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有風險

  公元前305年，秦昭襄王繼位的第二年，嬴稷成年了。

  一天夜裡，一顆碩大而明亮的彗星像一個掃把，拖著長長的尾巴劃破秦國上空，全國都目睹了這次天文奇觀。可是在那個迷信成災的年代，彗星的出現絕不是一個好兆頭，預示著將有災難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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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太后仰望著夜空中不祥的彗星，內心有些忐忑。可作為一個在秦國多年的外國人，她早已習慣了如履薄冰，早就做好了萬全之策。

  光靠身邊的娘家人還不夠，還要給自己尋求外援以擴充自己的實力。

  自己有一個光棍兒子，可以娶一個外國公主來結盟。

  雖是九五之尊的君王家，除了不愁吃穿，家長里短的事與尋常百姓無異。宣太后雖是秦國太后，也害怕將來的婆媳矛盾。聰明的她借鑑了死對頭惠文后的做法，讓兒子娶娘家的閨女，兒媳婦是自家的親人，親上加親，婆媳矛盾不就解決了嗎？

  於是宣太后向楚懷王拋出了橄欖枝，向楚國提出了婚約。

  楚懷王震驚了，楚國在戰爭中被秦國反覆暴擊，重病在床。沒想到老羋家的閨女竟然成為秦國的實際主宰，把秦國變成楚人開的分店了。再想想自己的未來女婿將是秦國國君，做夢都要笑醒。

  宣太后幫兒子包辦婚姻娶了楚國公主。這位新王后史稱「葉陽后」。秦楚為了各自利益，化干戈為玉帛，再次走到了一起。

  宣太后原本只想規避婆媳矛盾，卻意外地製造出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秦國後宮的歷代最高權力者一直是楚國公主。秦昭襄王的兒子秦孝文王娶了一位楚國公主，她就是後來的華陽太后。就連鞭笞天下、威震四海的秦始皇，見到華陽太后，也要恭恭敬敬地說聲：「奶奶好！」

  宮裡宮外都是娘家人，用起來真爽。然而彗星預示的災難就要發生了。

  秦惠文王的另一個兒子公子壯造反了！

  公子壯是庶子出生，母親只是父王的小老婆，也沒有外戚的支持。本該與王位無緣的他，卻在秦武王死後，意外地走上了歷史舞台，這是為什麼呢？因為他手握重兵。

  公子壯在地方擔任庶長，領兵打仗經驗豐富。可造反畢竟是一件風險極高的創業項目，要麼成功登基，要麼失敗殺頭。手裡有兵只是具備造反的資格，要想成功必須有人支持，更要站在道義的制高點。

  在這兩點上公子壯做得很成功。

  公子壯不是一個人作戰，他身邊聚集了除樗里疾以外的秦國宗室子弟，他們痛恨把嬴姓江山奪走了的以宣太后為首的羋姓外戚集團。

  之前人間蒸發的惠文后與武王后，此時也出現在公子壯的陣營里。惠文后作為秦惠文王的大老婆，她指定公子壯當國君，具有極強的合法性。

  絕不允許外戚變更秦國的產權，秦國只姓嬴，不姓羋！

  一場嬴姓宗室對羋姓外戚的自衛反擊戰正式打響。造反大軍浩浩蕩蕩地殺向咸陽。

  作為楚人的宣太后，充分發揚了楚人骨子裡的蠻霸精神。

  「老娘就是秦國的天，秦國的精銳都在我手上。誰敢跟我兒子搶王位，那就讓你們看看老娘的鐵血手腕，弟弟們給姐姐上！」

  在咸陽做好防備的魏冉，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造反大軍圍剿了。

  公子壯戰死，被俘的秦國宗室子弟不計其數。

  魏冉問姐姐如何處置這些宗室子弟時，宣太后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

  渭水河畔，一大群被俘的秦國宗室子弟跪在河邊，裡面有大人、小孩，還有一位貴婦人，她就是惠文后。

  站在河岸邊的魏冉一聲令下，劊子手將他們的人頭砍下，屍首拋入河中，渭水一時被鮮血染成紅色。

  這次對秦國宗室的大屠殺，其血腥程度遠遠超過四代亂政。宣太后手段之殘忍，下手之狠毒，實在是名副其實的「黑寡婦」。

  秦國宗室子弟肉體被宣太后毀滅後，國內再也沒有人能對她母子倆構成威脅。唯一一條漏網之魚武王后，她逃到了娘家魏國，從此銷聲匿跡。

  公元前304年，宣太后蕩平秦國內部敵對勢力的第二年，她為兒子舉行了盛大的加冠禮。

  精明的宣太后明白，搞定了內部敵對勢力，還需要一個和平的外部環境，方便自己的外戚天團像樹根一樣深地扎在秦國的土地里。

  作為一個外嫁的姑娘，尋求幫助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遠在老家的親人。

  宣太后派使者上門主動要求與楚國結盟。

  楚懷王感覺自己轉運了，之前遇到秦國，總是厄運連連，現在不但秦王成了自己的女婿，秦國還要主動結盟。楚懷王二話沒說立馬答應。

  「都是自家人，跟我客氣啥啊！會盟的主會場就在楚國境內黃棘，這裡靠近秦國，方便秦王與太后出門。我楚王肯定百分之百盡好地主之誼。」

  宣太后帶著秦昭襄王像小弟拜碼頭一樣，來到了黃棘。

  黃棘會盟由楚懷王與宣太后共同主持，雙方在和平友好的氣氛中，就如何加強秦楚兩國同盟，深入交換了意見。同時也回顧了秦楚十八代的同盟合作關係，並表示將繼續保持加深友誼的通婚關係。雙方都對之前慘絕人寰的丹陽、藍田之戰絕口不提。

  秦楚兩大巨人再次攜手，天下將沒有任何人敢在他們面前造次。

  宣太后回國，忠實履行了黃棘會盟的條款。有一次楚國攻打韓國，韓國派使者來向秦國求救。

  韓國使者進入秦王宮後，看見大殿上端坐著秦昭襄王與一身黑色大禮服的宣太后，心想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黑寡婦啊。使者向秦昭襄王與宣太后闡述唇亡齒寒的道理，如果韓國被楚國削弱，那麼強大的楚國對秦國是不利的。

  由於秦楚關係不斷升溫，再加上楚國是自己的娘家，不想出兵救援韓國的宣太后用一個黃段子來回絕韓國使者。

  黃段子一般是無聊的男子私下聊天解悶用的，不方便跟女性說，更難登大雅之堂。

  然而，宣太后作為一個女人，不但說了，還是在神聖的朝堂上說，更讓人錯愕的是，黃段子的女主角就是她。

  宣太后露出壞壞的笑容：「昔日我侍奉先王時，先王一條腿壓在我身上，我感覺到很沉，不舒服。但先王整個身子壓在我身上時，我沒有感覺到沉重，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對我有好處，讓我感覺到舒服。我們秦國勞民傷財出兵幫韓國對付楚國，這對我們沒有任何好處！」

  宣太后的黃段子在中國歷史上登峰造極，無人能及，堪稱中國歷史上講黃段子第一人！

  韓國的使者聽完後感覺好污啊！耳朵仿佛浸泡在骯髒的下水道里了。

  在場的秦國君臣都驚呆了，心想：「作為國君的母親好歹顧及一下場合呀！說就說吧，代入感還那麼強，說得那麼生動，自己還扮演女主角……」

  蠻霸的宣太后就是這樣的人，什麼綱常禮法、顏面道德那都是狗屁！老娘就是活得率真，活得瀟灑！

  接著，宣太后幹了一件更讓秦國上下乃至天下諸侯直呼毀三觀的事——宣太后再婚了。

  事情是這樣的，有一天，義渠再次進犯秦國，這讓秦昭襄王與大臣很是頭疼。領頭的義渠王從秦惠文王時期，就是秦國的「老朋友」。隔三岔五，帶著人到秦國邊境騷擾，放把火、打個劫之類的。

  即使秦國把他打跑了，沒隔多久又回來了。義渠王像是附著在秦國身上的牛皮癬一樣，讓秦國又疼又癢，卻又無可奈何。

  就在秦昭襄王與大臣沒日沒夜商量如何打擊義渠王、制訂軍事行動計劃時，宣太后來了。

  「你們這些男人，腦子裡只有打打殺殺，一點兒都不靈活。看我怎麼用美色征服義渠王！」

  秦昭襄王和大臣的下巴都驚掉了，要知道宣太后此時已不是黃花大閨女，兒子都加冠成年了。在那個人均壽命極短的先秦時代，宣太后可以歸到中老年婦女一類。

  不走尋常路的宣太后派使者向義渠王求婚。

  義渠王也一把年紀了，從秦惠文王一直打到秦昭襄王，一輩子都與秦國交戰。

  當義渠王聽聞秦國使者前來求見，他以為秦國是被騷擾煩了，派人來和談，於是接見了使者。

  使者：「大王，我是奉秦國太后之命，特意前來義渠！」

  義渠王不屑地問道：「那個老女人派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使者：「太后說：『先王去世後，她很寂寞，想和你在一起！』」

  站在一旁的義渠將領怒斥道：「那個老女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孩子都成年了，竟然還想占我們大王的便宜！」

  義渠王立刻站起來，手指著將領生氣地說：「休得無禮！秦國太后是我的夢中情人！我要和她相愛到永遠！」

  使者：「太后想請大王去咸陽，共享人間繁華。」

  義渠王：「沒問題，我馬上收拾行李，跟你走！」

  是什麼驅使義渠王畫風轉變如此之快，難道真是為了愛情嗎？

  肯定不是，義渠王連宣太后長什麼樣都沒見過。還不是因為窮嗎！

  義渠地處偏僻，屬於鳥不生蛋、鬼不拉屎的蠻荒之地。主要創收模式就是靠打劫秦人，鬼知道哪天就被秦人幹掉，再也回不來了，誰願意天天過著刀尖舔血的生活呢？

  義渠王雖是義渠的領袖，可是跟戰國七雄一比，他就是一個窮小子。在這個窮小子看來，當一個坐擁廣袤國土與數不盡財富的富婆主動追求他時，什麼年齡、美貌、身材對於他來說，都是浮雲，攀上富婆脫貧致富才是正道。

  秦國群臣與全國百姓都在宣太后背後指指點點，但她絲毫不在乎。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自己掌控的秦國，自己犧牲一下色相，完全無所謂。

  愛一個人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

  從此義渠王與宣太后在咸陽城過上了同居生活。雖然沒領證，沒辦儀式，宣太后還是為義渠王生了兩個兒子。

  從沒有領教過宣太后毒辣手段的義渠王，在咸陽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他以為宣太后嫁給自己，秦國就是陪嫁的嫁妝，義渠與秦國從此就都是自己的了。然而，宣太后也是這麼想的，宣太后借義渠王情人的身份，一點點地向義渠滲透秦國勢力。

  很多年過去了，義渠王都忘記老家長什麼樣了，因為自己的義渠一直交給心愛的宣太后打理。

  在宣太后眼中，義渠王只是自己養的一頭豬，養肥了就該殺了。

  有一天宣太后騙義渠王到甘泉玩，甘泉靠近義渠，義渠王也很想回家看看。一路上有秦國大軍護衛，義渠王也沒有太在意。然而，黑寡婦的屠刀已經架在義渠王脖子上了。

  到了甘泉後，宣太后笑著對義渠王說：

  「我們倆在一起這麼多年，有時候我真想錘死你！」

  義渠王以為是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

  「親愛的，難道你想用小拳拳捶我胸口嗎？」

  宣太后臉色一變，「不是！」

  說完，義渠王的頭被身後的秦兵用戰錘擊得粉碎，腦漿四散飛落，鮮血像噴泉一樣濺到了宣太后身上。

  看著昔日情人血肉模糊的身軀，或許曾愛過眼前這個男人，迷離之間宣太后有點悵然，但比起權力，她更愛後者。

  宣太后沒有時間繼續思索，她下令秦軍開赴眼前的義渠，那裡將是秦國新的疆土。

  秦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義渠占領了，從此秦國征戰山東六國，再無後顧之憂。

  平心而論，宣太后是一個彪悍的女性，以她為核心的羋姓外戚集團掌控著秦國的權力核心。但是，她愛權卻不專權。黑寡婦宣太后只對敵人黑，對自己的兒子嬴稷，卻付出了自己的全部。

  當兒子嫌老媽和舅舅們煩的時候，說讓他們滾，他們就乖乖地滾，沒有出現任何政治動亂，仿佛不曾出現過一樣。不像後來的武則天，為了攥緊自己手中的權力，殺了兩個親生兒子。

  就在秦國經歷秦惠文王死後的劇烈動盪時，東方的齊國在齊宣王的統領下，異軍突起，虎視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