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火星崛起(全三冊)> 第五十七章 月 球

第五十七章 月 球

2024-10-09 04:54:39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盧比孔[32]浮標線是由信號收發機排列成的環,每台機器有兩名黑曜種那麼大,以地球為中心,飄浮在一百萬千米外,包圍最高統治者控制的核心區塊。

  五百年來,沒有外部艦隊敢穿越這條線。本是戰無不勝的寶劍艦隊毀滅後,消息傳回核心區,再過兩個月又三周,也就是我聲稱即將進攻火星和最高統治者宣布殖民地聯合會旗下所有都市戒嚴的八周後,紅星艦隊直撲月球,通過浮標線時一發炮彈也沒開。

  忒勒瑪納斯家族派遣火炬船做前鋒掃蕩詭雷,搜查殖民地聯合會軍隊可能布下的陷阱。後頭有奧利安的驅逐艦,上面載滿黑曜種,船殼塗上象徵冰原神靈的全知之眼;第三波部隊的標誌是泣日,維克翠乘坐無畏艦潘多拉號,率領裘利家族艦隊前進;第四波是金種改革陣營,洛恩·歐·阿寇斯的媳婦也要向奧克塔維亞討個公道,印有奧古斯都家族徽章的金黑狄珍霍維絲號船身還很狼狽。殿後的是我,艦隊指揮中樞位於劫來的史上第一大船——白色巨像晨星號。左右兩側畫上七千米長的紅色鐮刀,鑽爪機鑿開的部分並沒有完全修繕,只是先更換外層的金屬殼。我是犧牲了和平號才換來這條衛星級戰艦,這船實在太大了,畫到最後顏料不夠,所以看起來像是一道歪掉的月牙。有些人覺得是吉兆,代表奧克塔維亞·歐·盧耐必定敗在我們手中。

  戰火被我們帶往殖民地聯合會核心。

  敵人提前三天得知,我們自始至終沒有隱匿信號。然而,依據月球的混亂程度判斷,對方並沒有做足準備。紛擾不斷,灰燼之王將殖民地聯合會最後一道防線——權杖艦隊——羅列在周圍,嚴密守護。商船滯留於北半球亞壁航路,通過弗拉米寧太空港時須接受檢查才可以進入地球大氣層。我們穿越盧比孔浮標線後天下大亂。有些船艦抗命脫隊,許多人朝金星逃難,也有一些闖關直赴地球。但在銀白色LDC戰鬥機與機動護衛艦轟炸下,引擎和船殼很快被撕裂。他們為了維護秩序,不惜犧牲幾十艘船的人命。

  數量上我們不敵對手,可是占有先機。而且自詡文明社會的人總對想像中的蠻族有極深的恐懼。

  本書首發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月球大戰揭開序幕。

  「未獲身份識別代碼的艦隊請注意,」清脆的赤銅種嗓音從公開頻道傳來,「月球防衛總部警告,你們持有贓物,同時違反殖民地聯合會外層空間疆域法。請立刻報備審核,說明來意。」

  「對城塞發射遠程飛彈。」我說。

  「距離一百萬千米……」藍種炮手遲疑著,「絕對會被打掉。」

  「廢話,他清楚得很,」塞弗羅說,「照辦就是。」

  與核心區阿瑞斯之子聯繫時,必須嚴格執行反情報程序,甚至艦隊軍官彼此間也得處處提防,否則消息就會被間諜泄露。目前胡狼無力支持,金星第四的威尼斯艦隊及內環帶第五艦隊都來不及趕到。他們都被奧克塔維亞派去火星作增援了,即便引擎全開,也要三周才能到達。反間計奏效。塞弗羅差點兒被吊死後將謠言散布出去,最高統治者也信以為真。

  太陽系最繁華的帝國即將走上末路。權力如果沒擺對位置,就沒有任何意義。

  二十分鐘後飛彈被軌道防禦系統攔截。

  「外部通信,直接聯機,」坐在背後的通信官報告,「標誌符屬於執政官。」

  「接到主畫面。」我說。

  影像立刻出現。金種指揮官生了張老鷹似的臉孔,留了平頭,額側斑白。艦隊中所有艦橋和全息屏幕都能轉播這段互動。「萊科斯的戴羅,」對方操著完美無缺的月球口音,可見家境優渥,「請問你是否具有此艦隊的司令權?」

  「你們的習俗規範與我何干?」

  「行,」他沒有不顧禮數,「我是盧修斯·歐·瑟傑努斯,執政官禁衛軍第一大隊上將,」這人我聽說過,性格古怪,但做事很利落,「目前率領一支外交使節團前往你的坐標位置,」盧修斯平鋪直敘,「請求避免武力衝突,容許我們降落旗艦,商議最高統治者及元老院的提案……」

  「我拒絕。」

  「什麼?你剛剛說——」

  「殖民地聯合會船隻接近,我方會立刻開火。最高統治者如果有意談判,請她親自前來,不要通過僕人的嘴。告訴那個老太婆,我們是來打仗,不是來聊天的。」

  船上瀰漫著一股亢奮氣氛。我們在抵達前三天才公開目的地,大家得知後情緒沸騰。進攻月球本身就將永垂不朽,無論輸贏,都會在殖民地聯合會歷史留下抹不去的痕跡。我的部下心裡並非沒有恐懼,但攔截核心區各地通信後就會發現敵人同樣惶恐不安。這是幾百年來金種第一次暴露弱點,顯然擊潰寶劍艦隊的舉動重挫了敵軍士氣,比起任何宣傳誘惑都來得有效。

  我穿過走道,士兵群起行禮,他們正要到運輸機或蛭附艇集合,以紅種和戰力較弱的灰種為主體,但也有些紅種技術人員與黑曜種斥候、重裝步兵分布在每個小隊。我重新以個人認證碼發送許可到晨星號的飛航管制系統。平時這些事我都交給下面的人處理,今天則不敢大意。因此前往艦橋監督。

  負責艦橋安全的紅種陸戰隊隊長大喝一聲,要隊員朝我敬禮,超過五十個紅種、灰種和黑曜種在我面前立正站好。艙內的藍種忙著操作各種儀器,奧利安站在主控台前,也就是先前洛克站的位置,一雙胖手扣在背後,膚色幾乎和制服的布料同樣黝黑。她一回頭,那雙淺色眼睛大睜,咧嘴一笑,露出白牙,看來有點兒討人厭。

  「收割者,艦隊差不多就緒了。」

  寒暄一陣,我也站到觀測窗前。「狀況如何?」

  「灰燼之王擺開防禦陣型,看來是想預防被我們調虎離山,直接發動鐵雨作戰。腦子果然精明哪,他沒有必要親自過來應付,核心區其餘艦隊都會朝我們逼近,只要持續拉鋸,我們就會腹背受敵。對方認為我們必須速戰速決,沒有其他選擇。」

  「戰術眼光果然精準。」我回答。

  「當然,」她瞥了通信儀一眼,「德爾塔小隊的薩佩頓級太空梭是誰偷偷核准的啊?」

  我知道奧利安一定會發現,可是不想太早解釋。雖然塞弗羅救了他一命,但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樣同情卡西烏斯的立場。「派了一隊人去和元老院議員聯繫。」我撒謊。

  「你我心知肚明,」她回答,「到底怎麼回事?」

  我湊過去,不想被旁人聽見。「不能讓卡西烏斯留在船上,否則我們出發後就算有人看著他還是會被暗殺。太多人對貝婁那家族懷恨在心,他留下來不安全。」

  「丟進監獄別放出來不就好了?」她說,「你這樣是縱虎歸山。」

  「他不會再跟我們作對了。」

  奧利安的視線朝我背後射去,確定沒人偷聽。「如果黑曜種那邊知道……」

  「所以我才不想聲張。我要放他走,你也放那艘太空梭出去。答應我。」她抿著嘴,有點兒為難。

  「答應我。」奧利安終於點了頭,然後望向月球。她和以前一樣,總讓我覺得她心裡有話沒說。

  「我答應你就是,但小伙子,你自己多多留意。」

  之後,我在高度控管的牢房外與塞弗羅碰面。他坐在以重力纜索懸掛的橘色貨運箱上,拿了酒瓶一個人喝,而左手卻搭著腿上的槍套。船上很熱鬧,這條走道卻很安靜,主要活動都在機庫、炮座、引擎室和裝備室,來監牢的人少之又少。

  「你怎麼來了?」塞弗羅的工作服也是黑的,他穿了新的戰鬥背心,兩腿在半空中敲來敲去。

  「奧利安剛才提起飛航權限的事。」

  「該死,她還真的發現了我們要放老鷹飛走啊?」

  「她答應會配合。」

  「最好別給我玩什麼花樣。要是賽菲知道……」

  「我懂的。奧利安說不會講出去。」

  「你說了算。」塞弗羅苦著臉將最後一點兒酒喝乾,目光飄到走廊彼端,野馬也來了。

  「衛兵重新調度完成,」她開口,「陸戰隊員會走一三C,卡西烏斯往機庫的路線已經淨空。」

  「好。你沒問題吧?」我拉了她的手。

  野馬點點頭。「不算太肯定,但人生不就是這樣?」

  「塞弗羅呢?你也確定?」

  他跳下來。「我人都在這兒了不是嗎?」說完,他過來跟我一起拉纜索。

  衛哨站沒人,只有阿瑞斯之子的成員留下食物包裝與菸灰缸。塞弗羅和我走向強化玻璃構成的十邊形牢房,口中哼著以前為普林尼作的歌。

  「要是你腿上有點兒濕——」唱著唱著,我們停在卡西烏斯的牢房前,對面就是安東尼婭。她坐在小床上沒動,臉還是腫得不像話,直瞪著我們,一臉憤恨。

  塞弗羅敲敲玻璃。「起床了起床了,貝婁那少爺。」

  卡西烏斯揉揉眼睛,坐起身後看見是我和塞弗羅,最後問的卻是野馬。「怎麼回事?」

  「要到月球了。」我說。

  「不是火星?」卡西烏斯問,背後的安東尼婭在床上也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兩人同樣訝異。

  「不是。」

  「真的直接進攻月球?」卡西烏斯幾乎是自言自語,「真是瘋子,哪來足夠的軍力?連防護罩都過不去才對……」

  「小甜心,輪不到你操心,」塞弗羅說,「那是我們的問題。但不久後這艘船就要被炸翻了,遲早會有人衝進來往你腦袋開一槍。我們家小戴羅呢,光想就難過,我最捨不得小戴羅難過啦。」卡西烏斯的表情好像覺得我們是神經病,「他聽不懂。」

  「你說厭倦了這場戰爭,是認真的?」我問。

  「我是真的不懂……」

  「他媽的,這明明很簡單,卡西烏斯,」野馬說,「只要回答就是不是而已。」

  「是。」卡西烏斯還坐在床上,但安東尼婭已經站起來觀察了,「我是累了,怎麼不累?為了戰爭,我已經失去一切,所有人都只在乎自己。」

  「所以?」我問塞弗羅。

  「噢,夠了,」他鼻子一哼,「我有這麼容易滿足嗎?」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卡西烏斯問。

  「誰有空陪你玩呀老兄。戴羅要放你走。」卡西烏斯睜大眼,「可是我得確定你不會回頭又來砍我們,畢竟你這傢伙滿腦子就是什麼鬼榮譽、血債血償之類的,得聽你發個誓我比較好睡。」

  「我殺了你父親……」

  「你還是別提醒我比較好。」

  「留在這裡我們也保不了你,」我解釋,「而我認為這世界還需要卡西烏斯·歐·貝婁那,可惜不是在這,也不會是最高統治者身旁。假如你願意發誓,願意以個人榮譽擔保你放下這場戰爭不再參與,就能獲得自由。」

  安東尼婭在我們背後狂笑。「荒謬啊,卡西,他們在耍你,你給人家看扁了。」

  「我沒叫你張開那張爛嘴。」野馬喝道。

  卡西烏斯望著野馬,思考剛才那番話。「你也同意?」

  「是我提的,」她回答,「其實事態如此,並非你的錯,卡西烏斯。之前我態度是很刻薄,這點要向你道歉。我明白,就你的立場當然想報復,無論是戴羅或我……」

  「不,和你無關。從來就沒算在你頭上。」

  野馬愣了一下,繼續說:「……但你應該也看清了復仇究竟帶來什麼結果,以及奧克塔維亞和我哥這兩人的真面目。你唯一的錯就是包庇自己的家族,但這罪不至死。」

  「真想放我走?」他問。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野馬回答,「所以沒錯,我想讓你離開,再也別回來。」

  「但……要上哪兒去?」他又問。

  「只要不是這裡,都好。」

  卡西烏斯聽見吞了口口水,依舊天人交戰。他不僅僅要思考自己認知中的榮譽與責任是什麼,也一邊想像著沒有野馬存在的世界是什麼模樣。我能理解他的掙扎。即使得到自由,也將十分難受,失去愛的空虛就是最可怕的牢獄。不過最後,卡西烏斯舔舔嘴唇,不是對我,而是對她點點頭。「以我父親和朱利安的名義起誓,我不會再與你們任何人為敵。如果你們放我走,我離開後就不會再回來。」

  「懦夫,」安東尼婭捶打玻璃,「恬不知恥的窩囊廢——」

  我用手肘輕輕撞一下塞弗羅。「還是要看你。」

  他掐了掐小山羊鬍。「嘖,你們兩個小渾蛋最好是別看走眼。」塞弗羅從口袋掏出磁卡,刷了門鎖,「咚!」牢門開啟。

  「這層樓的副機庫有宇宙飛船等候,」野馬淡淡地說,「而且獲准出航,你要走就立刻去。」

  「說立刻就是馬上,豬頭。」塞弗羅附和。

  「小心你被人從後面賞一顆子彈!」安東尼婭又叫道,「叛徒!」

  卡西烏斯伸手試探牢門,仿佛擔心門根本還是鎖的,是我們故意欺騙他,要嘲笑他希望幻滅的可憐模樣。他鼓起勇氣板著面孔一推。門確實能開。於是卡西烏斯走到我們面前,伸出雙手,作勢要受銬。

  「你自由啦,」塞弗羅用指節敲敲自己帶來的橘色箱子,「但得先躲在這裡面,出去的時候才不會被人看到。」

  「嗯。」他停頓一下,回頭朝我伸手。我握了,內心還是有股奇妙的情感。「就此別過,戴羅。」

  「一路順風,卡西烏斯。」

  接著,他遲疑著要如何面對野馬,兩隻手都顫動一下,似是希望能擁抱。然而野馬只伸出一手,到最後還是態度冷淡。卡西烏斯看著那手,搖搖頭不願接受。「至少還有月球那段日子。」他感慨地說。

  「再見,卡西烏斯。」

  「保重。」

  卡西烏斯對著打開的箱子看了一下,又猶豫該和塞弗羅說什麼道別。「我不知道你父親的理念是否正確,但絕對欽佩那股勇氣,」他也伸出手,「很遺憾,他看不見現在的場面。」

  塞弗羅對著他的手用力眨眼。他本來就不是個性柔軟的人,在這情境下更是彆扭,不過還是回了禮。兩人雙手交握——然而有些不大對勁。卡西烏斯遲遲沒放手,神情忽然蒙上一層冰霜,身體猛然一動。他速度太快,我來不及介入,眼睜睜看著朋友矮小的身軀被他拽過去夾在右腋下,乍看仿佛兩人要起舞,實際上卡西烏斯趁隙奪下他右腿的槍套,塞弗羅腳步一扭,想要拔槍反擊,卻已摸不到武器,接著卡西烏斯將他撞開,槍口抵住他的脊椎。塞弗羅瞪大眼睛,驚恐地望著我。「戴羅——」

  「住手!卡西烏斯!」我怒吼。

  「這是我職責所在。」

  「卡西烏斯……」野馬上前一步,伸出顫抖的手,「他救了你的命……別這樣。」

  「跪下,」卡西烏斯回頭,「你們全給我跪下!」我仿佛身在懸崖邊緣,無底黑暗中傳來低語,要抓我回去。我無法抽出銳蛇,只要稍微輕舉妄動,馬上就會被卡西烏斯射殺。野馬跪下,示意我照做,恍惚之中我也跪下。

  「殺掉他!」安東尼婭大叫,「把那渾蛋給斃了!」

  「卡西烏斯,聽我說……」我開口。

  「你也給我跪下!」卡西烏斯對塞弗羅叱喝。

  「跪下?」塞弗羅露出兇狠冷笑,眼中閃過狂傲,「愚蠢的金種,你忘記號叫者守則第一條了嗎?——絕不屈服。」他右腕甩出銳蛇,回頭要砍,但仍慢了一步。卡西烏斯開槍打中他肩膀,塞弗羅往後一退,背心裂開,血濺在金屬艙壁,卻仍鬥志滿滿,蹣跚向前。

  「那麼我就為了金種處決你。」卡西烏斯低聲說完,近距離朝他胸膛連射六發。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