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戲言:擼起袖子不認帳
2024-10-08 19:06:57
作者: 九皋寒叟
隋大業十一年(615)九月十八日,隋煬帝的車駕返回太原。
蘇威的意思是讓隋煬帝前往長安主持大局,可宇文述卻說百官的家眷都在洛陽,皇帝應該先回洛陽,再做其他的打算。都是回京城,難道有差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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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兩種說法代表了兩種態度。
長安位於關中,以長安為中心,所達之處,不過黃河流域而已。洛陽則位居大隋帝國的正中央,交通四通八達,可以前往任何地方。從距離來看,長安和洛陽相隔並不遠,可從政治意義來看,回長安就意味著隋煬帝承諾不再四處巡遊,回洛陽,就意味著還要繼續搞事情。
關於這一點,君臣之間似乎很有默契。
客觀地說,世間的任何安排都不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人性,永遠被追逐利益的基因控制著,他們絕不會因為得到某一個好處,就甘心放棄另外一個唾手可得的好處。大臣們寒窗苦讀,最後做了大官,得到了名聲和讚譽,可美色、金錢、大房子、大飛機、大遊艇,難道就可以不要了嗎?
隋煬帝如果去長安,老百姓和大臣都很樂意,因為不用再打仗。可官員的家眷都在洛陽,如果洛陽失陷,親人分離怎麼辦,老婆在家給他戴綠帽子怎麼辦?
從古至今,別看官員們執著地追求名利,可終歸是為了自己的家庭,一旦危險來臨,他們肯定會先想著安排自己的家人。比如隋末的魚俱羅趁機發國難財,江都變亂後的文武官員記掛著親人,爭著要回長安和洛陽,現如今的官員提前安排老婆孩子出國,都是肉眼可見的事實。
隋煬帝呢,他就想客居在長安嗎?
想通了這一切,就不難理解隋煬帝想回洛陽的心思。
隋大業十一年(615)十月初三,隋煬帝的車駕到達東都洛陽。這時,群臣提醒他,應該對雁門的立功將士論功行賞,兌現當初的諾言。
誰料想,群臣再一次產生了分歧:
蘇威的意思是,當時事態緊急,皇帝的承諾是安撫軍心,如果真的按照雁門郡城下的承諾去兌現,不太現實,只需要兌現一部分即可。
樊子蓋卻認為,皇帝一言九鼎,絕對不應該失信於將士,即便打掉牙齒和血吞,也得認了這筆帳。
兩人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而且都沒有坑害隋煬帝的心思,他們說的都是老成謀國之言,如何取捨,全在隋煬帝的一念之間。隋煬帝當時的承諾是沒有官職在身的晉封為六品,有官職在身的依次封賞。有關部門已經統計過了,至少有一萬七千人在等著皇帝給他們加官晉爵呢。
這得拿出多少官職?恐怕大隋的公務員數量得翻一倍還多吧。
並不是朝廷養不起這麼多人,隋煬帝表示,再多些咱也承受得起。問題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朝廷也是有編制的。比如尚書省吏部,吏部尚書一人,吏部侍郎兩人,主爵侍郎一人,司勛侍郎兩人,考功侍郎一人,再往下都是有明確的編制數量的,怎麼可能隨便增設?
不管是文職還是武職,新設職位都會涉及權力的重新分配,人多了就會因為權責不清、利益不均的糾葛而打架。唐朝中後期,因為政治鬥爭而提拔大批的寒門和富商入仕,就出現過這種頭破血流的慘劇。
更何況,隋煬帝的執政宗旨是改革南北朝以來官員冗餘的弊端。
就拿散官和勛官來說,隋文帝在世的時候,文武散官從正二品的特進、左右光祿大夫,一直到從九品的文林郎、羽騎尉,一共有十六階。勛官從一品的上柱國,一直到正七品的都督,也有十一階之多。至於勳爵,共有國王、郡王、國公、郡公、縣公、侯、伯、子、男九個等級。
隋大業三年(607),隋煬帝為了打壓關隴軍事貴族,以及朝中世襲的政治門閥,在朝廷的官爵制度上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先拔掉官坑,再端掉吃大鍋飯的人。
比如,隋煬帝廢掉特進、八郎、八尉、朝議大夫等散官,以及十一等勛官,將散官、勛官一起合併,保持了十七階,但是散官的編制數量幾乎是攔腰砍斷。再比如,廢除伯、子、男的爵位,只保留王、公、侯三級。
如果隋煬帝執行自己的諾言,豈不是讓先前的改革徹底流產?
隋煬帝思來想去,決定採取折中的方案:封賞是必須的,不過只能挑功勞突出的人進行封賞(最後有一千五百人),其餘的帳能賴就賴吧,皇帝也沒辦法啊。
《論語》中有句話很好: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
老祖宗們很英明,幾千年前就發現了中國人的這個思維模式,人們不怕分不到錢,就怕分得比別人少。這種現象,越是在人多的時候,人群層次較低的時候,越顯得突出。
這不,基層的將士不答應了,要麼你就都不封賞,要麼就都封,封一千五百人算怎麼回事,是不是存在權錢交易,存在灰色地帶啊,這如何能夠服眾?
不幸的是,隋煬帝的心思並不在戰後封賞的承諾上,就在封賞完畢之後,不甘心失敗的隋煬帝將征伐高句麗的事情再次提上了議程。
此事一出,朝野震驚,天下震驚。
這是個啥皇帝啊,說好的一言九鼎,天子無戲言呢?
不得不說,隋煬帝這件事幹得很不講究,很沒有帝王的水準,連筆者都忍不住想用鹽汽水來噴他。防守雁門的將士完全相信了隋煬帝的承諾,事實上,這些人也沒有太大的政治野心,金錢、珠寶、美女、田產,任何一樣東西都可以讓他們為朝廷賣命,可你非得給他們加官晉爵,給自己挖了一個天大的坑。
帝王這個群體,往往最有資格和能力給別人希望,也最容易讓人失望。
當然,失望的不僅是沒得到期盼中的賞賜,而是隋煬帝還想打高句麗,還想讓將士們到前線去送命。如果說前幾次打仗是為了大隋的天威,為了天子的尊嚴不被外族踐踏,那麼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幾乎所有的人都會說,隋煬帝為了私慾,想讓整個帝國為他一起殉葬。
幸運的是,國內的亂局讓隋煬帝放棄了這個自殺的念頭。
不幸的是,隋煬帝雖然遠離了高句麗這個要人命的「急性病」,卻不得不接受農民暴動這個「慢性疾病」。總之,橫豎都是死,就看哪條路解脫得更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