鉤弋夫人：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

  據新華網報導，陝西破獲一起特大盜掘西漢古墓案件，抓獲的犯罪嫌疑人多達九十一人，涉案者甚至還有一名省政協委員。

  這件發生於2016年7月的特大盜墓案，僅追回的文物就多達1100多件，三級以上珍貴文物222件，除了世所罕見的西漢鎏金編鐘、琉璃髮簪，還包括製作考究的漢代鎏金連枝銅燈、工藝精美的螭龍紋銅飾件、栩栩如生的黑陶俑……

  眾多精美文物的「出土」，顯示墓主的身份非同一般。據考證，這座位於陝西省咸陽市淳化縣境內的大型古墓，埋葬的是漢武帝劉徹晚年最愛的女人，人稱「鉤弋夫人」。

  01

  無論是在史書還是在民間傳說中，這位漢武帝晚年最愛的女人都充滿了傳奇色彩。

  她的橫空出世，就是一個傳奇。

  戲曲表演有一個名詞叫「亮相」，是指角兒上場時，通過一段舞蹈動作集中而突出地顯示人物的精神狀態。一個優秀的演員，其亮相一定是光輝四射、神采奪人的，在觀眾眼裡，你是不是「角兒」，單從上場亮相基本就能掂量出來。正所謂你往那兒一站，就知道你吃幾碗飯。

  鉤弋夫人的亮相就非同一般。

  據《漢書·外戚傳》記載，某年某月某日，漢武帝劉徹外出視察，來到位於河北的河間。他這次視察的最大收穫，就是得到了鉤弋夫人這個美人。當然了，那時候她還不叫鉤弋夫人，人們只知道她姓趙，管她叫趙氏。

  劉徹這次出宮，主要工作雖然是視察，但並不妨礙搞搞副業，何況手下人也都明白，把皇帝侍奉好了，少不了他們的好處。於是，一個善觀天相的所謂「望氣者」說，通過夜觀天象，他發現此地出了一個奇女子。無論這個所謂的望氣者是當地人，還是劉徹的手下，他提供的情報都引起了劉徹的極大興趣——既然如此，你們還不快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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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早就準備好了，沒多大工夫，隨行官員就找到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子，仿佛一盤美味可口的飯菜，熱氣騰騰地端了上來。

  他們告訴劉徹，這女子一生下來雙手就緊緊地握成拳頭，十多年過去了都沒伸開過，其他人也無法讓它們伸開。漢武帝不相信有這等奇事，拿起那女子的手，輕輕一掰，女子的拳頭就開了。

  「不是掰不開嗎？為啥我輕輕一掰就開了？」

  「緣分啊皇上，這是緣分啊！這說明您才是那個有緣之人啊！」

  「拳夫人」的雅號，就是這麼來的。

  02

  這樣的奇女子，漢武帝當然不能放過，何況她的美貌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流口水。

  帶回宮裡後，漢武帝對她更是寵愛有加。至於她的手無法伸開是天生的，還是當地官員和隨行人員為了取悅他而聯手演的一齣好戲，已經不重要了，他也不想弄明白——只有傻子，才會去揭穿這個秘密。

  也有人說，趙氏雙手無法伸開，是趙氏和其家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玩的一個花招。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她們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被漢武帝帶回宮裡後，趙氏很快被升為婕妤，住在甘泉宮，其居住的宮殿被命名為「鉤弋宮」，所以人們也叫她「鉤弋夫人」。

  公元前94年（太始三年），鉤弋夫人又製造了一個「傳奇」，為漢武帝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劉弗陵。

  女人嘛，生兒子是很正常的，所以鉤弋夫人生兒子這件事本身並不奇怪。奇的是這個兒子是她懷胎十四個月才生下來的。

  懷胎十四個月才生下兒子，歷史上還有第二例嗎？有，那個人叫堯母，是上古時期堯帝的母親。

  難道這是一種「暗示」，意味著這個名叫劉弗陵的小子天生就是一塊帝王料？

  可惜他的命不好，既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出，除非漢武帝的其他五個兒子都死了，否則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當皇帝。可是那時候，除了次子齊懷王劉閎早逝，漢武帝的其他幾個兒子都還活著，太子劉據，燕王劉旦，廣陵王劉胥，昌邑王劉髆，一個也不少，不管怎麼排，最小的兒子劉弗陵也只能排在最後。

  若想得到破格提拔，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破了立嫡立長這個規矩。可是這個規矩，不是誰想破就能破的。

  03

  既然沒有條件，那就「創造」條件吧。於是，一系列詭異事件接連發生了，把排在最後的劉弗陵一步步推向了前台。

  首先需要搬掉的是太子這塊絆腳石。

  有人說，成為漢武帝最寵愛的女人是鉤弋夫人玩心計的結果，並由此得出結論：為了讓兒子上位，給兒子鋪平道路，除掉太子劉據，她也是主謀，是她和大壞蛋江充聯手上演的一部恐怖電影。甚至還有人說，她和英俊瀟灑、年輕體壯的江充有私情，江充幫情人的忙除掉太子，也是理所應當。

  這個傳說是否屬實已不可考。反正鉤弋夫人一直以來身上就籠罩著傳奇色彩，再多一層也不多。但無論是真是假，由江充一手導演，把太子置於死地的「巫蠱之禍」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江充，河北邯鄲人，本名江齊，因其妹嫁給趙太子劉丹而成為趙王劉彭祖的座上賓，後來劉丹懷疑他把自己的隱私告訴了他爹，又怪他知道的事情太多，想把他宰了，但被他逃脫。逃到長安後，江齊改名江充，向漢武帝告發劉丹「交通郡國豪猾，攻剽為奸，吏不能禁」，江充被漢武帝任命為直指繡衣使者（皇帝的直屬間諜），一躍成為漢武帝身邊的近臣，深得漢武帝信任。

  所以，當他匯報說太子劉據想謀反，漢武帝說，既然如此，你還愣著幹什麼？

  平白無故地說太子謀反當然不行，得有證據。江充的證據是，皇上之所以生病（漢武帝晚年多病）是有人施了巫術的緣故，而這個施巫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太子劉據！

  於是，經漢武帝的首肯，江充派人從後宮嬪妃的房間開始搜查，皇后衛子夫宮中和太子宮中自然也在搜查範圍，他們宮中的地面被挖得千瘡百孔，甚至連皇后和太子放床的地方都沒有倖免！

  04

  鬧騰了幾天，收穫當然不小，江充找到不少用來施巫術的木頭人。江充表示從太子宮中找到的木頭人最多，還有寫在絲帛上的文字，都是些大逆不道的內容，茲事體大，應該馬上報告皇上。

  太子劉據蒙了，他死也不會幹這種事，怎麼從他宮中搜出這麼多木頭人呢？明白了，一定是江充故意陷害我，因為我與他有過節，他擔心將來我上台後報復他，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把我弄死！

  可是劉據又無法自證清白，在「鐵的事實」面前，父皇是不會相信他的，何況父皇本來就疑心很重，要想自證清白，唯一的辦法是死。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也是很多人最不甘心的事情。不想就這麼死掉的劉據鋌而走險，逮捕了江充，將他及其手下的巫師全部燒死，逃出長安後打算調兵打回長安，結果事敗被殺。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巫蠱之禍」。被「巫蠱之禍」牽連致死的多達數萬人，包括皇后衛子夫。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鉤弋夫人是否參與了陷害太子的陰謀，但「巫蠱之禍」的發生，客觀上的確起到了為她兒子劉弗陵掃清道路的作用。

  然而，太子的敗亡並不意味著障礙全除，劉弗陵前面還有三個哥哥，其中任何一個都比他有資格繼承大統。

  剩下的這幾個兒子當中，燕王劉旦似乎最有資格，博學多才，能言善辯，喜好招攬遊俠武士的他也認為太子之位非自己莫屬，因為按照長幼次序往下排，第一個排到的就是他。

  然而，劉據死後，漢武帝卻遲遲不立太子，劉旦便有些等不及了，擔心夜長夢多，煮熟的鴨子飛了。俗話說利令智昏，這個聰明人做了一件傻事，居然主動上書請求父皇立他為太子。大怒之下，漢武帝削掉了他封國的三個縣邑。然後，這小子竟然真的反了，陰謀篡位自立，事敗後自縊而亡。

  四個「攔路虎」去了兩個，還剩下兩個。一個是廣陵王劉胥，一個是昌邑王劉髆。不過劉胥從來就沒有被考慮過，因為這小子為人奢侈，喜好遊樂，行事沒有法度，不可能成為皇位繼承人，否則誰也不服，將來肯定會禍國殃民。至於昌邑王劉髆，很快也「自取滅亡」了——劉弗陵出生前，作為漢武帝最小的兒子，劉髆本來深受漢武帝喜愛，哪曉得他舅舅李廣利和丞相劉屈氂（這兩位是兒女親家）搞陰謀詭計，打算通過不正當手段讓劉髆當上太子，結果又是事情敗露，李廣利投降匈奴，劉屈氂被腰斬，劉髆的太子夢自然破滅，而且在漢武帝去世前不久他也去世了。

  最後剩下劉弗陵一個，不想當太子都難，何況劉徹早就很喜歡這個兒子，認為身體好智商高的劉弗陵最像他小時候，真正繼承了他的基因。

  05

  兒子順利成為太子，也一定能順利登上皇位，作為母親的鉤弋夫人無論在這件事上是否「出力」，都應該鬆一口氣了。

  可是她做夢都想不到，兒子的上位之路，成了她的死亡之途。

  這也怨不得別人，要怨，就怨她自己太年輕了。鉤弋夫人那年二十剛出頭，被立為太子的劉弗陵那年僅有八歲。漢武帝擔心自己死後新立的皇帝「年稚母少，女主顓恣亂國家」。

  鉤弋夫人當然想不到這一點，也不會這麼想，但是她不這麼想，不等於漢武帝不這麼想。而且在漢武帝看來，這個問題必須儘快解決，因為上蒼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病重休養的他，說不定連第二天早晨的太陽都見不到了。

  漢武帝想的這一出叫「子立母死」，後來的北魏開國皇帝拓跋珪也這麼幹過，目的是避免出現「垂簾聽政」，即由女人把持朝中大權。

  雖然女人執政並不意味著一定會給國家帶來災難，但漢武帝必須杜絕這種可能。在國家利益面前，美女算什麼？愛人算什麼？親情又算什麼？

  於是劉徹找了個藉口，認為鉤弋夫人犯了過錯，立即一頓訓斥。可憐的女人，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又不敢問，更不敢申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褪下簪珥連連叩頭。漢武帝視而不見，命人將她帶走，送到後宮。直到她哀怨地回頭望他，他的心仿佛才顫了一下，但依然決絕地說：「你快走吧……你活不了了！」

  後來，趙氏在雲陽宮憂鬱而死（一說被賜死），就地下葬，漢武帝還把她的住處封了。不過據褚少孫在《史記》里的補記，鉤弋夫人死後並未就地下葬，而是被宮中使者連夜抬出去埋了，還在墳墓上做了標記。

  據《漢書》記載，鉤弋夫人死後，漢武帝就立劉弗陵為太子。

  公元前87年（後元二年），漢武帝去世，年僅八歲的劉弗陵繼位，是為漢昭帝。劉弗陵繼位後，追尊母親為皇太后。

  06

  鉤弋夫人的死，顯然比竇娥還冤，連老天都為她鳴不平，當時就颳起了暴風。得知消息的老百姓，無不感傷。

  鉤弋夫人的「出世」是個傳奇，她死後，關於她的奇聞依然不斷。《太平御覽》說她死後「屍不臭，香聞十餘里，疑其非常人，及發冢開視，棺空無屍，唯雙履（鞋）存」。

  還有一種說法，說劉弗陵繼位後，打算改葬母親，打開棺材後卻發現「棺空無屍，獨絲履存焉」——打開棺材，發現裡面並沒有屍體，只有一雙繡花鞋。

  《搜神記》也有大同小異的記載：「初，鉤弋夫人有罪，以譴死，既殯，屍不臭，而香聞十餘里。因葬雲陵，上哀悼之。又疑其非常人，乃發冢開視，棺空無屍，唯雙履存一雲。昭帝即位，改葬之，棺空無屍，獨絲履存焉。」

  棺材裡為什麼沒有屍體？人們說，這是因為她的死屬於天意，她死後「成仙」了。

  人們的願望無疑是美好的。但上天去做神仙未必是她自己的願望，如果她在天有靈，想必她一定也會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與其飛黃騰達，不如終老鄉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