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渦 01

2024-10-08 22:23:22 作者: (日)小山勝清

  一

  「也許跟著衙役們先回去了。」

  本章節來源於𝒷𝒶𝓃𝓍𝒾𝒶𝒷𝒶.𝒸ℴ𝓂

  抱著一縷的希望,武藏與伊織也跟著左膳,同到了小笠原侯的府中左膳的住宅,但在半路上碰到聞警趕來的左膳的兒子和衙役。

  當然,浪娘仍未回家。

  左膳也顧不得自己受傷,憂心如焚。

  雖明知是突擊的覆面漢所為,但苦於不知對方的來路。以睿智自鳴的左膳,竟會想不起怨尤的癥結何在。

  武藏提醒著說:「黑田先生,足下一無警覺,令人不解。有無牽涉他人爭端之事?請細細一想。」

  「哦……若謂爭端,除非肥後人吉相良家君臣之爭,因旗本阿部四郎五郎先生之囑,曾為之向殿下斡旋一節。」

  接著,左膳便把相良城主與家臣清兵衛之間的糾葛,說了一個大概。

  武藏一聽,拍膝言道:「哦,這就是了。一定是清兵衛做的手腳。」

  「可是,又為何對我……」

  「不,這卻不然。暗殺了足下,自能惹起波瀾,從中取事。」

  「不錯。」

  左膳點頭首肯。

  武藏接著說:「當然,今夜出面的浪人,我已略有所知。」

  他是想起主水也在場,才這樣說的。

  伊織本是低著頭聽他們的交談的,武藏這樣一說,他不覺一愣。他的腦里一直盤旋著那個宣稱知道自己生身之父的奇怪人物。過去,伊織以為自己的父親只是個普通的農夫,名叫新兵衛。身為養父的武藏,當然不會知道得比這更清楚,現在假如把此事告訴了他,或許能明白怪人物的真面目,藉以追尋浪娘的行蹤。

  可是對養父的武藏,伊織覺得不便說這些話,便保持著緘默。而且他想,養父既說「略有所知」,怪人物的真面目,不久該能明白。

  「總之,我們分頭去找吧。」

  這樣決定之後,武藏與伊織辭出左膳邸宅時,天已大亮了。

  走了一程。

  「怎麼樣,伊織?臨實戰時的心情。」

  武藏突然開口問道。

  「是,沒有什麼……也同練習時一樣,頗能充分活躍。」

  「哦,當然,非這樣不可。本來,練習與實戰並沒有兩樣。」

  停了一會兒,武藏吩咐說:「伊織,我要去蒼龍軒處,你先回去休息吧。」

  二

  六本木混戰之後,由利公主繞至距那裡不遠的芝園橋畔土井利勝侯的府邸。

  剛值利勝侯與同是老中的內藤忠重、青山幸成兩人在院內聚宴。聽了近侍的通報——

  「唷,由利公主……」

  利勝侯與二侯相視一笑,轉向近侍宣道:「請她來此。」

  不久,由利公主出現,在門口向在座的人笑著說:「真巧,各位都在……」

  「哦,由利公主。好了,都是熟人,近前來坐。」

  「謝謝您。」

  她向前就侍女臨時替她安排的位置上坐下來,向內藤、青山兩侯也見了禮。她同這兩人不僅相熟,是在酒席上常見面的舊知。

  「先敬您一杯。」

  青山侯首先舉起酒杯。

  酒過數巡,利勝侯問道:「公主深夜見訪,有何見教?」

  「有一位小姑娘,想暫寄府上。」

  「什么小姑娘?」

  「今晚前往麻布,歸途上在六本木附近適逢覆面漢多人圍住兩個武士廝殺。一乘轎子停在路旁,轎邊站著一個少女,想系武士同伴。我見對方人多,必有所圖,不忍少女受害,偷偷地救她出來,帶來了這裡。」

  「哦,六本木……卻是何人?」

  利勝侯皺著眉說:「覆面一邊,當然無法知道。至於武士一邊,卻是從那小姑娘口中獲悉……想殿下也許認識。」

  「是誰呢?」

  「小笠原信濃守殿下家臣,黑田左膳。」

  「啊,名字倒有所聞,是忠真得意的家臣哪。」

  三侯互望了一眼。

  「小姑娘是他的女兒,年約十八九歲,好個俊俏人品……」

  「唔唔,那麼另外一個呢?」

  「宮本武藏的養子,叫伊織的青年。」

  「什麼,武藏的養子?」

  利勝侯覺得詫異。青山侯代公主回道:「聽說武藏有兩個養子,其中一人仕於姬路的本多家,前年中務大輔仙逝時殉死。另一個尚帶在身邊,正隨養父進修兵法。」

  「噢——」

  利勝侯點頭,接著問道:「後來勝負如何呢?」

  三

  「是哪,我先讓侍從帶走那個少女,單獨留下來從頭到尾看得一清二楚。」

  這一時代,戰國的餘風未泯,再則因為對武藏的好奇,誰也想知道伊織的本領,自然產生興趣。三個君侯不覺聳耳傾聽,急急乎欲知究竟。

  由利公主好個口才,她繼續說:「伊織真箇是猛如幼獅,與十多人為敵毫不示怯,頃刻間傷了四人,砍翻了三個。但黑田卻鬢角與肩頭各挨一刀,頗為危殆。正在這時,出現了一個如聳巨人,穿著白綾大褂,無袖披肩,總發垂肩的武士。」

  「哦,是武藏吧!」

  三侯同時低聲叫道。

  「正是,我也後來才知道便是武藏。」

  「後來呢?」

  「廝殺就此結束。覆面漢被武藏一瞪,立即逃跑了。」

  「哦,是吧。」

  「當世能與武藏對壘的兵法家,怕不會有吧?」

  「不,武藏不必拔劍,他本身便是劍哪。」

  三侯都極口稱讚武藏的兵法。

  利勝侯突又掉向公主問:「由利公主,那些覆面的武士,你該也知道一二吧?」

  公主不做正面回答,卻意味深長地露齒一笑,反問說:「請問殿下。這裡有一位為主公粉身碎骨,賭著身家性命,在艱危的局勢中打定一藩基礎的老臣。在一藩中位尊望重是理所必然,但幼君卻忌其聲望之隆,欲陷之於罪。請問殿下,又將如何?」

  公主於暗中指著相良清兵衛的事而說的。

  「唔——」

  利勝侯頷首沉吟。

  公主接著說道:「這樣一來,必有人同情老臣的遭遇,挺身而起的吧?而那些浪人,正是抑強扶弱,任俠好義,雖是運用暗殺手段也在所不惜的強梁。假如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上瀆各位老中耳際,應做如何裁奪,卻是頗費躊躇的。由利竊以為憂啊!」

  公主滿面含笑,交替望著三侯。這是冠冕堂皇的一種威脅。

  當然,眼前三位君侯,都與相良一案有所牽連。可是,為此一事,若有浪人——尤其是岩田富岳一夥參與其間,甚至企圖暗殺黑田,確是不能大意、率而論斷的了。浪人的對策,正是老中的一大課題哪。

  四

  「哈,哈,哈……」

  利勝侯突然朗聲笑道:「啊,由利公主,知道了,知道了。承你送得好禮品。假如真有那樣的重臣,咱們老中自當盡其全力,斡旋於君臣之間,務使他們化干戈為玉帛,言歸於好。但希望那些俠義的浪人們,也不要輕動刀劍。而且浪人之中,至今懷恨德川心圖叛逆,或者傾心耶教陰謀不逞者,頗不乏人。對於那些不法之徒,也希望俠義的浪人善為處之。」

  「是極,是極!」

  青山、內藤兩侯也連連稱是。

  利勝侯卻稍為改容,一本正經地說:「還有,那些諸侯同僚之中,也難免有不滿咱們老中,想陰謀陷害的,倘有所聞,務請告知。這是特別拜託由利公主幫忙的哪。」

  「是,那當然……」

  於是,利勝侯又用輕鬆的口吻問道:「可是公主,你送來的禮品——那位小姑娘,寄存我處又將如何?」

  「請吩咐府邸上下暫守秘密,不要泄露消息。」

  「唔,這有何難?可是,小笠原的黑田想必心焦,且牽涉著武藏,倒不如明天送她回去,賣一個大大的交情,你看如何?」

  公主的雙眸發出美麗的光彩。她說:「我對武藏很感興趣,想看看武藏對此一事將採取如何行動。」

  「啊啊,由利公主有意武藏?」

  「這倒有趣得緊。」

  「可是,對方是不喜女色的武藏,公主卻得大大地加油哪!」

  三位君侯隨聲附和,朗聲大笑。

  但公主並不申辯,卻說:「我認為武藏是出類拔萃的好漢。」

  「哈哈……」

  三侯不覺又縱聲而笑。

  「聽說將軍家不日任命武藏為官,未知是否確有其事?」

  「哦,細川、北條、小笠原三侯的推舉,老中也各同意,差不多已成定局了。」

  青山侯答道。

  「那麼,武藏本身是否同意?」

  「哎,這就不得而知了。就過去武藏的言行而言,未必有仕進之意,倘或君上親口囑咐,雖於武藏也不便固辭吧?」

  「啊,可惜!」

  公主突然說。

  「哎,什麼可惜?」

  「要武藏稱臣為宰,怎不可惜……那個人是讓他能保持今日的立場才好。」

  「不,就是任命,也與柳生相捋,位同王侯。」

  「不成,就是王侯也……王侯,還不是同稻草人一樣……」

  「呀呀,言重了!哈,哈……」

  三侯不禁放聲大笑起來。由利公主的這种放肆不羈的作風,是最使大名們心折的。

  五

  「怎樣,蛇有蛇類,主水的居處,你有無所知?」

  武藏到了山川蒼龍軒的武壇,把昨夜的事說了一個大概,跟著問道。

  「殺了鈴姑之後,一直避不見面,有的也只是耳聞罷了。可是,等著……」

  蒼龍軒沉思了一會兒,猛然抬頭說:「像主水這樣的人,絕不會住在正經地方。這一年來,有名的幕府官人,在路上被暗殺的共有三人,而且都是一刀見功,好俊的刀法。我認為那是主水所為,也許……」

  稍後,他亮著眼睛說:「說不定待在岩田富岳家中。」

  「都是什麼人?」

  「是近來江戶出名的人物,一個浪人卻占住著偌大的邸宅,擁著前將軍足利家的孫女,出入於老中、大名府邸,在政治的後台出沒的古怪傢伙。聽說家中時常養著二三十個浪人。」

  「哦,地點呢?」

  「巢鴨。」

  「好吧。」

  武藏一點頭,就此離開武壇,直回寺尾家去了。

  新太郎上衙去了。伊織顯得鬱鬱不樂。

  「伊織,不必難過。」

  武藏安慰說。

  「唉,都因我的一時大意……」

  他以為使左膳受傷,使浪娘被拐,都出於自己的一時大意。但他的悶悶不樂,不單為此,也因為那個意味深沉地宣稱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奇異武士。

  ——現在就是知道父母的家世也無補於事,管他怎的!

  雖是這麼自譬,卻有一事放心不下。聽說自己曾有一個姐姐,一直生死不明。所謂聽說,是父母生前,他記得兩老間有一兩次提起過這樣的話。伊織心想,那個奇怪的武士,也許知道這個姐姐的下落。當然,他只是在心裡這樣暗想,並沒有特去追問的意思。

  「自己是武士之子。」

  能知道這一點,伊織便很滿足了。

  武藏柔和地說:「不,不是你的大意,你已經盡力了,這是無可奈何的。」

  他接著又說:「伊織,那批浪人的來路倒弄清楚了。浪娘小姐大概被拐到他們的巢穴里去了。地點是巢鴨,待抹黑後闖去試試看吧。」

  伊織的心中,感到莫名的興奮。

  六

  前天夜裡,土井家用轎子送由利公主回來,已是午夜了。浪人館裡還是亂成一片。過去,他們幹過不知幾次的暗殺或襲擊,這次竟出了這麼多的傷亡,是未曾有的大失敗。

  由利公主卻不理那些受傷的呻吟者,也不見岩田富岳的面,一徑回到自己的寢室。可是第二天醒來,她卻高高興興化起妝來,叫來富岳。

  富岳苦著臉說:「公主!昨晚後來到哪裡去了?」

  「嘻,嘻……」

  公主笑說:「岩田,你不會曉得嗎?還不是你自己求著我去的……」

  「我求你的,那是?」

  「為相良家向老中遊說。」

  「哦。」

  「你們敗得夠慘,我看不過去,給你們填補去了。帶著黑田的女兒,上某一當權的老中府邸,把話說妥了。」

  「什麼,帶著那女孩?哦,不錯,不錯!」富岳興奮地說。

  「嘻嘻嘻,岩田!你以為如何?」

  「唉,慚愧。我們竟把那女孩給忘了。她現在呢?」

  「岩田,不必問了……相良的事,已經照著你的意思說妥了,你可向那個清兵衛派來的人要錢,將來老中有什麼話出來,還可以撈他一筆哪。」

  「這個自然,我早有打算了。」

  「可是岩田,我看你對伊織說了很多話。」

  「那個嘛,那只是為了擾那廝的情緒,信口開河罷了。」

  富岳揚揚得意地、心中暗笑著說。

  但公主卻滿不高興地——

  「那太罪過了……對孤兒說他的父母,真太罪過了。我也放不下父母,到底我的父母是誰?」

  岩田一愣,肅然回道:「公主!不是好幾次跟你說過的嗎,系譜上寫得明明白白,公主之母乃前將軍足利義昭的息女玉姬公主,關白藤原昭實公的次子昭光殿下,便是公主的父親了。」

  「兄弟姊妹都沒有嗎?」

  「是的,都沒有。雙親早逝,自幼由我這岩田一手撫育成人。」

  「好了,不必說了……」

  公主搖頭,接著突然問道:「主水呢?」

  「為了昨夜的失敗悶悶不樂,一早便在房裡喝酒了。」

  「傷勢呢?」

  「沒有什麼,但會留下疤痕吧?得意的鬢角上,留下一道記號哪!」

  七

  由利公主偕同富岳巡視了受傷的人們,最後到了主水房裡。

  「怎樣了,主水先生?」

  公主站在門口問道。

  頭上裹著繃帶的主水,已醉眼矇矓了。

  「唷,公主,多承枉顧。喂,阿光!為公主設座。岩田先生也請進來。」

  阿光紅著臉,慌忙端正座位。公主悠然就座,富岳也苦著臉坐了下來。

  「先敬公主一杯。」

  公主不客氣地遞過酒杯。

  「怎樣,昨晚我的手下功夫?哈,哈,哈……」

  公主大方地接過酒杯,說:「我真想不到那麼了得,宛如新生的獅子,令人羨慕。」

  「公,公主!你,你,你說的是伊織吧?」

  「哦,真是好青年!當然,與伊織對壘的你,也是好俊的功夫。」

  主水瞪眼望著公主說:「公主!說真話,是我的失著。暗殺黑田失敗的責任,我主水絕不推諉。岩田先生也請記住!」

  這時,一陣沉重的腳步聲,躥近而後進來五六個浪人。

  「唷,公主也在此……岩田先生,我們下了堅決的決心,來向您老請示來著。」

  帶頭的青年開口說。

  「什麼事哪?」

  富岳掉頭問道:

  「咱們要找武藏復仇。」

  「哦——」

  「死傷了這麼多同道,怎能一聲不響?這是富岳一門的恥辱。斷不能讓他們父子平安無事!松山先生,諒必同感?」

  「哦,當然哪!」主水呻吟著說,「我誓殺他們父子!」

  「好吧!」富岳卻沉痛地說,「可是,一二十個人怕無濟於事,須得會集三十個——不,四十個,五十個,一百人……而且都要頂尖兒的人物……」

  剛才的青年接口說:「這有何難?只要岩田先生一聲號令。」

  「哦,要做的話,我當然領頭!但等著,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就是非得先阻止將軍家任命一節。」

  富岳說著,掉向由利公主:

  「這件事,非請公主盡力不可。」

  一直微笑著聽他們慷慨陳詞的公主,這才開口說:「已在下功夫了。但還得聽武藏自己的意向。照我推測,今晚上武藏會到這裡來吧?」

  「唉唉!」

  一座愕然。

  八

  又是垂暮時分。武藏與伊織正轉向巢鴨的街口。

  「喂喂,武藏先生!」

  有人用低沉的聲音,把他倆喚住了。

  武藏回頭一看:「啊啊!」

  他不覺驚呼了起來。身材矮短,但體格結實的一個琵琶老法師,靜靜地走過來了。

  「不是森都嗎?」

  「唷,到底沒有看錯,果然是武藏先生。真是想煞我了。」

  「哦,已經三年了吧……」

  「是的,差不多了……伊織哥也在一起,該已長大成人了……」

  「啊,森都伯伯!」

  伊織也親熱地叫道。

  武藏與座頭森都最後分袂,是在長崎。

  森都是琵琶法師,有時也充按摩的瞎子,事實上是奉家康密命監視耶穌教徒的密探。但他與武藏卻很相投,交為任命之外的好友。武藏離開九州回到京寓,森都也常匆匆來訪,又像一陣風似的飄忽而去。武藏與政治舞台暗中相通,也多半因森都而來。他是一個瞎子,但感覺的靈敏連武藏都甚為傾倒。

  森都今天也敏感地歪著頭說:「武藏先生,許多話都留在以後慢慢再談。看樣子,你好像有什麼急事……」

  「哦,一點不錯。但我看你也是一樣……」

  武藏接口說。

  「是的,嗨嗨……也許咱們都看上了同一個洞窟哪。」

  「也難說,你的感觸還是那麼靈敏。咱們再多談一會兒吧。」

  武藏帶森都到了樹蔭下。

  「哪,那裡有石頭,咱們坐著談吧。」

  「是。在長崎火見嶺初見面時,我們也是這樣坐著談話的哪。」

  「哦。可是森都,我現在正要去探訪一個名叫岩田富岳的浪人,你也是嗎?」

  「武藏先生,這就是了。不過我不去正面探訪,只是暗中打聽,到底有何作用,像岩田那般作風。」

  「昨夜,一個相識的武士,不知道被什麼人拐走了女兒,我認定岩田最可疑。」

  森都接口問道:「噢,昨夜六本木有人廝殺,聽說留下三具浪人的死屍,是不是與此有關?」

  「正是這話。」

  武藏便把夜來的情形說了一個大概。森都一聽,突然把背上的琵琶解了下來。

  「森都,又是拿手的琵琶占卜嗎?」

  「是的,好久不為武藏先生倒豎琵琶了。」

  森都把琵琶倒豎在膝蓋上,側耳傾聽,用指頭在琴弦上猛然一撥。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