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成了香餑餑
2024-10-08 18:48:20
作者: 九皋寒叟
天復二年(902)六月初十,雙方在虢縣(今陝西省寶雞市陳倉區)以北交戰,李茂貞的軍隊傷亡高達一萬,隨後退守鳳翔城。此時,朱溫又開始了自己的表演:「岐王啊,我只想迎陛下回宮,不想和你較量。」朱溫一邊裝著無辜,一邊修建了五座營寨,打算將李茂貞困死在鳳翔城。客觀地說,李克用無法支援李茂貞,而王建猥瑣地蠶食著李茂貞的地盤,李茂貞已經陷入絕境。
那麼問題來了,李茂貞坐擁十五州的土地,為何會不堪一擊?
從地緣優勢來看,李茂貞位於長安和蜀中的中間地帶,天生就是挨打的角色。他其實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臭不要臉,直接開進長安,挾天子以令諸侯,風險就是被天下諸侯群起而攻之。第二個選擇就是不趟朝廷這攤渾水,先和西川的王建開戰,如果拿下王建,李茂貞就可以毫無顧慮地逐鹿中原。
事實上,朱溫的地緣優勢也很差,可他提前消滅了河北、淮南的軍閥,收編了長江流域的勢力。此次來關中,朱溫沒有後方威脅,這是他最大的優勢。再看看李茂貞,雖然軍力雄厚,可是要對付王建和朱溫兩個梟雄,難度可想而知。
天復二年(902)六月二十二日,李茂貞將大軍拉到城外,準備和朱溫一戰定乾坤。據史料記載,此次交鋒,雙方從清晨一直打到傍晚,朱溫沒占到任何便宜,反倒是李茂貞越戰越勇。然而,夜幕開始降臨,李茂貞擔心自己的空城被偷襲,再加上兵力耗損嚴重,最終鳴金收兵,再次退入鳳翔城。
這是關中軍閥、河南軍閥之間高質量的一戰,朱溫也是元氣大傷。不過,此戰證明了一個道理:單論軍人的戰鬥力,朱溫不比李茂貞強多少。這應該是朱溫收穫的一個新認知。正值夏天來臨,天氣炎熱,陰雨綿綿,許多將士們都身染疾病,無法作戰,朱溫於是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將領們集體反對:「絕對不行,李茂貞也是傷亡慘重,如今坐守空城,眼看就要陷入絕境,咱們怎麼能夠放棄得來不易的機會呢?」
朱溫:「你們想怎麼辦?」
將領:「兵不厭詐,誘李茂貞主動出城。」
本章節來源於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
隨後,朱溫派遣間諜入城散布消息,說朱溫的軍隊傷亡慘重,主力準備撤到河中,其餘的部隊也將逐漸班師。為了配合謠言,朱溫下令全軍偃旗息鼓,不許埋鍋造飯,並將部分軍隊調離戰場,最終騙過了內心焦急的李茂貞。
劇本已經寫好:李茂貞主動出擊,誤入埋伏圈,慘敗而歸。
考慮到李曄還在城中,朱溫沒有強行攻城。
接下來的幾個月,鳳翔城的糧食迅速耗盡,將士們只能餓著肚子,就連李曄也只能自己用石磨磨豆麥喝粥。至於老百姓,只能以人肉為食,以至於街上的人肉賣到一斤一百錢。更有甚者,大家開始拿刀剔人肉,尤其是奄奄一息的百姓,竟然被活活剔死。這樣的人間煉獄,令人毛骨悚然。
在李茂貞的眼裡,百姓的性命如同草芥,自己的前途才是王道。然而,在災難面前,不論身份,不論地位,大家都有是非的判斷。百姓開始逃離鳳翔,軍隊開始背叛。天復二年(902)十二月,鳳翔成為一座空城,而李茂貞也終於舉起了白旗。
投降之前,李茂貞宣布自己在山南的州縣歸屬王建,關中的州縣歸屬朱溫。最主要的是,李曄出逃長安是宦官集團的手筆,而李茂貞將皇帝迎來鳳翔,是擔心其他節度使心懷叵測。投降之後,李茂貞願意配合朱溫,將李曄送回長安,繼續做個朝廷的乖寶寶。
朱溫:「我只想迎接陛下,能夠和你重修舊好,也是我的心愿。」
說白了,李茂貞在測試朱溫的誠意,而朱溫在虛偽地回應。
天復二年(902)十二月二十五日,李曄召集李茂貞、韓全誨、蘇檢、李繼誨、李彥弼、李繼岌、李繼遠、李繼忠等人吃飯,商議與朱溫和解一事。
李曄痛心疾首地說道:「你們還在等什麼?趕緊和解吧。親王以下,每天餓死凍死的有多少?朕的嬪妃、子女每天只能喝粥,你們還要怎麼辦?」
李茂貞低頭不語,暗笑淺淺。
這時,十多個鳳翔將士沖了進來,指著韓全誨等人罵道:「咱們被逼到此,死傷無數,都是因為韓全誨這幾個宦官。」
將士們的指責讓宦官集團差點尿了褲子。
李茂貞假惺惺地安慰道:「不要著急,這些將士都知道個啥。」
李茂貞說得對,將士們確實不知道他在一步步地挖坑埋宦官。
天復三年(903)正月初六,李茂貞偷偷摸摸地找到李曄。
李茂貞:「陛下,只要您答應殺了韓全誨、張彥弘、袁易簡、周敬容等人,臣立即和朱溫和好,護送您回長安。」
李曄急忙說道:「好,朕答應你,就由你親自處理吧。」
就在當天,李茂貞處死了韓全誨、張彥弘、袁易簡、周敬容、李繼筠、李繼誨、李彥弼等數十名宦官。說白了,李茂貞沒興趣消滅宦官集團,只想砍一批人頭,堵住朱溫的嘴。這幫人被殺後,御食使第五可范、宣徽南院使仇承坦晉升為神策左軍中尉和神策右軍中尉,王知古、楊虔朗則晉升為樞密使。
即便如此,李茂貞還是不敢開門。為了讓自己萬無一失,他厚著臉皮提了一個條件:為自己的兒子李侃求親,對象則是何皇后的女兒平原公主。
李曄感覺身體被掏空,無奈地同意了李茂貞的請求。
天復三年(903)正月十二日,鳳翔城門緩緩打開。
十天之後,李曄視察朱溫的軍營,朱溫身穿素衣,匍匐在地,磕頭認罪。李曄安撫道:「大唐的江山社稷因為你才平定,你居功至偉,何罪之有?」
在晚唐,一直存在四股政治勢力,帝王、宦官、軍閥、文臣。
宦官有軍權,可他們擁有天然的缺陷,只能依附皇帝而存在,宦官最鼎盛的時期,無非是帶著皇帝到處溜達,有點話語權而已。
至於文臣,大家要麼明哲保身,要麼退隱,要麼依附宦官,是最沒有氣節的一群人,他們的使命是自保,而不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至於帝王,確實出現了李曄這樣出類拔萃的皇帝,可時勢造英雄,時代毀皇帝,在各路牛鬼蛇神的鎮壓下,李曄只能認命。
數來數去,只有軍閥能成大事。然而,軍閥裡面也是魚龍混雜。有韓建這種有野心、沒膽量,只能跟在大人物後面喝湯的角色;有李克用這種有實力、沒野心,抓不住機遇,只能目送他人逐鹿中原、問鼎乾坤的角色。而有膽量、有實力的朱溫則成了晚唐軍閥混戰的最後贏家,食物鏈最高層的存在。
既然是食物鏈的高級獵手,自然有本事決定其他人的命運。
天復三年(903)十二月,朱溫上了一道奏摺:罷免宮中宦官的所有職權,歸還給朝中的省台,宮中內務以宮女充任,召回天下各道的宦官監軍。就在當天,朱溫帶兵入宮,將大明宮僅剩的數百名宦官集中到內侍省,隨後秘密處決。同時,朱溫給地方節度使去函,責令他們處死所有的監軍宦官。
李唐皇室、文官集團和宦官集團鬥智鬥勇這麼多年,而朱溫只靠一場屠殺就解開了百餘年的恩怨,這就是殺伐果斷。那麼問題來了,宦官雖然死光光,可大唐還是亡國了,這又是什麼歷史邏輯呢?說白了,這是歷史對宦官的偏見。
我們誇大了唐朝宦官對皇權的破壞力,忽略了軍閥蠶食皇權的能力。如果用一句話總結,那就是軍閥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卻將鍋甩給了宦官集團,這就是「歷史由勝利者書寫」這條鐵律最好的註腳。
宦官被殺後,神策禁衛軍的權力便落到了首席宰相崔胤的手裡。
在政治叢林裡,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如果崔胤有能力將盟友踢出去,自己獨享利益的時候,他會如何選擇?當然,崔胤有這個想法,卻沒這個實力。至少在目前,崔胤只能依附朱溫,幫他剷除政敵。
在新的政權里,朱溫是幕後的總指揮,崔胤是利益代言人,而李曄繼續做大唐王朝的皇帝。不過,李曄生活的舒適度,完全取決於朱溫的心情。
就拿人事任命來說。李曄瞧不起崔胤的人品,於是想提拔詩人韓偓,而韓偓推薦了御史大夫趙崇、兵部侍郎王贊。為了阻止李曄,朱溫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姿態:「趙崇為人輕薄,做事不穩重,王贊則是胸無點墨,二人沒有宰相之才。韓偓給朝廷推薦這樣的人,實在是有失水準,希望陛下能夠妥善處理。」
李曄無奈,只能將韓偓貶為濮州司馬。
李曄很器重韓偓,臨行之前,李曄偷偷召見了他。彼時,韓偓流著眼淚進言道:「朱溫表面上很忠心,實際上是包藏禍心,臣被貶無關輕重,但如果陛下繼續放縱,朱溫很可能會做出篡權奪位之事。」
一介文人都能看出朱溫的野心,可見時局有多麼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