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又起：吐蕃政權的雄起

  說完了高昌，再來說說吐蕃吧。因為中晚唐時期，吐蕃和大唐之間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沒事兒就互相傷害的關係，所以不能不提。

  

  吐蕃，古代藏族在青藏高原建立的政權，也是西藏歷史上第一個有明確史料記載的政權，創始人便是我們熟知的松贊干布。

  在此之前，中原地區經歷了奴隸制社會、封建社會，正在君主制的時代大放光芒，而西藏地區還是野蠻落後的原始社會，連奴隸社會都談不上。

  在青藏高原那裡，有一群崇拜原始神靈的部族，他們認為這些東西具有強大的能力，可以主宰人世間的一切。為了和神靈們對話，人間湧現了一批有通天本領的巫師，他們將神靈的旨意傳遞給老百姓，踐行著原始社會的自然法則。

  想想看，當時西藏地區的百姓沒有火種，沒有金屬生產工具，生存的可能只局限在最熟悉的地盤，根本就走不出去，所以只能過原始部落的生活。

  在西藏地區，一共有數十個部落，部落和部落之間又結成聯盟，其中山南河谷的雅隆部落聯盟、阿里地區的象雄王國、雅魯藏布江以北的蘇毗部落聯盟是最大的三個。

  公元6 世紀左右，西藏山南地區的雅隆部率先雄起，由部落聯盟發展成為奴隸制的政權，史稱吐蕃。吐蕃的男性首領叫贊普，所謂的「贊」代表的是強雄，「普」代表著丈夫，而首領的妻子叫作末蒙。

  據史料記載，吐蕃從原始社會向奴隸社會過渡的歷史中，出現了許多牛人，其中有七位大神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可以說正是他們的成就，推動了吐蕃民族走上了強盛之路，吐蕃國內搞了個排行榜，史稱「吐蕃七賢」。

  吐蕃的第三十一任贊普叫達布聶賽，在他的帶領下，吐蕃部族逐漸強大。達布聶賽手下有一個叫俄朗贊芒的大臣，此人是「吐蕃七賢」的第三位。

  這位兄弟不知道是突發靈感，還是偶然的奇遇，發現可以把木材燒製成炭，而炭則是冶鍊金屬的重要原料。就這樣，吐蕃百姓開起了金屬加工廠，搞出了不少銅、鐵，他們為軍隊配備了金屬武器，又發明了耕田的犁。

  這些發明放在中原地區，可能會讓人嘲笑不已。開什麼玩笑，金屬武器？中原一千多年以前就已經搞出來了！木犁？那是中原百姓最基礎的生產工具啊。然而，在那個時候，西藏地區就是如此落後。

  吐蕃的百姓接觸到了金屬，於是開始步入文明社會，並且有機會把其他的部落踩在腳底下。吐蕃的強盛，尤其是金屬武器的普及，讓周邊的小部落心驚膽戰，大家要麼巴結達布聶賽，要麼表達了聯合吐蕃一起征討其他部族的意願。

  達布聶賽的兒子朗日倫贊是吐蕃的第三十二任贊普，他雄心勃勃，趁著吐蕃的強勢發動了數次對外戰爭，快速兼併了周邊的小部族。武德三年（620），朗日倫贊成功地滅掉了雅魯藏布江以北的蘇毗部落聯盟，成為西藏地區實力最強的民族。

  遺憾的是，朗日倫贊隨後重用蘇毗部落，並給他們賜了不少土地和奴婢，最終引起了吐蕃舊貴族的強烈不滿。貞觀三年（629），在吐蕃如日中天的時候，朗日倫贊被反對派毒殺，輝煌的一生戛然而止。

  第三十三任贊普便是松贊干布，他是朗日倫贊精心培養的接班人。

  老爹被殺的時候，松贊干布只有13 歲。面對磨刀霍霍的貴族勢力，松贊干布的命如果不太硬，很可能被人直接殺死，或者成為舊貴族的傀儡。幸運的是，松贊干布是老爹的獨生子，老媽背後又有貴族勢力撐腰，再加上反對派勢力鉤心斗角，誰也無法上位，松贊干布這才順利接管王位。

  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松贊干布，可以說他是個完美的男人。

  小的時候，松贊干布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嚴格的貴族訓練，他精通騎射、角力、擊劍，十多歲的時候就成為驍勇的武士。他還擅長詩歌創作，經常在宴會上即興賦詩，無論走到哪兒，松贊干布都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

  松贊干布接管政權之後，拉攏國內的新興勢力，幾乎花了三年多的時間，最終剷除了所有的反對派勢力。貞觀六年（632），松贊干布為了擺脫山南地區舊勢力對他改革的束縛，率領部眾渡過雅魯藏布江，將都城遷到邏些（今西藏自治區拉薩）。

  松贊干布遷都的決定，直接奠定了吐蕃王朝日後騰飛的基礎，從此時開始，邏些正式成為西藏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

  松贊干布有雄心壯志，他想帶領這個落後的民族實現彎道超車，可是平定內亂之後他才發現，現實和理想的差距確實存在鴻溝啊。

  吐蕃從原始社會過渡而來，整個社會仍舊是以部落制為基礎。

  說白了，大家湊在一起過日子，主要是為了抵禦野獸的攻擊，為家族的繁衍爭取更多的機會。至於部落的首領，確實是大家推舉的，卻也只能作為整個部族的政治形象代表，坐一把手的位置沒問題，真正的話語權並不是特別大。

  據史料記載，吐蕃沒有所謂的君臣禮儀，沒有意識形態，統治的形式就是最原始的：一年一小盟，三年一大盟。

  到了固定的時間，吐蕃贊普就會召集屬下坐在一起，然後讓人拉來一些羊和狗，先把它們的腿折斷，然後再拉出腸子，將它們殘忍殺掉。隨後，贊普命巫師告於天地山川、日月星辰：若變此心，懷奸反覆，神明鑑之，同於羊狗。

  三年一大盟，場面自然要更加震撼。吐蕃贊普會屠殺大量的犬馬牛驢，然後將它們全部肢解，隨後帶領族人對天起誓：「爾等咸須同心勠力，共保我家，惟天神地祇，共知爾志。有負此盟，使爾身體屠裂，同於此牲。」

  想想看，吐蕃貴族看到眼前血淋淋的動物，噁心是肯定的，可是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落得如此下場，背叛的心思恐怕會小很多吧！更何況，這種血淋淋的場面還有巫師和神靈在場，誰不忌憚老天爺的監督呢？

  人世間，有些規律可以被人看透，可唯一參不透的便是神靈，大家都對它篤信不疑，所以他們的作用比白紙黑字還要有效，這就是所謂的信仰吧。

  遺憾的是，人性的複雜永遠不是這些血腥的場面可以駕馭的。

  對松贊干布來說，他親眼看見了父親被貴族勢力毒殺的過程，部落的反叛讓王室毫無還手之力，歸根結底，還是中央集權不夠啊。

  松贊干布的邏輯很簡單：想要獲得至高無上的統治權，就必須把權力全部收歸到中央，為了保證中央政府的安全，必須把軍權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裡。這也是中國歷代王朝權力鬥爭，政治格局演進的趨勢。

  改革，先從官職改起。

  當時，吐蕃王廷設有一名大論（宰相），幾乎就是內務府總管，再加上國務院總理，權力大到沒邊沒際，吐蕃贊普只要稍微不給力，就可能被大論架空。

  松贊干布發話了，宰相不夠，副宰相來湊。

  第一，除了大論，還要設小論（副宰相）。

  第二，設置兵馬都元帥、副元帥，執掌兵權，掛同平章事的頭銜。

  第三，在宰相之下設置各類官員，分掌各種政務。

  曩論（內相），掌管官員的升遷、調動，相當於吏部尚書。

  紕論（外相），掌管外國使臣接待等外政事務，相當於鴻臚寺卿。

  岸奔，掌管財政，相當於財政部部長。

  資悉波折逋，掌管賦稅徵收，相當於稅務總局局長。

  喻塞波掣逋，掌管刑政，相當於刑部尚書。

  所有的國家大事，由宰相們集體商議，最終得出結論，由首席宰相上報給贊普批准，隨後再執行。這樣一來，首席宰相變成了大管家，權力基本上被架空。

  更狠的是，松贊干布還規定，吐蕃所有的高級官職，全部採取世襲制度，老爹死了，兒子繼承官職。你是財政部部長是不是，那你的兒子也只能做財政部部長，想要做首席宰相？想也沒用！這樣一來，政治鬥爭就沒了意義。不僅如此，吐蕃贊普擁有世襲制度的最終解釋權，想要做官，只能向贊普靠攏。

  在松贊干布執政時期， 任用了吞彌· 桑布扎、祿東贊、支· 賽當汝恭頓、娘·赤桑揚頓四大賢臣，他們為吐蕃王朝初期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在地方管理上，松贊干布實行了軍政合一的政策。說白了，松贊干布把地方行政權和軍權合併，以大軍區的形式對地方進行管理，管理組織叫「茹」。

  衛茹（中茹）：管轄以邏些為中心的雅魯藏布江北之地約茹（左茹）：管轄以雅礱河谷為中心的江南之地。

  葉茹（右茹）：管轄雅魯藏布江上游南北之地。

  藏茹（後茹）：管轄雅魯藏布江中游南北之地。

  每個茹設大將一人，副將一人，判官一人，對贊普負責。

  再來說說吐蕃文字。

  在松贊干布之前，吐蕃不存在文字。上到王室政務，下到百姓生活，都是用刻木結繩這種最古老的方式記載。沒有文字，朝廷的政令只能口口相傳，國王的「口諭」

  可以隨意歪曲，這怎麼能行呢？

  松贊干布表示，可以接受落後，但是絕對不能沒有文字。

  據史料記載，松贊干布選了一批貴族子弟，讓他們前往天竺、西域等地學習文字、修辭學，最終創造出三十個字母和四個韻母，編出文法三十頌和語音學。

  只有課本肯定是不夠的，松贊干布親自攻讀吐蕃的新文字，並在國內用獎勵的辦法勸說國民學習吐蕃文字，還花費重金邀請了許多學者，讓他們協助吐蕃學者譯書、著書，推動藏族歷史進入新的文明階段。

  缺乏文明的洗禮和法律的制約，便無法以禮儀和道德去約束民眾，嚴刑峻法便成為行之有效的社會規則。當時，吐蕃的刑罰是非常嚴厲的，如果犯了小罪，可能被剜去雙眼、割掉鼻子、挖掉膝蓋骨，或者用皮鞭懲罰。

  制裁你時，如果碰上統治者的心情不錯，可能對你從輕處罰；如果趕上統治者當天心情不佳，那麼對不起，你很有可能成為替罪羊，受到的處罰會更嚴重一些。

  吐蕃王朝雖然落後，但是有一些規則還是值得推崇的。

  比如，吐蕃人打仗的時候異常勇猛，前軍死光了後軍才會上，所以很少存在逃跑的現象。如果你真的在戰場上做了逃兵，那將會是一件非常醜陋的事情，別人會在你的頭上掛一段狐尾，只要發生一次，你將終生在別人面前抬不起頭來，走在公共場所，別人會把你看作已經死了的人，俗稱「次死」。

  正因為有這樣的軍事習俗，所以造就了一支戰無不勝的吐蕃大軍，唐朝中後期，就是這樣的吐蕃軍人，給中原百姓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噩夢和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