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波兮木葉下
2024-10-08 19:22:14
作者: 烽武野
由於成績好,老屈家在朝中又有影響力,成年後的屈原很快被推薦為「三閭大夫」。
三閭大夫是掌管宗廟祭祀與貴族子弟教育的清閒職務,在文化教育系統工作的屈原,正好可以在自己的崗位上發揮文學才幹。
三閭大夫負責楚國的祭祀,而祭祀時是要巫師唱歌的,唱歌的歌詞就一定不能差。如果唱得不好聽,神靈就會怪罪楚人。
於是一組氣勢恢宏的祭祀詩歌橫空出世,它就是——《九歌》。
《九歌》的九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問題爭議了很多年,有的人認為九是實數,表示有九章;也有人認為九是虛數,表示有很多篇;更有人認為九是九天之歌的意思。
《九歌》里有十一篇,依次是《東皇太一》《雲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東君》《河伯》《山鬼》《國殤》《禮魂》。除了《國殤》是屈原被疏(停職)時期創作的以外,其他十篇節奏極其歡快色調艷麗,郭沫若認為是屈原早年春風得意時創作的。
如果你看過《九歌》的話,你會感覺神仙也和普通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慾,個個都是戀愛高手,甚至還有不正經的人。
第一篇是《東皇太一》,東皇太一是楚國神仙體系里的一把手。
我們平時工作中,面對單位的一把手那是極其恭敬,寫新聞時都要著重描寫。可是在《九歌》里,祭祀東皇太一的詩歌內容很短,也就一百個字,甚至沒有後面其他神仙談戀愛的篇章字多。
看來古往今來,人們的口味都一樣,熱衷八卦,喜愛看言情劇。
畢竟是一把手領導,該恭敬地唱還是得唱。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今天是良辰吉日,恭恭敬敬地祭祀東皇太一……)
當巫師唱完莊重的《東皇太一》後,就輪到了《雲中君》。
雲中君是雲神,而這個雲中君帥氣多金,讓很多人看了之後頓生愛慕之心。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靈連蜷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
(祭祀雲中君的人沐浴更衣擦滿了香水,身上穿著華美的衣服。看到雲中君坐在雲端,身上不斷發出亮閃閃的光,太帥了啊!)
「搴將憺兮壽宮,與日月兮齊光。龍駕兮帝服,聊翱遊兮周章。」
(雲中君住的宮殿又大又漂亮,可以與日月爭輝。雲中君出門要穿帝服,開著拉風的龍車,在天地四方兜風。)
雲中君活脫脫是眾多女性中的完美情人,神話界的高帥富!很多人是雲中君的粉絲,花痴見不到雲中君,就會感嘆道;
「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忡忡。」
(看不見雲中君好難過啊,我只能不停地嘆息,想雲中君想斷腸啊!)
如果說雲中君是鑽石王老五,那麼下面兩篇《湘君》與《湘夫人》則是小兩口的愛情故事。
湘君與湘夫人是一對神仙夫妻,湘水由他倆共同管轄。可就在自己的地盤上,湘君與湘夫人走散了,雙方都在焦急地找對方,上演了一場尋找丟失人口的搞笑故事。
《湘君》唱的是湘夫人尋找老公的故事。在唱時,得由扮演湘夫人的女巫來唱。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老公,你猶豫什麼呢,怎麼到現在人也不出現。你不會跟別的漂亮姑娘在水中的小洲約會了吧?我為你精心地打扮,在湍急的河流里駕船找你。)
「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醴浦。」
(找了半天,湘夫人也沒有找到老公湘君,她懷疑老公是不是出軌了。氣得湘夫人要把玉玦與玉佩扔到水裡。)
而《湘夫人》唱的則是湘君尋找老婆的故事。在唱時,得由扮演湘君的男巫來唱。唱的內容無非就是湘君急切地想找到老婆,不過開頭兩句,卻是千古名句。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
(老婆湘夫人從天上降落到北岸,就怕她找不到我而焦急。樹木輕輕地搖,秋風已是微涼。洞庭湖上波浪翻滾,樹葉慢慢落下。)
最後湘君還是沒有找到老婆湘夫人。
唱完一對失散小夫妻的故事後,下面兩篇是《大司命》與《少司命》。大司命是一個掌管人生死的男神,少司命是掌管人生育的女神。
《大司命》開篇:「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天庭的大門被打開,我駕著連綿的黑雲而來。大風做我的先驅,暴雨替我洗淨路上的塵土。)
大司命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來到人間,跟古希臘神話里打開冥界大門從裡面爬出來的冥王哈迪斯有一拼。
畢竟是掌管生死的大神,人們自然想巴結他。可是大司命理都不理,坐著專車一溜煙兒地走了。
大司命走了,少司命來了。
少司命長得美,又有親和力,是無數男人的夢中情人。
下一篇是《東君》,東君就是太陽神。
楚人眼中的東君太陽神,竟然與古希臘神話里的太陽神阿波羅出奇的相似,工作模式雷同,手裡的武器都是弓箭。
希臘神話里阿波羅駕著四匹馬拉的車,後面拖著太陽,在天空馳騁,從東到西。東君上班的節奏和阿波羅一樣,也是駕著馬車拖著太陽。
「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
(駕駛我的龍車,發出雷鳴般的響聲。車上的旗子如同彩雲一樣飄動。)
如果東君在工作的途中遇到壞人,那麼這個壞人就是天上的天狼星。
天狼星是夜空中最亮的恆星,可在古人看來卻是代表戰爭與毀滅的災星。東君看到天狼星,順手就一箭射殺它。
「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
(上衣穿著青雲,下身穿著白霓做的裳,操起長弓射死那凶煞的天狼星。)
《東君》後兩篇是《河伯》與《山鬼》。
河伯是黃河裡的水神,楚國與黃河不挨著,怎麼會大老遠地祭祀河伯呢?
這不得不說,古人有個傳統,就是見神就拜。不管自己信不信,只要神能保佑自己就拜,反正多拜沒壞事。
河伯雖是黃河之神,好歹威力巨大,隨意改個道就洪水滔天。這麼一位牛氣哄哄的大神,當然要拜。《河伯》的內容非常歡快,講的是河伯與洛水女神談戀愛的故事。
《山鬼》里的女主人公是個山中的女神,由於不在神仙體系里,是一個編外神仙,所以被稱為「山鬼」。
詩歌唱的是,山中女神是一個純真善良的姑娘,她與一個男子談戀愛,沒想到這個男子是一個渣男。有一天要約會,沒想到被渣男放鴿子,姑娘被傷得很深。
接下來最後兩篇是《國殤》與《禮魂》。《國殤》作於藍田之戰後,不屬於屈原早期作品。《禮魂》就是《九歌》的結尾,三言兩語就結束了。
在《九歌》里,神仙與凡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慾,也有喜怒哀樂,在屈原的眼中,神就是人,人就是神。
到了國家祭祀大典的時候,屈原創作的《九歌》正式上演,詩歌通過專業資深的男巫、女巫吟唱出,宛如天籟之音,讓楚人的精神世界與上天成功對接。
祭祀圓滿結束後,楚懷王作為重要嘉賓,親切接見了主創人員,尤其對詩歌創作者屈原青睞有加。
楚懷王被眼前這位年輕人的蓋世才華所折服,屈原因此一炮而紅,仕途崛起。
可是純良、正直的屈原,對即將到來的戲劇般的人生絲毫不知。在他看來,自己只是一個文藝青年,「洞庭波兮木葉下」才是他嚮往的美好生活。
可惜,屈原嚮往的生活只存在《九歌》里。
對於愛玩弄人的命運來說,一個普普通通的文藝青年對它來說太無趣了。它想聆聽驚艷世間的詩歌,就需要一位百年難遇的詩人來創作。只有讓詩人的肉體經歷沉重的磨難,心靈被反覆摧殘,才能寫出驚世傑作。
想成就一個人,讓他去從政,他可能位極人臣,光宗耀祖;想毀一個人,也讓他去從政,他可能削職被貶,慘遭迫害。
命運:貴族出生的屈原,你去做官吧,讓內心純淨如孩童般的你,遭受現實的打擊,去經歷苦難的洗禮吧。
慢慢崛起為詩壇翹楚的屈原,沒想到命運是如此的冷酷無情,它在暗處早已給屈原安排好了崎嶇坎坷的人生,同時還要奪走屈原的幸福與快樂,讓痛苦、抑鬱、憤怒伴隨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