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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懿平遼東:戰爭的勝負,往往取決於意志力

2024-10-09 00:53:49 作者: 醉罷君山

  除了魏、蜀、吳三分天下外,當時的中國還有一股勢力,即盤踞遼東的公孫淵。前面講過,公孫淵一直想獨立,想把三國棋盤變成四國棋盤。為了脫離魏帝國,他不惜向孫權低頭,剛當上東吳皇帝的孫權毫不吝嗇地封公孫淵為「燕王」。豈料公孫淵根本不是英雄之輩,他出爾反爾,殺死了吳國派來的特使,以此向魏明帝邀功。

  公孫淵的政治立場就是沒有立場,他之所以反覆無常,究其原因,在於他看到了三國紛爭的空子。魏國面臨蜀、吳的兩面進攻,諸葛亮不厭其煩地發動北伐,孫權也時不時踹上幾腳,魏國哪有空閒來管遼東的事呢?至於吳國,公孫淵更不放在心上,相隔那麼遠,孫權想報復,也鞭長莫及。

  魏明帝曹叡當然知道公孫淵就是個投機分子,是陰險狡詐的小人,不過收拾他的時機還未成熟,不如先用高官顯爵穩住他。朝廷給公孫淵掛了個「大司馬」頭銜,封他為樂浪公——除了「王」之外,「公」是最高的爵位,連司馬懿也只是「侯」。

  

  諸葛亮去世後,蜀國連年的北伐中止了。幾乎與此同時,一直被朝廷視為北疆大患的鮮卑首領軻比能被刺身亡。世界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得安寧與平靜,魏青龍四年(公元236年),一整年竟然不聞兵戈之聲,史書上沒留下哪怕一場小戰鬥的記錄。

  亂世的和平僅是一現的曇花,一場新的戰爭正在醞釀之中。

  曹叡是個務實的皇帝,他不像諸葛亮那樣迫不及待地要一統天下,而是穩紮穩打,各個擊破。解決鮮卑後,他把目光鎖定在遼東。公孫淵雖名義上歸順洛陽,實則自以為坐擁一個針插不入、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他甚至在言談之中不時地譏諷皇帝。大家心裡都明白,遼東與魏之間的矛盾,終究需要戰爭來解決。

  公孫淵有什麼資本跟魏國對抗呢?

  他有三大資本:其一,公孫氏統治遼東,已歷三代。從公元189年公孫度任遼東太守始,經公孫康到公孫淵,公孫氏經營遼東達半個世紀之久,統治可謂根深蒂固。其二,遼東地處蠻荒,是當時中國東北最偏遠的一個郡,遠征很困難。其三,遼東擁有頗為強大的武裝力量,「控弦十萬」「外撫戎夷、內修戰射」,這是公孫淵妄自尊大的最大本錢。

  為了平定遼東,魏明帝曹叡調荊州刺史毌丘儉任幽州刺史。毌丘儉到任後,領會聖意,便上書說:「陛下登基以來,尚沒有可以載入史書的豐功偉績。吳、蜀兩國憑恃地形之險,短期內難以削平,不如先平定遼東。」

  在當時魏國朝臣的眼裡,遼東只是邊隅之地,吳、蜀兩國面積那麼遼闊都還沒平定,去解決這種小地方,真是主次不分。光祿大夫衛臻強烈反對,認為遼東早為戰爭做好了準備,毌丘儉孤軍深入,難以取勝。曹叡不聽,下詔命令毌丘儉率幽州兵團以及鮮卑、烏桓騎兵,進軍遼東。

  魏軍殺到眼皮底下,原本就陽奉陰違的公孫淵毫不示弱,派軍隊在遼隧(今遼寧海城西)阻擊毌丘儉。時值初秋,中國氣候屬於季風性氣候,雨帶正好北進到幽、遼一線,連續十餘日的傾盆大雨導致遼河水位猛漲,給魏軍的軍事行動造成了極大的麻煩。眼看進攻受挫,大雨又令運輸線中斷,毌丘儉只得撤至右北平休整。

  開弓沒有回頭箭。公孫淵與魏國一刀兩斷,他自立為燕王,年號紹漢,表明自己乃是大漢帝國之忠臣。他還接納豪傑,拉攏了一批鮮卑部落酋豪,侵擾魏國北疆。

  曹叡意識到自己低估了遠征遼東的困難,這件事,還得請司馬懿出馬才行。由於蜀軍北伐偃旗息鼓,司馬懿坐鎮長安無所事事,正好一紙詔令把他召回洛陽,皇帝交給他四萬人馬,讓他討伐自稱燕王的公孫淵。

  當時有官員認為,四萬人馬太多,軍費難以支撐。有些看官可能會很奇怪,在歷次戰爭中,魏軍兵力超過四萬並不少見,為什麼偏偏這次軍費緊張?原因是從洛陽到遼東行軍路程超過四千里,耗時漫長,物資需求量大,相應地,軍餉開支也大大增加。對此,皇帝指示說:「四千里外征伐,雖說要出奇制勝,也得靠實力,不應當斤斤計較軍費開支。」

  臨行前,曹叡召大將軍司馬懿問話。

  皇帝問:「公孫淵會採取什麼方法應對進攻?」

  司馬懿答道:「公孫淵若是放棄老巢襄平(遼寧遼陽),這是上策;在遼東組織兵力抵禦,是中策;若是坐守老巢,必定為我所生擒。」在司馬懿看來,公孫淵就是跳樑小丑罷了,哪能當對手,逃跑算他識相,抗拒只有毀滅。

  皇帝再問:「這三策里,他會選擇哪一策?」

  司馬懿答道:「只有明智的人,才會審慎考察雙方力量,作出必要的放棄。不過,公孫淵沒有這種智慧,他認為我孤軍深入,不能持久作戰,定會先在遼水一線抵抗,然後退守襄平。」別看司馬懿一直待在南線與西線,對北面的敵人公孫淵,他也是了如指掌。司馬懿是心理戰大師,他善於分析對手的心理,抓住其弱點,一擊致命。譬如對付諸葛亮,他抓住諸葛亮因補給困難而急於速戰的心理,堅壁清野,死活不戰,把對方拖垮。

  皇帝又問:「往返需要多久呢?」

  司馬懿估摸了一下,說:「進軍一百天,進攻一百天,返回一百天,中間休息六十天,如此算來,一年就夠了。」

  當公孫淵聽說司馬懿領兵來伐,心裡不由得慌了。以諸葛亮蓋世無雙的才華,舉全蜀漢之精兵銳卒,都沒法戰勝司馬懿。公孫淵比起諸葛亮來如何?遼東之土地、人口、資源與蜀國相比如何?遼東軍隊之素質、戰鬥力、戰鬥經驗比起蜀軍來如何?統統沒得比!就單說武器這一項,蜀國有連弩,遼東有什麼呢?

  怎麼辦?找蜀漢幫忙?不可能,隔太遠了,就算蜀漢想幫,也幫不上。唯一能幫忙的只有東吳。只是——公孫淵有點後悔了,後悔自己當初殺了孫權的使者,並砍下使者的腦袋送到洛陽,還把東吳的一萬名海軍戰士全部扣留在遼東。現在情形危急,孫權能幫忙嗎?

  「呸——」孫權看到公孫淵派來的使臣,不由得怒從心起,命士兵將遼東使臣拖出大殿砍了。眼看使臣的人頭就要落地,只聽得堂下有人喊了一聲:「不可!」

  孫權定睛一看,喊話的人名喚羊道,便問:「為何不可?」

  羊道回答說:「陛下殺了使臣,不過是為了發泄怒氣罷了,卻會丟掉稱霸的機會。依微臣之見,不如對他客氣些,派軍隊前往遼東,伺機而動。要是魏國出兵沒打贏,公孫淵就得感謝我們不遠千里前往增援,到時萬里之外的蠻夷,都會知曉我東吳的信義;要是雙方打得難解難分,我們就趁機掃蕩邊陲郡縣,搶掠財富與百姓,用船滿載而歸。這也算是老天爺對他們的懲罰,我們也可以一雪往日之恥辱。」

  厚黑,真夠厚黑。

  公孫淵不是來求援兵嗎?那咱們就去,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搖旗吶喊,壯壯聲勢。打得贏,我們有救援之功;打不贏,我正好背後插刀,劫掠一空後揚帆而去,不亦快哉!聽羊道這麼一說,孫權眉開眼笑,連聲說:「好極了!」

  遼東使臣撿回了一條命,孫權安慰他說:「你先回去,跟燕王說,老哥我定會與他休戚與共。」使臣臨行前,孫權又交代了一句:「司馬懿很厲害,所向無敵,我深為老弟擔心。」使臣見孫權老哥長、老弟短的稱呼,感動得不得了,自以為不辱使命,遂謝恩而去。

  魏國情報機構偵察到東吳有異動,匯報給了朝廷。魏明帝曹叡問護軍將軍蔣濟:「孫權會不會援助遼東?」

  蔣濟說:「孫權知道我們有備而來,難以從中漁利。如果想深入作戰,則力所不能及;倘若只是小打小鬧,只會徒勞無功。依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孫權的兒子、兄弟,他也未必會援救,更何況是曾羞辱過他的人。有傳言說東吳要出兵救遼東,這只是騙騙使節,迷惑嚇唬我們的。他的目的不是救遼東,而是心懷僥倖,一旦我們無法攻克遼東,公孫淵就得臣服於他。遼東的港口沓渚離公孫淵的老巢襄平有一定距離,若我們進攻受阻,不能速戰速決,孫權或許會見機行事,輕兵突襲,這是很難說的。」

  這個判斷是比較準確的,孫權派水師到遼東,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絕不是助人為樂。事實上,東吳海軍直到公孫淵敗亡後,才姍姍來遲地出現在遼東,這一點後文再細說。

  轉眼已是農曆六月(公元238年),經過數月行軍,司馬懿的遠征軍已進抵遼東。

  面對洶洶來犯之敵,公孫淵果然採用硬拼的辦法,派大將軍卑衍、楊祚率步騎兵數萬人在遼隧阻擊司馬懿。卑衍心知司馬懿厲害,不敢小覷,廣築牆、深挖溝,構建了一條長達二十多里的防禦工事。

  戰爭經驗老到的魏國將軍們對遼東兵抱有輕視之心,大家紛紛請戰。司馬懿沒有批准,他分析說:「敵人採取堅壁清野的戰術,打算拖垮我軍,倘若進攻,正中他們下懷。敵人的主力部隊差不多都在這兒,老巢必然空虛,我們兵鋒直指襄平,定可大破之。」

  硬碰硬有什麼意思呢?避實擊虛才是高明的謀略。

  襄平城在北面,司馬懿故意分出一部分兵力,佯裝成主力南下,旌旗獵獵,鼓聲隆隆。在戰場上,高明的將領經常以欺騙的手段調動敵人。與司馬懿相比,卑衍弱爆了,他一見魏軍南下,趕忙發兵阻截。豈料醉翁之意不在酒,司馬懿的精銳主力悄悄渡過遼河,向北推進,直逼襄平。

  我們不能不佩服司馬懿高超的謀略,公孫淵的計劃是以遼隧為防線,堅決阻止魏軍深入,然而,司馬懿略施小計,就輕而易舉地將堅固的遼隧工事拋在身後。卑衍發現自己上當受騙,心中大駭,情知襄平危險,趕忙撤兵,奔回都城。這時司馬懿已率軍進抵襄平西南的首山,公孫淵心慌了,把希望寄托在卑衍身上。卑衍有數萬人馬,從兵力上說,不比司馬懿少,只是戰鬥力著實無法恭維。司馬懿先聲奪人,進擊卑衍,大破遼東兵團,兵臨燕都襄平城下。

  司馬懿曾對明帝曹叡說,公孫淵最好的計策就是放棄襄平。公孫氏三世經營遼東,根基頗深,倘若化整為零,依靠遼東人民,跟司馬懿打游擊,長期抗戰,司馬懿將很難掃滅遼東。只是一個幻想稱王稱霸的人,怎麼捨得放棄王宮奢華的生活呢?公孫淵抱著僥倖的心理,死守襄平,還時不時向遠處眺望,看看孫權的援軍會不會從天而降。

  又是七月,又是初秋,又是雨季。

  司馬懿遇到了與毌丘儉同樣的難題,甚至更難。這年的雨季比往年更長,一下便是一個月,遼河水位暴漲。

  雨季剛到來時,魏軍上下還很高興,因為河流水位上升,令運輸船隻可以暢通無阻地把糧食物資運抵襄平城下,省去了陸上轉輸的麻煩。然而,隨著暴雨的持續,急躁的情緒開始在部隊中蔓延。魏國兵營都泡在水裡,水深達數尺,帳篷都浸在水中,睡覺都困難,病倒的人不在少數。將士們忍無可忍,紛紛提議把營壘轉移到高地。

  司馬懿的答覆是:「有敢說移營者斬!」

  都督令史張靜自個兒把帳篷搭到較為乾燥的高地,司馬懿毫不客氣,抓起來就斬首。血淋淋的人頭一掛起來,誰也不敢再吭聲了。

  戰爭的勝負,往往取決於意志力,誰能堅持,誰獲勝的機會就更大。司馬懿巧施妙計,才能如此迅速地兵臨城下,若因兵營泡水就移師高地,等於放棄了之前的成果。敵人可能會抓住機會,趁魏軍移營時反擊;也可能利用這一時機,在城外構築防禦工事。一旦放棄,就會前功盡棄。所以,再苦再累,也得堅持到底。

  由於從城門到魏軍兵營之間積水很深,魏國士兵難以過去,故而襄平城裡的百姓照常出城打柴放牧。魏國將軍們一瞧,嘿,你們還這麼有閒情,便向主帥司馬懿請纓,要蹚水把這些牧民樵夫生擒過來。不過,這個請求沒能得到司馬懿的同意。

  魏軍將士都想及早發動進攻,抓些樵夫牧民,總比天天泡在水裡好吧。軍司馬陳珪委婉地問司馬懿:「以前攻打上庸,我軍兵分八路,晝夜前行,只用半個月的時間就拔取堅固城堡,斬殺孟達。這次我們遠道而來,跋山涉水,按理說應該速戰速決,為何卻行動遲緩,我著實想不通。」

  司馬懿解釋說:「當時孟達的軍隊少,糧食卻可支撐一年,我軍兵力是孟達的四倍,糧食不能支撐一個月,怎能不速戰速決呢?以四打一,就算取勝要損失一半兵力,也必須打,這是因為糧食少,不得不如此。如今敵眾我寡,敵飢我飽,加上雨水這麼大,軍隊施展不開來,就算想速戰速決,也沒辦法。自出兵以來,我只擔心敵人逃跑,不擔心他們進攻。現在敵人的糧食快耗光了,我們還沒能完成合圍,要是出兵掠奪他們的牛馬,俘獲樵夫牧民,只會逼他們逃跑。兵者,詭道也,要善於隨機應變。敵人仗著人多勢眾,又有大雨遲滯我們的行動,故而雖飢餓窘迫,還在負隅頑抗。我們就應該裝出很無能的樣子,讓他們放鬆警惕,若只貪圖些小利,把他們嚇跑,這不是良策。」

  幽州刺史毌丘儉第一次討伐遼東時,就是遇大雨而不得不退兵。公孫淵再次把希望寄托在「神雨」上,就像後來日本人靠著「神風」阻擋住元軍的進攻。

  從兵力上說,公孫淵比司馬懿要多。司馬懿從洛陽帶來四萬人,加上幽州刺史毌丘儉所部兵馬,大約有五萬人。而遼東有兵力十萬,絕大多數用於守衛首都,加上城裡的百姓,襄平城的人口可不少。在三國時,遼東是一個比較荒涼的地方,農業生產水平遠不及中原,因此首都儲備的糧食是有限的。這種情況不適于堅守城池,長期抗戰。司馬懿不准出兵抓牧民樵夫,就是營造魏軍萎靡不振、無心戀戰的假象。這麼一來,公孫淵越發相信魏國的第二次北伐將與上次一樣,無功而返。

  能而示之不能,司馬懿這隻狡猾的老狐狸,深得《孫子兵法》之精髓,用兵虛虛實實,雲遮霧罩。以諸葛亮之小心謹慎,都不能不防著司馬懿,至於公孫淵這種智力平平的人,一旦失去警戒心,只能淪為掉進陷阱里的獵物。

  不僅公孫淵認為司馬懿會因天氣原因而撤兵,在洛陽,朝臣們也紛紛上書皇帝,認為進攻受阻,不如退兵。曹叡是個意志堅定的皇帝,他毫不含糊地說:「司馬懿臨危制變,擒住公孫淵指日可待。」從把握戰局的能力看,曹叡比孫權要強。

  經過一個月漫長的等待,司馬懿終於迎來雨霽日出的時候。

  魏軍很快實現了對襄平城的合圍,接下來便是輪番猛攻。司馬懿的攻城戰術,與諸葛亮攻陳倉頗為類似,採取上、中、下三路進攻。下路就是挖地道,從城外挖到城內;中路就是採用衝車,撞擊城牆;上路就是堆土丘、架雲梯,梯子一端的鉤子鉤住城堞,士兵攀登而上,同時箭矢、石塊齊發以為掩護。

  公孫淵兵力雖多,卻沒有像郝昭這樣的防禦戰大師。更要命的是,城池被圍後,襄平城的糧食供應不上,大批百姓餓死,為了生存,不少人開始吃人肉,城內白骨相望,實為人間地獄。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飢餓蔓延到軍隊,士兵開始譁變,將軍楊祚打開城門,向司馬懿請降。

  公孫淵知道守不住了,想投降,又想顧全面子,便派相國王建、御史大夫柳甫出城見司馬懿。王建、柳甫說:「只要貴軍解圍退兵,我君臣定當五花大綁前來投降。」司馬懿冷笑,爾等已是瓮中之鱉、案上魚肉,還侈談什麼條件,不容分說,當即下令將兩人押出帳外,砍掉腦袋。

  殺了兩名大臣後,司馬懿給公孫淵下了最後通牒:「我乃是天子任命的上公,王建等人居然要求老夫解圍退避三舍,懂不懂禮法?這兩個老傢伙傳達的話不靠譜,已經被我砍了。你若還要投降,派個年輕點的、腦袋瓜清楚點的人來。」

  兩顆腦袋與一封信同時送到公孫淵手中,公孫淵膽戰心驚,手都發抖了。沒辦法,他只得再派侍中衛演前去魏營,告訴司馬懿:「我們願意送上人質,您定個日期。」司馬懿又是一陣冷笑,以征服者的傲慢對衛演說:「軍事要點有五個:第一,能戰則戰;第二,不能戰則守;第三,不能守則走;第四,不能走則降;第五,不能降則死。你主子不肯自綁出降,就是決心一死,既然如此,不必送人質了。」

  要投降又想保住面子,司馬懿看不起這種人。要降就降,別婆婆媽媽的。

  公孫淵是死要面子。死要面子好不好呢?我們必須說,這也是一種自尊。我當過燕王,我要保持王者的尊嚴。你不讓我體面地投降,我寧可選擇死。從這點看,公孫淵還算有點骨氣,他選擇頑抗到底。

  城池終於陷落,公孫淵帶著他的兒子公孫脩以及數百名騎兵,從東南方向突圍而出。司馬懿馬上派大軍緊緊追趕公孫淵,終於在梁水河畔追上,斬殺公孫淵父子。在公孫氏統治遼東半個世紀後,這個獨立王國終於壽終正寢,未能上演一出「四國軍棋」的好戲。

  襄平城破後,司馬懿大開殺戒,屠戮了七千多人,其中既有偽燕國官員、士兵,也包括一些老百姓。偽燕國所據有的四郡之地(遼東、帶方、樂浪、玄菟)全部平定,成為曹魏帝國朝廷直接管轄的郡。

  這裡我們似乎遺漏了一件事:孫權不是要派兵去遼東嗎?人呢?

  公孫淵是公元238年農曆八月敗亡的,孫權的東吳海軍出現在遼東海岸時,已是次年的四月,距公孫淵之死已過了八個月。東吳海軍的指揮官,就是當初向孫權獻妙計的羊道,他被任命為督軍使者。這次襲擊可以說是出人意料,誰能想到千里之外的吳軍會突然殺到?遼東魏國守軍被打得措手不及,倉皇而逃。羊道不是說過嗎,這次來是要報復的,他大肆洗掠沿海郡縣,搜颳了許多財物,俘虜了許多百姓,滿載而歸。

  東吳海軍是什麼時候出發北上的呢?史書沒有詳細寫,一般認為是遼東戰爭結束後才出發的。不過,這個結論經不起推敲。

  要知道孫權出兵遼東是有兩個目的:其一,假如魏軍失敗,就趁機逼公孫淵臣服,把吳國勢力擴張到遼東,這樣可以從南、北兩面同時發動對魏國的戰爭;其二,假如公孫淵失敗,就洗劫一番,以報使者被殺、士兵被羈之仇。

  應該說,前一個目的關係到國家的戰略,是比較重要的,後一個目的只是順手牽羊。倘若吳國水師不遠千里出征就是為了搶東西,那完全是得不償失。遠征要耗費多少軍費,在海上會損失多少船隻,況且遼東荒遠,根本不是富有之鄉。

  還有一個證據,指揮遠征的羊道掛職是「督軍使者」,從「使者」二字,可以看出他是帶有外交使命的。要是艦隊出發時,公孫淵已經掛了,燕國滅亡了,使者還有什麼用呢?

  要是我的推論成立,孫權派出這支艦隊的時間,是在司馬懿攻伐遼東期間。艦隊在海上至少航行了八個月才抵達遼東。有的讀者可能會問,從東吳到遼東,需要航行那麼久嗎?我想是可能的。從中國海戰相關的資料可以看出,海上進軍比陸上要複雜許多,到了明朝晚期,海上行軍花費數月仍是常見的,何況是早上一千多年的三國時代。

  孫權最終未能實現吞併遼東的夢想,近水樓台先得月,曹叡搶先一步,徹底完成了北方的統一。自從曹叡繼位以來,魏國在南線、西線戰爭中採取守勢,擊退諸葛亮、孫權的多次進攻;在北線遏制鮮卑並除掉軻比能;最大的勝利則來自東線,魏國擊破公孫淵,終結了公孫氏割據遼東五十年的歷史。

  然而,就在公孫淵敗亡後不久,年僅三十六歲的魏明帝也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給魏國的前途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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