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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游 歷

2024-10-09 03:57:29 作者: 弗·福賽斯

  這是德克斯特在山頂的潛伏陣地里所經歷的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日落和天黑。

  他依然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身下半島上最後一批燈火從窗戶里熄滅,然後準備動身。山下的那些人早睡早起,對他來說,還有一些時間可以小睡片刻。

  他吃完了他最後剩餘的野戰口糧,包上了能維持兩天的維生素片、鈣片、纖維素片和糖。他喝完最後的一點水,讓體內儲上足夠二十四小時消耗的水量。那隻碩大的背包、睡網和雨披可以拋棄。他所需要的物品,要麼他隨身帶來了,要麼已在頭天夜裡偷來了。它們都被裝進一隻小背包里。只有掛在他肩上的那捲繩子體積很龐大,必須藏到別人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把剩餘的野營用品儘可能放到不易察覺的地方,並動身離去,這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午夜。

  他一邊用一條樹枝刷去他自己留下的足跡,一邊慢慢地朝右邊走過去,直至他到了工人村子的上方,而不是機場的上方。他走了將近一公里路程,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但他把時間算得很準,彎彎的月亮升起來了。汗水再次濕透了他的衣服。

  

  他小心地、緩慢地爬下陡坡,攀著一個個樹樁,踩著一段段樹根,直到他需要用那條繩索的位置。這一次他不得不採用雙股的方法,把繩環套上一個光滑的樹樁,這樣當他在下面拉扯時繩子不會被掛住。

  他拉住繩子慢慢下滑,避免劇烈跳躍,因為那樣也許會碰落石塊。他後退著下降,一步一步地,直至他落到了懸崖與教堂後面之間的那個凹進處。他希望教堂的牧師睡得很熟,因為他現在距牧師的住處只有幾米距離。

  他輕緩地拉動繩索的一頭,另一頭滑過上方的那個樹樁,最後摔落在他的身旁。他把繩子盤上肩膀,離開了教堂的陰影。

  衛生設施是公用的,也是單一性別的。勞改營里沒有婦女。他在山上時已經觀察過男人們如廁。廁所的底部是一條長溝,上面覆蓋著木板以阻止臭氣外泄。木板上開了一些圓孔,蓋著圓形的蓋子。德克斯特屏住呼吸,揭開其中一隻圓蓋,把那捆繩子丟進了黑咕隆咚的糞坑裡。要是運氣好,它將永遠消失,即使去搜尋也發現不了,況且這種搜尋可能性很小。

  工人們居住和睡覺的棚屋呈小小的方形,比警察局的囚室只大了一點點,但每個工人都獨用一間。它們每五十間建成一排,每兩排相對,中間隔著一條小街。每一百間作為一個單元,跟其他的單元再隔一條大路。這就是住宅區。

  那條大路通向廣場,兩邊是盥洗室、廚房和一座用茅草蓋頂的食堂。德克斯特避開廣場上的月光,在建築物的陰影之中行走,回到了那座教堂。大門上的鎖具只花了幾分鐘時間就被他開啟了。

  裡面沒什麼特別,跟大多數教堂沒什麼兩樣,但對於這座勞改營的管理者來說,在這個天主教國家裡這麼一個殘暴的地方能提供一個安全閥,確實是明智的舉措。德克斯特不知道住持的牧師是如何把他的工作與他的信仰相統一的。

  他在教堂後部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祭壇背面的法衣室。他讓大門虛掩著,走回到工人們正在打鼾睡覺的那個棚屋住宅區里。

  在山上時,他已經記住了他需要的那間小屋的位置,從廣場出來的大路上第三條街左邊第五間小屋。他見過那人出來吃早飯。

  門上沒有鎖,只有一隻簡單的木閂。德克斯特走進去,一動不動地站著,讓他的眼睛適應屋裡幾近完全的黑暗。

  床上那個佝僂著的身軀繼續打鼾呼呼大睡。三分鐘後,德克斯特已經完全恢復了黑暗中的視覺,他可以看見一條粗製的毯子下面低低隆起的身影。他彎腰從背包里取出一件物品,然後走向了床邊。氯仿的甜味從他手裡的那塊浸透了的布片飄了出來。

  那個工人咕噥了一聲,想側過身來,然後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德克斯特繼續按住布片,保證那人能長時間失去知覺。準備妥當之後,他把這個沉睡的人抱起來搭在自己的肩上,就像消防隊員背人那樣,靜靜地疾步沿原路返回,抵達教堂。

  在這座珊瑚石建築物的門口,他再次停下來,傾聽了一下他是否驚醒了任何人,但村子裡一片寂靜。當他再次找到法衣室後,他用強力膠帶紙縛住那個工人的雙腕和腳踝,並封住了他的嘴巴,只留下鼻子讓他呼吸。

  他重新鎖上教堂的大門,高興地看到旁邊黑板上有一條通知。這是一個幸運的額外砝碼。

  回到空棚屋後,他冒險開亮手電去檢查那個工人的物品。東西不多。一面牆上有一幅聖母瑪利亞的像,還有放在鏡框裡的一張已經褪了色的照片,是一位微笑著的年輕女士。未婚妻?妹妹?女兒?在高倍望遠鏡的觀察下,那人看上去與德克斯特同樣年紀,但也許實際上更年輕一些。被莫倫諾上校抓來送到埃爾彭托的人老得很快。不過他肯定是同樣身高和同樣身材,所以德克斯特選中了他。

  牆上沒有其他飾物了;只有幾個鉤子,掛著兩套同樣的工作服,都是粗製棉布褲子和同樣質地的襯衣。地上有一雙繩底涼鞋,污漬斑斑的,而且磨舊了,但很牢固很可靠。此外,還有一頂寬邊草帽與他的工作服配套。再就是一隻用一根帶子抽緊的帆布包,去農場裡勞動時用來盛放飯盒的。德克斯特熄滅手電,看了一眼手錶,四點零五分。

  他把衣物脫得只剩下一條短褲,挑選了他要隨身攜帶的幾樣東西,用他那件散發著汗臭的T恤衫包起來,裹成一團後塞進了那隻盛飯盒的帆布包里。其餘的他必須放棄。多餘的東西裝進了背包里,在第二次上廁所時被處理掉了。然後他等待著鐵軌的敲擊聲。

  敲擊聲與往常一樣在六點半時傳過來了。天還沒有亮,但東方已經露出了一抹魚肚白。鐵軌是鐵絲網大門邊的一位值班衛兵敲響的。德克斯特周圍的村子開始甦醒了。

  他避開了上廁所和使用盥洗室的尖峰時段,期望沒人注意到他。二十分鐘後,他從門縫裡看到他面前的巷子裡又空蕩了下來。他低頭用草帽掩著臉,匆匆走向廁所,混入到了上千個足蹬涼鞋、身穿長褲和襯衣的勞動者之中。

  他蹲在大便池上方,其他人已經在吃早飯了,他一直等到鐵軌第三次敲響,召喚工人們去大門邊排隊時,才加入到了隊伍之中。

  五名檢查員分坐在五張桌子後面,核查每個人的身份牌,對照當天的農活任務清單,把工號輸入到上午出工的記錄中,並都註明參加的是哪個勞動小組,然後揮手讓那個工人通過。每個工人都去組長那裡集合,接著就被引領去領取工具,按照分配的任務開始勞動。

  德克斯特排在自己的隊列里走到了桌子邊,他遞上了他的身份牌,用食指和拇指夾著,與其他人一樣。然後他突然彎腰咳了起來。那位檢查員猛地把頭轉向了一邊,記下號碼後揮手讓他趕緊通過。一大早,衛兵最不願意面對的就是一張滿是辣椒味的臉了。這位新工人拖著腳步去領取鋤頭,分配下來的農活是去鱷梨樹園林里除草。

  七點半,凱文·麥克布萊德在露台上獨自吃早飯。這裡的葡萄、雞蛋、麵包和梅子果醬可以與任意一家五星級賓館相媲美。八點十五分,那位塞爾維亞人加入了他。

  「我認為你最好先收拾好行李。」季利奇說,「當你看完范倫斯堡少校要給你展示的措施之後,你會同意,這個僱傭兵只有百分之一的機會闖入這裡,接近我的機會就更小了。要想再從這裡出去根本就沒有可能。你留下來是沒有意義的。你可以告訴德弗羅先生,月底時我會去完成計劃中我那部分任務,按我們已經商定的。」

  八點三十分,麥克布萊德把旅行包扔進衛隊長那輛敞篷吉普車的後部,爬上去坐在少校的旁邊。

  「那麼,你要看什麼呢?」衛隊長范倫斯堡問道。

  「我聽說一位不速之客要進入這裡是不可能的,你就來給我展示一下原因吧。」

  「聽著,麥克布萊德先生,當我設計這裡的一切時,我創造了兩個特色。首先,這幾乎是一個完全自給自足的農耕天堂,這裡樣樣都有。第二,這是一座堡壘、一個聖地、一個避難所,能抵擋幾乎所有的外來入侵或威脅。

  「當然,如果是一次大規模軍事行動,有空降兵、裝甲車,那麼它當然會遭到入侵。但一名僱傭兵,單槍匹馬,決不可能!」

  「從海上登陸呢?」

  「讓我帶你去看。」

  范倫斯堡掛進排擋,於是他們出發了,在身後揚起了一縷塵土。南非人在一處懸崖的邊緣停住了汽車。

  當他們下車後他說:「從這裡你可以看見,整個莊園被海洋環繞,任何地點都在海岸懸崖上面至少六米高處,大多數地方有十五米高。海面掃描雷達——偽裝成電視天線——可以向我們警告從海面接近的任何物體。」

  「如何攔截呢?」

  「兩艘巡邏快艇隨時都有一艘在海上。整個半島設有近兩公里的水域禁區。只有偶爾來的送貨輪船才被允許進入。」

  「水下進入呢?兩棲特種部隊呢?」

  范倫斯堡嘲笑了一聲。

  「特種部隊戰士?我讓你看看會發生什麼。」

  他取出對講機,呼叫無線電室並被轉接到了屠宰場。他們要去的地點在莊園的對面,在吊杆附近。麥克布萊德注視著牲口被宰殺後,一桶下料從那條滑道落下去,掉到了九米以下的海里。

  在幾秒鐘時間,沒有一絲動靜。然後第一條彎刀形的魚鰭犁破了水面。一分鐘之內,鯊魚們開始狼吞虎咽。范倫斯堡哈哈大笑起來。

  「我們這裡吃得很好,有許多牛排。我的僱主不吃牛排,但衛兵們喜歡吃。與我一樣,他們大都來自舊世界,我們愛吃牛肉。」

  「那又怎麼樣?」

  「當一頭牲口被宰殺後——諸如豬、牛、羊、鹿,大概每星期都會宰殺一次——新鮮的下料被扔進海里,帶著血。這裡的海洋頻繁活動著鯊魚。黑尖鯊、白鰭鯊、虎頭鯊、大榔頭,它們都在這裡活動。上個月我的一名部下從船上掉到了海里,船馬上調頭去救他,他們在三十秒鐘之內抵達了,但還是太晚了。」

  「他沒能從水裡出來?」

  「他的大部分身體出來了,但腿沒有。兩天後他死了。」

  「埋葬在哪裡?」

  「就在那裡。」

  「那麼鯊魚們最終還是得到了他。」

  「我們這裡沒人犯錯誤。在阿德里安·范倫斯堡負責下,誰犯錯誤誰就得死。」

  「那麼翻山過來呢?從我昨天來的那條山路進入呢?」

  作為回答,范倫斯堡遞給麥克布萊德一副野戰望遠鏡。

  「看看。你不可能從兩端爬過來,兩邊都是懸崖垂直插入水中。白天從那道陡坡爬下來,你馬上就會被看見。」

  「但在夜間呢?」

  「好,算你爬到了坡底。你們的那個人仍在鐵絲網外面,離那座庭院還有三公里的距離。他不是一名工人,不是一名衛兵;他很快就會被發現……並得到照顧。」

  「我見到過的那條溪流呢?能順流而下嗎?」

  「這個問題提得好,麥克布萊德先生。讓我陪同你去看一下那條溪水。」

  范倫斯堡駕車帶客人去了機場,用傳呼機打讓人開鐵絲網中間的大門,驅車抵達溪水從山上下來、在跑道處流入地下的地點。他們下了車。在跑道與鐵絲網之間有一大塊露天的水面,清澈的溪水緩慢地流過底部的水草。

  「看見什麼了嗎?」

  「沒有。」麥克布萊德回答。

  「它們在陰涼處,在陰影中,在跑道下面。」

  顯然那是南非人的拿手好戲。他在吉普車裡存放著一些牛肉乾,他拿了一塊扔了進去,水面頓時開始翻滾。麥克布萊德看到食人魚從陰影中竄出來,煙盒般大小的牛肉塊被三角形的利齒撕成了碎片。

  「夠了嗎?我陪你去考察一下,我們這裡是如何管理水源供應,但又從來不會放鬆安全保衛工作的。來吧。」

  回到農場後,范倫斯堡沿著穿越農場的彎彎曲曲的水流陪同客人參觀。在十幾個分岔點,溪水從主流中分流出來,去灌溉各種不同的農作物,或者去注滿分布在各地的蓄水池,但全都是死水路。

  主流蜿蜒曲折,但最終還是回到靠近跑道但在鐵絲網外邊的懸崖邊緣。在那裡,溪水加快流速衝出懸崖落入大海。

  「靠近崖邊的水流里,我埋入了一叢尖鐵條,」范倫斯堡介紹說。「試圖來這裡游泳的任何人,都會被水流沖向前去,失去控制,沿著光溜溜的混凝土溝壁沖向大海。經過那些尖鐵條上方之後,這個無能為力的泅水者將會跌入大海,渾身血淋淋的。然後是什麼?當然是鯊魚嘍。」

  「但是晚上呢?」

  「哦,你沒看見那些狗?有十二條德國牧羊犬,很兇猛的。它們被訓練得不會去惹莊園裡穿制服的衛兵,另外十二個高級管理人員無論穿什麼衣服他們也不會碰,這是一個個人氣味的問題。

  「它們在日落時被釋放出來。此後每一個工人和陌生人必須留在鐵絲網之外,不然的話他頂多只能活幾分鐘,到處徘徊的惡狗會發現他,此後他就沒有生存機會了。所以,你們的這個僱傭兵,他想來幹什麼?」

  「這個,我倒是一無所知。如果他有理智,我猜測他現在已經走了。」

  范倫斯堡又一次哈哈大笑起來。

  「我希望他有理智。你知道,以前在舊世界時,在卡普里維谷地[25],我們曾經有一個專門關押城裡鬧事者的勞改營,我是那裡的負責人。你知道嗎,中情局情報官先生?我從來沒有搞丟過一個囚徒,一個也沒有。我的意思是沒人逃走,從來沒有過。」

  「很了不起,我敢肯定。」

  「那麼你知道我是採用什麼手段嗎?地雷?不。探照燈?不。兩道環行鐵絲網,埋入地下六英尺深,上面是鋒利的鐵蒺藜,鐵絲網之間是野獸。水池裡有鱷魚,草地上有獅子,所有人都通過一條隧道出入。我喜歡天然的構成。」

  他看了一下手錶。

  「十一點鐘。我駕車沿土路送你到山口的那座警衛房。聖馬丁警方將派一輛吉普車在那裡與你碰頭,然後帶你回賓館。」

  他們驅車穿越莊園,從海岸返回通往村子和那條盤山土路的大門,這時候少校的通訊器噼噼啪啪地鳴響起來。他傾聽著宅院地下室里的無線電值班員傳過來的信息,這消息使他很開心。他關去通訊器,指了指前方的山頭。

  「今天上午莫倫諾上校的部隊搜查了那裡的叢林,從路邊一直搜到山頂。他們已經發現了那個美國人的營地。遺棄了的營地。也許你說得對。我認為他已經看夠了,現在已經嚇退了。」

  麥克布萊德能夠看到遠處那道雙扇大門,以及再遠處的工人住宅村子裡的那些白色的建築物。

  「跟我說說那些工人的情況,少校。」

  「他們的什麼情況?」

  「有多少人?這些人都是怎麼進來的?」

  「大約有一千兩百人,他們全都是罪犯,聖馬丁司法系統之內的罪犯。好了,別以為你們的司法制度更講道德,麥克布萊德先生。你們美國人也有勞改農場。所以其實這是一座勞改農場,從各方面的條件來看,他們在這裡還是生活得很不錯的。」

  「那麼在刑滿之後,他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他們不能回家。」范倫斯堡說。

  一張單程車票,美國人心裡想,莫倫諾上校和范倫斯堡少校的一份好意。終身監禁。他們犯了什麼罪呢?亂穿馬路?亂扔垃圾?莫倫諾必須增加勞改犯的人數,按照命令。

  「衛兵和宅院裡的工作人員呢?」

  「那就不同了,我們是被僱傭的。宅院大牆內所需要的每一個人都住在那裡。當我們的僱主在家時,每個人都留在裡面。只有穿制服的衛兵和少數幾個像我一樣的高級職員才能進入到高牆裡面,工人絕對進不去。泳池清潔工、園丁、服務員、侍女全都居住在大牆裡面。在農場裡勞動的工人生活在他們自己的村子裡。他們全都是單身漢。」

  「沒有婦女,沒有兒童?」

  「沒有。他們在這裡並不是為了養育下一代。但我們有一座教堂,牧師只宣講一部經文——絕對服從。」

  他沒提到,對於不肯服從的人,他仍保留著舊時代的犀牛皮鞭。

  「少校,一個陌生人會不會裝扮成一名工人混進莊園裡?」

  「不會。每天晚上都由一位農場管理員去村里選定第二天需要的勞動力。那些被選中的在太陽升起、吃過早飯後走到大門邊去報到。他們一個一個地接受核查。需要多少人,放行多少人,不會多出一個來。」

  「放行多少個?」

  「每天大約一千人。兩百個技術工人去修理車間、牛奶場、麵包房、屠宰場和農機站;八百個農民去翻地,除草。每天大概留下兩百人,真正生病的、倒垃圾的,還有炊事員。」

  「我認為你完全說服我了,」麥克布萊德說,「這個單槍匹馬的人沒有機會,不是嗎?」

  「我告訴你了,中情局情報官先生,他已經嚇退了。」

  他還沒說完,那隻通訊器又一次噼噼啪啪響了起來。在他接聽匯報的時候,他皺緊眉頭了。

  「什麼?嗯,告訴他鎮靜。我五分鐘之內到。」

  他把通訊器放了回去。

  「文森特神甫,教堂里的。有點驚慌。在我們出去的半路上我要順便去照看一下,肯定要耽誤幾分鐘時間了。」

  他們經過了左邊的一隊工人。烈日下,工人們躬著酸痛的背在揮舞著鋤頭和鐵杴。有些人抬起頭來去看一眼那輛疾駛而過的汽車,裡面坐著能對他們行使生殺大權的人。這些人個個都是消瘦的、長滿胡茬的臉,草帽帽檐下面是一雙雙栗棕色的眼睛。但有一雙眼睛是藍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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