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力底崩裂

2024-10-09 03:16:38 作者: (法)羅曼·羅蘭 ;傅雷 譯

  從這件巨人底作品中解放出來,彌蓋朗琪羅變得光榮了,支離破滅了。成年累月地仰著頭畫西施庭底天頂,「他把他的目光弄壞了,以至好久之後,讀一封信或看一件東西時他必得把它們放在頭頂上才能看清楚。」[294]

  他把自己的病態作為取笑的資料:

  ……我的鬍子向著天, 我的頭顱彎向著肩,

  胸部像頭梟。

  畫筆上滴下的顏色,

  在我臉上形成富麗的圖案。 腰縮向腹部底位置,

  臀部變做秤星,維持我全身重量底均衡。

  我再也看不清楚了,

  走路也徒然摸索幾步。

  

  我的皮肉,在前身拉長了,

  在後背縮短了,

  仿佛是一張敘利亞底弓。

  ……[295]

  我們不當為這開玩笑的口氣蒙蔽。彌蓋朗琪羅為了變得那樣丑而深感痛苦。像他那樣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愛慕肉體美的人,丑是一樁恥辱[296]。在的一部分戀歌中,我們看出他的愧恧之情[297]。 他的悲苦之所以尤其深刻,是因為他一生被愛情煎熬著;而似乎他從未獲得回報。於是他自己反省,在詩歌中發泄他的溫情與痛苦。

  自童年起他就作詩,這是他熱烈的需求。他的素描,信札,散頁上面滿塗著他的反覆推敲的思想底痕跡。不幸,在一五一八年時,他把他的青年時代底詩稿焚去大半;有些在他生前便毀掉了。可是他留下的少數詩歌已足喚引起人們對於他的熱情的概念[298]。

  最早的詩似乎是於一五○四年左右在翡冷翠寫的[299]:

  「我生活得多麼幸福,愛啊,只要我能勝利地抵拒你的瘋癲!而今是可憐!我涕淚沾襟,我感到了你的力……」[300]

  一五○四至一五一一年的,或即是寫給同一個女子的兩首情詩,含有多麼悲痛的表白:

  「誰強迫我投向著你……噫!噫!噫!……緊緊相連著麼?可是我仍是自由的!……」[301]

  「我怎麼會不復屬於我自己呢?喔神!喔神!喔神!……誰把我與我自己分離?……誰能比我更深入我自己?喔神!喔神!喔神!……」[302]

  一五○七年十二月自蒲洛涅發的一封信底背後,寫著下列一首十四行詩,其中肉慾底表白,令人回想起鮑梯卻梨底形象:

  「鮮艷的花冠戴在他的金髮之上,它是何等幸福!誰能夠,和鮮花輕撫他的前額一般,第一個親吻他?終日緊束著他的胸部長袍真是幸運。金絲一般的細發永不厭倦地掠著他的雙頰與蝤頸。金絲織成的帶子溫柔地壓著他的乳房,它的幸運更是可貴。腰帶似乎說:『我願永遠束著他……』啊!……那麼我的手臂又將怎樣呢!」[303]

  在一首含有自白性質的親密的長詩中[304]—在此很難完全引述的—彌蓋朗琪羅在特別放縱的詞藻中訴說他的愛情底悲苦:

  「一日不見你,我到處不得安寧。見了你時,仿佛是久飢的人逢到食物一般……當你向我微笑,或在街上對我行禮……我像火藥一般燃燒起來……你和我說話,我臉紅,我的聲音也失態,我的慾念突然熄滅了。……」[305]

  接著是哀呼痛苦的聲音:

  「啊!無窮的痛苦,當我想起我多麼愛戀的人絕不愛我時,我的心碎了!怎麼生活呢?……」[306]

  下面幾行,是他寫在梅迭西斯家廟中的聖母像畫稿旁邊的:

  「太陽底光芒耀射著世界,而我卻獨自在陰暗中煎熬。人皆歡樂,而我,倒在地下,浸在痛苦中,呻吟,號哭。」[307]

  彌蓋朗琪羅底強有力的雕塑與繪畫中間,愛的表現是缺如的;在其中他只訴說他的最英雄的思想。似乎把他心底弱點混入作品中間是一樁羞恥。他只把它付託給詩歌。是在這方面應當尋覓藏在獷野的外表之下的溫柔與怯弱的心:

  「我愛:我為何生了出來?」[308]

  西施庭工程告成了,于勒二世死了[309],彌蓋朗琪羅回到翡冷翠,回到他念念不忘的計劃上去:于勒二世底墳墓。他簽訂了十七年中完工的契約[310]。三年之中,他差不多完全致力於這件工作。[311]在這個相當平靜的時期——悲哀而清明的成熟時期,西施庭時代底狂熱鎮靜了,好似波濤洶湧的大海重歸平復一般,——彌蓋朗琪羅產生了最完美的作品,他的熱情與意志底均衡實現得最完全的作品:摩西像[312]與現藏盧佛宮的奴隸像[313]。

  可是這不過是一剎那而已;生命底狂潮幾乎立刻重複掀起;他重新墮入黑夜。

  新任教皇雷翁十世,竭力要把彌蓋朗琪羅從宣揚前任教皇的事業上轉換過來,為他自己的宗族歌頌勝利。這對於他只是驕傲底問題,無所謂同情與好感;因為他的伊壁鳩派的精神不會了解彌蓋朗琪羅底憂鬱的天才[314]:他全部的恩寵都加諸拉斐爾一人身上。但完成西施庭的人物卻是義大利底光榮;雷翁十世要役使他。

  他向彌蓋朗琪羅提議建造翡冷翠底梅迭西斯家廟。彌蓋朗琪羅因為要和拉斐爾爭勝,拉斐爾利用他離開羅馬的時期把自己造成了藝術上的君王底地位[315],一不由自主地聽讓這新的鎖鏈系住自己了。實在,他要擔任這一件工作而不放棄以前的計劃是不可能的,他永遠在這矛盾中掙扎著。他努力令自己相信他可以同時進行于勒二世底陵墓與聖洛朗查教堂—即梅迭西斯家廟。他打算把大部分工作交給一個助手去做,自己只塑幾個主要的像。但由著他的習慣,他慢慢地放棄這計劃,他不肯和別人分享榮譽。更甚於此的是,他還擔憂教皇會收回成命呢;他求雷翁十世把他系住在這新的鎖鏈上[316]。

  當然他不能繼續于勒二世底紀念建築了。但最可悲的是連聖洛朗查教堂也不能建立起來。拒絕和任何人合作猶以為未足,由著他的可怕的脾氣,要一切由他自己動手的願欲,他不留在翡冷翠做他的工作,反而跑到加拉爾地方去監督斫石工作。他遇著種種困難,梅迭西斯族人要用最近被翡冷翠收買的比德拉桑太石廠底出品。因為彌蓋朗琪羅主張用加拉爾底白石,故他被教皇誣指為得賄[317];為要服從教皇底意志,彌蓋朗琪羅又受加拉爾人底責難,他們和航海工人聯絡起來;以至他找不到一條船肯替他在日納與比士中間運輸白石[318]。他逼得在遠亘的山中和荒確難行的平原上造起路來。當地的人又不肯拿出錢來幫助築路費。工人一些也不會工作,這石廠是新的,工人亦是新的。彌蓋朗琪羅呻吟著:

  「我在要開掘山道把藝術帶到此地的時候,簡直在干和令死者復活同樣為難的工作。」[319]

  然而他掙扎著:

  「我所應允的,我將冒著一切患難而實踐;我將做一番全義大利從未做過的事業,如果神助我。」

  多少的力,多少的熱情,多少的天才枉費了!一五一八年九月杪,他在薩拉伐柴地方,因為勞作過度,煩慮太甚而病了。他知道在這苦工生活中健康衰退了,夢想枯竭了。他日夜為了熱望終有一日可以開始工作而焦慮,又因為不能實現而悲痛。他受著他所不能令人滿意的工作壓榨[320]。

  「我不耐煩得要死,因為我的惡運不能使我為所欲為……我痛苦得要死,我做了騙子般的勾當,雖然不是由於我自己的過失……」[321]

  回到翡冷翠,在等待白石運到的時期中,他萬分自苦;但阿諾河乾涸著,滿載石塊的船隻不能進口。

  終於石塊來了:這一次,他開始了麼?——不,他回到石廠去。他固執著在沒有把所有的白石堆聚起來成一座山頭,如以前于勒二世的陵墓那次一般,之前他不動工。他把開始的日期一直捱延著;也許他怕開始。他不是在應允的時候太誇口了麼?在這巨大的建築工程中,他不太冒險麼?這絕非他的內行;他將到哪裡去學呢?此刻,他是進既不能,退亦不可了。

  費了那麼多的心思,還不能保障運輸白石底安全。在運往翡冷翠的六支巨柱式的白石中,四支在路上裂斷了,一支即在翡冷翠當地。他受了他的工人們底欺騙。

  末了,教皇與梅迭西斯大主教眼見多少寶貴的光陰白白費掉在石廠與泥濘的路上,感著不耐煩起來。一五二○年三月十日,教皇一道敕諭把一五一八年命彌蓋朗琪羅建造聖洛朗查教堂底契約取消了。彌蓋朗琪羅只在派來代替他的許多工人到達比德拉桑太地方的時候才知道消息。他深深地受了一個殘酷的打擊。

  「我不和大主教計算我在此費掉的三年光陰。」他說,「我不和他計算我為了這聖洛朗查作品而破產。我不和他計算人家對我的侮辱:一下子委任我做,一下子又不要我做這件工作,我不懂為什麼緣故!我不和他計算我所損失的開支的一切……而現在,這件事情可以結束如下:教皇雷翁把已經斫好石塊的山頭收回去,我手中是他給我的五○○金幣,還有是人家還我的自由!」[322]

  但彌蓋朗琪羅所應指摘的不是他的保護人們而是他自己,他很明白這個。最大的痛苦即是為此。他和自己爭鬥。自一五一五至一五二○年中間,在他的力量底豐滿時期,洋溢著天才的頂點,他做了些什麼?—黯然無色的米納佛《基督像》,——一件沒有彌蓋朗琪羅底成分的彌蓋朗琪羅底作品!——而且他還沒有把它完成。[323]

  自一五一五至一五二○年中間,在這偉大的文藝復興底最後幾年中,在一切災禍尚未摧毀義大利底美麗的青春之時,拉斐爾畫了Loges室、火室,以及各式各種的傑作,建造Madame別墅,主持聖比哀爾寺底建築事宜,領導著古物發掘的工作,籌備慶祝節會,建立紀念物,統治藝術界,創辦了一所極發達的學校;而後他在勝利的勛功偉業中逝世了 。[324]

  他的幻滅的悲苦,枉費時日底絕望,意志底破裂,在他後來的作品中完全反映著:如梅迭西斯底墳墓,與于勒二世紀念物上的新雕像[325]。

  自由的彌蓋朗琪羅,終生只在從一個羈絆轉換到另一個羈絆,從一個主人換到另一個主人中,消磨過去。大主教于勒 特 梅迭西斯,不久成為教皇克萊芒七世,自一五二○至一五三四年間主宰著他。

  人們對於克萊芒七世曾表示嚴厲的態度。當然,和所有的教皇一樣,他要把藝術和藝術家作為夸揚他的宗族的工具。但彌蓋朗琪羅不應該對他如何怨望。沒有一個教皇曾這樣愛他。沒有一個教皇曾對他的工作保有這麼持久的熱情[326]。沒有一個教皇曾比他更了解他的意志底薄弱,和他那樣時時鼓勵他振作,阻止他枉費精力。即在翡冷翠革命與彌蓋朗琪羅反叛之後,克萊芒對他的態度也並沒改變[327]。但要醫治侵蝕這顆偉大的心的煩躁,狂亂,悲觀,與致命般的哀愁,卻並非是他權力範圍以內的事。一個主人慈祥有何用處?他畢竟是主人啊!……

  「我服侍教皇,」彌蓋朗琪羅說,「但這是不得已的。」[328]

  少許的榮名和一二件美麗的作品又算得什麼?這和他所夢想的境界距離得那麼遠!……而衰老來了。在他周圍,一切陰沉下來。文藝復興快要死滅了。羅馬將被野蠻民族來侵略蹂躪。一個悲哀的神底陰影慢慢地壓住了義大利底思想。彌蓋朗琪羅感到悲劇的時間底將臨;他被悲愴的苦痛悶塞著。

  把彌蓋朗琪羅從他焦頭爛額的艱難中拯拔出來之後,克萊芒七世決意把他的天才導入另一條路上去,為他自己所可以就近監督的。他委託他主持梅迭西斯家廟與墳墓底建築[329]。他要他專心服務。他甚至勸他加入教派[330],致送他一筆教會俸金。彌蓋朗琪羅拒絕了;但克萊芒七世仍是按月致送他薪給,比他所要求的多出三倍,又贈予他一所鄰近聖洛朗的屋子。

  一切似乎很順利,教堂底工程也積極進行,忽然彌蓋朗琪羅放棄了他的住所,拒絕克萊芒致送他的月俸[331]。他又灰心了。于勒二世底承繼人對他放棄已經承應的作品這件事不肯原諒;他們恐嚇他要控告他,他們提出他的人格問題。訴訟底念頭把彌蓋朗琪羅嚇倒了;他的良心承認他的敵人們有理,責備他自己爽約:他覺得在尚未償還他所花去的于勒二世的錢之前,他絕不能接受克萊芒七世底金錢。

  「我不復工作了,我不再生活了,」他寫著[332]。他懇求教皇替他向于勒二世底承繼人們疏通,幫助他償還他們的錢:

  「我將賣掉一切,我將盡我一切的力量來償還他們。」

  或者,他求教皇允許他完全去干于勒二世底紀念建築:

  「我要解脫這義務的企望比之求生的企望更切。」

  一想起如果克萊芒七世崩逝,而他要被他的敵人控告時,他簡直如一個孩子一般,他絕望地哭了:

  「如果教皇讓我處在這個地位,我將不復能生存在這世界上……我不知我寫些什麼,我完全昏迷了……」[333]

  克萊芒七世並不把這位藝術家底絕望如何認真,他堅持著不准他中止梅迭西斯家廟底工作。他的朋友們一些也不懂他這種煩慮,勸他不要鬧笑話拒絕俸給。有的認為他是不假思索的胡鬧,大大地警告他,囑咐他將來不要再如此使性[334]。有的寫信給他:

  「人家告訴我,說你拒絕了你的俸給,放棄了你的住處,停止了工作;我覺得這純粹是瘋癲的行為。我的朋友,你不啻和你自己為敵……你不要去管于勒二世底陵墓,接受俸給罷;因為他們是以好心給你的。」[335]

  彌蓋朗琪羅固執著。——教皇宮底司庫和他戲弄,把他的話作準了:他撤銷了他的俸給。可憐的人,失望了,幾個月之後,他不得不重新請求他所拒絕的錢。最初他很膽怯地,含著羞恥:

  「我親愛的喬伐尼,既然筆桿較口舌更大膽,我把我近日來屢次要和你說而不敢說的話寫信給你了:我還能獲得月俸麼?……如果我知道我絕不能再受到俸給,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態度:我仍將盡力為教皇工作;但我將算清我的帳。」[336]

  以後,為生活所迫,他再寫信:

  「仔細考慮一番之後,我看到教皇多麼重視這件聖洛朗查底作品;既然是聖下自己答應給我的月俸,為的要我加緊工作;那麼我不收受它無異是延宕工作了。因此,我的意見改變了;迄今為止我不請求這月俸,此刻為了一言難盡的理由我請求了。……你願不願從答應我的那天算起把這筆月俸給我?……何時我能拿到?請你告訴我。」[337]

  人家要給他一頓教訓:只裝作不聽見。兩個月之後,他還什麼都沒拿到,他不得不再三申請。

  他在煩惱中工作;他怨嘆這些煩慮把他的想像力窒塞了:

  「……煩惱使我受著極大的影響……人們不能用兩隻手做一件事,而頭腦想著另一件事,尤其是雕塑。人家說這是要刺激我;但我說這是壞刺激,會令人後退的。我一年多沒有收到月俸,我和窮困掙扎:我在我的憂患中是十分孤獨;而且我的憂患是那麼多,比藝術使我操心得更厲害!我無法獲得一個服侍我的人。」[338]

  克萊芒七世有時為他的痛苦所感動了。他托人向他致意,表示他深切的同情。他擔保「在他生存的時候將永遠優遇他」[339]。但梅迭西斯族人們底無可救治的輕佻性又來糾纏著彌蓋朗琪羅,他們非唯不把他的重負減輕一些,反又令他擔任其他的工作:其中有一個無聊的巨柱,頂上放一座鐘樓[340]。彌蓋朗琪羅為這件作品又費了若干時間的心思。——此外他時時被他的工人、泥水匠、車夫們麻煩,因為他們受著一般八小時工作制的先驅的宣傳家底誘惑[341]。

  同時,他日常生活底煩惱有增無減。他的父親年紀愈大,脾氣愈壞;一天,他從翡冷翠底家中逃走了,說是他的兒子把他趕走的。彌蓋朗琪羅寫了一封美麗動人的信給他[342]:

  「至愛的父親,昨天回家沒有看見你,我非常驚異;現在我知道你在怨我說我把你逐出的,我更驚異了。從我生下來到今日,我敢說從沒有做任何足以使你不快的事——無論大小——的用意;我所受的一切痛苦,我是為愛你而受的……我一向保護你。……沒有幾天之前,我還和你說,只要我活著,我將竭我全力為你效命;我此刻再和你說一次,再答應你一次。你這麼快的忘掉了這一切,真使我驚駭。三十年來,你知道我永遠對你很好,盡我所能,在思想上在行動上。你怎麼能到處去說我趕走你呢?你不知道這是為我出了怎樣的名聲嗎?此刻,我煩惱得盡夠了,再也用不到增添;而這一切煩惱我是為你而受的!你報答我真好!……可是萬物都聽天由命罷:我願使我自己確信我從未使你蒙受恥辱與損害;而我現在求你寬恕,就好似我真的做了對你不起的事一般。原宥我罷,好似原宥一個素來過著放浪生活作盡世上所有的惡事的兒子一樣。我再求你一次,求你寬恕我這悲慘的人兒;只不要給我這逐出你的名聲;因為我的名譽對於我的重要是你所意想不到的:無論如何,我終是你的兒子!」

  如此的熱愛,如此的卑順,只能使這老人底易怒性平息一會。若干時以後,他說他的兒子偷了他的錢。彌蓋朗琪羅被逼到極端了,寫信給他[343]:

  「我不復明白你要我怎樣。如果我活著使你討厭,你已找到了擺脫我的好方法,你不久可以拿到你認為我掌握著的財寶的鑰匙。而這個你將做得很對;因為在翡冷翠大家知道你是一個巨富,我永遠在偷你的錢,我應當被罰:你將大大地被人稱頌!……你要說我什麼就盡你說盡你喊罷,但不要再寫信給我;因為你使我不能再工作下去。你逼得我向你索還二十五年來我所給你的一切。我不願如此說;但我終於被逼得不得不說!……仔細留神……一個人只死一次的,他再不能回來補救他所作的錯事。你是要等到死底前日才肯懺悔。神佑你!」

  這是他在家族方面所得的援助。

  「忍耐啊!」他在給一個朋友的信中嘆息著說,「只求神不要把並不使他不快的事情使我不快。」[344]

  在這些悲哀苦難中,工作不進步。當一五二七年全義大利發生大政變的時候,梅迭西斯家廟中的塑像一個也沒有造好[345]。這樣,這個一五二○至一五二七年間的新時代只在他前一時代底幻滅與疲勞上加上了新的幻滅與疲勞,對於彌蓋朗琪羅十年以來,沒有完成一件作品,實現一樁計劃的歡樂。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