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胡狼

2024-10-09 04:48:57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他猛地縮回手,動作快極了。

  我比他更快。

  我的匕首深深扎進他的手掌,把他釘在了桌面上。

  他疼得咧開了嘴,發出野獸一般的喘息,試圖掙脫匕首。但我遠比他強壯,刀刃沒進桌面四英寸,我舉起一把酒壺,把它釘得更深了。他拔不動匕首。我身子往後一靠,看著他掙扎。最初他表現出一種原始而瘋狂的恐慌,而後,某種比我的暴行遠為野蠻、冷酷、富有決定性的性格再度甦醒。他冷靜下來的速度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快。他深呼吸了一次,也許三次,隨後把身體往椅背上一靠,仿佛我們正在把酒言歡。

  「哦,該死的。」他簡潔地說。

  「我想我們應該彼此更了解一點,」我說著,指了指自己,「胡狼,我是收割者。」

  「你的名號比我的好聽多了。」他回答,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是第二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發現你是胡狼?是瞎猜的,但我滿心希望你就是。不過我進到城堡里之前就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沒有人會毫不抵抗地把城堡拱手讓人。你的戒指大小不對。下次記得把你的手藏起來。沒安全感的傢伙要麼把手藏起來,要麼老是動個不停。你是沒機會贏過我的。學監們知道我要來,打算設陷阱把我幹掉,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你。而你一定會偷偷溜到這裡來,試圖趁我不備來個突襲。他們犯了個錯誤,你也是。」

  胡狼注視著我,然後轉過頭向我的士兵們望去,嚇得一縮身子。近五十人的軍隊從地上爬了起來,清醒得和在大白天一樣。我要讓他們看看我的詐術是怎麼起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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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意識到自己的陷阱已變得毫無作用,胡狼嘆了一口氣,「我的士兵們呢?」

  「哪些?和你在一起的,還是藏在城堡里的?是在地下室,還是地板底下的地道里?我不敢說他們現在正開心地笑個不停,朋友。帕克斯像野獸一樣勇猛,為防萬一,我還派野馬去了。」

  「你把她支開原來是為了這個目的。」

  免得她不小心問我們怎么喝葡萄汁都能喝醉。

  帕克斯一定會找到他們的藏身之處。雷聲依然隆隆地轟響著,我希望胡狼為這次突襲投入了大量兵力。如果不是這樣,我們就有麻煩了,因為朱庇特的城堡是他的了,朱庇特的軍隊說不定也是他的,而在此之前,朱庇特已經吞併了朱諾和伏爾甘的大半兵力,很快馬爾斯也會被它擊敗。不過,我已經抓住了他。

  胡狼被匕首釘住,流著血,旁邊還有重兵圍困。他的突襲泡了湯,輸了一局,但還沒有落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不再是呂西安了。他神情自若,看不出手掌被刺透的樣子,聲音也沒有一絲躊躇。他沒有發怒,卻十分可怕。他讓我回想起了我自己發怒前的狀態——心平氣和,不慌不忙。他沒有像我希望的那樣,在我的士兵眼前蠕動掙扎,於是我把他們遣散了,只留下十名號叫者,既有老兵,也有新人。

  「想談一談的話,就先把我手上的刀子拔掉,」胡狼對我說,「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麼插著挺疼的。」他的話語很輕鬆,語調卻十分堅決。他的臉變得很蒼白,身體也因為突如其來的衝擊發起抖來。

  我微微一笑:「你剩餘的部隊呢?萊拉絲,那個女孩,她在哪兒?她欠了我朋友一隻眼睛。」

  「放我走,如果你想要,我會把她的頭裝在盤子裡送給你。要是你願意借我一個蘋果,我還能讓她叼在嘴裡,像筵席上的烤全豬一樣。你要怎麼辦就怎麼辦。」

  「沒錯,你的名號就是這麼來的,不是嗎?」我譏諷地拍了幾下巴掌。

  胡狼萬分遺憾地發出嘖嘖聲:「萊拉絲喜歡那個詞的發音,足夠刺人,所以我才想往她嘴裡塞個蘋果。我本想有一個比胡狼更有威嚴的綽號,但名聲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他沖塞弗羅點點頭,「和那個小矮子精跟他的毒菌小隊一樣。」

  「毒菌是什麼意思?」薊草問。

  「那是我們對你們的稱呼。被收割者和塞弗羅騎在頭上的傢伙。要是你們想在遊戲結束後弄到個好一點的頭銜,你們只需要簡簡單單地把大壞蛋收割者殺掉。別打昏,殺死他。往他脊椎里捅一刀,你們就能當上統帥、執政官或者隨便什麼大官。我父親會很樂意幫你們這個忙的。來做個交易吧。簡單得很。」

  塞弗羅抽出匕首,瞪了他的號叫者們一眼:「沒那麼簡單。」

  薊草沒有動。

  「但值得一試。」胡狼嘆了口氣,「我承認,我是個政治家,不是戰士。想交談的話,你自己也得說上幾句,收割者。你看上去活像一座雕塑。我不跟啞巴雕塑說話。」他身上有種冷冰冰的深謀遠慮的魅力。

  「你真吃過分院同窗的肉嗎?」

  「在黑暗裡待上兩個月,你只能嘴邊有什麼就吃什麼,就算那東西還在動彈。那檔子事並不讓人印象深刻,說真的。人性變得比我所希望的少了很多,非常接近野獸。誰都會這麼做的。不過,挖掘我的醜惡回憶可不是談判的法子。」

  「我可沒在跟你談判。」

  「人類始終都在談判。這是對話的本質。有人手裡掌握著某樣東西,知道某個信息。有人想要某樣東西。」他臉上露出令人愉快的微笑,眼睛卻是另一回事。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呂西安的假面被撕掉以後,他的身體裡仿佛住進了另一個靈魂。我見過表演的高手,但這次不一樣。他似乎已經理智到不近人情的地步。

  「收割者,我會讓我的父親給你你想要的一切:艦隊,一大群任你取樂的粉種婊子,或者為你四處征伐的黑曜種,什麼都可以。要是我能在這場小小的修學遊戲裡取勝,你可以得到一個最好的職位。但要是你贏了,前面只有更多的學習,更多的考驗。我聽說你的家族負債纍纍,聲名狼藉——只靠自己往上爬是很艱難的。」

  我差點忘了自己還有一個虛假的家族。

  「我會用自己的雙手奪取桂冠。」

  「收割者,收割者,收割者。你以為這就是一切的盡頭了?」他厭惡地嘖了一聲,「錯。大錯特錯,我的好朋友。但是,要是你肯放我走,所有的艱難……」他用那隻自由的手做出一個掃除的動作。「全都沒了。我父親會成為你的導師,你好,權力;你好,名聲;你好,勢力。跟這些東西……說再見吧,」他指了指那把匕首,「給你自己一個未來。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互為仇敵,現在,讓我們作為男人結成盟友吧。你握劍,我執筆。」

  舞者應該會希望我接受他的提議,保證我活著走出學院,並快速擢升到高位。我可以出入首席執政官的府邸,待在那個殺害了伊歐的男人附近。哦,我真想接受。但這樣一來我就會被學監擊敗,我就不得不讓這個小雜種獲勝,讓他父親自豪地微笑,讓那個自鳴得意的笑容他媽的在那張臉上蔓延開來。去他的。讓他們吃點苦頭吧。

  門開了,帕克斯咧嘴笑著,低頭走了進來。

  「多好的夜晚啊,收割者!」他笑著說,「我在井裡逮到了那些小雜碎。五十個人。看樣子他們在底下挖了很長的地道,他們一定是用這一招攻下城堡的。」他「砰」的一聲關上門,往桌沿上一坐,啃起一塊剩下的肉來,「一場濕活兒!哈哈!我們把他們引上來,痛快地大殺特殺了一場。真痛快。赫爾加知道了準會喜歡的。現在他們都是奴隸了。我說著這話的時候,野馬已經把他們都變成奴隸了。但她情緒好像不太對勁。」他吐出一塊骨頭,「哈!就是他嗎,那個胡狼?他的臉白得跟紅種人的屁股一樣。」他湊上來,仔細一看:「瞧瞧,你把他釘上了!」

  「我想你對付的人比他塊頭大多了,帕克斯。」塞弗羅補充了一句。

  「是的。那些人氣色也好得多。他灰頭土臉的,活像個棕種人。」

  「管好你的舌頭,白痴,」胡狼對帕克斯說,「那東西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不見了。」

  「再頂嘴,你褲襠里的那根也會不見!哈!那玩意兒是不是和你的塊頭一樣小啊?」帕克斯聲如洪鐘地說。

  胡狼不喜歡被人嘲笑。他默默地盯了帕克斯一會兒,把視線轉回到我身上,仿佛毒蛇甩了一下信子。

  「你知道學監在幫你嗎?」我問,「他們曾經試圖殺了我。」

  「當然,」他聳了聳肩,「我收到了……超過平均水準的獎品。」

  「你不在乎作弊嗎?」我問。

  「要麼作弊,要麼被作弊的玩家幹掉。不是嗎?」

  這句話很熟悉。

  「哦,這次他們救不了你了。太遲了。到你自己救自己的時候了。」我又往桌面上插了一把刀。他明白這是幹什麼用的。

  「我聽說過,被捕獸夾夾住的時候,胡狼會咬斷自己的腿以重獲自由。用刀子比用牙齒省事一點。」

  他發出一聲快速而短促,像狗叫一般的笑聲:「要是我砍斷自己的手,你就放我離開?這話當真?」

  「門就在那兒。帕克斯,按住匕首,免得他作弊。」

  就算他敢吃別人的肉,他也做不出來。他可以犧牲朋友和同盟,但不會犧牲自己。這場考驗他是通不過的。他是黃金子民,矮小,軟弱,毫不可怕,和他父親一樣。我從他靴子裡找到了普路托分院戒指,套回他手上,讓初選官和他父親看著他們的驕傲和歡樂之子就此放棄。他們會知道,我比他更優秀。

  「也許學監們輕輕推了我一把,但我依然要靠自己的努力掙得一切,戴羅。」

  「我們等著呢。」

  他嘆了一口氣:「我對你說過,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手只是農夫的工具,而黃金種的工具是頭腦。要是你出身不是如此低微,你就該明白,這種犧牲對我來說輕於鴻毛。」

  他開始動刀。第一股鮮血噴出來的時候,淚水從他臉上滾滾滑落。他像用鋸子一樣用著刀刃,帕克斯不忍心去看。割到一半,胡狼抬起頭望著我。他臉上清醒的微笑讓我確信他已經徹底瘋狂了。他牙齒打戰,卻對我、對疼痛和發生在眼前的一切報以嘲笑。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現在我明白米琪看著我的感受了。坐在我眼前的是個幻化成人類身軀的怪物。

  為了好割一點,胡狼試圖扭斷自己的手腕。帕克斯咒罵著把離子劍遞給了他,這樣他只需要一刀就能把手割斷。

  「謝謝你,帕克斯。」胡狼說。

  我不知所措了。我的理智尖叫著要我殺了他,一刀捅進他的喉管。這樣的人是不能放過的。你不能在他頭上撒尿,隨後又好好地把他放到野地里去。他比卡西烏斯強多了。我幾乎要笑出來了。但我告訴他,如果他肯割斷自己的手,我就放他走。現在他正在這麼幹。神啊。

  「該死的,你瘋了。」帕克斯喘著粗氣。

  胡狼嘟噥著說了句傻瓜。不過是一隻手,他說。對我來說,手就是一切,對他而言卻什麼都不是。

  結束之後,他坐在那裡,手臂的斷茬差不多被燒焦了。他的臉色像雪一樣白,用腰帶當止血帶勒緊了手臂。他與我都心知肚明,我是不會放他走的。

  突然,一個擾動的身影從打開的窗戶飛了進來。和我預期的一樣,學監來了,而我此時卻心煩意亂,毫無準備。我看到一個小小的震爆彈落到了桌上,胡狼一把將它抓在手裡。我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我給了學監們幫助他的時間。身邊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來,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胡狼用抓著炸彈的手把帕克斯的離子刀往上一甩。刀刃扎進了我那大個子朋友的喉嚨里。我吼叫著向他撲去,就在這時,他按下了震爆彈的按鈕。

  一陣伴著巨響的衝擊波從那個裝置里橫掃而出,把我震到了房間另一頭。號叫者們被拋到了牆上,帕克斯朝著門口一頭栽倒。杯盤、食物和椅子像被風吹起的穀粒一樣飛散開來。我倒在地上,胡狼向我步步緊逼。我搖晃著腦袋,竭力想讓自己清醒一點。這時,帕克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耳孔和喉頭血如泉涌。胡狼對我說了些什麼。就在這時,帕克斯朝我而不是朝胡狼撲了過來,用身體蓋住了我。他的體重幾乎把我壓碎,我喘不上氣來,不知發生了什麼。但隔著帕克斯的身體,我感覺到了一聲悶響,還有一陣痙攣。胡狼像一頭得了熱病、刨挖著大地的野獸一樣怒氣沖沖地在帕克斯身上又刺又挖,試圖穿透他的身體,殺死躺在地上的我。

  後來就什麼都沒有了。

  血滴到我臉上,溫熱地流遍我的身體。那是我朋友的血。

  我試著挪動帕克斯,竭盡全力從他身子底下鑽了出來。胡狼已經逃之夭夭,帕克斯失血過多,瀕臨死亡。報喪女妖在我耳朵里嘶聲慘嚎著。學監們也不見了。號叫者們費勁地爬起來。我回頭看帕克斯,他已經死了,唇邊還留著一個平靜的微笑。血在石板地上蜿蜒流淌。我胸口揪緊了,單膝跪了下來,泣不成聲。

  他一句遺言都沒有。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

  他飛身保護我,救下了我的性命。

  自己卻死了。

  忠誠的帕克斯。我捧起了他碩大的頭顱,巨人的死讓我心痛如絞。這位外表勇猛、內心溫柔的戰士本有一個光輝的未來。他再也不會笑了,再也無法登上驅逐艦的艦橋,戴上騎士的冠冕,或者握起統帥的權杖了。他死了。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他不該死去。我本應快速地了斷一切,這都是我的錯。

  他原本會有遠大的前程。

  塞弗羅臉色蒼白地站在我身後。號叫者們爬了起來,群情激奮。四個人默默地流淚了,所有人的耳朵都流著血。世界失去了聲響。我們什麼都聽不見,但狼群無須言語也知道,狩獵的時候到了。

  他殺了帕克斯,現在輪到我們殺死他了。

  胡狼的血跡把我們領到了一座矮小的尖頂前,然後就被雨水衝掉,消失在了院子裡。我和另外十個人從尖頂跳到下面的矮牆上,落地時打了個滾。很快我們就下到了院子裡,在追蹤高手塞弗羅的帶領下穿過一道暗門,踏進崎嶇不平的山地。

  這是個難熬的夜晚。雨雪橫飛,電光閃閃,隆隆的雷聲在我耳中仿佛只是一個夢,我和號叫者們奔跑著,排成參差不齊的一列,翻過漆黑的峭壁,沿著陡峭的斜坡追逐我們的獵物。靴子外的獸皮讓我跑不快,但必須裹著。儘管發生了這樣的事,我的計劃依然有實現的可能。

  我不知道塞弗羅是怎麼帶的路。我幾乎迷失在一片混亂之中,滿腦子都是帕克斯。他不應該死。我把胡狼逼到了絕境,卻讓他咬斷自己的腿逃掉了。我記得野馬看他的眼神。她知道他是誰,想和我私下說幾句話。不管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她對我都是忠誠的。但她怎麼會認識他?

  塞弗羅把我們領到了積雪沒膝的高山隘口,我們找到了足跡。雪片在我們身邊飛舞,我冷得發抖,狼皮外套濕透了,鐮刀在我背後彈跳著,鞋子咯吱咯吱叫個不停。雪地里有血點。我們一路向上,從兩座山峰之間的積雪裡穿了過去。我看到胡狼了。他正在一百米開外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走著,一會兒消失在雪堆里,一會兒又冒出來。他走不了這麼遠,除非是鐵打的。我們會逮住並殺死他,來補償他對帕克斯做的事。他並不是非殺死我的巨人不可。我的狼群哀傷地長嗥起來,胡狼轉頭看了我們一眼,繼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他是逃不掉的。

  我們衝上積雪的斜坡,頂著橫掃而來的寒風,衝破濃黑的夜色。我嗥叫起來,但剛才的爆炸讓嗥叫聲像裹了棉花一般含混不清。突然,前面的雪粒被某種奇怪的東西扭曲了。一個無影無形、以飄飛的雪花為輪廓的東西出現在我們面前——一位學監。一塊沉甸甸的石頭沉到了我胃裡。他們打算在這裡殺掉我。這就是費徹納讓我小心提防的東西。

  阿波羅學監關上了他的斗篷,從頭盔里向我微笑一下,喊了一句什麼。我聽不見他說了什麼。然後,他揮了揮脈衝拳套,塞弗羅和號叫者們倒了一片,五個人被小型震爆彈打得滾下了山。我的耳鼓一陣慘嚎。它們也許再也恢復不了了。脈衝拳套再次出擊,我往旁邊一撲,一陣疼痛刺穿了我的腳。我身體一轉,疼痛消失了,我翻身爬起,沖向阿波羅。他抖了抖脈衝拳套,一股衝擊波向我撲來。我像陀螺一樣旋轉身體,避開了三次衝擊,然後猛地跳起,舉劍朝他頭上砍去,卻猛地停住了。我知道,除了光劍,什麼武器都無法穿透脈衝護盾。但我要演戲給他看。

  阿波羅在護盾後注視著我。我的狼群被衝擊波打到了山下。我望著胡狼,他的力氣似乎恢復了一點,正掙扎著往山坡上逃。一個影子緊跟在他身後。另一個學監給了他力量,我猜是維納斯。

  我厲聲嘶吼,把從躺在米琪的雕刻刀下就開始積聚的憤怒吼了出來。

  阿波羅說了句什麼,我沒有聽見。我一邊咒罵,一邊把鐮刀向他擲去。他抓住刀子,扔到雪裡。罩在他拳頭上的那層看不見的脈衝護盾擊中了我的臉,他沒有碰到我,卻把劇痛傳到了我的神經里。我尖叫著摔倒了。他抓著我的頭髮,發動反重力靴,拎著我飛上了風雪瀰漫的天空。他一直飛到三百米高的地方,我在他手裡搖擺著。風雪打著旋兒圍繞在我們身邊。他又開口說了些什麼。為了讓我受損的耳朵能聽見,他調整了聲音的頻率。

  「我把話說得簡單點,免得你聽不懂。你的小野馬在我們手裡。下一次你遇見首席執政官的兒子時,要是你不肯當著所有初選官的面輸掉,我就宰了她。」

  野馬。

  先是帕克斯,然後是那個在火堆旁唱出伊歐的歌的女孩,那個把我從泥坑裡拖出來,和我一起待在煙氣瀰漫的小山洞裡,蜷縮在我身邊的女孩。野馬是個聰慧的女孩,自願跟隨著我,而我卻把她領到了這個境地。這不是我所期望的,也不是我的計劃。她落到了他們手裡。

  我的胃一沉。不,不能像父親那樣,不能像伊歐那樣,不能像莉婭、洛克和帕克斯那樣。這雜種絕不可以再殺任何人。

  「我他媽的要把你的心臟挖出來。」我拼命朝阿波羅啐了一口。

  他沒有放開抓著我頭髮的手,在我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媽的。我們飄浮在天空中,很高。他又揍了我一拳,我的身體晃悠得像一具吊死的屍體,我呻吟出聲。這時,我想起了從費徹納身上得知的一件事。在樹林裡,我拍過他的肩膀。阿波羅抓著我的頭髮,我卻沒有感覺到脈衝護盾的存在。這說明他把護盾解除了,並且是全身的。他渾身上下都穿著反衝盔甲,只有一個部位例外。

  「現在我知道了,你是個愚蠢的木偶。」他懶洋洋地說,「一個滿肚子怒火、發了瘋的木偶。你是不會聽我擺布的,對嗎?」他嘆了口氣:「我會另找一個辦法的。把你關節上的繩子剪斷的時候到了。」

  他鬆開了手。

  而我卻在離他伸出的手掌幾英寸的地方飄浮著。

  我沒有掉下去,因為在布片和獸皮底下,我穿著費徹納的反重力靴。我在阿波羅分院的指揮室里襲擊了他,這是從他身上搶來的。阿波羅解除了自己的護盾。並且,他惹怒了我。他目瞪口呆地望著我。我把刀刃從戒指里彈出,一拳打在他臉上,把利刃從他頭盔的眼窗刺進了他的眼窩。我連刺了四次,又使勁往上一挑。他死了。

  「這就是你應得的下場!」我對漸漸失去生命的學監厲聲吼道。不斷膨脹的怒火蒙住了我的眼睛。仇恨仿佛化作了具有實體的物質,怦怦搏動著,從我身體中滲透而出。阿波羅的反重力靴停止了工作,他的身體墜入了風雪的旋渦。

  我找到了我的號叫者們。他們聚攏在阿波羅的屍體周圍,雪地變成了血海,他們望著我降落下來,戒指的利刃上沾滿聖痕者的血。我本來不打算殺死他的,但他不該抓走野馬,也不該把我叫作提線木偶。

  「他們抓走了野馬。」我對狼群說。

  他們沉默地看著我。胡狼已經不重要了。

  「現在我們要進攻奧林匹斯山了。」

  他們相視一笑,笑容像雪一樣冷冽。塞弗羅咯咯地笑出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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