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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火星雄獅

2024-10-09 04:54:45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野馬和我被身著黑甲的黑曜種拖下貨艙梯板,他們個個體形都不比拉格納小,制服上別著雄獅標誌。我試著踢踹掙扎,黑曜種就拿出兩米長的離子矛朝我肚子一抵,電得我渾身抽筋、通體劇痛。倒在地上後,他們揪我頭髮起身,正好跪在那兒盯著塞弗羅的遺體。他再也無法睜眼,這或許是種幸福。他的嘴唇沾了血變成粉紅色。野馬想站起來,也被黑曜種往腹部重捶一拳,發出一聲悶哼後同樣只能跪地喘氣。黑曜種甚至強迫卡西烏斯也先跪著。

  反倒是安東尼婭先與骨騎同胞會合。萊拉絲也穿著黑色甲冑站在我們面前,雙肩和護胸中央都有金色徽章,是張嘴號叫的金色骷髏,加上鎧甲左右還嵌著人骨,裝飾雖然野蠻,卻充分顯示出骨騎元老的地位。她宛如胡狼版的塞弗羅。萊拉絲頭髮剃光,小頭銳面,又生了對凹陷且無情的眼睛,仿佛厭惡宇宙間的一切。萊拉絲背後站著十名年輕聖痕者,每個人都剃了光頭才上戰場。「掃描檢查。」

  她下令。

  「你這什麼意思?」卡西烏斯質問。

  「胡狼的意思。」萊拉絲監督部下滴水不漏,卡西烏斯也只能忍氣吞聲,「他可不希望你們耍小手段。」

  「我有最高統治者擔保,」他說,「我們是要帶收割者和弗吉尼婭去月球城塞。」

  「我明白,這邊也有收到聯絡,很快就會過去。」萊拉絲招手要他站起來給部下確認無電波或輻射信號。卡西烏斯拍掉膝上的塵埃,我只能繼續跪著。她又望向被黑曜種拖下船梯的塞弗羅,親自過去探探脈搏,發出冷笑。「幹得好,貝婁那。」

  另一個骨騎輕聲讚嘆。那人眼光熾烈,顴骨如大理石雕像,連手指也刺了青,用上了色的指甲壓著下唇。「巴卡的骨頭能賣多少錢?」

  

  「非賣品。」卡西烏斯回答。

  那人笑得傲慢。「什麼都能買賣。一根肋骨一千萬如何?」

  「不賣。」

  「一億好了。貝婁那……」

  「瓦利-瑞斯副將,請記住,我的頭銜是晨曦騎士,要不要加上先生二字隨你便。阿瑞斯的遺體所有權歸殖民地聯合會,不是我想賣就能賣。別再糾纏不休,否則我和你就只能來硬的了。」

  「來硬的?」原來他就是塔克特斯的哥哥,「是哪兒硬啊?」我還真沒見過這麼惹人厭的嘴臉,內心不由得有些慶幸。原來塔克特斯在這家人里算正常的了。

  「下流。」野馬的齒間還有血跡。

  「下流?」塔克特斯的哥哥說,「那麼漂亮的嘴可不是這麼用的。」

  卡西烏斯上前一步,其餘骨騎的手立刻搭上劍柄。

  「塔蘇斯,閉嘴。」萊拉絲歪頭聽著對講機,塔蘇斯走回去時還用鼻孔瞪人。「是,主君,」她回應,「巴卡死了,我剛才確認了。」

  安東尼婭湊過去。「阿德里烏斯嗎?讓我跟他講話。」才說完她馬上伸出手。

  「安東尼婭想跟你講話,」萊拉絲停頓幾秒才轉頭,「他說可以之後再談。塔蘇斯、諾法斯,給收割者解開手銬,把他押好。」

  「弗吉尼婭呢?」塔蘇斯問。

  「誰動她誰就沒命,」卡西烏斯問,「你們知道這一點兒就夠了。」儘管他努力掩飾,眼底還是流露一絲畏懼。如果有選擇,卡西烏斯根本不會帶野馬到這裡來。胡狼的走狗和最高統治者的部下不同,他們行徑卑劣,難以預料,在這個當下,艾迦的承諾顯得無足輕重。奧克塔維亞為什麼要將我們先送到這兒?

  「沒人會動你的戰利品,」萊拉絲的語氣還是怪怪的,「收割者除外。」

  「我要送他到——」

  「我們知道。但主君想清算昔日恩怨,你降落的同時最高統治者已經同意了,就當作多一層防備。」她將通信儀遞來,卡西烏斯看完屏幕,立刻面色發白,朝我瞥了一眼。「所以現在你是要讓我辦正事,還是真的要打一場?」

  他別無選擇,只能按下遙控器,打開我雙手和軀幹的鎖。塔蘇斯與諾法斯上來,將我雙臂扳開,以鞭形銳蛇纏緊手腕,用力向外拉扯,我的肩膀被磨得幾乎脫臼。

  「你打算袖手旁觀嗎?」野馬吼道,「你滿口的榮譽到哪兒去了?你整個人生都是裝出來的嗎?」卡西烏斯本想說些什麼,但野馬已經往他腳邊呸了一口口水。

  安東尼婭露出一個醜惡笑容,看我受苦就志得意滿。萊拉絲從卡西烏斯手中取走我的銳蛇,帶到護送太空梭的鐮翼艇後側,舉起我那把甩刀,放進尚未冷卻仍在悶燒的引擎。

  「收割者,你是在我家小弟身上撒過尿嗎?不然他怎麼那麼死心塌地?」等候時,塔蘇斯又開口說道。

  他一彎腰,噴了香水的頭髮就往我眼睛刺,這群人里只有他沒理髮。「不過呢,你也不是第一個開發那領域的人啦。懂我意思吧?」

  我直視前方。

  「他左撇子還是右撇子?」萊拉絲回頭問。

  「右。」卡西烏斯回答。

  「保羅斯,拿止血帶來。」她又吩咐。

  我會意後全身血液冰冷,現實世界變得遙遠模糊,仿佛一切都發生在別人身上。即使橡皮已經箍緊我右前臂,針扎般的感受在手指流竄。

  然後,我聽見敵人來到。

  那雙黑靴踏步而來。

  所有人態度大變。因為感到畏懼。

  骨騎左右讓開,迎接主子從走道踏進機庫。他身旁還有十二名高大剃髮的金種護衛,人人都是維克翠那種體態,衣領和銳蛇上看得到金色骷髏笑臉,肩膀披著骨骸,是敵人被砍下的指節(包括洛恩、費徹納還有號叫者)。我的歲月一點兒一點兒毀在這些人手中,他們渾身散發傲慢氣息,注視我時眼裡找不到嫌惡,只是失去同理心後純粹的虛無。

  我之前說自己不恨胡狼果然是謊話。他緩步走來,腰間磁扣皮套內的手槍就是殺死叔叔的兇器。胡狼穿著金色盔甲,綴以金獅怒吼紋飾,軀幹兩側嵌上人類肋骨,骨頭上刻了密密麻麻的圖文,我沒辦法看清。他頭髮往一邊側分,手拿銀色觸控筆轉了又轉,沒完沒了。安東尼婭上前,但很快又停下腳步,因為發現胡狼是走向塞弗羅而不是自己。

  「很好,骨頭完整,」他查看血淋淋的遺體後來到妹妹面前,「好久不見,弗吉尼婭。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我對你無話可說,」她咬牙道,「對怪物有什麼話好說的?」

  「嗯。」胡狼以兩根手指端起妹妹的下巴,卡西烏斯見狀,手立刻就搭上銳蛇,可是一旦出手就會當即被萊拉絲等一干人碎屍萬段。「我們要一起熬過去,」他聲音很輕,「你還記得自己說過這種話嗎?」

  「不記得。」

  「很小的時候,媽媽剛走那陣子,我哭個不停,你說你絕對不會離開,但克勞狄烏斯一找你,你就徹頭徹尾忘掉我的存在。我留在空蕩蕩的大屋裡流淚,那時我就體認到,人擁有的終究只是自己。」他輕輕點了野馬鼻子一下,「妹妹,接下來這幾個鐘頭,我將會挖掘出你真正的樣貌,能看到埋藏在這外表底下的東西真是令人興奮。」

  胡狼走過來給我解開口套。儘管跪著,我的體形還是比他高大,光體重就多了五十千克。但他猶如海洋,既廣且深,詭譎幽暗,埋藏無窮威力,沉默卻如雷鳴,懾人心魄。我看得到他父親的影子。如今落入了這人的局裡,我不禁擔憂所有努力終將枉然。

  「又見面了,」胡狼開口,但我沒有回答,「認得嗎?」

  他用筆點了點甲冑上的肋骨,我們的距離縮短後,我看清了上面刻的東西。「以前我父親說,人的地位取決於自身的行為,可是我倒覺得是取決於對手,你怎麼看?」他靠得更近,一條肋骨上的圖案是戴著尖刺日冕頭盔的人,另外一條則是箱裡裝了顆頭顱。

  胡狼拆下費徹納的肋架掛在身上炫耀。

  我怒火中燒,撲過去想咬他的臉,喉嚨發出低吼,仿佛受創的猛獸,野馬聽見一臉錯愕。但我被他手下壓制著,氣到渾身發抖,卻只能在胡狼面前蠕動掙扎。卡西烏斯瞪著地板,特意避開了野馬的目光。我發出的聲音粗啞得像是變了個人,只有胡狼能召喚出一個人靈魂最深處的黑暗。「我一定會扒下你的皮。」

  他似是對我感到厭倦,翻個白眼後彈彈手指。「嘴還是塞起來吧。」塔蘇斯立刻給我戴上口套,胡狼才轉身就敞開雙臂,乍看像是要迎接久別重逢的老友來參加宴會。「卡西烏斯!安東尼婭!」他說,「立下大功的英雄……啊,親愛的……這是怎麼回事?」胡狼看著她的臉問。之前被囚時,我曾在他身上聞過安東尼婭的香水味,也注意到兩人擦身而過時安東尼婭會以指甲摳摳胡狼頸部,他們關係親昵,可見一斑。他用手端起安東尼婭的下巴,歪頭打量。「是戴羅乾的嗎?」

  「是我姐。」她糾正道,顯然不喜歡被胡狼這麼觀察。安東尼婭被我們關起來時,關心自己的臉更甚於悼念母親。「別擔心,我會叫她付出代價,而且也會把臉整好。」說完後,她將頭縮了回去。

  「別,」胡狼提高聲音,「幹嗎整?」

  「醜死了。」

  「丑?親愛的,疤痕是我們真正的容貌,訴說出每個人的故事。」

  「這是維克翠的故事,不是我的。」

  「你還是很美。」胡狼溫柔地拉過安東尼婭的下巴,在嘴唇上留下很輕的吻。看得出來,他根本不是真心,如野馬所言。每一個人在阿德里烏斯眼裡都只是塊肉。只可惜,即便安東尼婭這樣難得一見的蛇蠍美人,心裡依舊藏了渴望被愛、被珍惜的心情。胡狼最擅長利用這種弱點。

  「這是巴卡的遺物。」安東尼婭交出塞弗羅的槍。

  胡狼用拇指撫摸槍柄上的號叫者雕飾。「十分别致。」他取下自己原本的配槍,丟給旁邊保鏢,將塞弗羅的武器據為己有。當然了,我們的所有物是他最好的戰利品。

  通信儀屏幕閃爍,他舉手示意所有人安靜。「元帥,什麼事?」

  灰燼之王的頭被投影到半空,影像巨大而怪異。他的兩道眉毛十分濃密,底下的金眸深沉,下頜肉垂在軍服黑色高領上方。「奧古斯都,敵方艦隊進攻了,第一波是火炬船。」

  「是來救他的吧?」卡西烏斯說。

  「數量多少?」胡狼問。

  「超過六十,半數帶著紅狐徽記。」

  「要我亮相了嗎?」

  「還不必,你的艦隊由我調度就好。」

  「你應該知道協議內容。」

  元帥嘴巴抿成一線。「知道,你按計劃去跟最高統治者會面,帶晨曦騎士和目標到城塞,我女兒會處理後續。好好拷問,儘快確定敵人還有什麼詭計。有神諭協助應該不難才對。去吧,為金種而戰。」

  「為金種而戰。」

  影像消失。

  胡狼轉頭望著將我拉下船梯的那群黑曜種。「奴隸,這邊用不到你們了,去艦橋找黎瑟努斯執政官報到。」黑曜種二話不說就離開了。接著,阿德里烏斯的目光掃過現場的三十名骨騎。「晨曦騎士為我們創造了獲勝的契機,忒勒瑪納斯家族會來救我這妹妹,號叫者與阿瑞斯之子則想帶走收割者,絕不能讓他們得逞,要由我們將人犯送達月球城塞,交給最高統治者及她身邊的智囊團。」然後他對安東尼婭和卡西烏斯說,「暫且放下新仇舊恨,今日我們同為金種,無論什麼事都可以等到崛起革命灰飛煙滅再了斷。在場很多人都與我一起經歷過躲地洞的日子,大家眼睜睜看著……這頭牲畜,竟敢掠奪本屬於我們的東西。再這麼放任下去,我們的家園、奴隸、統治權,將什麼都不剩。我們要為自己而戰,為了挽回這消逝的時代而戰。」

  骨騎凝神細聽,盼著主子下令。親眼見到這仿佛邪教的組織實在令人膽寒。阿德里烏斯居然將我的說話模式學過去,還融進自己的風格,直到此刻還不斷進化。

  他回過頭,萊拉絲已將被引擎燒紅的甩刀拿回來,遞過握柄。「萊拉絲,你留在艦隊這裡。」

  「確定嗎?」

  「這是最後手段。」

  「遵命,主君。」

  安東尼婭顯然不懂這兩人的對話是什麼意思,而且對此極其不滿。胡狼提著我的銳蛇轉了幾下,視線在我和野馬來回一遍,似乎靈機一動。「卡西烏斯,你被戴羅關了多久?」

  「四個月。」

  「四個月啊,那該把機會讓給你才對。」胡狼將燒紅的銳蛇拋向卡西烏斯,他精準地接下劍柄。

  「把他的手砍下來。」

  「最高統治者要——」

  「要活捉,我知道。沒人要他的命,但最高統治者也不會希望和這傢伙面對面時他居然還可以握劍。所以呢,我們要剝奪他一切反抗的可能後再帶他上路,除非……你對這個做法有什麼意見?」

  「沒。」卡西烏斯身子一旋,來到我面前,高高舉起還熾熱的武器。

  「你變成這種人了嗎?」野馬開口,卡西烏斯臉上閃過一抹愧疚,「戴羅,你看我這裡,」她又說,「看我……」

  我集中所有意志忽略劍刃,注視野馬,從她那邊汲取力量。但是超高溫金屬切開右腕皮膚骨骼那瞬間,我再也記不住她。我疼得哀號,眼中只有滾落地面的手掌。血管都焦黑了,鮮血緩緩滴落;肉被烤出黑煙,在空氣中飄散。痛楚之中,我又看見胡狼拎起我失去的手,今日他又多了個紀念品。

  「Hic sunt leones.[33]」他說。

  「Hic sunt leones!」部下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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