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陵之戰

2024-10-08 19:14:46 作者: 烽武野

  齊威王發兵八萬,田忌作為主將,孫臏作為軍師。孫臏行動不便,坐在帶帳篷的車裡隨軍出征。不過整個戰役的操盤手卻是孫臏。

  向魏國進軍途中,田忌來到了孫臏的馬車裡,詢問作戰計劃。

  孫臏笑了笑,他對田忌說出了自己對魏國的判斷。

  「魏國的精銳全部在邯鄲,大梁城內只留守了老弱病殘。我們撇開敵人的強處,攻擊敵人的弱點。」

  「依照先生的意思,我們直取大梁城?」田忌疑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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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臏:「圍攻大梁城是必須的。可是拿下大梁城對於齊國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龐涓所率領的魏軍主力仍在。最好的辦法,派一部分兵力佯攻大梁城,我軍主力在龐涓趕往大梁的必經之路上迎戰魏軍。」

  田忌:「在哪裡迎戰魏軍呢?」

  孫臏笑了笑,拿出地圖指了指桂陵(今河南省長垣西北)。

  田忌看了一下地圖,桂陵在黃河北岸,與大梁一河之隔,又遠離邯鄲。在桂陵迎戰魏軍,既可以讓魏軍一路長途跋涉消耗體能,又把魏軍隔在黃河北岸,讓其無法與大梁取得聯繫。

  「軍師,你選的地方太好了。」田忌佩服地說道。

  孫臏一邊收起地圖一邊說:「我和龐涓是同門師兄弟,我對他就像對我自己一樣了解。他有蓋世的才華,手下的魏軍又天下無雙,任何諸侯國的軍隊與他們正面交鋒,都毫無勝算。可惜,魏國的戰略地緣是天下最糟的,腹背受敵。這才讓我們有了可乘之機!」

  遠在邯鄲城內的龐涓,站在城樓看著已經被打成廢墟的城池,身邊躺滿了累得酣睡的士兵,城外的軍營內還有無數哀號的傷病員,城內還有無數的屍體需要清理。

  此時的龐涓並沒有享受到勝利的喜悅,他只是感到後背一陣發冷。仗打了這麼久,周邊幾個諸侯國,為什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它們可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趁火打劫的事都沒少干。

  越是平靜的海面,越預示著驚濤駭浪的到來。

  果不其然,龐涓還沒休整好,就收到一封來自大梁的軍令:

  「齊軍圍困大梁,命你即刻回師。」

  魏惠王在大梁城內,感覺就像世界末日一樣,他從沒想過齊國會來這一手。大梁城內的軍隊都是老弱病殘,這些人上公交地鐵都有人讓座,讓他們去守城,還不如向上天祈禱。魏國攻下邯鄲,齊國攻下大梁,仗打成這般慘樣,就像交換主場一樣,可家裡的主場一定要保住啊。

  「龐涓你給我趕緊回來呀!」魏惠王無時無刻不在內心期盼著。

  龐涓不敢怠慢,留下一部分兵力固守邯鄲,自己親率主力一路往南,拋棄輜重,朝著大梁城的方向狂奔。龐涓必須要在四五天內趕回大梁,可他手下的士兵剛經歷完一場大戰,急需休整。但是魏惠王不允許他這麼作,隨著時間流逝,大梁危在旦夕。

  邯鄲與大梁相距兩百四十公里,由於兩個城市都處在中原,一路上地勢平坦,方便快速進軍。

  兩百四十公里對於現在人來說,開輛汽車,一腳油門,一路高速,三個半小時就到了。

  然而魏軍的主力是魏武卒,他們戰鬥力再強也只是兩條腿的步兵,而且是重裝步兵。魏武卒把輜重丟了,武器裝備不能丟,光身上的裝備就讓急行軍的魏武卒感到肩上扛著大山。

  龐涓坐在戰車上,看著兩條腿不停奔跑的士兵,他們每個人都氣喘吁吁,疲憊不堪,只想停下來睡會兒覺、吃點東西。如果那時有興奮劑,龐涓一定大量收購,給每個將士一人一瓶。

  魏軍就這樣一連跑了三天,到達了桂陵,前面不遠就是黃河,只要渡過黃河就能直抵大梁城下。

  魏軍上下眼瞅著要完成該死的鐵人三項時,發現道路的正前方屹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陣。原來齊國大軍早已在桂陵通往黃河渡口的路上等待多時了,他們以逸待勞,準備與魏軍決一死戰。

  龐涓看到此景,內心不得不佩服齊軍將領的謀略,自己從一開始就被人家算計得死死的。

  為了魏武卒的榮耀,更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龐涓揮動戰旗,魏軍開始列陣,準備迎戰齊軍。

  龐涓在陣前對著魏武卒喊道:「魏武卒自從吳起建立的那一刻起,就沒有人能在戰場上正面擊敗過它,過去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話音剛落,龐涓沒有等來魏武卒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因為他們實在太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喊了。

  「完了」,龐涓內心蹦出了這兩個字。

  齊軍敲起軍鼓,主動向疲憊不堪的魏軍發起進攻。

  結果嘛,不用猜,魏軍兵敗如山倒,龐涓被活捉。

  被俘的龐涓只想見見是哪位大神讓他敗得這麼慘,他的願望很快得到了滿足。

  龐涓被五花大綁地帶到了田忌與孫臏面前。

  田忌故意戲弄龐涓,說道:「我是田忌,是齊軍的大將,這位坐在輪椅上的是我的軍師,和你是老熟人,他叫……」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他是誰,敗在他面前,我心服口服。」龐涓恨恨地說道,不敢正眼看孫臏。

  孫臏:「來人,把他的臉對著我,好好看著我。」

  說完,幾個士兵摁著龐涓的臉對著孫臏。

  「龐涓啊,龐涓。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幾分像從前!我的雙腿,我的輪椅都拜你所賜。」

  「你殺了我吧!」

  「我不是和你一樣的禽獸,我不殺你,我要好好養著你。」

  孫臏並沒有手刃仇人,而是把龐涓關了起來,將來龐涓會派上大用場。當一個人的理性戰勝了仇恨,那他將所向披靡。

  作為極其理性的人,孫臏把戰勝仇人的痛快埋藏在了心裡,更寫進了自己的兵書里。

  當讀者打開《孫臏兵法》第一篇時,會感到無厘頭。看到的不是教你如何排兵布陣,卻是孫臏在桂陵之戰中是如何運籌帷幄擊敗龐涓的,篇名就叫《擒龐涓》。

  如果你讀過《孫子兵法》,你會發現裡面的十三篇,都是層層遞進的關係。前三篇是講打仗前如何計算收益的,有沒有打的必要;中間三篇是講必須要打仗時,就要進行戰略規劃;最後七篇,講的是戰術打法。

  《擒龐涓》說直白點是一篇戰爭指揮的教學案例,本應該放在後面。而孫臏腦洞新奇,偏要放在開頭。

  「為什麼要放開頭?我就是要讓天下人與後世子孫知道,曾經顯赫一時的魏國大將,我的仇人,是如何一步步敗在我的謀略之下。復仇未必要將仇人從肉體上消滅,而是從精神與思想上擊敗仇人,這才是真正的復仇!」

  這場戰爭結束了嗎?

  沒有,這才剛剛開始!

  別把楚、秦、韓三國給忘了。

  桂陵之戰後,楚國趁機攻占了睢水附近的魏國領土。秦國攻占了魏國少梁城,跨過黃河攻占魏國舊都安邑,造成魏國舉國震動。韓國沒有敢摸魏國的老虎屁股,它去攻占了周天下領地內陵觀與廩丘兩地。

  這是一場狗咬狗的混戰,只講輸贏,不講道義。魏國成了最大的輸家,內心深處一直把自己當天子的魏惠王被現實啪啪地打臉,他終於明白一句話,「好虎難敵群狼,雙拳不敵四手」。

  畢竟李悝變法給魏國留下了殷實的家底,打沒了八萬,還能再動員八萬。只要魏國不主動出擊,其他諸侯國也拿它沒辦法。

  公元前351年,桂陵之戰結束後第二年,屈服於現實的魏惠王開始主動尋求和平,他以邯鄲城作為籌碼,逼趙成侯與自己結盟,迫於魏國的實力,趙成侯與魏惠王結成了同盟。

  擺平了趙國後,魏惠王放低了身段主動與齊國講和。齊國也就坡下驢與魏國休戰,並送還給了魏惠王一個大寶貝——龐涓。

  臨淄城外,被釋放的龐涓即將坐車回魏國了,孫臏前來相送。

  龐涓看著面前的孫臏,內心既憤恨,又感到莫大的屈辱。他想不通孫臏有一萬個可以殺自己的理由,可是自己卻在齊國吃得好,睡得好,啥事都沒有。

  「龐涓,你是一個小人,可我不是。你此次回國後,魏君不會怪你,他清楚你在指揮上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出在魏國是一個四戰之地,當它集中拳頭去攻擊正面的敵人時,它的後背就毫無保護地裸露在外,這讓齊國有機可乘。」

  龐涓怒吼道:「你講的我都懂,如果你我調換角色,你未必做得有我好!你想說什麼就直說,沒必要羞辱我!」

  「此次回去,你給我老實點,這次我饒你了的小命,下次齊魏兩國交戰,我就要取你的人頭了!」

  孫臏說完後,被人推著輪椅走了,只留下馬車前的龐涓。

  龐涓聽完後,沒有發飆,以他對老同學的了解,這句話絕非戲言。齊魏之間的和平只是暫時的,下次的對決,將是最強大腦之間的對決。自己可以敗一次,但絕不能敗第二次,否則無法向魏惠王交代。那時,即使孫臏不殺自己,老闆也要弄死自己。

  「下一次較量,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龐涓在心裡發誓道。

  龐涓回到魏國後,繼續擔任他的大將軍,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講到這裡,大家是否會有一個問題,孫臏與龐涓有不共戴天之仇,為什麼要放虎歸山?

  孫臏作為齊國的軍事大腦,他認為齊魏兩國必有一場生死較量,而將仇人龐涓放走,基於以下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孫臏作為龐涓的同學,對他知根知底,了解他的思維方式。這就像下棋一樣,你每走一步,對手都能判定你下一步要在哪裡落子。有個被自己看穿的人當對手,那再好不過了。

  第二個原因,魏國作為天下最大的「人才批發部」,出了無數曠世奇才。把龐涓弄死了,接替龐涓位子的人如果能力一般,那可以高枕無憂;而如果繼任者是個軍神級的人物,那可是孫臏不願看到的。

  孫臏的擔心不無道理,龐涓回去後,又與齊國打了一場國運之戰——馬陵之戰,結果龐涓戰死。魏惠王求賢若渴,開始向天下高薪招聘人才,此時大梁出現了一個軍事才華不弱於孫臏的青年才俊,他叫尉繚(戰國時有兩個尉繚,另一個尉繚是秦王嬴政時期的,也是魏國大梁人),由於他高深的軍事理論造詣,被後世尊稱為尉繚子。

  尉繚寫了一本兵書叫《尉繚子》,這本兵書可能很多人沒有聽說過。宋朝時,國家為了培養軍事人才,需要頒布標準的軍事教學用書。在選定教材上,宋朝政府煞費苦心,一共挑了七本兵書,分別是《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六韜》《司馬法》《三略》《尉繚子》《李衛公問對》。這七本書被合稱為《武經七書》,成為後世參加武舉考生的必備教材,地位相當於科舉考試里的四書五經。《孫臏兵法》由於失傳了,沒有入選。

  《尉繚子》能與天下第一兵書《孫子兵法》同為教科書,可見其學術地位之高。《尉繚子》裡面有魏惠王與尉繚的對話,因而,尉繚作為一個能寫兵書的軍事奇才,受到魏惠王的重用是顯而易見的。

  可是問題來了,史書里只見尉繚的著作《尉繚子》,卻未見他在魏國有什麼活動,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在那個人均壽命才三十幾歲的年代,也許尉繚與魏惠王相識後沒多久就死了。

  如果魏惠王提前得到尉繚,那麼魏國的歷史很有可能被改寫。

  然而歷史沒有如果,魏惠王從一開始就把自己設定為天子的角色,號令天下是他的夢想,他相信桂陵之戰只是失誤,下一場戰爭他不會輸。

  魏惠王的賭徒心態即將把魏國帶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黑格爾曾說:歷史給人的唯一教訓,就是人們從未在歷史中吸取過任何教訓。

  一場桂陵之戰的翻版——馬陵之戰正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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