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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復興

2024-10-08 20:55:36 作者: 約翰·梅西

  黎明尚在的時候是多麼幸福啊!

  但復興,是另一處天堂!

  ——華茲華斯

  1798年,柯勒律治和華茲華斯出版了《抒情歌謠集》,其中包括柯勒律治的《老水手》,這是他非常出彩的一部作品,還包括華茲華斯最好的詩歌《丁登寺》。這本書因其革新性被稱為英國詩歌的轉折點。浪漫的元素並不新鮮,一百年前德萊頓就很清晰地用作品說明了這一元素。真正新鮮的是,它帶來了兩位新詩人,兩位非常偉大的詩人。

  華茲華斯寫了數不清的詩,其中許多作品看起來很蠢,可讀性不強,而且最好的一部作品和神有關。他崇拜上帝和自然,他覺得星星和雛菊之間存在著密切的聯繫。在崇高的復仇中,上帝、自然、星星或雛菊有時也會掌控他手中沙沙寫著字的筆,意圖把自己寫進他的詩里。我們回憶一下他的幾行詩,這也許能激發我們閱讀的欲望。

  在《孤獨的割麥人》中:

  沒有人能告訴我她唱些什麼嗎?

  也許是悲傷的音符在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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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古老的、不幸的、遙遠的事情,

  很久以前就發生過戰鬥。

  一首完美的十四行詩《作於加萊附近海濱》的開頭:

  這是一個美麗的黃昏,平靜而自由,

  聖潔的時間像修女一樣安靜,

  靜穆得讓人屏息。

  另外一首十四行詩《威斯敏斯特橋上》的第一行:

  地球上沒有任何東西比這更公平。

  選自《不朽頌》:

  瀑布在陡峭的地方吹著喇叭;

  我的痛苦將不再擾亂季節;

  我聽見聲音迴蕩在群山之中,

  風從睡眠地向我襲來。

  但是,僅僅引用這些詩中的一段是不公平的,愛默生認為華茲華斯的詩代表19世紀詩歌的高潮。華茲華斯的作品質量並不總是這麼高,不過他有一些膾炙人口的佳作寫得很美。我們可以摒棄一些他欠佳的作品,這些作品確實可以忽略不計。他試圖在詩歌中賦予人類、自然和社會的偉大計劃從來都沒有實現過。但在他的一些較短小的作品裡,比如《麥可》,他就像彭斯和狄更斯一樣,觸及了普通人的命運和心靈承受的痛苦。他的自然的詩歌親切又美妙,以至於後來那些離開英國鄉村到荒蠻異域的詩人,每一位英國作家幾乎都以散文或詩句的形式談論自然,形成了所謂的華茲華斯派。

  《抒情歌謠集》的作者之一華茲華斯旨在使平凡的東西變得不尋常,而柯勒律治則意圖使不尋常的東西具有可信度。柯勒律治的意圖在《老水手》中展示了一部分,這是一首神奇的民謠,之所以可信只是因為它具有魔力。它的結構和節奏以古老的英國民謠為基礎,柯勒律治賦予了其奇妙的辭藻。

  太陽的邊緣低垂,星星奔涌而出:

  黑暗忽然而至;

  遠在海面上的耳語,

  喚醒了幽靈。

  他在描繪奇妙意境方面頗有天賦,比如在《老水手》(他從未完成的神秘故事)中,或者在《忽必烈汗》夢境的片段里。

  但是啊!浪漫的深淵傾斜著,

  漫過雪松覆蓋的綠山盤鋪而下!

  一個野蠻的地方!神聖而迷人。

  殘月下的夢魘中,

  女人為她魔鬼般的情人哭泣!

  柯勒律治是一位重要的文藝評論家。他教育並激勵了同時代的人,是德英兩國浪漫主義精神的重要聯絡人。他的《文學傳記》內容豐富,不僅表達了柯勒律治的個人觀點,而且概括了那個詩與哲學的時代。

  與柯勒律治相比,沃爾特·司各特雖然才華不及他,但在新詩的普及化方面具有更大的影響力。世人欣賞他散文中的浪漫主義元素更甚於他詩歌里的敘述。不管他為什麼寫起了小說,或許因為拜倫的詩歌的日漸流行,或者小說比詩歌更賺錢,這都是文壇的幸事。他是偉大的小說家之一,但不是一個偉大的詩人。不過他有能力以押韻的形式寫出朗朗上口的故事,大部分人都能讀懂。對於這些人來說,柯勒律治和雪萊作品的美感一樣曲高和寡,難以理解。他的《最後一個行吟詩人之歌》《瑪米恩》《湖上夫人》大獲成功,當很多詩人被忽視的時候,他依然是一位受人敬仰的浪漫傳奇大師。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在學校里都讀過《瑪米恩》,我們依然記得這是我們閱讀過的最簡單真實的作品或者說傑作之一。這部作品的優點正在於此,輕鬆、清晰,故事沒有中斷,詩句雖然稍顯單調,但並不影響作品的魅力。關於司各特的散文,我們將在下一章簡述。

  拜倫是司各特的繼承者和競爭者,一夜之間飽受英國人的歡迎,也受到了歐洲人民的崇拜。他說,二十四歲時,隨著《恰爾德·哈羅德遊記》前兩章的出版,一天早晨醒來後發現自己成名了。《恰爾德·哈羅德遊記》是一部描述去非洲大陸冒險的詩歌,詩歌描繪的所見所聞壯觀、別致、活潑。他的詩採用的是斯賓塞體,這一點顯示了浪漫主義回歸的跡象。拜倫的詩歌中帶著一種速度和熱情,不同於斯賓塞的莊重優雅。他對自己的作品滿不在乎,自認為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寫下一首詩。他的即興創作信手拈來,作品質量常常好得令人咋舌。他對詩歌藝術的熱愛遠不及雪萊,他的成功在於他的精力、熱情和機智。他曾在希臘獨立戰爭中為希臘人而戰,他願意馬革裹屍,這是他動盪的人生中的一個高潮。不幸的是,他在希臘死於發燒,年僅三十六歲。在短暫的一生中,他創作了大量的敘事詩、戲劇和抒情詩,比如《異教徒》《錫隆的囚徒》——僅僅是那些廣受歡迎、百餘年來仍有受眾的作品名單就能填滿一頁紙——雖然有很多缺點,但幾乎從來都無法撼動其作品的質量。他最後的膾炙人口的作品是《唐璜》,他還沒寫完就去世了。這部作品包含了拜倫的各種思想,有許多對幽默、諷刺、人性、景物和哲學的描寫,這些都曾被認為是陰鬱的悲觀主義,但我們可以相當愉快地忍受這一切,因為拜倫本人很喜歡。在所有英國詩人當中,拜倫在歐洲受到的讚譽最多,甚至超過了莎士比亞,而且有跡象表明,在過去五十年間,他在英國的聲譽又提高了。

  拜倫的巨大影響既直接又持久,部分原因是他的思想直截了當,或者說至少是易於掌握的,而且這些思想可以被迅速翻譯成其他語言。他的力量與那個時代最脆弱的抒情詩人雪萊相比,是粗魯和殘忍的。談論一位偉大的詩人比另一位更偉大很不合適。但是,承認他們的優點不同並不愚蠢。和拜倫一樣,雪萊也是那個時代的產物,屬於那精神震盪的一部分——法國大革命時期為爭取自由而進行的鬥爭幾乎是徒勞的。來勢洶洶的法國大革命被拿破崙主義耗盡或者說摧毀了,剩下的只有夢想。拜倫多少帶有憤世嫉俗的嘲諷,他像他那個時代的記者和政治家一樣,看穿了整個陰謀,並切實地為自由事業做出了犧牲。

  雪萊夢見一個模糊的未來,人們在夢境中得到了自由。在雪萊去世五十年後,馬修·阿諾德稱他為「無能的天使」。他是如此,阿諾德本人也是如此。正如我們在1914年以後的幾年裡痛苦地了解到的那樣,所有的詩人和夢想家在現實世界中都是徒勞無功的,而且我們可能已經從歷史資料中了解到了過去的故事,比如說大約公元33年發生的事。但詩歌超越了事實。最重要的是,雪萊是一個天使,一個像天使一樣吟唱的人。他就像自己的雲雀,他祈禱成為《西風頌》中的那把七弦琴。他的七弦琴上有一根鬆散的弦,幸運的是,他很少嘗試去彈奏它。他像彌爾頓一樣缺乏幽默感。他其餘的琴弦很真實,不斷地響動著。也許他在三十歲時溺水身亡的原因是,眾神無法包容一個有著如此無窮無盡詩歌才能的年輕人。他的長詩《伊斯蘭的起義》(即人性的反叛)和《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即人類的解放),其中許多抒情片段可能會讓讀者閱讀時忘記,雪萊充滿激情的描述是有目的的,是前後一致的。而他的戲劇《欽契》則充滿了優美的詩句,以至於淡化了戲劇性——這是唯一不如莎士比亞作品的地方。《阿童尼》是一首描述濟慈之死的輓歌,然而這首詩並沒有使濟慈不朽,卻使雪萊流芳千古。只有最偉大的詩人才寫得出來這樣的詩句:

  生活就像一個五彩玻璃的圓屋頂,

  玷污了永恆的白色光輝。

  雪萊是空靈的、有遠見的,儘管他對人性充滿了懷有敵意的愛,卻仍然星光熠熠。

  濟慈是屬於大地的,是大地上最美麗的、色彩斑斕的和芬芳的存在,是當下的青春和永恆的青春。他唱著歡樂的歌:

  美的東西是永遠的歡樂——

  還有悲傷:

  她與美麗相隨——這份美麗即將凋零;

  快樂也即將逝去。

  他的手永遠放在唇邊輕輕說著再見。

  《希臘古瓮頌》《秋頌》《夜鶯頌》這三首完美的頌歌,讓人難以相信出自一個在二十六歲時便去世的人之手,他竟然掌握了如此整齊的詩歌形式和具有修飾性的短語。詩歌和音樂屬於年輕人,對於很多詩人和音樂家來說,當他們還是孩子時,他們已經做了許多奇妙的事情。濟慈一夜成名。如果他還活著,他能在這條路上走多遠,我們不得而知,而未完成的《赫披里昂》可能僅僅暗示了他的天賦所在,但我們不需要為此而悲傷。他的詩不是幼稚的承諾,而是完美的成就。馬修·阿諾德堅信,在英國詩人中,濟慈一定是被銘記的一位。阿諾德的評論很簡單:「沒錯,他堪與莎士比亞比肩。」他是一位真正的詩人,是那些大師的同輩,他在《希臘古瓮頌》中寫了這樣的頌詞:

  哦,文雅的形狀!唯美的形態!

  渲染著大理石雕刻的男子和少女,

  還有樹枝,和踐踏過的野草;

  沉默的形體啊,你讓我們失去了思考,

  如永恆一般冰冷的牧歌!

  當這一代人年老時,

  你依然如故;在其他悲哀中,

  你會對後人說:

  「美就是真理,真理就是美。」僅此而已。你們知道的,也是你們需要知道的一切。

  濟慈英年早逝。沃爾特·薩維奇·蘭德,比濟慈早出生了二十年,與柯勒律治和華茲華斯差不多是同時代的人,都生活在19世紀,年輕的詩人白朗寧和史文朋都知道他,也很欽佩他。他把詩歌帶到了另一個時代,他屬於兩個時代,因為他並不像華茲華斯那樣在年邁時衰落,而是終其一生都作為詩人而存在,一直那麼活躍和耀眼。《假想對話錄》是他最著名的作品,當然,這本書應該受到更多人喜歡,它以詩歌的方式呈現,描述了歷史和傳奇人物之間的戲劇性對話,其中包含各個時代智慧的精髓。蘭德是好戰和暴力的,和他那個時代的大多數作家一樣。他被捲入了歐洲的大動亂中,這一場動亂始於法國大革命,並沒有隨著拿破崙的垮台而結束。的確,除了拜倫,蘭德在政事上比其他詩人都更活躍,他在西班牙成立並領導了一個組織來反對拿破崙。但他的詩歌平靜而純潔,帶有一種從希臘人那裡學到的奧林匹克尊嚴。在他引以為傲的四行詩《寫在七十五歲生日之時》中,還原了那個風雨交加的時期:

  我不與任何人爭,因為沒有人值得。

  我最愛自然,然後愛藝術;

  我在升騰的火焰前溫暖著雙手,

  火焰沉寂,我準備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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