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在狼群中活了八百年的「羊」

  01 謎一樣的樓蘭人

  在我國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若羌縣，存在過一個謎一樣的王國，名叫樓蘭。如今通常叫它「樓蘭古國」，它謎一樣地出現，又謎一樣地消失了。

  說它謎一樣地出現，是因為這個古國的國民到底來自何處，或者說到底是什麼人，至今未有定論。有人不明白了，既然它位於中國，當然是中國人啦，這有什麼好說的？

  問題可沒這麼簡單。

  一種觀點認為，樓蘭人是「漂泊東方的印歐人古部落」。持這個觀點的是北京大學考古系教授林梅村，他的證據是：「樓蘭人使用中亞佉盧文作為官方文字，而樓蘭本族語言卻是一種印歐語系的語言，學術界稱作『吐火羅語』。」林教授進一步指出：「樓蘭人類學研究的結論和樓蘭語言學研究結果再一次提醒我們，在遙遠的古代，有一支印歐人的部落生活在遠離歐洲的樓蘭。」

  按照這個觀點，樓蘭人來自今天的烏克蘭東部和俄羅斯南部的烏克蘭平原，因為古印歐人就是那兒的。

  

  可是問題來了，烏克蘭離中國新疆那麼遠，古代交通那麼不發達，他們是如何來到這裡的？由於沒有更多證據證明這一點，林教授的這個觀點未能得到普遍支持。

  中國社科院樓蘭考古專家楊連認為，樓蘭人屬於雅利安人，因為20世紀80年代他去樓蘭的時候，見過一位高達兩米的三十多歲男子，還特地為其拍了一張照片。

  這個觀點更無說服力。如果僅憑身材高大就斷定是雅利安人，那麼姚明應該是什麼人呢？何況，雅利安人並非個個都是兩米以上。

  還有人認為，「樓蘭人更接近於古代阿富汗人」，而且到了漢代樓蘭王國的時候，「樓蘭人的種族構成又有了新的發展」，其中不但有高加索人，還有蒙古人……

  02 「狼」中間的「羊」

  樓蘭人「來歷不明」，相關史籍未見記載，現代學者也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已然成了一個謎。但樓蘭國何時建國，有關史料卻有比較確切的記載。

  根據《史記·大宛列傳》和《漢書·西域傳》記載，早在公元前二世紀，樓蘭國就完成了建國大業，在西域三十六國中算是強國。

  據記載，位於羅布泊西部的樓蘭古國雖然疆域不大，東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只能算一個小國（《漢書·西域傳》：鄯善國，本名樓蘭，王治扦泥城，去陽關千六百里，去長安六千一百里。戶千五百七十，口四萬四千一百），地理位置卻十分重要，是漢朝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路，它的存在對漢匈都具有極大的影響，因為漢朝無法越過這一地區攻打匈奴，匈奴如果不藉助樓蘭也無法威脅漢朝。

  如此看來，樓蘭國很特別，漢匈兩家都得「求」它，至少不敢得罪它，否則它來個翻臉不認人，誰也別想越過「雷池」一步。

  看起來好像是這樣，問題是其國太小，國力太弱，看似兩邊都不敢得罪它，都得「討好」它，實際上是它任何一方都不敢得罪，任何一方它都得討好。如果它是一隻羸弱的綿羊，那麼漢匈就是兩隻兇惡的狼，一邊一隻把它夾在中間。所以，為了生存，小小的樓蘭國只好做兩面派，一會兒對漢朝好，一會兒對匈奴好。對漢朝好的時候怕得罪匈奴，對匈奴好的時候怕得罪漢朝，整天提心弔膽地過日子。

  如履薄冰，總有一天會把冰踩破。

  漢武帝派張騫出使西域後，樓蘭就不小心把冰踩破了一次，漢武帝雷霆一怒，派兵討伐。

  張騫出使西域，樓蘭不是沒有讓路，為什麼會鬧到如此地步呢？原來那次漢武帝派張騫出使西域的目的，是想和大月氏締結攻守同盟，沒想到人家不干，攻守同盟沒有搞成。

  那以後，漢王朝不但派軍隊討伐更遠的大宛國，還多次派使者到西域各國去從事外交活動。這些使者到西域，都要從樓蘭國經過。

  過就過吧，我又沒攔著你。問題是並非過路這麼簡單，漢朝使者還給樓蘭增加了沉重的負擔。至於是何負擔，史料不見明確記載，估計是要樓蘭提供盤纏。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小小的樓蘭國便不堪重負，一怒之下就把漢朝的使者殺了。

  這個禍闖得不小，漢武帝很生氣，派兵去收拾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樓蘭立即舉手投降，為了表示今後不再惹是生非，還把一個王子送去做人質。

  打發了漢朝，還得「安撫」匈奴，反正咱王子多，也給匈奴送去一個得了，以免它說咱沒有一碗水端平，也表示咱在它們之間嚴守中立。

  結果樓蘭卻未能保持中立。後來漢朝遠征軍攻打匈奴一個屬國時，樓蘭王站在了匈奴一邊，允許匈奴把伏兵屯駐在樓蘭境內。大漢朝怎麼能容忍它這樣呢，又派兵去討伐，大軍直逼其首府扦泥城（今新疆若羌縣城）。

  樓蘭王自然不敢抗衡，馬上打開城門謝罪。漢武帝說看在你認罪態度好的分上，就不跟你多計較，為了將功補過，你得給我監視匈奴的動靜，匈奴一有風吹草動，你得馬上告訴我。

  03 淪為大國欺負對象

  儘管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樓蘭國和漢王朝的關係最終還是惡化了。

  原因仍然是樓蘭的地理位置「太好」了，「好」到它的國境靠近了玉門關，而漢朝使者經常要通過這個關門到西域各國去辦事。其實這也沒什麼問題，問題是離此不遠的一個名叫白龍堆的沙漠，是漢朝使者的必經之地，繞都繞不開。

  白龍堆沙漠經常颳風，一刮起來就不得了，好像妖精來了一般，頓時飛沙走石，輕而易舉就能把流沙捲入空中，形成龍的形狀，經常導致行人迷路。倒霉的樓蘭國，除了給漢朝使者提供嚮導，還得給他們提供飲用水。

  這似乎也沒什麼問題，儘儘地主之誼，也是應該的。問題是漢朝使者多次虐待樓蘭提供的嚮導，人家的領導不幹了，怎麼，你漢朝人是人，我樓蘭人就不是人？憑什麼要受你欺負？

  被虐待的次數多了，樓蘭國就再也不為漢朝提供嚮導了，兩國關係逐漸惡化。

  那時漢朝的當家人是漢昭帝，為了懲罰「不聽話」的樓蘭國，他玩了一招陰的，派一個名叫傅介子的人去暗殺樓蘭國新國王。殺了國王，還把人家的國名也改成了「鄯善」。

  暗殺了新國王，改了國名，漢昭帝還在樓蘭駐了一支軍隊，算是控制了樓蘭。樓蘭也就成了漢王朝控制西域的戰略支點。

  西漢倒台後，東漢登上歷史舞台。

  東漢時期，樓蘭不但沒有衰落，還走了一段上坡路，因為東漢政府在樓蘭進行了大規模開發，使樓蘭各方面都得到了發展。

  那以後的幾百年時間裡，直到魏晉，樓蘭都好好的，並且一直是內地通往西域的重要交通樞紐。

  甚至於直到唐代，樓蘭仍是邊陲重鎮，唐朝與吐蕃還在這個地方多次交鋒。樓蘭這個彈丸之地，還榮幸地出現在詩仙李白的筆下：「五月天山雪，無花只有寒。笛中聞折柳，春色未曾看。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唐代著名邊塞詩人王昌齡，更是讓樓蘭「名垂千古」：「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不知何故，這個存在了八百年之久的古國，之後便「很少見於史載」，甚至還神秘地消失了，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如今留下的，只有默默站立在大漠之中的古城遺址，蒼涼、悲壯，無聲地訴說著它曾經經歷過的滄桑。

  04 消失之謎至今未揭開

  樓蘭古國消失的原因，有這樣幾種假說。

  一是瘟疫說。據考古學家推測，一場突然爆發的瘟疫，奪去了大部分樓蘭人的生命，剩下的樓蘭人被迫向南遷移，樓蘭國消失。

  二是乾旱、缺水說。考古發現，樓蘭曾頒布過世界上最早的環保法，卻因乾旱、缺水導致生態惡化，尤其是上遊河水被截斷後改道，人們被迫離開樓蘭，樓蘭國消失。

  三是羅布泊南北游移說。有人認為，樓蘭國的消失與羅布泊南北游移有關。持這種觀點的是瑞典著名探險家斯文·赫定，樓蘭古國遺址就是他發現的。他認為，每過一千五百年，羅布泊就要南北游移一次，當羅布泊再一次游移時，失去了水源的樓蘭國消失。

  四是絲綢之路北道開闢說。有人認為，經過哈密（伊吾盧）、吐魯番的絲綢之路北道開通後，經過樓蘭的絲綢之路沙漠古道被廢棄，樓蘭國消失。

  五是戰爭說。樓蘭王國是公元5世紀開始衰弱的，然後遭到北方強國入侵，樓蘭城破後被遺棄，樓蘭國消失。

  除了這些，還有研究認為，樓蘭國消失於生物入侵，說的是一種昆蟲，從兩河流域（今伊朗和伊拉克）傳入樓蘭，這些在樓蘭沒有天敵的昆蟲成群結隊進入居民家中，樓蘭人無法消滅這些恐怖生物，被迫逃離家園，樓蘭國消失。

  在所有的說法中，最不靠譜的大概非「宗教說」莫屬了，這種說法認為「由於佛教文化的輸入，樓蘭失去了創造力和生產力，直到失去了生存的能力」，於是樓蘭國消失。

  總而言之，樓蘭國的消失，至今仍是一個謎團，等待人們去揭開。

  不過話說回來，一隻小綿羊能在四周餓狼環伺的環境中存在八百年，而且創造了還算燦爛的文化，也算是一個奇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