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範例

2024-10-09 04:48:54 作者: (美)皮爾斯·布朗

  「費徹納走了?」野馬問。

  「從窗戶走的。」我說。

  隔著阿波羅分院白色的會議桌,我望著野馬。外面颳起了暴風雪,毫無疑問,這是為了讓我的人出不了城堡,守著溫暖的火堆和熱乎乎的湯罐。野馬的頭髮捲曲地披在肩膀上,用皮繩束在一起。她也穿著和其他人一樣的狼皮大衣,但上面畫了些紅色條紋,帶馬刺的靴子沾滿泥巴,高高翹在桌子上。學院旗幟——她唯一愛用的武器——斜靠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野馬的表情非常靈活,會飛快地露出譏諷的微笑,愉快地皺眉。她一邊微笑一邊問我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什麼時候會背叛我。」我說。

  她的眉毛絞在了一起:「你認為我會那麼做?」

  「要麼作弊,要麼成為其他作弊者的犧牲品。」我回答道,「這話是你自己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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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算欺騙我嗎?」她說,「不。這能讓你得到什麼好處?你和我兩個打敗了這場遊戲。他們希望我們相信,只有犧牲一切才能獲得勝利。但那不是真的,我們證明了這一點。」

  我什麼都沒有說。

  「我信任你,攻下我的城堡之後,你發現我躲在泥地里,但放我走了。」她沉思著解釋說,「你也信任我,因為卡西烏斯把你扔在泥坑裡等死時,是我把你救了出來。」

  我沒有回答。

  「這就是你的回答了。你將從事偉大的事業,戴羅。」在這之前,她從沒叫過我的名字,「也許你不用孤軍奮戰。」

  她的話讓我微笑了。我猛地站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把我們的人召集起來。」我發出命令。

  我知道她希望在這裡休息,我也想。熱湯的香味、溫暖的床鋪、與她安寧地相處片刻,這些都誘惑著我。但這些都不屬於征服者。

  「我們要讓學監們大吃一驚。我們要進攻朱庇特分院。」

  「我們沒法讓他們吃驚。」她碰碰手上的戒指。費徹納製造的屏蔽力場已經消失。我們可以把戒指徹底扔掉,但它們是一種保障,儘管學監可以做點小手腳,但常識決定他們無法任意篡改影像,否則初選官們一定會起疑。

  「就算我們熬得過外面的暴風雪,幹掉朱庇特分院又能達到什麼目的呢?」她問,「如果阿波羅分院陷落之後學監也沒離開,那麼朱庇特的學監也不會。你只會刺激他們進一步干預。我們現在該對付的是胡狼!」

  我知道學監們正監視著我們的計劃,我想讓他們知道我打算做什麼。

  「我還沒準備好對付胡狼,」我對她說,「我需要更多盟友。」

  她看著我,眉頭緊鎖。她不懂我要做什麼,但沒關係,過不了多久她就明白了。

  我的軍隊冒著風雪敏捷地前進,身上厚厚的毛皮讓我們看起來像一群蹣跚奔跑的野獸。我們靠星星辨別方向,晝夜兼程。山裡的風十分凌厲,雪也堆得很厚,但我的士兵們一點都不抱怨,因為他們知道我不會毫無目的地帶著他們亂走。新加入的士兵更加努力,超出了我的想像。在帕克斯的普及之下,他們沒有一個不知道我的故事,不顧一切想給我留下好印象。這成了個問題:不管我走到哪兒,旁邊的士兵都會突然用比剛才快一倍的速度前進,不是衝到前面的人旁邊,就是把後邊的人甩開一大截。

  暴風雪猛烈極了。帕克斯總是站在我和野馬旁邊,好像要擋住寒風,不讓它吹到我們身上。為了爭奪離我最近的位置,他和塞弗羅不斷踩到彼此的腳趾頭。他們倆的不同之處在於,帕克斯恨不得幫我生火,如果我首肯,他甚至願意幫我掖好被子,而塞弗羅總是讓我自己的屁股自己擦。現在我總是能從他臉上看出他父親的影子。得知他身世的秘密之後,他在我眼中變得弱小起來。這是沒有道理的,我一直以為他真是從一頭母狼肚子裡蹦出來的。

  過了一段時間,雪停了,春天又快又猛烈地到來。我的懷疑得到了證實,學監們在耍弄詭計。號叫者們打起全副精神盯緊了天空,以防學監們趁我們趕路時從空中襲擊我們。但他們沒有這麼做。塔克特斯始終注意著他們留下的痕跡。但一路上都很安靜。沒有敵方斥候,沒有遠遠傳來的戰鬥號角,除了北方屬馬爾斯分院的高地,其他地方都看不到升騰的煙霧。

  向朱庇特分院前進的路上,我們一路劫掠被燒毀的城堡里的糧食倉庫。我們在巴科斯城堡里找到了大壺大壺的飲料,發現那些只是葡萄汁時,塞弗羅失望極了。我們還在朱諾分院深深的地窖里找到了醃製的牛肉,壓成一塊塊的乾酪,用樹葉包好的魚和好幾袋常見的煙燻馬肉。行軍路上,我們可以靠這些東西填飽肚子。

  四天艱苦的行軍之後,我抵達了朱庇特那座被三面高牆圍起的城堡。雪化得很快,地面變得潮濕稀軟,馬走起來很不方便。一條條小溪從我們的營地間流過。我沒有費事去想行動計劃,只告訴帕克斯、米莉雅和奈拉的小隊,幫我拿下城堡的人可以得到一件獎品。守軍人數很少,我的士兵們在有間隔的垛口下方搭起一些木頭坡道,只花了一天工夫就攻占了要塞。對方虛弱的抵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牆上僅有的寥寥幾個守兵已經厭倦了這場遊戲。

  另外三個小隊照例在周邊地區勘察情況,以防胡狼來插上一腳。看樣子,朱庇特的主力部隊跨過阿寇斯河去圍攻馬爾斯分院了。他們沒料到河上的冰會這麼快解凍,被困在了對岸。我們依然沒有發現胡狼的手下或者學監們的蹤跡。我想知道他們有沒有發現費徹納被我鎖在了阿波羅分院的地下室里。我給他留下了食物和飲水,還有滿臉的青紫瘀傷。

  包圍進行到第三天,朱庇特的城牆上揚起一面白旗。一個中等個頭、瘦骨嶙峋的男孩怯懦地微笑著,從朱庇特城堡的暗門溜了出來。城堡坐落在一片高聳而多岩石的地上,兩面山壁一左一右夾在兩邊,城牆呈三角形,正面凸出,仿佛一張彎彎的弓。我本打算馬上派人從山壁上爬下去。這個工作很適合號叫者,不過他們已經獲得足夠多的榮譽了。這場圍城戰的勝利屬於我們攻陷阿波羅分院時俘虜到的士兵。

  那個男孩試探著走到正門前。我、塞弗羅、米莉雅、奈拉和帕克斯與他打了照面。就算沒有帶上塔克特斯和野馬,我們依然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一群人——儘管野馬的模樣永遠不會令人望而生畏,頂多算是英姿勃勃。米莉雅仿佛一個只出現在噩夢裡的怪物,和塔克特斯、薊草一樣,她也開始喜歡把戰利品佩戴在身上了。帕克斯巨大的戰斧上刻滿了凹痕,每一條凹痕代表一個被他俘虜的奴隸。

  男孩不安地在我的小隊長們面前站著。他好像怕我們不悅一般飛快地收起了微笑。他手上戴著朱庇特的戒指,看樣子餓壞了,因為那戒指不再合手了。

  「我叫呂西安。」男孩說,竭力讓自己聽起來像個男人。他似乎認為帕克斯是領頭的。帕克斯洪亮地笑了,指了指我和我的鐮刀。看見我,呂西安畏縮了一下。我想他很清楚我才是首領。

  「我們來這兒就是為了相互笑笑嗎?」我問,「你有什麼話要說?」

  「飢餓。」他可憐兮兮地笑著說,「整整三個星期,除了老鼠和泡了水的生穀物,我們什麼都沒吃。」

  我幾乎開始同情這個男孩了。他的頭髮很骯髒,眼睛水汪汪地含著淚。他知道他放棄的是自己的學徒資格。因為這次投降,他會被人嘲笑一輩子。但他很餓。另外七個守城的孩子也是。奇怪的是,他們都是朱庇特的人,沒有奴隸。他們的學級長留下了最弱小的,而不是奴隸。

  他們投降的唯一條件是,我們不能把他們變成奴隸。只有帕克斯抱怨地咕噥了一句,說他們應該和其他人一樣,靠努力換回自由,但我答應了那個男孩的要求。我讓米莉雅看守他們,誰敢亂動,就把誰的頭皮剝下來做戰利品。我們把馬匹拴在院子裡。鋪著鵝卵石的地面很骯髒。一座多角的主樓拔地而起,頂部融進了山壁之中。

  雲團縫隙中一片漆黑,一場暴風雨正向兩山之間的隘口襲來。我讓軍隊進入城堡,拴好大門。野馬和她的士兵還在城堡外面,他們和塔克特斯還有偵察任務,要到晚上才能回來。我們用對講機交談,塔克特斯對我們破口大罵,因為我們有地方遮風擋雨。那天夜裡,雨下得很大。

  我把朱庇特分院的床鋪分給老兵們睡。他們雖說是一支有紀律的軍隊,但為了一張暖和的床,他們幾乎可以朝自己的親生母親捅一刀。睡在地上是唯一一件他們無法習慣的事,他們懷念柔軟的床墊和絲綢床單。我懷念那張和伊歐分享的簡易床。我失去她的日子已經比我們結為夫婦的日子更久了,意識到這一點帶給我的痛苦,巨大到了令我吃驚的地步。

  按照地球的曆法,現在我應該有十八歲了。但我不太確定。

  我們的麵包和肉食對飢腸轆轆的朱庇特守軍來說猶如天堂的美食。呂西安和他皮包骨頭、沒精打采的夥伴們狼吞虎咽,他們吃得如此之快,奈拉都要擔心他們撐破肚皮了。她跑來跑去,提醒他們那些煙燻馬肉是不會爬起來跑掉的。帕克斯和他血背小隊的人不時向那群老實馴順的孩子扔根骨頭。他的笑聲很有感染力,雷聲一樣在他胸膛里震響,兩秒鐘之後就變成了某種很有女孩子氣的笑聲。只要他一開口,誰都繃不住臉。他又說起了赫爾加的事。我到處尋找著野馬的身影,想和她一起樂一樂,但她幾個小時後才能回來。就算這樣,我還是開始想念她了。有什麼東西在我胸中膨脹開來。我知道今晚她會鑽到我身邊,然後我們會一起打起呼嚕來,和聖誕節期間的納羅叔叔一樣。

  我把米莉雅叫到餐桌上首。我的士兵們四散坐在朱庇特分院的指揮室里,沉浸在征服之後懶洋洋的愜意氣氛之中。朱庇特的地圖被毀掉了。我無從得知他們掌握了多少情報。

  「你對我們的接待者有什麼看法?」我問米莉雅。

  「我覺得我們應該給他們打上戳兒。」

  我嘖了一下:「你一點都不喜歡履行諾言,對不對?」

  她臉上有不少尖尖的稜角,神情冷酷,很有猛禽的氣質。她的聲音也一樣。「諾言是鎖鏈,」她粗聲粗氣地說,「兩者都應該被打破。」

  我告誡她不要找朱庇特學生的麻煩,然後又高聲發布命令,要她把路上從巴科斯分院弄來的葡萄酒拿上來。她帶著幾個男孩把我們在巴科斯的貯藏間找到的大桶搬了上來。

  我像個蠢貨一樣站上了桌子。「我命令你們喝個酩酊大醉!」我向士兵們吼道。他們看著我,好像我發瘋了一樣。

  「喝醉?」有人問。

  「沒錯!」不等他說出別的什麼,我截斷了他的話頭,「你們想像得出來嗎?像傻瓜一樣干傻事,就這一次。」

  「我們會試試看,」米莉雅高聲叫道,「不是嗎?」回應她的是一片歡呼。不一會兒,我們就喝起了巴科斯分院的庫存。我大聲招呼朱庇特分院的人一起暢飲,帕克斯跌跌撞撞地衝上來,反對我把美酒分給外人。他表演得很到位。

  「你要跟我對著幹?」我質問他。

  帕克斯猶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他那巨大的腦袋。

  我握住背後的鐮刀,從鞘里抽了出來,粗糙的摩擦聲劃破了指揮室內潮濕的空氣。外面雷聲隆隆,一百隻眼睛望著我們。帕克斯像醉酒的巨人一樣搖搖晃晃向前撲來,手摸著戰斧的斧柄,但沒有拔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單膝跪在地上——就算跪著,他還是和我差不多高。我把刀插回刀鞘,把他拉了起來,命令他去外面巡邏。

  「巡邏?外面正狂風暴雨呢。」

  「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帕克斯。」

  血背小隊不滿地嘟噥著接受了懲罰,跟在他身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儘管不知道我演的是哪一出,他們依然足夠聰明,知道自己是什麼角色。「紀律!」我吹噓地對呂西安說,「遵守紀律是人性中最好的要素,對這頭龐然大物也適用。」

  帕克斯離開後,我舉行了一個儀式,把狼皮斗篷頒發給協助我攻下這座堡壘,從而贏得了自由的維納斯和巴科斯奴隸。這只是儀式,因為我們還沒抽出時間獵取狼皮。氣氛輕鬆愉快,充滿歡笑,但誰都沒有放下武器。奈拉在大家的起鬨下唱起歌來,唱得像天使一樣動聽。她是火星歌劇院的歌手,本來計劃在維也納登台獻藝,但一個更好的、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來了——進入學院。真有意思。

  呂西安和其他七個留守的學生坐在指揮室角落裡觀察著這一切。我的士兵們躺在桌子上、爐火邊,靠在牆上,裝出沉沉睡去的樣子,還有幾個偷偷溜出去搶占了床鋪。此起彼伏的鼾聲讓我的耳朵發起癢來。

  塞弗羅和我寸步不離,好像學監們隨時會衝進來把我殺掉一樣。我告訴他去喝個大醉,讓我自己待一會兒。他服從了,先是放聲大笑,不一會兒就趴在桌子上打起了呼嚕。我跌跌撞撞地從熟睡的手下身邊穿過,微笑著走到呂西安面前。從我妻子還在世時起,直到現在,我一次都沒喝醉過。

  我發現,呂西安雖然恭順,但依然好奇。他極少直視我,肩膀也耷拉著,但他一次也沒有把手藏到口袋裡,或者防禦性地抱在胸前。我向他問起朱庇特和馬爾斯的戰事。和我想的一樣,他們差一點就贏了。他提到一個女孩背叛了馬爾斯的事,聽起來像是安東尼婭。

  我必須快點行動。儘管我有一支獨立的軍隊,但萬一我所屬的分院被奪走了旗幟和堡壘,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我可能會面臨技術性的失敗。

  呂西安的朋友們累了,我允許他們離開,去找張床睡覺。呂西安留下來和我聊天。我邀他和我一起在會議桌前坐了下來。他的朋友們魚貫而出,與此同時,我聽到大廳里傳來了野馬的聲音。雷聲在城外轟響,野馬的頭髮濕漉漉的,糾結在一起,狼皮外衣也濕透了,每走一步,靴子都在地上留下一個泥濘的痕跡。

  看到我和呂西安的時候,她露出了堪稱典範的迷惑神情。

  「親愛的野馬!」我高聲叫道,「恐怕你回來得太晚啦。巴科斯分院的窖藏已經被我們喝光了!」我指著鼾聲震天的士兵們,沖她擠了擠眼。約莫五十個人橫七豎八地睡在指揮室里,醉得像聖誕假期時的納羅叔叔。

  「在這種時候把自己喝得爛醉,可真是個好主意。」她回答說,神情十分奇怪。她的視線回到呂西安身上,又轉向我。有什麼東西讓她不自在。我向呂西安介紹了她,他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很高興見到她什麼的。野馬冷笑一聲,權作回答。

  「他是怎麼說服你不把他們變成奴隸的,戴羅?」

  我不知道她是否清楚我在演什麼樣的戲。

  「他把城堡拱手交給我了!」我笨拙地沖牆上半毀的地圖揮了揮手。野馬說待會兒再回來跟我們聊,隨後向留在大廳里的小隊招呼了一聲,讓他們過來。我打斷了她:「不,不。我和呂西安幾乎就要變成朋友了。這兒不需要女孩。帶上你的人去找帕克斯吧。」

  「但是……」

  「去找帕克斯。」我說。

  我知道,她雖然疑惑,但依然信任我。她向我們嘟囔了一句道別的話,帶上了門,腳步聲漸漸遠了。

  「我還以為她不打算走了!」我對呂西安笑道。他往椅背上一靠。他非常瘦,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的東西,金色的頭髮剪成十分簡單的造型,雙手細而靈巧。他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很多人不希望把漂亮女孩放走。」呂西安謙恭地笑笑。我問他覺得野馬漂不漂亮時,他還微微紅了臉。

  我們聊了約莫一個小時。他漸漸放鬆下來,找回了一點自信,沒過多久就開始向我講述他的童年——嚴厲的父親,對他寄予厚望的家族等。但這些並不讓他顯得可憐,他是個實際的人,而我很中意這種品格。他不再有意躲避我的眼睛了,不再佝僂著肩膀,態度也變得和藹可親,甚至很有趣,把我逗得大笑了五六次。夜深了,我們依然聊著,說著笑話。他笑話我腳上為了保暖而裹著的厚厚毛皮靴子。雪已經融化了,天氣開始轉暖,而我還是需要裹著毛皮。

  「你呢,戴羅?我已經說了不少我的事了,現在輪到你了。告訴我,你是怎麼跑到這兒來的?是什麼推動著你?我好像沒聽說過你的家族……」

  「說實話,你根本不屑於知道這些。一切的起因都是為了一個女孩,我想。僅此而已。我是個簡單的人,動機也非常簡單。」

  「一個漂亮姑娘?」呂西安臉紅了,「是野馬嗎?她看上去可一點都不簡單。」

  我聳了聳肩。

  「我把什麼都告訴你了!」呂西安抗議說,「別像紫種人一樣對我裝腔作勢,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吧,朋友!」他不耐煩地用手敲起桌子來。

  「好吧,好吧。我全都說。」我嘆了口氣,「你看到旁邊那個包裹了嗎?裡面有個口袋。幫我把它拿過來好嗎?」

  呂西安把袋子拽出來,朝我一扔。袋子落在桌面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讓我看看你的手。」

  「我的手?」他笑著問道。

  「沒錯,把手伸出來就好。」我拍了拍桌面,他沒有反應,「快點,朋友。我在研究一個理論。」我不耐煩地拍著桌子。他伸出了手。

  「這對你的故事,或者理論,有什麼作用?」他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解釋起來很複雜。我還是演示給你看吧。」

  「很好。」

  我打開口袋,把裝在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二十幾枚帶有紋章的金色戒指滾落在桌面上。呂西安看著它們四處亂滾。

  「這些都是從死掉的孩子們身上摘下來的,醫療機器人沒能救活的那些。讓我們瞧瞧。」我在那堆戒指里翻揀著,「這裡有朱庇特的,維納斯的,尼普頓、巴科斯、朱諾、墨丘利、黛安娜、刻瑞斯……這裡還有個密涅瓦的。」我皺起眉頭,四下尋找,「嗯,真奇怪。我找不到普路托分院的。」

  我抬頭看著呂西安。他的眼神變了,變得平靜,像死亡一樣陰沉。

  「哦,這兒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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