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煬帝的功績:你以為「萬國來朝」那麼簡單?
2024-10-08 18:07:27
作者: 九皋寒叟
與此同時,隋煬帝派遣的另外兩支人馬也傳來了捷報。
大隋之前,中原王朝根本不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叫赤土國的政權(位於泰國曼谷以北,是非常古老的一個政權)。隋文帝的時候,大隋的兵鋒也就打到了交趾(今越南北部地區)。至於交趾的南邊是什麼,誰也不知道。
當時,統兵元帥名叫劉方,平定交趾之後,劉方回朝復旨,說了這麼一件事兒:據交趾國的百姓透露,交趾的南邊還有一個叫林邑國的政權,他們國內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珍寶(多為香木、動物),北方人一定沒見過。
事實上,漢朝的時候,林邑國就和中原建立了關係,那時候叫象林縣,後來中原大亂,林邑國便從中國的版圖中自然消失。隋文帝晚年的時候,為了林邑國的寶貝,派遣劉方再次率兵南下,順便將大隋的版圖擴展到越南的中部。
南洋就是個寶啊,老子挖了還不夠,兒子也要繼續挖嘛。
隋大業元年(605),隋煬帝登基沒多久,劉方就又出發了。
林邑國不堪其苦,這算什麼事兒啊,我們每年給你們大隋進貢,你們還要打啊?
對不起,泱泱大國,需求旺盛,不好明面上找你們要,只能找機會打。
見諒見諒。
劉方的下半生,就是在南洋出差的日子中打發的。閒來無事,他就在想一個問題,以前打交趾的時候,不知道南邊有個林邑國,如今打林邑,南邊還有什麼國家呢?反正是沒事可干,要不再往南邊走走吧。
俗話說得好,不怕豬有腦,就怕豬思考。
劉方的胡思亂想,竟然讓大隋發現了赤土國的存在。
有軍隊坐鎮,赤土國只能服軟。
劉方回朝之後,將此事向隋煬帝做了詳細的匯報,並聲稱赤土國王很仰慕中原王朝的繁盛,隨後就會派人前來朝見。
隋大業四年(608)三月,赤土國王的使者到達洛陽,並帶來了東南亞地區的土特產。
隋煬帝非常開心,為了表示大隋和赤土國的友好關係,隋煬帝傳下詔令,命屯田主事常駿、虞部主事王君政等人帶著上好的絲織品,從南海郡乘舟南下,準備對赤土國進行國事訪問。
屯田主事和虞部主事隸屬尚書省工部,前者負責農民和軍隊的開荒種田,後者負責山澤、苑囿、供頓等事。看得出來,隋煬帝並非讓他們去進行簡單的國事訪問,而是想讓他們勘測赤土國的大小,順便摸清楚周圍還有哪些小國家,希望將他們一塊併入大隋的版圖。
隋大業四年(608)十月,常駿等人到達赤土國的邊境。
赤土國王派遣婆羅門鳩摩羅帶著三十艘大船前往迎接,即便是這樣,常駿一行又走了一個多月才到達赤土國的首都。
劉方來訪的時候,赤土國王就已經見識到了大隋的國力,此番面對大隋皇帝的使者,國王顯得小心翼翼,好吃的,好玩的,毫不吝嗇,這讓常駿、王君政等不入流的小官受寵若驚。
常駿雖然享了不少福,卻沒有忘記隋煬帝交代給他的事情,他以赤土國為中心,派出數名使者前去聯繫南洋地區未曾與中原建交的政權,並代表大隋王朝和他們正式建立了交流關係。自此,隋朝的國威正式宣揚到了東南亞地區。
完成了這一切,常駿和王君政二人樂呵呵地帶著赤土王子那邪迦回洛陽交旨。當然,還有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比如金芙蓉冠、龍腦香、香水等。
試問,隋煬帝打通了海上絲綢之路,這份榮耀又該怎麼算?
另一路更為霸氣。
先前,隋煬帝聽裴矩說過,西域有三個重要的國家,伊吾、高昌和焉耆,都在西突厥的控制下,擋住了西域各國朝拜中原的神聖之路。就在不久前,隋煬帝派崔君肅搞定了西突厥,又讓西域諸國遞交了服軟的國書,至少在面子上達到了萬國來朝的目的。
問題是,「天朝上國」「尊敬的大隋陛下」「英明神武」這樣的敷衍之詞已經不太能滿足隋煬帝的心理追求,既然得到了口頭上的尊敬,怎麼也得搞出點實際行動,稍微宣示一下主權啊,比如霸占某個小國的領土?
隋煬帝大手一揮,就拿伊吾開刀吧。
伊吾國,所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哈密市伊吾縣,是北部通道的起點國家。
如此重要的地方,不能讓外族人霸占著吧。
隋煬帝:薛世雄,從今天起,你就是玉門道行軍總管了,旨到之日,立即出發,到伊吾國修一座城池,接管伊吾政權吧。
太草率,太霸氣了。直接跑到你的國家,宣布這裡以後就歸我管轄了。沒有任何官方解釋,也沒有任何交換條件,不知道應該理解為霸氣,還是囂張?
千年之後,再來重讀這段歷史,總覺得心潮澎湃,熱淚盈眶啊。
按照計劃,東突厥啟民可汗也要出兵,二人約好了,先在玉門關集合,然後結伴前往伊吾,共同領略一下西部的沙漠風光。有趣的是,啟民可汗居然聲稱自己沒有興趣,放了薛世雄的鴿子。
怎麼辦?回去交旨還是繼續行軍?
在薛世雄的人生字典里,還沒有退縮二字。收到啟民可汗的婉拒信後,薛世雄就說了一句話:大軍全速開進,不拿下伊吾,誓不罷休。
彼時,正值隆冬季節,黃沙漫天,天寒地凍,伊吾國王獨坐家中,永遠也不會想到,大隋的軍隊會來此地收編他們的國家。
薛世雄晝夜行軍,終於在天暖之前陳列在伊吾城下。
薛世雄:國王啊,我是大隋陛下的使者,特地來收編你們的。
伊吾國王:收編?
薛世雄:對,以後就沒有伊吾國了,只有大隋的伊吾郡。
伊吾國王:既然這樣,要不咱們談談條件?
薛世雄:對不起,陛下叫我來幹活(修建新城),不是來和你談條件的!
伊吾國王汗顏。
按照老規矩,薛世雄在伊吾城旁邊修建了一座新的城池,取名為柔遠鎮,作為大隋控制東西交通要道上的重要軍事據點,伊吾國直接變成伊吾郡。
薛世雄:王威,我給你留下一千名士兵,你們就在此地上班吧。
王威:那你幹嗎去呢?
薛世雄:我啊,瀟灑轉身,深藏功與名唄。
收拾完西域諸國之後,隋煬帝又將目光轉向了南方的流求政權。
關於流求,歷史上眾說紛紜,有說是中國的台灣地區,有說是台灣到日本沿線的海上群島,也就是後來熟知的琉球群島。
在這裡,先嘗試著釐清幾個概念:
流虬(qiú):這是隋朝對台灣地區的叫法。
流求:這是唐朝的叫法,因為虬是一種傳說中的小龍,把龍給流了似乎不太吉利,所以後來就改成了流求,不過地理位置和流虬一樣。
琉球:台灣以北,日本以南的海上島嶼。
在我看來,流求是台灣的可信度還是比較高的,原因如下:
第一,隋朝海軍可以隔著海隱隱約約地看到漂浮的島嶼。如果是距離較遠的琉球群島,僅靠人的視力似乎不大可能,但是碰到晴朗的天氣,還是可以從鼓浪嶼看到小金門島的。
第二,《隋書》裡面專門介紹了流求國,和台灣高山族的習俗很相似,因此歷史學家們認為,流求可能就是台灣。
第三,隋煬帝兩次派人上島,都沒有摸清楚流求國的實際大小,第三次攻打流求的時候,軍人們發現,島嶼上有好幾支分屬不同部落的小政權。如果是琉球群島,隋軍不大可能摸不清楚島嶼大小,琉球群島也無法容納如此多的部落政權。
第四,公元12世紀,琉球群島才從氏族社會進入到政權統治時代,也就是開始出現了國家。明朝的時候,正兒八經的琉球國(琉球群島的主政權)到中原朝拜,可他們還是延續了氏族社會的傳統,連姓氏也沒有,最後還是明宣宗朱瞻基賜琉球王姓為尚氏。
問題是,流求政權的王姓是歡斯,也不是什么氏族社會。簡而言之,如果隋朝出現的流求是琉球群島,那明朝橫空出世的琉球又是什麼?
第五,有人說,軍隊是從浙江金華的東陽市出海,如果是去台灣,沒必要從這裡走,然後再逆時針轉個大彎。問題是,南海和東海一直有強大的洋流,即便是到琉球群島,也必須沿著東南海岸行船,從台灣那裡繞行才能順利到達,歷朝歷代出海,大多是選擇從舟山群島出發,這不是太難解釋的問題。
事實上,隋煬帝拜訪流求之前,根本不知道流求的國王叫歡斯渴刺兜,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存在,只知道海上有個島,島上有很多奇怪的人。
在大隋的歷史上,一共有三次和流求往來的記錄。
隋大業元年(605),隋朝的海軍在東南沿海執勤,恰好天清雲淡,風和日麗,士兵們四十五度角仰望東南,發現天際線附近似乎有煙霧繚繞,很像是一座神仙之島(蓬萊、方丈、瀛洲也是這個樣子)。帶頭將領很快就將這一發現報告給了隋煬帝。
隋大業三年(607),隋煬帝派遣羽騎尉(隋朝的武散職)朱寬帶人前去尋訪。
據史料記載,朱寬確實找到了流求,可令他鬱悶的是,大隋官話和當地人的語言完全不同,雙方雞同鴨講,實在是聊不到一起。朱寬無奈之下,只好綁了一個當地人,將他帶回了中原。
隋煬帝看到流求代表,心裡頓時有了兩個想法。
想法一:乖乖,流求人長得可真奇怪,他們必定和大隋不一樣吧。
想法二:先讓這幫人跪倒在我的面前,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隋大業四年(608),隋煬帝再次派遣朱寬前往流求,不過此次出使的任務很明確:不管是什麼樣的國度,讓他們的首領趕緊來洛陽朝拜,隨便帶點兒特產。
朱寬輕車熟路,很快就找到了流求本土。這一次,朱寬在土著人的帶領下,見到了流求的首領,也不知朱寬用了什麼樣的溝通方式,居然將隋煬帝的意思完整地轉達給了他們。
誰料想,流求首領態度很強硬,稱臣不行,不服來打。
朱寬看了看手下的兄弟,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行撤退。臨走之前,朱寬搶了幾件流求人身穿的盔甲和服裝,算是此次出使的成果。
洛陽宮內,大隋君臣盯著這些服飾,非常頭疼,完全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樣的物種,什麼樣的文化啊。巧的是,倭國使者正在洛陽出差,又恰好撞到了此事,於是說了這樣一句話:「這是夷邪久國人所穿的衣服啊。」
在倭國使者不厭其煩的講解下,大隋君臣這才有點明白了。
隋大業六年(610)正月,隋煬帝下詔,讓虎賁郎將陳棱和張鎮周從東陽(今浙江省金華市東陽市)徵調了一萬名士兵,然後從舟山群島出發,沿著東南海岸線行駛,在廣東義安(今廣東省潮州市境內)經過短暫休整後,到達流求本土。
當時,流求人還以為是海上行商的船隊,於是張開雙手來歡迎。一邊是熱情好客的主人,一邊是收編國土的「悍匪」,這誤會可就鬧大了。
據史料記載,陳棱等人上岸之後,和流求百姓聊得熱火朝天,好像是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摸清楚島上的情況之後,陳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發動了慘無人道的軍事襲擊。
土匪,一群土匪!琉球國王歡斯渴刺兜鬱悶無比。
島上的百姓有很多,可倉皇之下,歡斯渴刺兜也只能組織起數千名士兵守衛國土。悲劇的是,不管是身體素質,還是武器裝備,流求人都不是隋軍的對手,一場惡戰之後,流求士兵全部當場喪命。
隨後,大隋兵分五路,一直打到流求都城波羅檀洞,雙方在此地激戰一天,歡斯渴刺兜最終被殺身亡,王子歡斯島槌和數千名流求百姓被俘虜回中原。
歷史證明,新生文化的碰撞可能會產生異樣的火花,也有可能電閃雷鳴。
三次無言的交流,流求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大隋的附屬國。也許,國王歡斯渴刺兜到死也沒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誰。
六百多年前,一位叫陳湯的漢朝將領對匈奴小夥伴們說了這樣一句話: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簡單的八個字,成了中華民族的文化信念和精神支柱。
遺憾的是,此後的數百年,竟然沒有一個帝王能夠重拾民族的信心。直到隋煬帝橫空出世,用實力向西域番邦再次證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如果你不想犯我,那就乖乖的做大隋的臣子。
東突厥啟民可汗俯首稱臣。
西突厥處羅可汗牽著汗血寶馬前去洛陽服軟。
將吐谷渾滅國,重新打通了隋朝和西域波斯灣的絲綢之路。
高昌、焉耆、伊吾等數十個西域邊陲的少數民族前來歸降。
與南洋赤土國、迦羅舍等從未在地圖上出現的國家建立關係,跨出了大隋和南洋諸國友好往來的第一步。遼東除了高句麗之外,新羅、百濟、倭等國紛紛派遣使者給隋煬帝進獻奇珍異寶和當地特產,主動稱臣納貢。
看了這一切,還有人只對大唐帝國的天可汗五體投地嗎?還有人對隋煬帝指手畫腳,說他庸碌無能嗎?
直到此時,隋煬帝讓萬國來朝的目的已經差不多實現,建立一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超級帝國指日可待(至少唐朝以前,咱們可以這樣說)。
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國家,只要想建立霸主地位,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大隋國內,無數的百姓和軍人為皇帝的意志奔波勞苦,這都是現實。站在百姓的角度,他們做出了犧牲,所以有怨言,也有資格抱怨。站在皇帝的角度,這是國家利益所在,就算是付出血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客觀地說,隋煬帝想要謀奪霸主地位,肯定有自己的虛榮心在作祟。可是話又說回來,南北朝以來,中原政權不受番邦待見的問題,隋文帝滅陳之後,遺留下的人心歸附問題,都需要後代的帝王去解決啊。
國與國之間的外交關係,永遠都是以利益為重。鬥不過你的時候,就低三下四。斗得過你的時候,就昂首挺胸。隋文帝去世之後,這種國家之間的外交邏輯重新啟動。說白了,他們就是想看看隋煬帝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君主。隋煬帝不拿出點兒實際行動出來,能讓困守中原的大隋有出路嗎?
史料記載,隋煬帝曾經和給事郎蔡征有過一段對話:
隋煬帝:「自古天子有巡狩之禮,而江東南朝的各位皇帝都喜歡坐在深宮,飲酒作樂,左擁右抱,不願意和老百姓相見,這是什麼道理呢?」
蔡征:「這就是他們王朝不能長久的原因。」
隋煬帝對南朝諸帝的亡國有自己的看法。他覺得,那些皇帝整日待在深宮,搞不清楚外面的狀況,吏治和民生都沒辦法掌握,所以政權才不能長久下去。因此從隋大業四年(608)到隋大業六年(610),隋煬帝四處巡遊,宣示大隋帝國的威嚴。
在國內,隋煬帝屢次大赦天下,並讓隋文帝以來流配的犯人(漢王楊諒屬籍的人之外)悉數還鄉,隴右諸郡免除賦稅一年,車駕所經之地,免除賦稅兩年。年七十以上者,官職七品以上者,都由國庫贍養。
無論是對待百姓,還是對待手下的官員,隋煬帝都要比隋文帝強太多,難道這就是我們熟知的暴君?遺憾的是,世人都喜歡以結果為導向,戴著有色眼鏡去評價他,這讓隋煬帝承受了多少不實的罵名?
當我們感嘆貞觀盛世、開元盛世的時候,隋煬帝為中國統一做出的努力卻被某些人給掩蓋。殊不知,真正的盛世其實出現在隋煬帝統治的時期。
隋大業五年(609)底,隋朝擁有八百九十萬戶籍,四千六百萬人口,國家政權的影響力到達中國歷史的巔峰。就連一向對隋煬帝苛責無比的司馬光也不得不承認:隋氏之盛,極於此矣。
自古以來,老大就不是這麼好做的。在君王的交椅上,你考慮的東西會越來越多。比如,你自己強大了,也得兼顧大家的利益,有時候還得照顧屬下們的情緒,解決屬下之間的矛盾,還要防備大家在背後捅你的刀子。再比如,隋朝的疆域確實擴大了,還設置了許多郡縣,可你要派官員前去治理,派士兵前去駐守啊。為此,隋煬帝必須要在全國各地徵調府兵。
隋朝雖然不缺錢,不缺糧食,但是把軍用物資運送到千里之外的邊疆,路上需要耗費的糧食通常是軍資的好幾倍。
老百姓為了服役,常年在外奔波,再加上前往西域的道路艱險難測,百姓服役的過程中十有九傷,地方官員對他們又非常苛刻,以至於民怨極大。
萬國來朝,隋朝作為東道主,自然要提供一路上的衣食住行,國家少了還好說,當四面八方的使者前來大隋的時候,這種道德的綁架讓大隋騎虎難下。
據史料記載,大隋上上下下為了響應皇帝的號召,對外國人大獻殷勤,有的商鋪甚至搞起了大促銷的活動,酒肆里也推出了免費喝酒的大酬賓活動,以至於外國使者都有些受寵若驚,難以理解。
大隋縱然國力強盛,也經不起如此大的耗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