第七章 即時催眠
2024-10-09 04:55:58
作者: 楊京秋
1
黑色轎車將周漁送回了高鐵站。下車後,周漁迅速鑽進了人群當中。他在人群中左右穿梭,確定沒人跟蹤之後,他一個急轉拐進了洗手間。
在洗手間裡,他打開了一直關機的手機,一開機就收到了母親在兩個小時前發來的三條簡訊,簡訊內容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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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阿姨說,那個女孩對你非常滿意!漁兒,這次你可要好好把握哦!」
周漁苦笑一聲,沒有拆穿母親,也沒有告訴母親他的真實想法,只是回了一條簡訊:我會好好把握的,替我向龐阿姨道謝!
隨後,周漁便將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事情上來。他先給畫蝶打了一個電話。
「我們在終點站碰頭,這裡人多眼雜,先儘快離開這兒。」
「好。」畫蝶只說了一個字,便掛斷了電話。
接著,周漁又給聞百見打了一個電話。還沒等周漁說話,聞百見就說道:「這個聚會怎麼樣,是不是大開眼界?」
「百見,深淵聚會很可能牽扯到一樁命案,警方已經介入調查了。這個聚會你以後不要去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咳咳,你又來了。你老說這個聚會危險,你有證據嗎,還是憑空猜測?」
「證據暫時沒有,不過應該很快就會有了。」
「那等有了再說吧,反正目前我感覺聚會對我幫助還挺大的。先不說了,我現在要去找個地方喝兩杯,放鬆一下,你來不來?」
「我今晚還有別的事。百見,如果你還是執意要去,一定要提前通知我,否則——」
「放心吧,婆婆媽媽的,會通知你的啦。」說罷,不待周漁回話,就掛了電話。
周漁無奈地搖了搖頭,又給鍾墨打了一個電話。
「鍾墨,聚會結束了。」
「明白。見面聊,我現在就去高鐵站等你——」
半個小時後,高鐵站青華路口處的咖啡廳中,穿著一身便衣的鐘墨已經在那裡等了10多分鐘。周漁是第一個到的。到了之後,他就將那個裝著透明手套的塑膠袋遞給了鍾墨,鍾墨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在了一個黑色皮包內。
坐下後,周漁壓低聲音,直奔主題:「我猜測他們聚會的目的可能根本就不是聚會本身,他們打著知識共享的幌子,將一些富有學識的人吸引過去,然後利用某種特殊方式,讓他們越陷越深。但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我現在猜不出來。」
「具體說說呢?」鍾墨用力撕扯了一下脖頸上的黑色絲巾。
「其實這個聚會本身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大家在一起交流的過程也比較和諧,參加聚會的也確實是一些比較有學識的人,交流的話題也非常前沿。但那裡有一個所謂的知識共享儀器,我覺得有點問題。如果條件允許的話,你們可以查一查那到底是幹什麼的。」周漁眉頭輕皺,繼續道,「我總感覺那個儀器並不是他們宣稱的那樣是什麼共享知識的工具,倒像是一個什麼造夢的或者植夢的機器,但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道,這已經超出我的知識範圍了。」
「聚會地點在哪兒?」鍾墨問。
「你沒聽到我在耳麥中說的?」周漁反問道,同時將衣領內藏著的麥克風拽了出來。
「他們那裡應該設有干擾信號的裝置,當你進入那裡之後,接收器就接收不到任何信息了。」鍾墨低聲解釋著。
「好吧,怪不得我的手機也沒信號,看來他們早有防備。」
鍾墨點了點頭,並未多說什麼。
思索片刻,周漁才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那裡應該是牧馬山其中一個湖畔的中央別墅。通過向別墅的路上有一座吊橋,別墅高5層,整體面積上千平方米。這麼明顯的目標,應該不難查。」
「好,我回頭就讓人去查一查。」
「對了,除了那個知識共享儀器,在宴會期間,有一個侍者三番五次讓我喝酒,我不喝,他就一直跟著我,其間還有人主動向我敬酒。我覺得有點怪,感覺他們好像是在完成什麼任務一樣。」
「那你最後喝了沒有?」
「沒有,我只是假裝抿了一口。」
「那就好,他們的酒水可能有問題,你有帶出來嗎?」
「這個倒是忘記了……」
就在這時,咖啡店的門被推開,一個扎著馬尾辮、素麵朝天的女孩緩步走入,正是已經恢復本真模樣的畫蝶。她目光淡淡地在咖啡店內一掃,望見了周漁。
畫蝶走到周漁和鍾墨所在的咖啡桌前坐下,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用白色餐巾包裹著的東西。還沒等眼前的兩人開口,畫蝶打開了餐巾,裡面是一塊玻璃碎片。
「這是什麼?」周漁有些疑惑地問。
「這是聚會中酒杯的碎片,我想通過它或許能查出點什麼東西來。」畫蝶淡淡地說道,「聚會時有幾個人不停地勸我喝那裡的東西,我覺得有點不太正常,這個杯子裡曾經倒進過紅酒,裡面應該還有殘留。不過,這不是我自己的杯子,是其中一個戴熊貓面具的人的。他有點喝多了,中途一失手將杯子打翻在地,我趁侍者來之前,假裝幫忙收拾碎片,偷偷藏了一小塊帶了出來。」
周漁愣了一下,隨即望向鍾墨。
鍾墨迅速從兜中摸出手套和塑膠袋,將高腳杯的碎片放進塑膠袋中,朝著畫蝶豎起大拇指說:「畫蝶真是膽大心細,觀察力很強。我等會兒回去就讓化驗人員對它進行採樣化驗,希望能收穫點東西。」
收好後,鍾墨問周漁和畫蝶兩人:「你們還有別的發現沒?」
周漁搖了搖頭說:「暫時就這些了,這一次比較倉促,時間也很短,別墅的四樓、五樓都沒上去。不過他們應該很快會發出第二次邀請,你注意接收一下消息,及時通知我。」
鍾墨嘴角略微上揚道:「漁兄,你現在對這件事本身也感興趣了對不對?」
周漁道:「不僅是感興趣那麼簡單,我有種直覺,那個舉辦者,很有可能是我曾經見過的人,而且,那個知識共享儀器很可能和夢境製造以及植入有關。這些東西,都讓我感到非常奇怪,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鍾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起身道:「你們先聊著,我現在抓緊回局裡匯報一下情況,然後安排下一階段的任務。時間緊迫,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最後,謝謝你們!」
就在鍾墨即將轉身的時候,周漁忽然問:「鍾隊長,祝嶸的案件什麼情況了?」
鍾墨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情況並不樂觀,我們正試圖用別的方式獲取他的供詞,但收效甚微,所以才會想從深淵聚會這條線索下手。」
旁邊的畫蝶問:「他真的殺死了妻子嗎?我前段時間還看到他妻子來給他送飯呢。」
鍾墨望向畫蝶,低聲道「:關於案件本身,真的不方便透露太多……」
周漁點了點頭,並未繼續詢問下去,他已經看出來,鍾墨也有難言之隱。畫蝶則是低下了頭,看著桌上的水杯,面露思索。
鍾墨戴上墨鏡,拉高衣領遮住脖頸上的黑色絲巾,匆匆離開了咖啡廳。
當鍾墨離去後,周漁問畫蝶:「畫蝶,你還有別的發現嗎?」
畫蝶想了想說:「別的發現倒是沒有……但我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周漁心中一凜,忙問:「是對景,還是對人?」
畫蝶低聲道:「對人可能更熟悉一點兒,雖然那個墮天使戴著面具,但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尤其是聽到他聲音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但不知為何,不管我怎麼想,就是想不起來……」
周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緊盯著桌面,若有所思地說:「難道是在夢裡……」
畫蝶張開嘴,欲言又止。
思索片刻,周漁看了一眼時間,說「: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畫蝶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天空陰沉,星光黯淡。清冷的月亮掛在西天邊上,朦朦朧朧。
黑沉的大地上,一輛計程車停在了卓文大學的路口。畫蝶下車後,朝著車內揮了揮手,隨即轉身向卓文大學走去。
周漁扭頭望向窗外,他看見畫蝶瘦削的背影一點點消逝在光亮下,步入黑暗中。一陣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將落葉吹向空中的同時,將畫蝶腦後的馬尾辮也吹拂了開來。風愈來愈大,她的背影越發孤單。燈光逐漸黯淡,天地間似乎只剩下她一個人。
「師傅,咱們接下來去哪兒?」計程車司機提高音量,問周漁。
「往前開。」周漁長噓一口氣,微微閉上了雙眼。
第二天一大早,睡夢中的周漁被一陣手機振動聲吵醒,他皺了皺眉,接起了電話。
「你好,我是解夢師周漁。」
「咳咳……」對方咳嗽了一聲,接著才說道,「漁兄,我是鍾墨。」
「鍾隊長啊,」周漁晃了一下腦袋,問道,「調查得怎麼樣了?」
「我們有了一些重要發現——」
「哦?什麼發現?」
「第一個發現是那個杯子,也就是畫蝶帶出來的那塊高腳杯的碎片。」鍾墨低聲道,「杯子中的殘留飲料是正常的,但材質不正常。」
「哦?哪裡不正常?」
「初步化驗結果顯示,杯子邊緣黏附著一層微顆粒性質的化學藥物,這種化學藥物無法被水溶解,但可以在人體內經過長時間的消化後被逐漸吸收——」鍾墨似乎正在翻看著什麼文件,傳來嘩啦啦的輕響,「這是一種非常規性合成藥物,裡面有抗組胺的成分。按照初期檢測和專家的推斷,這種藥物的主要作用是讓使用它的人產生某種程度上的行為抑制。」
「行為抑制?」周漁心中微微一驚,略微思忖,「意思是它可以限制人的大腦神經元是嗎?通過控制神經元的傳導速度,來減慢肌肉指令的傳達和接收時間?」
「我不知道具體的作用機制是什麼。除此之外,它似乎還能夠激發潛意識的某種特殊活性,這一塊目前只是猜測。現在,已經有相關人員就這種藥物對精神方面的作用展開專項研究了。這就是我目前知道的所有內容了——」略微停頓後,鍾墨又補充了一句,「最終的全項化驗結果和分析報告還需要一兩天才能出來。」
周漁意識到事情應該比較嚴重。
鍾墨繼續說道:「第二個發現是指紋手套,我想先問你一下,你確定握到那個人的手了對吧?」
周漁沉聲道:「非常確定。」
鍾墨猶豫了一下才說:「目前關於指紋手套沒有任何發現。警方的系統中並未對比出結果,連相近的都沒有。不過現在我們已經擴大了對比範圍,如果他錄入過指紋,肯定遲早會找出來的。」
周漁的眉頭皺了皺,迅速意識到墮天使有可能也戴著一副指紋手套。但他並未將這個猜測說出來,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他的注意力還放在第一個發現上。
鍾墨接著說道:「第三個發現,就是那個聚會地點了。經過我們多方打探,那棟別墅的主人名叫溫芳華,她人在美國,很多年都沒回國了。別墅是租出去的還是借出去的現在還沒有查到。而且,目前我們也並未聯繫上她。不過,在調查溫芳華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細節——」
「什麼細節?」
「溫芳華有一個堂哥,名叫溫九仁,而溫九仁幾年前曾經在卓文大學任心理學導師,你認識他嗎?我想通過溫九仁看看能不能聯繫上溫芳華。」
周漁愣了一下,半晌之後才道:「溫九仁是我在夢學上的師父。但是在我畢業那年,我們之間有過一次激烈爭吵,從那之後,就再沒聯繫過。」
鍾墨的聲音低低的,帶著試探的意味:「你有他的聯繫方式嗎?我已經聯繫過校方,溫九仁離職後給校方留的聯繫方式和地址都是錯誤的,戶籍上的地址也已經搬遷。」
周漁眯起眼睛說:「沒有,我和他早已形同陌路。」
鍾墨並未表現出詫異來,輕聲說道:「那行,目前事情的進展就是這樣。你那邊要是想到什麼,就打我這個電話。」
周漁點了點頭說:「好。」
掛斷電話後,周漁從床上爬起來,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箱子,從裡面找出一本破舊的記事本,記事本中夾著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人是一名老者,穿著一身青色長衫,50多歲,頭髮花白,披散在腦後,方臉,鷹鉤鼻,一字唇,目光銳利,炯炯有神。
這名老者,正是周漁在夢學上的導師,夢學先驅者之一、卓文大學特聘的心理學資深教授,在國際上享有盛譽的溫九仁。
周漁將照片翻過來,照片背後有一串數字,猶豫許久之後,他拿起手機,撥打了那串數字。
「您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法接通……」
聽到提示音之後,周漁迅速掛斷了電話,長噓了一口氣。他重新躺到床上,眉頭輕皺,雙眼微睜,直愣愣地盯著天花板,陷入了思索之中。
2
夕陽西下,漫天昏黃。晚霞透過藍白色的窗簾灑進周漁的臥室,在地板上鋪下一條金黃色的陽光地毯。側身躺在床上的周漁被陽光地毯覆蓋著,全身金黃。即使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依舊輕輕皺著,好像夢裡也有解決不完的麻煩一樣。
床頭的手機在振動,連床單都跟著微微震顫了起來。周漁再一次被手機吵醒。他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已經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自己正在思考高腳杯上藥物化驗結果的問題,以及溫九仁的問題,逐漸地就迷糊了起來。
在迷糊間,周漁曾想到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自己也用過深淵聚會中的那個高腳杯,不知道今天的嗜睡和它有沒有關係。
他輕輕搖晃了一下有些發沉的腦袋,看到了床邊的手機,又是鍾墨的來電。
電話接通後,鍾墨的聲音傳來,又急又快。
「漁兄!情況有變——」鍾墨急速的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緊張,他沒給周漁留下說話的時間,直接說道,「你現在忙不忙?不忙的話,我希望我們能見一面!」
「怎麼了?」周漁的睡意霎時沒有了,直起身子道「,為什麼要見面?」
「祝嶸,他——」鍾墨嗓子忽然啞了一下,但迅速恢復了正常,「他瘋了!」
「怎麼會這樣?」周漁有些驚訝。
「之前就有瘋的跡象,但在幾個小時前,他徹底瘋了,還試圖咬舌自盡,被我們發現,迅速搶救後,挽回了他一條命,但他從此之後卻再也無法說話了。」鍾墨嗓子又啞了一下,繼續道,「更加瘋狂的是,一個多小時之前,他甦醒後,又用針挑穿了自己的動脈,幸好護士及時發現,否則他現在已經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周漁有種直覺,祝嶸的瘋狂舉動應該與那個深淵聚會有關。
「我們也不知道。現在祝嶸被綁縛了雙手,注射了大劑量的鎮靜劑,算是暫時控制住了,可他總會醒來的,我們沒辦法一直守在他身邊。而且,時間不等人——」鍾墨略微停頓,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所以,周老師,如果你現在不忙的話,我希望我們能儘快見一面。」
鍾墨的最後一句話帶著一種極為正式的感覺,他沒有叫周漁「漁兄」,而是稱呼他為「周老師」,這並不符合鍾墨一貫的說話方式。
周漁迅速意識到,在電話的另外一端,很可能還有其他人在傾聽他們之間的對話。不過,周漁有些不解,鍾墨為何非要和自己見面,電話里直接說不行嗎?還有,鍾墨之前已經來過解夢館了,為什麼不直接來找自己,那樣豈不更快一些?
周漁一番思索,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他問道:「在哪裡見面?」
鍾墨輕噓一口氣道:「在南國茶莊見面吧,我們邊喝茶邊說!」
掛斷電話後,周漁對見面地點也感到有些奇怪,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鍾墨竟然約周漁在茶莊裡喝茶,不得不說,這多少有點不合常理。
周漁一邊在腦中琢磨著此次會面的目的,一邊整理好衣服出門了。他在路口打了一輛計程車,直奔目的地。
半小時後,南國茶莊。尚未下車,周漁就看到了靠在欄杆上凝眉沉思的鐘墨。
「漁兄,你終於來了!」看見周漁後,鍾墨臉上的表情放鬆了一些,他一把握住了周漁的手,用力搖晃了兩下,好像生怕周漁跑掉一樣。
「在這裡說,還是上樓?」周漁下意識地抬頭望了一眼三樓,有扇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周漁感覺有人在盯著他看。
「上樓吧,樓上還有兩個人呢。」鍾墨低聲道。
「誰?」周漁再次抬頭,望了一眼三樓的窗口,剛才還打開著的窗戶已經關上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鍾墨拽了拽脖頸上的黑色絲巾。
鍾墨在前,周漁在後,兩人上到二樓包間。開門之後,一股濃郁的茶香撲面而來,仿似柔軟的春風一樣,這股近似於大自然的氣息讓周漁的心情舒緩了許多。
竹簡茶桌前有4個紅木小圓凳,其中的兩個小圓凳上坐著人。一個中年男子,身材發福,額頭高亮,目光沉靜,但眼睛深處卻透著一股剛硬。只看了一眼,周漁就知道,這個人應該是一位官員。
另外一人年紀較大,兩鬢斑白,身材瘦削,戴著眼鏡,目光炯炯有神,一隻手端著茶杯,放於唇間,另外一隻手捏著杯蓋,緩緩叩動,杯蓋與杯子碰撞,發出輕微的撞擊聲。他借著茶杯的掩飾,用目光打量周漁。
對這個人,周漁隱約感覺似乎是個智囊之類的人物,跟自己一樣,經常需要洞察人心,那雙眼睛,天然地就設了一道屏障,普通人根本無法窺破其內心。
很顯然,這兩個人都不是等閒之輩。
周漁這才明白,為什麼一向很直爽的鐘墨非要跟他賣這個關子,也許是因為他們的身份不適合通過聊天到處宣傳。
周漁和鍾墨進來之後,那兩人並未起身,也沒有做出任何寒暄的動作,只是用眼睛在周漁身上敏銳地掃視著,似乎正在探尋著什麼。
鍾墨坐在了一張小圓凳上,周漁坐在了旁邊,目光淡定,神色坦然,他們不主動說話,周漁自然也不會主動說。比定力,周漁可不輸任何人。
鍾墨給周漁倒上了茶,笑道:「來,先喝茶。」
周漁端起茶杯,輕吹一口。茶杯放在唇間,借著微微仰頭的動作,他和對面的瘦削老者對視了一眼,隨即微微一笑道:「茶是好茶,可惜,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老者也笑了起來,笑不露齒,眼眸微閉,一手握茶杯,一手捏杯蓋,微微叩動,發出節奏分明的輕微碰撞聲。「真正的好茶,大部分是沒有名字的,就像真正的好人也通常是隱姓埋名一樣。」
周漁望著老者的茶杯,輕吸一口氣道「:行得正,坐得直,留不留名,我覺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能夠留名的本事。」
老者緊盯周漁,依舊緩慢地叩動著杯蓋,發出節奏分明的碰撞聲,連他的聲音也變得緩慢而有節奏了起來:「那,你有什麼本事?」
周漁輕撫胸前的阿多,沉聲道:「我的專長是,用一套成熟且被科學驗證過的知識體系,打破夢境和現實的壁壘,用夢境中的象徵物揭示現實中的真理。」
老者輕微搖頭不置可否,突然他把手中的杯蓋啪的一聲蓋上,嚴厲地問道:「可我怎麼信你呢?」
話音未落,周漁瞳孔內的目光一散,神情瞬間恍惚了一下。但很快,他深吸兩口氣,用力擠壓左手無名指,接著,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說道:「要不,我給你演示一下?」
老者愣了一下,問道:「沒有夢,也能演示?」
周漁笑道:「夢境中隱藏著現實的真理,現實中,又何嘗沒有夢境的謊言——」
話音未落,笑容收斂。
周漁一把抓起一隻茶杯,對著近在咫尺的老者就甩了過去!
茶杯像一支離弦之箭朝著老者飛去。就在即將砸到老者面部的時候,老者忽然用手中的杯蓋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茶杯。
啪的一聲脆響傳來,周圍所有的景物全部靜止,懸在空中一動不動。片刻後,那些景物迅速轉動了起來,越轉越快,陡然間,整個屋子裡傳來了嗡的一聲響,那聲音聽起來就像一個巨大的泡沫忽然碎裂了。
接著,一切恢復如常。空中飛行的茶杯不見了,桌前多了一個空置的杯子。
旁邊的鐘墨正在給周漁倒茶,如同時光倒流一般。
「來,先喝茶。」鍾墨笑道。
周漁抬眼望向對面,老者已經將茶杯放下,嘴角含笑地盯著自己。
周漁端起茶杯,小酌一口,茶香濃郁,入口香醇,他聲音低低地說道:「好茶。」
鍾墨哈哈一笑道:「來,漁兄,我先給你介紹一下,左邊這位是國際心理學大師、教授、著名犯罪心理學分析師、公安局特聘精神鑑定師——吳左,大家都叫他左叔。」
身材瘦削的老者微微頷首,伸出右手說:「我還有一個身份——催眠師,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周漁的猜測果然沒錯,這個人確實是心理學方面的專業人士,剛才那一手即時性催眠,著實防不勝防。要不是他大學時候被聞百見強行催眠過無數次,都已經快要產生免疫力的話,估計就著道了。
周漁握住了吳左的手,對同行業的前輩,他一向心懷尊敬:「左叔,剛才多有冒犯。我叫周漁,是一名職業解夢師。」
吳左笑道:「早有耳聞啦,你一直在從科學的角度研究和推廣夢學。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不過,剛剛你是怎麼識破我的催眠術的?」
周漁指了指吳左的茶杯說:「水面的波紋。你在反覆叩動杯蓋的過程中,水面的波紋卻毫無變化,正常情況是不會這樣的。」
吳左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坦然道:「不錯不錯,難得一見的人才,觀察細緻,決斷迅速,有勇有謀。剛才你用扔杯子的方式破局,強迫催眠中斷,確實出乎我意料。來,咱們以茶代酒,我敬你一杯吧。」
「不敢當。」周漁端起茶杯,主動將杯子放低,「應該是我敬你才對,想必左叔是故意留下破綻給我。畢竟,我們這次見面,並不是為了學術交流。」
一語雙關,兩人相視一笑,顯然都已心領神會。
待周漁放下茶杯後,鍾墨一指右邊端坐不動的中年胖子,語氣恭敬了許多:「這位是市公安局副局長范德重。」
范德重神色不變,微微點頭,伸出右手。他的手又大又厚,像一把蒲扇。周漁握住了范德重的手,感到對方的手剛強有力。
范德重緊緊握住周漁的手,同時用左手輕拍了一下周漁的手背,臉上表情雲淡風輕,眼眸深處的剛硬卻一覽無餘。周漁不甘示弱,用目光緊盯著范德重。
有時候,面對性格強勢的男性公務員,想要獲得對方的尊重,要做的不是謙卑退避,而是與之針鋒相對,甚至是以牙還牙。
半晌過後,兩人同時鬆開。
周漁悄然甩了一下手,發覺手掌已經發白,幾道白手印清晰可見。他不知道範德重玩的是哪一出,但從這架勢來看,想必有隱情在其中。
剛才吳左的即時性催眠和各種心理暗示,以及范德重剛硬的對抗和性格測試,都表明這絕對不是一次簡單的會面。但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才會讓他們如此重視,需要在極短的時間內檢測一名非警察編制內社會員的品行和能力呢?
很顯然,相較於外界的傳言和數據分析,他們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次喝茶見面,就是為了讓他們親眼看見周漁,觀察和檢測周漁。
一陣細微的輕響傳來,將周漁從思緒中拉回了現實。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吳左,吳左正在低頭喝茶,臉上露出愜意的表情。周漁又看了一眼范德重,范德重端坐不動,如同一座山,目光溫和,表情淡然。接著周漁看了一眼鍾墨,鍾墨表情輕鬆,嘴角似笑非笑,恰好與周漁四目相對,他默默點頭,眼神中暗含信任。
周漁一下就明白了,在剛剛自己走神的那一段時間裡,這三個人已經進行了一次沒有語言的簡短交流。很顯然,交流的主題是關於周漁,從他們各自的表情來看,交流結果似乎還不錯。
周漁愈加好奇了。從踏入這家密閉的茶房開始,那種隱秘的氣氛便始終存在,現在更是加強了幾分,讓周漁恨不能立馬得知事情的真相。
就在周漁按捺不住想要開口詢問的時候,旁邊的鐘墨似乎是徵得了范德重的同意,開口說道:「漁兄,今天把你叫到這裡來,其實,是想讓你幫一個忙。」
周漁微微扭頭,望向鍾墨問:「什麼忙?」
鍾墨的表情嚴肅了起來,輕咳一聲道「:祝嶸,卓文大學心理學老師,涉嫌謀殺或囚禁其妻曾文怡。我們已經掌握了許多證據,但從抓到他到現在,過去了6天,我們卻還沒找到關於曾文怡下落的任何線索,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目前我們推測死亡概率更大一些。」
周漁眉頭輕皺,默不作聲,他在腦中思量著自己能在這件事中夠做什麼。
鍾墨繼續說道「:如果僅僅是這樣,倒還好說,發現線索是遲早的事,最完美的毀屍也會留下蛛絲馬跡,一切只是時間問題。但是現在,我們遇到了另外一件棘手的事情——」
鍾墨閉上了嘴巴,忽然抬眼望向吳左。顯然,接下來,到吳左的講解時間了。
吳左端正神色,放下茶杯道:「過去4天,我曾給祝嶸做過三次精神鑑定。鑑定的結果顯示,第一次正常;第二次介於正常和不正常之間,具有間歇性精神病症狀;而第三次,則已經完全失常。就在今天,祝嶸 在數小時內,先後做出了咬舌和挑破動脈的瘋狂自殺舉動——」
周漁眉頭輕皺,問道:「這代表什麼?」
吳左的眉頭不易察覺地跳動了一下,說:「代表他已經完全失智了,並且在某種強烈的意念支配下試圖毀滅自己的肉體。在多次檢測中,我沒有找到他發瘋的原因,但我想,肯定跟他謀殺妻子有關,當然,也可 能跟那件事有關——」
說到這裡,吳左似乎意識到自己多說了一些話,迅速扭頭看了一眼范德重。范德重臉色凝重,目光陰沉,與方才的狀態判若兩人。
鍾墨接過話來說:「就像左叔說的,祝嶸瘋了,舌頭也斷了,精神不正常,一直想自殺,不可能供出殺人細節和曾文怡的下落了。」
周漁沉吟片刻,知道他們話裡有話,而且還不止一層含義。見他們全都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了,周漁索性直接問道:「是不是因為祝嶸有精神病,就無法給他定罪了?」
鍾墨搖頭道:「這個不是關鍵。」
周漁繼續問:「那就是你們手中掌握的證據不夠多?」
鍾墨再次搖頭道:「足夠定罪了。」
周漁聳了聳肩道:「那你們究竟要做什麼?我實在是搞不懂了。」
鍾墨看了一眼范德重,低聲道:「我們想要更多細節。」
「什麼細節?」
「關於祝嶸的所有細節,不僅是他謀殺妻子的細節,包括他吃飯、睡覺、教書,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活動範圍在哪裡、腦中有什麼樣的想法、近期有什麼樣的目標等這些細節……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周漁沒有說話,緩緩抬起右手,手掌托住下巴,食指伸出,輕點鼻翼。
房間內寂靜異常,只有吳左輕聲喝茶的聲音有節奏地傳來。
良久之後,周漁輕噓一口氣道:「這下,我算是明白了。」
另外三個人同時望向周漁,目光中充滿期待。
周漁環顧三人,說道:「你們是想進入祝嶸的腦子裡面逛上一圈?」
吳左和范德重目光灼灼,緊盯周漁。鍾墨急忙點頭,神情激動地說:「總結得精闢!」接著,鍾墨迅速問道,「能實現嗎?」
周漁堅定地搖頭,說道「:不能!這事你問左叔就知道能不能實現了。如果能實現,這個世界上所有罪犯都可以不用招供,也不用審訊了,直接進他們腦子裡逛一圈,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這是不可能實現的,至少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來說不可能!」
還沒等鍾墨說話,吳左搶先道:「事情可不是這麼說的。如果祝嶸沒得精神病,這事絕無可能實現,但他得了精神病,卻反而有可能實現。」
周漁沉吟道:「你是指催眠?」
吳左搖了搖頭說:「催眠肯定不行,因為他目前的精神狀態已經進入不了催眠境了,即使僥倖進了催眠境,他也說不出什麼東西來,因為他的腦袋已經壞掉了。精神方面的問題,歸根結底,是大腦病變的問題,跟心理疾病完全不同。心理疾病可以引導,精神疾病做不到。」
周漁再次陷入了沉默。
吳左也沒再繼續說什麼,又端起茶杯,緩緩喝起茶來。他似乎很喜歡喝茶,但很奇怪的是,在整個喝茶的過程中,只見他喝,沒見他往茶杯里添茶。
旁邊的范德重一動不動,穩如泰山,雙眼看似沒有盯著周漁,實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周漁的一舉一動上。
周漁食指輕點鼻翼,一下一下,節奏分明。他深吸一口氣道:「你們是想用夢境的方式,獲得想要的那些細節信息吧?」
三人同時點頭,房間內的氣氛陡然間鬆弛了下來,那種隱秘的氣息也減弱了許多。此時,周漁有思緒脫離了他們所關注的問題,並開始思考另外一個問題。那個問題的核心關鍵點,是他從事解夢事業以來最大的一個心愿,如果能夠利用這次機會達成這個心愿的話,倒也是一舉兩得。
想著想著,周漁竟然有些激動起來。他急忙深吸幾口氣,壓下心底突然湧出的情緒,沉聲道:「從夢學的角度來說,這件事,是有可能實現的——」
聽完這一句,另外三個人全都精神為之一振。
周漁繼續說道:「通過一個人夢境中出現的所有象徵物,確實可以推斷出他生活中的一些細節,但只是理論上可行而已,具體能不能獲得,還需要看他的夢境到底有多深、範圍有多廣。」
另外三個人都直直地望著周漁。
周漁又道:「說白了,是他的潛意識來決定我們能夠從他夢中獲得什麼,而不是我們自主決定。我們可以將夢境和現實對應,但無法控制他的夢境。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鍾墨皺眉沉思,范德重面色凝重,這三人中,只有吳左能明白周漁的話。
吳左繼續喝茶,茶杯就像他的面具一樣,他的聲音從茶杯後面傳來:「但不管怎樣,總是有機會的對吧?」
周漁鄭重地點頭,說:「是的。」
吳左問:「概率大嗎?」
周漁略微沉吟道:「如果能夠知道他的夢境內容,機會有五成左右。知道的夢境內容越多,機會便越大。」
啪的一聲響,吳左左手中的蓋子掉在了茶杯上,他輕吸一口氣道「:機會越大?!」
周漁緊盯吳左的茶杯,微笑道:「夢境是現實的信使。概率大不大,要看讀信的人能識多少字。」
吳左第一次將茶杯放在了桌上,語氣中帶著一股抑制不住的激動:「你識的字夠多嗎?」
周漁沉聲道:「遠遠不夠,卻綽綽有餘。」
吳左微微一愣道:「還有這種說法?」
周漁面色平靜地說道:「夢境內容浩瀚無邊,是人類潛意識最直接的體現。一個人的潛意識如同海洋一樣寬闊幽深,而表意識卻只是潛意識海洋上的一個小島嶼。解夢這種方式,就如同翻起了小島嶼上的一塊 石頭,所以說遠遠不夠——」
周漁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而綽綽有餘是因為對解夢本身來說,一絲線索便可一葉知秋。翻起一塊石頭,便可知道這個島嶼的主要地質構造是什麼、主要物種是什麼,氣候、溫度、濕度等數據信息都可以由此推斷出來。我們沒必要檢測整個島嶼的每一個角落。按住一角,根據固有的社會經驗和做夢者本身的狀況,即可全部推斷出來。」
說罷,周漁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范德重抬起雙手,緩緩鼓掌,目光中滿是讚賞:「精妙!精妙的分析和講解,即使我這個外行,聽起來依舊感到很有收穫!」
鼓掌完畢,范德重恢復嚴肅,盯著周漁說:「我只想知道一個問題,這件事你到底能不能做到?」
周漁輕咬牙關說:「能,也不能。」
范德重雙目微微眯起,問:「怎麼說?」
周漁緩緩說道:「能,是我能夠通過夢境元素對應現實線索。不能,是我無法得知祝嶸的夢境內容,尤其是在他處於精神狀態不穩定的情況之下。」
范德重眉頭一皺道:「既然都得不到夢境內容,那如何能通過夢境元素對應現實線索?」
周漁語氣沉穩地說:「我無法得到,但有個東西,能夠幫我得到。」
范德重凝眉問:「什麼東西?」
周漁雙眼直視著范德重,他在忖思如何開口才能取得最佳效果。
截至目前,所有的鋪墊都已到位,要想完成這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必須用到那個異常神奇、對周漁來說幾乎遙不可及的東西——
而這,也正是周漁在整個過程中如此耐心、不遺餘力地試圖通過對面兩人的層層考驗,得到這個機會的最主要原因。
就在范德重試圖再次開口詢問的時候,周漁驟然開口,一字一句地說:「捕夢儀!」
「捕夢儀?」三人同時輕呼出聲,然後面面相覷。
吳左率先問:「捕夢儀是什麼?」
周漁反問道:「你們知道國際夢境研究所嗎?」
三人同時搖頭。吳左疑聲道:「還有這麼個機構?」
周漁點了點頭說:「對,歐洲聯盟心理研究所,簡稱EUIP,它是全球最大的心理研究所。很多人可能並不知道,EUIP里有一個專門研究夢境的部門,叫作國際夢境研究所。」
吳左低聲問:「這個機構是專門研究夢境的?」
周漁道:「是的,那個機構里有許多致力於研究夢境和心理學關係的科學家,他們數年如一日地研究人類夢境,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形成一套立體且具有說服力的夢學系統。為了更精確地得到夢境內容,他們耗費了幾十年的時間,製造出一台可以捕獲人類大腦夢境的儀器,叫作捕夢儀。」
深吸一口氣,周漁繼續道:「因為捕夢儀維護費用極高、操作極其不方便,而且對使用者也就是做夢者和捕夢者來說,具有許多未知的危險,所以捕夢儀並未被真正投入使用,只有在特殊情況之下,才會以測試的名義進行使用。因此只有少數圈內人知道,大眾一般都不了解。」
吳左若有所思地說:「不會是讀取人類的腦電波信息在電腦儀器上直接成像吧?」
周漁搖頭道:「應該還沒有那麼先進,以現有的科學水平,量子信息和腦電波信息的傳輸方式還沒有真正匹配,兩者在傳輸方面攜帶信息的方式也有著天壤之別。我估計想要真正實現互通,至少還得三五十年,捕夢成像這種技術才有可能初步實現。」
吳左有些不解地問:「那現在的捕夢儀是怎麼實現捕夢的?」
周漁解釋道:「目前的捕夢儀,據說是將捕夢者的大腦視覺神經束和做夢者的大腦腦幹網狀系統連接到一起,將捕夢者的視覺系統和做夢者的網狀系統進行特殊關聯。」
為了讓三人充分理解他說的意思,周漁停頓了幾秒,才繼續說道「:視神經束用於腦中成像,腦幹網狀系統中的中縫核和藍斑兩個神經中樞是做夢的主要傳導中樞。將視神經束和網狀系統兩者連接到一起之後,做夢者的夢境影像就可以直接顯示在捕夢者的視線當中,繼而通過捕夢者的視覺系統,傳輸到捕夢者的大腦中形成記憶,並儲存起來,從而達到捕夢的目的。」
吳左眉頭輕皺,陷入沉思。范德重面色凝重,默不作聲。鍾墨張著嘴巴,目瞪口呆。半晌過後,吳左才輕呼一聲道:「不可思議!」
周漁平靜地說:「這些都是我聽師父說的,捕夢儀是不是真的存在、作用機制是不是真的那樣,我無法百分百確定。如果你們真的想要進祝嶸的腦子裡面逛上一圈,從他的夢境中獲得一些你們想要的信息,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周漁環顧三人,平展雙手道:「剩下的,就看你們的了。」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周漁邊低頭喝茶邊用餘光掃視,那三人相互對視,用眼神和表情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許久之後,吳左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如果真的有捕夢儀,我們也設法幫你借到了,那你能作為捕夢者進入祝嶸的夢境嗎?」
周漁緊盯吳左,點頭道:「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吳左問:「什麼條件?」
周漁說:「告訴我真相。」
吳左一愣,問:「什麼真相?」
周漁笑道:「不用掩飾了,你們如此大費周章地想要進入祝嶸的腦中探尋信息,絕不僅僅因為他是個謀殺妻子的犯罪嫌疑人那麼簡單吧?」
吳左扭頭看了一眼范德重,低下了頭,顯然,這件事並不是他能決定的。鍾墨也望向了范德重,他在等待范德重的決定。
良久之後,范德重點了點頭,朝著鍾墨豎起了一根食指。鍾墨點了點頭,隨後從兜里掏出一個黑色小包,從包中取出幾張照片放在了桌上。
照片一共4張,全都是肖像照。鍾墨指著第一張照片道「:這名男子,是一名生物學工程師。一個半月之前,殺死了一家妻兒老小共六口人,未等到公訴和審判環節,就在拘留所里自殺了。」
鍾墨又指著第二張照片道:「這名女子,是一名醫學博士,一個月之前,於家中自殘,已死亡。」
鍾墨指著第三張照片道「:這名男子,是一個知名作曲家,20天之前,在馬路上殺死了情人,並且自己也被車撞死。」
最後,鍾墨指著第四張照片道「:這名男子,是我們都知道的,祝嶸,大學心理老師,一周之前,涉嫌殺妻或囚妻,目前正在調查中。」
指完照片後,鍾墨望著周漁,沉聲道:「這4個人的自殺或者謀殺,全都沒有任何立得住腳的犯罪動機。而在我們深入調查之後發現,他們全都參加過一個名為深淵的聚會。這是我們目前掌握的唯一線索,並且現在已經發現了一些有意義的證據。我們認為深淵聚會對他們造成了某種影響,所以才會一直將這條線索挖下去。」
略微停頓,鍾墨湊近周漁,壓低聲音說:「從目前的調查來看,深淵聚會很可能就是一系列事件的開端。之前我們只是懷疑,並不知道它的危險性,要是知道它如此危險,我們斷然不會讓你去的。」
周漁陷入了沉默。他的沉默並不是因為擔心參加了深淵聚會會造成他自殺或者謀殺別人,上次鍾墨其實也交代得比較清楚,而且他在聚會中也沒幹什麼,周漁知道其中的危險性,只不過沒有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
周漁的沉默是因為他正在思索這幾件事之間的內在關聯,同時也在回想聚會上看到的種種細節,但想了許久也沒有想通。他知道,鍾墨應該還有一些隱秘的內情沒有告訴他,讓他缺少一條真正的思路將這些事件全部串聯起來。
周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還有別的嗎?」
鍾墨輕咬了一下牙關道:「我們目前能告訴你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剩下的,等你捕夢結束之後,我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你,怎樣?」
顯然,在解夢這種方式真正顯示出效果之前,他們是不可能透露太多信息的。對此,周漁也能理解,於是也就順水推舟地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捕夢結束之後再說吧。真相很重要,但我更在意捕夢的過程。」
鍾墨問道:「這麼說……你同意了?」
周漁沉聲道:「我會盡力而為。」
說罷,周漁望向了范德重。范德重朝著周漁點了點頭,眼神複雜,無法參透。周漁也默然點頭,算作回應。一個隱秘的約定在這兩人點頭之後,就算達成了。
范德重緩緩伸出右手,周漁猶豫了一下,握住了范德重的手。
這一次,范德重沒有故意用力,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期許:「有勞了,周老師!」
周漁坦誠地說道:「相比我而言,捕夢儀的作用更大,如果沒有捕夢儀,一切都是空談。」
范德重滿面嚴肅地說:「放心,我們會用盡一切方法,幫你借到捕夢儀!」
隨後,鍾墨拉開房門,和周漁一同走出去了。范德重和吳左坐在原位,繼續喝茶。
走出茶莊,鍾墨忽然說道:「漁兄,關於參與這件事情的報酬,我們局裡雖然無法給你提供太多顧問費,但你還是先說個數吧,我會儘量幫你搞定。」
周漁看了鍾墨一眼,隨後指了指他脖頸上纏繞著的黑色絲巾道:「得洗洗了。」
鍾墨臉色一紅,有些侷促地笑了笑,說「:漁兄,我在說報酬的問題,你還是慎重考慮一下吧。」
周漁輕撫胸前的阿多,微微一笑,踏步往前,邊走邊道「:我幫你們,可不是為了錢。」
鍾墨神色愕然,正欲說話,周漁抬起手,在空中揮了揮,並未回頭。
鍾墨眯起眼,目送著周漁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這才轉身走進了茶莊。
夜幕來臨,周漁獨自一人走了一會兒,拐進了一家咖啡廳。坐下後,他才感覺有些疲累。他的疲累並不是因為走路,而是因為在茶房內進行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交談。交談中每一句話都是一種博弈,必須時刻集中注意力,周漁不僅要讓他們相信他,還要讓他們相信捕夢這種方式是可行的。
周漁之所以會如此看重這次談話,是因為他想抓住這次機會,這次機會或許能讓他使用一次那個讓他夢寐以求的東西——捕夢儀。
使用正規捕夢儀,對他自己的夢學研究來說具有難以估量的作用和意義。當然,對他自己正在研究的那台微型捕夢儀,也有極高的參考價值。畢竟,一千次的猜測和推論,比不上一次實踐和親眼所見。但他們到底能不能搞到那台捕夢儀,捕夢儀有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奇,他就不知道了。可不管怎樣,他離自己的目標又近了一步。
他知道,這輩子再見到葉眉的唯一希望,就只有夢境了。想到葉眉,周漁的太陽穴忽然一陣漲痛,他急忙用力敲打了一下額頭,葉眉的影像一閃即逝。
疲憊的周漁點了一杯咖啡和一盤點心,靠在沙發上,一邊填飽肚子放鬆身心,一邊靜靜聆聽著咖啡館內的輕音樂舒緩神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竟然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8點鐘了。醒來之後,周漁的眼角暗含著一滴淚水,他自己並未察覺到。他只是感覺有一股莫名的悲傷情緒從心底湧現出來。
他環顧四周,咖啡廳內人影稀疏。忽然之間,他感到有些孤單。他輕嘆一口氣,將面前冷透的咖啡一口喝下,一種鑽心的疼痛毫無預兆地從內心深處擴散開來,迅速席捲全身。他輕咬牙關,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走出了咖啡廳。
外面華燈初上,霓虹閃爍,人來人往,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熱情而歡快的笑容。唯有周漁,滿面悲傷。在這一刻,周漁忽然覺得自己與外面的歡鬧人群有些格格不入。他想藏起來,可是,能藏到哪裡去呢……世界之大,除了解夢館,他還有別的去處嗎?
這時候,他的腦海深處浮現出了一個影像,那個影像在他的腦中不停地盤旋衝撞,試圖引起他的注意。他閉上雙眼,用力敲打腦袋,試圖清除那個影像,但最終還是失敗了。那個影像越發清晰,仿似近在眼前。那是一個女人的影像,她有一個美妙而乖巧的名字——葉眉。
葉眉……周漁長噓一口氣,眼角含著的那滴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與此同時,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內,兩鬢斑白的姜局長正在打電話,他的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嘴裡不停地說著:「好好好,是的,沒問題,一定沒問題……」
半晌之後,姜局長掛斷電話,望向桌子對面的范德重,沉聲問道「:德重啊,捕夢這種事,真的靠譜?」
范德重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臉上神色堅定。在過去的一個多小時裡,范德重已經把自己所了解的全都說了。他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就一定要看到結果,目前除了捕夢這條途徑,他實在想不到其他辦法。
姜局長沉吟道:「剛才我給省廳的領導打電話了,跟他匯報了捕夢儀的事情,他答應通過私人的關係去幫我們聯繫那個歐洲夢境組織。不過,他說希望渺茫,你還是要做好第二套方案才行,畢竟,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范德重倔強地開口道:「第二套方案,就是我直接去一趟歐洲聯盟心理研究所,就算是搶,也要將捕夢儀弄到手。」
姜局長苦笑一聲道:「德重啊,都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當刑警時留下的臭脾氣還是沒變。要記得,現在你是副局長了,不要動不動就舞槍弄棒的。越是關鍵時候,越要心平氣和,要學會利用對方的利益進行談判,懂嗎?」
話音未落,桌上的電話響了。姜局長急忙接起來,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聽了良久之後他才問道:「那我們要怎麼做?」
姜局長掛斷電話後,長噓了一口氣。
范德重忙問:「怎麼了?」
姜局長微微搖頭說:「那位領導已經幫我們求證了,確實有捕夢儀這個東西,他也幫我們搭了一條線,聯繫的是該組織辦公室所在國的駐華領事館。他們的負責人說可以徵用捕夢儀三天,但前提是真的有需要使用。」
范德重眉頭微皺,問道:「什麼意思?」
姜局長道:「你還沒明白嗎?捕夢儀成了對方的棋子,他們想利用這次機會獲得某些利益,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借調問題了。德重啊,要不這事就算了吧,我們這邊本身時間就很緊,而且捕夢到底能不能給我們帶來實質性的幫助還未可知。與其浪費時間在這上面,還不如加派人手進行監控錄像的排查。」
范德重面色嚴肅、目光堅定地說道:「排查錄像確實是最簡單的切入方式,但取得效果的機會也是最渺茫的,因為我們現在連犯罪嫌疑人作案的具體時間段和精準範圍都沒有。而在我們推測的範圍內,就算是調動局裡的所有警察連夜排查,至少也需要幾個月,這才是真正的大海撈針。局長,你覺得排查監控錄像成功的概率會比捕夢大嗎?」
姜局長皺了皺眉,語氣中帶著一絲嚴厲地說:「那也不能寄希望於捕夢啊。而且,借用捕夢儀還可能面臨國際間的利益交換問題!」
范德重依然堅持道:「捕夢確實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方式,也是我們的一線希望。姜局長,要不乾脆由我帶著祝嶸直接去歐洲那邊算了,簡單直接,還省了很多流程。」
姜局長立馬說道:「肯定不行!祝嶸是犯罪嫌疑人,而且是我們在深淵這條線上唯一的線索,且不說嫌疑人的出入境問題了,萬一到時候祝嶸在國外出了點什麼事,反而讓歐洲那邊以此來要挾我們的話,豈不就更加麻煩了?況且,祝嶸現在的精神狀況和身體狀態很有可能經受不了長途飛行。」
范德重輕咬了一下牙關道:「那我們就給他們發函看看他們究竟想要什麼,再做決定。」
姜局長看著范德重嚴肅而堅定的表情,知道無論自己再說什麼,范德重都會堅持下去的。而這,也正是姜局長如此欣賞范德重的原因之一。姜局長沉思片刻,又打了一個電話。
幾分鐘之後,姜局長掛斷電話,對范德重說道「:你先去收拾收拾吧,省局會有幾個人跟你一起去和那邊溝通,今晚就出發。」
范德重深吸一口氣說:「不用收拾了,我現在就去省局等他們。」
姜局長苦笑一聲說「:好吧,記得說話的時候和氣點,你是去會談的,不是去……」
姜局長話未說完,范德重已經轉身離開了,只留姜局長兀自搖頭苦笑了兩聲。
晚上8點半,范德重連同省局的三名幹部以及外交部的一名官員,坐專機飛往歐洲。落地後,他們直接前往方wxegxkw在歐洲的常設辦公室,開啟了關於捕夢儀借調事宜的談判。
3
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著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輕紗。
市警察局會議室內。姜局長面色凝重,雙手撐著桌面,環顧眾人,再次問:「這三個問題,到底有沒有人能回答?!」
桌前一共坐著6個人,除了鍾墨和吳左,還有另外4人,都是市里著名的犯罪心理學專家和經驗豐富的心理學者。
「這個問題,實在超出了我的研究領域,抱歉了。」一名頭髮稀疏的老者說道,他微微低頭,面露歉意。
「我覺得我剛才的答案沒什麼問題。」坐在老者旁邊的一名西裝革履的青年男子道,「雖然他們覺得不對,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心理學的交流中尤為如此。而且,他們提出的問題本身就很籠統,難以定性。」
不久之前,就是這名青年男子自告奮勇,與出題方進行了通話,說出了自己的答案,但最後卻以失敗告終,然而男子並不服氣,認為他的答案沒有問題。
「姜局長,恕我直言——」吳左忽然道,「他們用這三個古怪的問題來卡住我們,我覺得有點像故意刁難。」
「就算是故意刁難,我們也要應對下來,況且這並不是對方國家政府那邊提出的問題,而是國際夢境研究所提出的問題,說是需要知道我們這邊到底有沒有能力進行捕夢。也就是說,這件事,已經不僅僅關乎捕夢儀的借調問題了,還關乎我國人才的能力水平!」姜局長神色堅毅,語氣不容置疑,並且盯了吳左一眼,顯然是對吳左沒有能力回答出這個問題有些不滿。
吳左低下頭,不再言語。
姜局長轉而望向另外兩名心理學家,沉聲問:「你們呢?」
一名戴著眼鏡的中年犯罪心理專家搖頭道:「我的答案並不比他的高明多少。」顯然,他指的正是那個自信心很強的青年男子。
另外一名女心理學家始終看著投影屏幕上顯示的問題,這時她凝眉道:「我覺得……這三個問題,似乎並不僅僅是心理學方面的問題。」
姜局長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屏幕,將那三個問題又念了一遍:「在什麼情況下,人會超越意識?在什麼情況下,潛意識會超越意識?在什麼情況下,潛意識會超越時間?」
女心理學家沉吟道:「按理說,在正常的情況下,人類是無法完成這三種超越的,尤其是最後一種,那已經超出了我們的維度。在我看來,這有點像物理學問題,或者宇宙學問題。」
青年男子迅速接話道「:死亡呢?瀕死狀態下,人類的五感失去作用,那一小段時間的經歷超越了感官意識,然後與潛意識直接融合,相當於潛意識超越了意識。」
女心理學家立馬追問:「那潛意識超越時間呢?這個該怎麼解釋?即使是瀕死狀態下,時間也是一直存在的,並且恆久不變。」
青年男子爭辯道:「或許只是一種心理時間——」
姜局長輕敲桌面道:「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別的答案?儘快說,我們時間不多了。」
就在這時,坐在最後一排的鐘墨忽然舉起了手。
姜局長眉頭一皺問:「你有答案?」
鍾墨站起身來說:「我只是有個提議,既然是關乎能否借到捕夢儀的問題,我覺得是不是可以讓我們的解夢師也來一起研究下這三個問題?」
吳左附議道:「我覺得可以。」
姜局長沉思片刻,對鍾墨道:「你給他打個電話吧,反正他早晚都要來,就讓他提前來吧,順便看看這三個問題。」
鍾墨點了點頭,走出了會議室。幾分鐘後,鍾墨重新進來,將手機遞給姜局長說:「周漁說他已經有答案了。」
姜局長接過手機,按開了免提,顯然是想讓所有人都聽一聽答案。
周漁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不疾不徐,吐字清晰:「這三個問題,其實可以歸結為一個問題,問題的答案只有兩個字——夢境。」
姜局長張開口,還沒等他說話,就聽周漁繼續說道:「從夢學的角度來說——夢境當中,人的意識被壓抑,此時,人類如同植物人,肉體完全失去作用,也就是所謂的超越了意識。夢境中,潛意識被完全激活,直接支配五感和四肢,潛意識凌駕於意識之上,也相當於完成了超越。最後,所謂的時間——在夢境當中,雖然時間是與現實的時間按照一定比例運行的,但是,夢境當中的時間維度,並不像現實中那麼具象,而是如同二維平面一般,可以任意切換,注意,是時間軸的切換,而不是時間運行的速度和速率的切換。所以,這就等同於潛意識超越了時間。」
「好了,我說完了。」周漁道。
姜局長抬起頭,望向會議室內的眾人,眼神中帶著詢問。幾名心理學家全都默然不語,吳左微微點了點頭,鍾墨則指了指牆上的時間,顯然想說時間已經不多了。
姜局長深吸一口氣,對著手機說道:「好,我們這就將你的答案傳達給對方。」
周漁道:「如果對方想要進行直接的交流溝通,我隨叫隨到。」
姜局長聯繫上了歐洲那邊的研究人員,他懷著忐忑的心情說出了周 漁的解釋。沒過多久,姜局長臉上就出現了釋然的表情,接著他長噓一口氣,掛斷電話後,語氣有些激動地說道:「他們——通過了!」
周漁是在兩個小時後到達警局的。當周漁到達後,被告知捕夢儀已經被帶上了飛機,距離本市還有將近10個小時的航程。
在等待的時間裡,周漁主要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與警方簽定了免責協議和知情同意書。據歐洲方面的研究人員告知,使用捕夢儀有很大的風險,之前使用捕夢儀的實驗者中,有幾個至今沒有醒來,相比被捕夢者,捕夢者的風險要大得多。
當得知捕夢有很大風險的時候,鍾墨曾鄭重地詢問周漁:「這件事的危險程度,是我們事先沒有預料到的,要不就先暫時性放棄,我們另想別的辦法吧。」
周漁搖了搖頭,目光堅定地說:「對我來說,下決定的那一刻,就已沒有回頭和退縮的可能。做任何事都有風險,我已經考慮過後果。」
鍾墨還是有些擔心,想要繼續勸說,卻被周漁制止了。
周漁面色平靜地說:「在這幾個小時內,我會儘可能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找到祝嶸夢境的切入點和呼應元素,降低捕夢的危險。所以,放心吧,正常情況下不會出事的。」
在周漁的堅持下,雙方在第一時間簽了那兩份文件。只有簽了合同,周漁才能夠查看祝嶸的詳細檔案。那之後,周漁便將所有注意力放在了查看檔案上。這就是他要做的第二件事,這件事耗去了他將近6個小時的時間。
他將祝嶸檔案中記錄的所有細節全都記在了腦海中,並且將警方記錄的關於祝嶸殺妻的一些猜測性推理也記了下來。
根據檔案細節,周漁對祝嶸的人格維度做了全方位的分析,並且在人格的分析中加入了夢境元素。在人們做夢的時候,夢境基礎元素大多數時候並不會變動,但基礎元素的有機組合和變種會形成多種多樣的夢境內容。
周漁先根據檔案細節,由現實推夢境,當他進入祝嶸的夢境後,便可以用最快的速度,用夢境來反推現實了。相當於周漁在腦中提前完成了祝嶸夢境元素組合的幾種可能性預演,這樣可以大大提高他解夢的效率。
下午4點,運送捕夢儀的專機在機場附近落地。范德重、省里的官員、國際夢境研究所跟過來的兩名操作人員,相繼下了飛機。兩名特派運輸人員將上面蒙著一塊黑布的長方形箱子從飛機上推了下來。
省局的幹部率先坐車離開,因為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人,連同那個巨大的箱子一起,被推進了一輛黑色的運載車裡。運載車上路後,副駕駛座上的范德重給姜局長打了一個電話。
范德重一夜未睡,神情有些疲倦,低聲道:「姜局長,捕夢儀會在20分鐘內到達局裡,可以提前做好安排了。」
姜局長有些吃驚地問:「你們這麼快就上車了?我們的運載車才派出去沒多久啊。」
范德重擦了擦發紅的眼睛說:「嗯,我們已經在車上了。」
姜局長謹慎道:「好吧……我這就去安排後續,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
掛斷電話後,范德重回頭看了一眼車廂中的那口黑布蒙著的箱子,臉上神情複雜。隨後,他對駕駛員道:「再快點!」
駕駛員戴著一頂鴨舌帽,點了點頭,踩下了油門。當駕駛員踩下油門的時候,范德重看了一眼駕駛員的側臉,隱約之間,他感覺哪裡有點不對勁。
車輛疾馳,很快就過了金環大橋,但車卻沒有往右拐,而是拐進了左邊的輔路。范德重本想睡一會兒,但看到車輛駛進輔路後,他疑聲道:「怎麼回事?」
駕駛員低聲道:「抄近路。」
范德重看了一眼窗外,眉頭緊皺了起來。車速越來越快,眨眼之間,就從輔路駛進了一條車輛稀少的道路。范德重再次看了一眼駕駛員,這時候,他才發現,駕駛員的脖頸末端有一個很小的蠍子紋身。局裡的貨物運載員也算公安局勞務工作人員,公安局勞務工作人員是禁止紋身的。范德重心中一凜,發覺事情不對頭,提高警惕後,他才發現不僅駕駛員不對勁,連這輛車也有許多不對頭的地方。看來,一夜沒睡,對他觀察力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范德重深吸一口氣,將手放在腰間,沉聲道:「停車!」
駕駛員道:「快到了。」
范德重果斷拔出槍來,指著駕駛員的腦袋,厲聲道「:我叫你停車!」
駕駛員一腳剎車踩下,舉起手來問道:「怎麼了——」
話音未落,一輛黑色麵包車忽然從後面撞來,運載車劇烈搖晃,差點翻倒。范德重沒有預料到這種情況,身子失去重心,腦袋一下子撞到了擋風玻璃上。
駕駛員隨手抓起座椅下的扳手,對著范德重的腦袋就砸了下去。范德重倒在了車上,頭部鮮血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