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得好：一箭射出時任皇帝的外甥女

  武平三年（572），李府傳出一個噩耗：柱國大將軍、唐國公李昞去世了。

  消息一出，立馬就成了長安城的頭條新聞。

  

  長安人都知道，李昞才36歲，正值年輕有為的年紀，開掛的人生才剛剛起步，怎麼就突然駕鶴了？實在是天妒英才！殊為可惜啊！

  民間有一種說法，36歲是本命年，也就是人生的劫數，每個人都要面對。如果能夠跨過去，人生就會一帆風順，如果跨不過去，那就註定是個悲劇。歷史上的周瑜、朱佑樘，國外的瑪麗蓮·夢露，都是在36歲的時候沒跨過去這個劫的。

  看來，李昞也沒躲過這個劫數。

  彼時的小淵，年僅7歲，還只是個不開竅的小孩子，人生所有的樂趣，還局限於蹲在地上搓泥巴，自然不懂這其中的奧妙。

  李昞去世了，那李氏家族的榮耀該由誰來繼承呢？

  按照兄弟排行榜，李淵是家中的老四，可大哥李澄很早就去世，二哥和三哥都不是李昞的嫡子，小淵同學和老爸一樣，成為唐國公的唯一繼承人。

  李淵憑空搞了個唐國公的爵位，應該高興嗎？

  實在是高興不起來，因為李淵失去的東西，遠比得到的要多得多！

  想想看，老爹李昞就如同是個裝備已經刷到滿級的大怪獸，可去世之後，裝備掉了一地，李淵只撿了個通用的裝備。至於柱國大將軍，州郡總管之類的實職，他一個也沒撈到。明眼人都知道，這虧大了。

  再想想看，在強敵環伺的北周朝廷，孤兒寡母以後如何過日子？眼下雖然沒有衣食之憂，可李氏先祖積攢的政治資源，靠誰來發揚光大呢？

  不過，看問題不能太悲觀，人生總是有機遇的。

  就拿關隴集團來說，內部的晉升規則還是挺簡單的。

  第一種辦法：靠軍功說話。

  說白了，柱國大將軍、衛府大將軍不過是內部的論資排輩，只要你有軍功，就能從大將軍升任柱國大將軍。如果沒有軍功，或者是犯了點錯，那很對不起，麻煩您把屁股挪一挪，給其他人讓個位子。

  第二種辦法：靠熬資歷，刷履歷。

  有時候，老一輩的貴族們能力平平，在他們那一輩，只能坐坐冷板凳，連話語權都沒有，可他們就是會養生，活的時間比別人都要長，等到其他的老傢伙都蹬腿，小字輩又鬥不過他們的時候，這幫人自然就成了中堅代表。

  第三種辦法：靠皇族的提拔。

  要麼是女兒嫁給了皇帝，要麼是娶了皇室的公主，要麼是皇帝的鐵哥們兒，總之有皇帝撐腰，晉升就毫無問題。

  遺憾的是，小淵同學投胎比較好，可時運很不濟，他屬於老字輩提前下場，小字輩青黃不接，要軍功沒有，要資歷沒有，至於裙帶關係，貌似也沒有特別拿得出手的。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七姨夫楊堅的崛起了。

  說起來也很可憐，爺爺李虎做柱國大將軍的時候，楊忠不過是衛府大將軍，資格完全不對等。可人家就是能熬，李虎死了他沒死，宇文泰死了他還沒死，就靠著這張老臉，再加上長年累月的征戰，楊忠硬生生擠到了柱國大將軍的行列，開始和李淵老爹李昞平起平坐。

  北周天和三年（568），楊忠去世，大司空、柱國大將軍、隨國公、太保，都督同、朔等十三州諸軍事，同州刺史之類的頭銜掉了一地，可七姨夫楊堅只能撿一個隨國公。

  關於楊堅的奮鬥史，前面已經說得很多。

  準確地說，七姨夫的血淚奮鬥史，李淵親眼所見，而且銘記在心。在後來的日子裡，李淵善於隱忍的性格和楊堅一模一樣。

  不可否認，七姨夫楊堅，是李淵最好的人生導師。

  就在七姨夫奮鬥的時候，李淵也幹了一件重要的事：結婚。

  老婆是竇毅的女兒竇氏，也就是後來的李唐太穆皇后。

  在北周朝廷，竇毅的本家趕不上李家和楊家，可他有一個做柱國大將軍的叔叔竇熾，此人是宇文泰親手提拔起來的戰將，可以隨時出入宇文家。更要命的是，竇熾活了78歲，堪稱閱盡了南北朝的政治風波，是朝堂的不倒翁，可想而知，竇熾在朝堂的勢力有多大。

  竇毅是竇熾為數不多的侄子之一，他的婚事，竇熾自然很上心。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政治操守，竇熾讓他娶了宇文泰的第五女——襄陽公主。

  此女是北周開國皇帝宇文覺、北周明帝宇文毓、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姐妹，是可以在長安城橫著走路的存在。

  竇毅娶了皇室的公主，自然不敢怠慢，殷勤討好什麼的，只能算是每日的標準套餐，至於夫妻性福方面，竇毅也表現得特別積極，經過頻繁耕耘，兩人有了愛情的結晶——女兒竇氏。

  竇氏剛出生的時候，就有一頭烏黑的頭髮，眼睛像是進口的黑葡萄，一閃一閃的。只要是個人，看過竇氏之後都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此女，必定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女。

  美女嘛，不分老幼，大家都喜歡。尤其是小美女，更是人見人愛。

  竇氏的舅舅，北周武帝宇文邕對她愛之入骨、百般寵愛，並將她養在深宮之中，打算悉心培養，然後給她找個好婆家。

  當時，宇文邕為了和突厥人搞好關係，迎娶了一位美麗的突厥公主，異域風情，自然是別有一番風味嘛。可宇文邕呢，就是提不起興趣來，只要看到突厥公主，他心裡就憋得慌，突厥公主從進宮之日開始算起，就一直在守活寡。

  有一天，竇氏語重心長地對舅舅說道：如今，北周強敵環伺，尤其是北方的突厥，更是我們的心腹大患，舅舅應該對舅媽好一點，以江山社稷為重。

  這個「好」字，實在意味深長啊。

  說起來，北周的女子似乎都早熟（獨孤伽羅也是這種逆天的存在），尤其是竇氏，雖然只有六七歲，可幾乎要熟透了，只待別人來採摘。

  竇毅和襄陽公主聞知此事之後，竊喜不已。

  自己的女兒，怎麼看都順眼，風華絕代，婀娜多姿，更兼知書達理，冰雪聰明，簡直就是智慧女神的化身啊。接下來的幾年，竇氏夫婦悉心培養，竇氏的智慧和美貌與日俱增。

  隋開皇元年（581），楊堅從北周皇族的手裡接管政權，建立了大隋王朝。

  昔日疼愛自己的舅舅早已去世，竇氏的心裡總不是個滋味兒，尤其是楊堅發動政變，奪取宇文家的政權，在竇氏的眼裡，楊堅完全就是個叛逆的存在。

  不過，你打不過人家啊，還是得繼續埋頭過小日子啊。

  至於報仇的事兒，只能交給未來的丈夫了。

  又是幾年過去了，竇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美女，年方二八。

  這種年紀，已經到了出閣的時候了，竇毅和襄陽公主開始著急了，琢磨著給她安排一門親事，鑑於女兒實在是太優秀了，竇毅有點不捨得了。

  身為父親，都希望看到女兒有個幸福的未來，竇毅也是如此。於是，竇毅定了個基本的原則：嫁出去是可以的，但絕不能讓頭爛豬給拱了！

  夫婦二人合計了一下，得找個有前途的人。

  在那個年代，有前途就代表出身好，有上進心，會打仗，會武功，尤其是出身和武功，幾乎是青年才俊的標準配置，躋身上流社會的入場券。

  既然如此，就先來個比武招親吧。

  有一天，竇毅請大師在畫屏上畫了一隻孔雀（古時候西雙版納就有孔雀，中原王朝知道這個物種很正常），特地給畫師交代了一下，孔雀的身材比例什麼的可以不對稱，但是眼睛必須得小點兒。

  畫完之後，竇府就傳出消息了：竇大小姐要比武招親，長安城的青年才俊們可以前來一試，只要你有本事，立馬就可以把大小姐領回家。

  不得不說，竇毅的思想還挺開明的，其他的家族為了政治利益，都是亂點鴛鴦譜，從來不會在乎女兒的感受，他卻可以想出這招比武招親。老丈人先驗貨，看女婿的能力和家世，然後全面選拔，重點培養。而且，竇毅已經擁有了吸引流量的思維，如果放到現在，絕對可以成為網際網路行業的佼佼者。

  北周皇族的侄女，還是個大美女，可想而知，上門求親的有多少人。

  一時間，長安城的公子哥兒們雲集竇府，這幫人的頭上都寫著：小爺是某公爺的兒子，小爺是柱國大將軍的兒子，小爺是當朝太師的兒子，氣焰囂張至極，神情猥瑣之至。

  說白了，大家都想在逛街的時候，可以順便領個大美女回去，多有面兒。

  來吧，公平競爭，一人兩箭，射完立馬出結果，絕無貓膩。

  大家雖然都是公子哥，卻都出自名門將府，射箭是日常基本功，馬步、拉弓、瞄準、放箭的姿勢都很帥。可射來射去，居然沒一個人可以射中孔雀的眼睛。公子哥兒們不禁發起牢騷。

  抱怨歸抱怨，遊戲規則擺在這兒，誰敢在竇府門前鬧事？

  天色漸黑，眼看著這群公子哥都快把畫屏射爛了，也沒人能中招，竇毅也開始著急了。就在這時，門口來了個少年，長得風流倜儻，氣度不凡。

  據說，台北故宮博物院有一幅李淵的畫像，本尊就很英俊瀟灑，也難怪李氏家族的後人不想用特效來渲染，敢情是怕高祖皇帝從墳墓爬出來揍他們。

  竇毅認出來了，這小子就是唐國公，今年19歲，不管是出身還是長相，都符合竇毅的女婿條件，就看他有沒有這個能耐，會不會射了。

  來，給唐國公拿箭來！

  李淵為何來竇府射箭？

  誰也不知道。也許，他可能是從大門口經過，這才過來湊湊熱鬧。也許，李淵一時手癢，想進來刷刷存在感。總之，李淵不像後世參加高考的考生，緊張到尿意十足，雙腿哆嗦。

  據史料記載，李淵輕裝上陣，毫無壓力，馬步、拉弓、射箭，一氣呵成，「嗖」的一聲，箭頭就插進了孔雀的眼睛。

  「蒙中的吧。」嘲笑聲不絕於耳。

  李淵二話不說，拿起另外一支箭，直接幹掉了孔雀的第二隻眼睛。

  竇毅欣喜不已，女婿如此會射，女兒的終身幸福有保障了。

  就你了，回去和你家長說一聲吧。

  婚事辦得非常順利，吉時一到，竇氏就躺在了李淵的婚床上。

  竇氏從小就生活在北周的皇宮，對政治耳濡目染，談吐思維和尋常女子完全不一樣，在女子淪為男人生育工具的古代，絕對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更何況，竇氏喜歡歷史和書法，和李淵興趣愛好相同，小夫妻閒來無事，就會在書房擺開文房四寶，讀書寫字，好不愜意。據說，竇氏模仿李淵的字跡，幾乎達到了亂真的地步，恐怕就是這個時期練成的吧。

  不僅如此，竇氏還是個秀外慧中的女子。李淵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家中全都由母親獨孤氏來操持，李淵感念母親的恩德，對母親非常孝順。有一次，獨孤氏病重在床，家中的幾個媳婦嫌棄獨孤氏脾氣暴躁，都不願意去侍奉，只有竇氏衣不解帶，日夜陪伴在側，深得李氏族人的認可。

  有這樣的老婆，李淵實乃三生有幸啊。

  夫婦二人頻繁耕耘，一共生下了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四個兒子，還有個女兒平陽公主，從女人的角度來說，竇氏可以說是人生圓滿。

  竇氏和李淵可能都沒有想到，當初竇府的兩隻弓箭，射出了一段曠世美戀，射出了兩個帝王明君，也射出了一個錦繡的大唐江山。

  人生中的奇遇，確實是難以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