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真實的生活

  只有在意識到無意識生活的人看來，生活才是實在的。當下直接的實在是個人意識的條件，因此人的真實的個體生活主要在自己的意識中，但是這必然是觀念化的，會受心智及心智活動範圍和內容的限制。可以說，意識的，也即思想的明晰程度，可以被視為是對生活真實程度的反映。但這種思想或意識的明晰程度，以及對自身或他人生活明晰程度的認識，在人類中的差別非常大。有的人先天具備的理智高，有的人先天具備的理智低，有些人的理智已有相當充分的發展，有些人的理智卻沒有多大發展，有些人有閒暇去思考，有些人則沒有工夫思考。

  理智的先天差異不易被看到，同時，文化程度、閒暇和職業方面的不同也不易被發現。但是，如果沒有考慮每一個因素，人與人的生活明晰程度就無法做合理的比較。即使參考了這些因素，我們也必須承認，很多人的生活程度會比別人的優越至少十倍。

  我們不必說那些不開化的人，因為他們的生活和活在樹上的猿猴差不多，例如那不勒斯或威尼斯的挑夫（而在北方，由於需要禦寒，人們早就開始了思考），這種人的生活完全被欲望支配。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辛苦工作，用自己的勞力供給一時的需要，極度疲乏後才能休息一下來恢復體力。他們總在爭吵，永遠在動亂不安中，不會考慮明天的事情，只會在溫和的天氣下享受肉體上的舒適，吃得也馬馬虎虎，而在最後，教會會給他們提供愚蠢的迷信以作為形而上的安慰。

  

  這種無休止的迷夢構成了千千萬萬人的生活內容。他們只知道滿足現在的需要，不會想到自己的生存需要一致，更不會想到生存本身。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雖然活在這個世界上，卻沒有真正認識自己的存在。

  現在，我們來看看深思熟慮且頭腦靈敏的商人。這種人的時間總是花在思索方面，他小心翼翼地實行經過自己周密考慮的計劃，建立自己的家庭，為妻子兒女的未來打算，也參加共同事務。很顯然，這種人的生活與前一種比起來，更富有自我意識，也就是說，他的生活更真實。

  最後再來說說詩人和哲學家。這種人的思想已經達到極高的程度，他會忽略生活中的個別現象，轉而對生活這個難以解開的謎團本身產生疑惑。他的意識已經成為普遍的意識，達到非常明晰的地步，並向他展示出一個可以讓自己探索思想而非渾渾噩噩活下去的世界。如果意識程度就是實在程度的話，我們可以說，這種人就是「最真實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