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台詩案」到底是因為蘇軾哪首詩引起的?
2024-10-08 19:26:43
作者: 朝文社
北宋元豐二年(1079)十二月二十九日,被囚御史台獄一百三十天的蘇軾終於獲釋。兩個月以後,這位北宋最偉大的文學家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悽然離開汴京城。震驚北宋朝野的「烏台詩案」就此告一段落。
乍一看去,這似乎就是個寫詩招禍的事兒。「蘇軾哪首詩引發『烏台詩案』」這一話題也常引起人們討論,但細看來龍去脈,這事兒其實和寫詩關係不大。確切地說,烏台詩案的直接導火索,就是一個「不孝子」胡亂聯想惹的禍。
當時蘇軾剛剛調任湖州知府,按程序向朝廷上《湖州謝上任表》,卻被御史中丞李定「嗅」出了不一樣的味道。這位李定大人是王安石的學生,曾因不守母喪遭世人詬病,卻也因力挺「王安石變法」快速升遷。蘇軾與這位「不孝子」原本也無過節,但蘇軾曾寫文讚譽北宋孝子朱壽昌,心虛的李定為此生出了「難不成在諷刺我」的聯想,竟就這麼結下了梁子。
於是這一次,趁著此時「王安石變法」正火熱推進,一向對「變法」頗多意見的蘇軾,又是幾位朝中重臣的眼中釘。李定就立刻上躥下跳,先是夥同舒亶、何正臣等同僚,在宋神宗面前賣力地添油加醋,給蘇軾扣上「託事以諷」「詆毀朝政」等大帽子。蔡確、王珪等宰執重臣也在暗中「助力」,終於讓宋神宗下了御旨,將蘇軾從湖州押到京城下獄。
蘇軾人生里最屈辱的一幕開始了。由於事先得到李定的「授意」,官差們來到湖州,就直接進府衙抓捕蘇軾,整個過程簡直「如驅犬雞」。進入御史台獄中後,蘇軾又遭到了殘暴的逼供審訊。當時同樣被囚御史台,與蘇軾只有一牆之隔的北宋科學家蘇頌,親耳聽到了蘇軾每天受審時遭到的辱罵,並以詩文記錄了那悽然一幕:「遙憐北戶吳興守,垢辱通宵不忍聞。」
更令人不齒的,是李定等人給蘇軾定的罪名。蘇軾被捕入獄的由頭是「託事以諷」,那麼證據呢?李定等人隨即展開行動,把蘇軾那些年的所有詩文全部翻爛,逐字酌句地「找證據」,乍一看去,還真是很有「收穫」。
比如蘇軾的名詩《王復秀才所居雙檜二首》,以兩棵檜樹挺拔的風姿,來表達剛正不阿的人生追求,卻被李定同夥舒亶抓住「世間惟有蟄龍知」一句,硬說這首詩在誹謗宋神宗。變法派重臣章惇氣得憤怒駁斥:古往今來稱號里有龍的多了,諸葛亮還叫「臥龍」呢,難道這也誹謗皇上了?這真是「亶之唾,亦可食乎?」舒亶吐口吐沫,你們都當飯吃?
按照這個奇葩邏輯,蘇軾的《書韓干〈牧馬圖〉》被他們說成「譏諷執大臣無能」,《次韻達章傳道見證》也被扣上「指斥乘輿」的帽子,《次韻答邦直、子由五首》更被冠以「誹謗君父」的罪名。所有這些「罪名」,不是從蘇軾詩文里斷章取義,就是望文生義胡亂解釋。
折騰到最後,連宋神宗本人都受不了了,聽完蘇軾的「罪證後」連連感嘆:「詩人之詞,安可如此論。」外加已經賦閒的王安石也出面為蘇軾求情,一度逼近死亡線的蘇軾,這才逃過一劫,被貶去黃州。
但這場死裡逃生的無妄之災,也恰恰戳中了此時北宋的癥結:一場「王安石變法」,固然取得了富國強兵的效果,但變法啟動後,如李定這樣的一批奸詐小人也乘虛而入,就憑投機鑽營,就堂而皇之地招搖過市。這群人實幹無能,卻構陷有方,蘇軾的悲劇只是個開始。
就在蘇軾「烏台詩案」七年後,即北宋元祐元年(1086),當年「烏台詩案」的「幕後黑手」之一蔡確,也被舊黨羅織罪名,抓住其詩作《夏日游車蓋亭》里的幾處段落,硬給蔡確扣上「譏訕」的罪名。這位「元豐變法」時代的頂樑柱,最後落得貶死嶺南的下場。
到了北宋亡國前夕的宋徽宗年間,這種以詩文為「工具」的攻訐方式一度到了白熱化的地步,就連陶淵明、李白、杜甫等人的詩作,北宋末年時都一度遭到禁毀。而到了靖康之恥前夕,外面金兵步步逼近,汴京城裡當權的「舊黨」們卻在忙著痛罵王安石,鬧出「不管炮石,卻管安石」的笑話,敲響了北宋亡國的喪鐘。
比起這些沉痛教訓,更值得後人銘記的,是這場災難里的蘇軾本人。
在經歷了死裡逃生後,蘇軾依然難忘自己當時絕望的心境:「留詩不忍寫,苦淚漬紙筆。」被貶到黃州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借酒澆愁到了「白酒已盡誰能借」的地步。他曾向秦觀嘆息:「但得罪以來,不復做文字。」可見此次災禍對其心靈創痛之深。
然而,元祐元年,當宋神宗去世後,「舊黨」得勢,「新黨」們又慘遭清算,「王安石變法」將被全盤廢除時,卻是遭過「新黨」構陷打擊的蘇軾站了出來。當時因「詆毀新法」獲罪的他,卻逐條駁斥了「舊黨」對「王安石變法」的抹黑污衊,為「王安石變法」富國強兵的功業正名。
哪怕曾有「苦淚」,哪怕一度「不復做文字」,蘇軾還依然是那個襟懷坦蕩、一心為國的蘇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