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貳 長平煉獄 飛龍上天

  長平之戰，還得從趙孝成王的一場夢說起。

  公元前262年，繼位四年的趙孝成王趙丹做了一個詭異的夢。夢裡趙孝成王穿著左右顏色不一樣的衣服，騎著一條巨龍飛向天空。可是飛到一半，他就掉了下來，還看到了金山銀山。

  夢是吉兆，還是凶兆？

  為了解夢，趙孝成王專門把負責占卜的官員敢叫來。敢聽趙孝成王訴說完夢境，開始了專業的解夢工作：「人穿著的衣服一般是一種顏色，國君穿的衣服顏色卻是左右不對稱，象徵著殘缺；國君騎著飛龍上天，飛到一半掉了下來，說明有氣勢沒實力；看到金山銀山卻得不到，說明有憂患。」

  年輕的趙孝成王並沒有當回事。夢裡的場景這麼荒誕，怎麼能把夢當真呢？然而三天之後，趙孝成王的夢境竟然成真了！

  韓國負責駐守上黨郡的將軍馮亭派人來傳遞了一條消息：「韓國上黨郡地區軍民願效忠趙王！」

  趙孝成王震驚得要打自己幾個耳光，來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上黨郡被夾在太行山與太岳山之間，從地圖上俯看，這一地區就像一個長長的洗澡盆，又被稱為上黨郡盆地。雖然是塊盆地，但是其地勢極高，古人認為這塊地與上天為黨，故稱其為上黨郡。

  

  上黨郡地區有十七座城市。由於韓國就住在秦國家門口，上黨郡地區成為秦國眼中的大肥肉。秦國隔三岔五就向韓國敲詐勒索，收取保護費。如果韓國忍無可忍，想要奮起反擊，往往會被揍得很慘，家裡的財產也會被搶個精光。

  就在馮亭向趙國獻出上黨郡前不久，白起按照范雎遠交近攻先滅韓國的思路，率軍攻陷了韓國要害野王城（今河南省沁陽市）。

  秦國對韓國多年鯨吞蠶食，硬生生把韓國版圖咬成了一個數字「8」，而野王城就是數字「8」的中間點。野王城被秦國攻占，韓國這個數字「8」就會被分成上下兩個不接壤的數字「0」，上黨郡則是上面那個「0」，也是韓國一半的國土。

  此時的韓國已經想開了，只能怪自己老祖宗沒有前後眼，三家分晉時分到的領土靠著秦國太近了。遇到秦國遲早要死，還是別掙扎了。我攤牌了，不守了，秦國想要上黨就自己拿去吧！

  韓國上黨郡的守將叫馮亭。他收到韓王讓他把上黨郡移交秦國的命令後非常悲憤。他作為韓國人，實在不想看到自己的國家被虎狼般的秦國一口一口吞掉。他心想，就算自己的祖國不要上黨郡，也不能便宜秦國。

  作為一名堅定的反秦鬥士，馮亭幹了一件瘋狂的事——將上黨郡地區獻給鄰國趙國。韓、趙兩國同屬三晉，心理認同方面沒有隔閡。馮亭此舉得到了上黨郡地區軍民的一致同意。

  至於趙國是否接受上黨郡，這看起來是一道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送分題，這麼碩大的肥肉被人送到自己嘴前，不吃白不吃！

  可是在有的人眼裡，這卻是道送命題。

  為保險起見，趙孝成王還是徵詢了老臣的意見。此時，相國藺相如已經病入膏肓，年輕的趙孝成王只能向王室里的兩位重量級人物諮詢，這兩位分別是平陽君趙豹和平原君趙勝，都是趙孝成王的叔叔。

  平陽君趙豹反對趙國接管上黨郡：「秦國費盡心機攻占野王城，就是為了得到上黨郡。如果趙國接受上黨郡，必然與秦國交戰。我看是韓國是故意將禍水引向趙國。」

  趙孝成王皺了皺眉頭，說道：「如果趙國出動大軍奪取上黨郡，打個一年半載都未必能拿下。現在上黨郡送上門來，對於趙國那可是一本萬利呀！」

  平陽君趙豹聽完後不再說話，行禮告辭了。

  接著，趙孝成王又把平原君趙勝叫來。趙勝對接管上黨郡的想法高度贊成。

  後世很多人都說，如果趙孝成王與平原君兩人不接受上黨郡，就不會有長平之戰的慘敗。這完全是拿結果倒推，來顯示自己作為事後諸葛亮的高明之處。

  上黨郡是多山的盆地，東側就是雄偉的太行山。一旦上黨郡落入秦國之手，秦國不但能壯大實力，而且可以輕鬆越過太行山，此後擺在秦人面前的則是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而無險可守的邯鄲城正位於華北平原的南部。如果讓秦國拿下上黨郡，那麼趙國將會面臨和老鄰居韓國一樣的窘境。

  戰國時代，諸侯玩的就是絕地求生的遊戲，最後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在這種零和博弈的環境中，敵人越強大，自己生存的概率就越低。要想活下來，唯一的信條就是不斷地壯大自己。所以趙國必須拿下上黨郡，壯大自己，哪怕上黨郡真是禍水，趙國也得接住。

  那麼，趙國有沒有信心守住上黨郡呢？

  答案是：有。

  上黨郡地區多是山地，趙軍可以利用山地打防禦戰。而且上黨郡就在趙國邯鄲家門口，補給也方便，趙軍等於是進行有利的內線作戰。雖然名將趙奢已死，但是老將廉頗依然健在。廉頗打法偏保守，總是會把壞的方面全都想到，可以防得無懈可擊，很適合打防禦戰。

  為了搶在秦軍前面接管上黨郡，趙國進行了緊急動員。趙孝成王安排平原君趙勝負責此事，又任命廉頗為將軍，率軍進駐上黨郡，修築防禦工事，準備與秦國交戰。

  馮亭看到數十萬趙軍浩浩蕩蕩地開進上黨郡，自己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他見到前來負責接收的平原君後，把早已準備好的地圖、戶籍等文件全部移交給了對方。

  平原君恭敬地向馮亭行禮，客氣地說道：「敝國國君封您為萬戶侯，封您手下的縣令食邑千戶，世世代代都為侯。官吏與百姓的爵位全部晉升三級。」

  但對於馮亭來說，功名利祿只是浮云：「如果我接受封賞，那我就處於三不義的境地了。我本是上黨郡守將，卻沒有固守上黨郡，這是第一個不義；我本該按照國君的命令，將上黨郡交給秦國，卻擅自把上黨郡交給了趙國，這是第二個不義；我如果得到封賞，就等於是我出賣土地換取利益，這是第三個不義。」

  平原君被眼前的馮亭感動了，他沒想到這竟然是一位義士。

  馮亭留在上黨郡，與趙軍共同抗擊秦軍。老將廉頗率領趙軍與上黨郡的韓國軍民同仇敵愾，修築了堅固的防線。他堅信秦軍是攻不下上黨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