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宋武平盧循譙縱
2024-10-08 17:34:39
作者: 呂思勉
盧循,諶之曾孫,娶孫恩妹。恩作亂,與循通謀。恩亡,餘眾推為主。元興二年,正月,寇東陽。八月,攻永嘉。劉裕討循,至晉安,晉郡,今福建閩侯縣東北。循窘急,泛海到番禺,秦縣,今廣東番禺縣。寇廣州,逐刺史吳隱之,自攝州事。三年十月。遣使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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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朝廷新誅桓氏,中外多虞,乃權假循廣州刺史。義熙元年。
劉裕伐慕容超,循所署始興大守徐道覆,循之姊夫也,使人勸循乘虛而出。循不從。道覆乃自至番禺說循。循甚不樂此舉,無以奪其計,乃從之。
初道覆密欲裝舟艦,乃使人伐船材於南康山,南康,晉郡,治雩都,今江西雩都縣北。後徙治贛,在今贛縣西南。偽雲將下都貨之。後稱力少,不能得致,即於郡賤賣之,價減數倍。居人貪賤,賣衣物而市之。贛石水急,出船甚難,皆儲之。如是者數四。船版大積,而百姓弗之疑。
及道覆舉兵,按賣券而取之,無得隱匿者。乃併力裝之,旬日而辦。遂舉眾寇南康、廬陵、豫章諸郡。守相皆委任奔走。道覆順流而下,舟艦皆重樓。江州刺史何無忌距之,船小,為賊所敗,無忌死之。
時劉毅為豫州刺史,鎮姑孰,具舟船討之,將發而疾篤,內外失色。朝廷欲奉乘輿北走就劉裕。尋知賊定未至,人情小安。裕班師,至下邳,以船運輜重,自率精銳步歸。至山陽,聞何無忌被害,慮京邑失守,乃卷甲間行,與數千人至淮上,單船過江,進至京口,眾乃大安。
四月,裕至京師,劉毅以舟師二萬,發自姑孰。循之下也,使道覆向尋陽,自寇湘中諸郡。荊州刺史劉道規遣軍至長沙,為循所敗。循至巴陵,將向江陵。
道覆聞毅上,馳使報循曰:「毅兵眾甚盛,成敗系之於此,宜併力摧之。根本既定,不憂上面不平也。」循即日發江陵,與道覆連旗而下。別有八艚艦九枚,起四層,高十二丈。
五月,毅敗績於桑落洲。初循至尋陽,聞劉裕已還,不信也既破毅,乃審凱入之問。循欲退還尋陽,進平江陵,據二州以抗朝廷。道覆謂宜乘勝徑進。固爭之,多日乃見從。毅敗問至,內外洶擾。於時北師始還,多創夷疾病;京師戰士,不盈數千。
賊既破江、豫二鎮,戰士十餘萬,舟車百里不絕。奔敗還者,並聲其雄盛。孟昶、諸葛長民欲擁天子過江,劉裕不聽。昶仰藥死。議者謂宜分兵守諸津要。
劉裕以為賊眾我寡,分屯則測人虛實;且一處失利,則沮三軍之心。乃移屯石頭,柵淮,斷查浦。此據《宋書·武帝紀》。《晉書·盧循傳》作柤浦。道覆欲自新亭、白石,焚舟而上。循以萬全為慮,固不聽。裕登石頭以望循軍,初見引向新亭,顧左右失色。既而回泊蔡洲。道覆猶欲上,循禁之。自是眾軍轉集。循攻柵,不利。焚查浦步上,屯丹陽郡,又為裕所敗。乃進攻京口,寇掠諸縣,無所得。循謂道覆曰:「師老矣,可據尋陽,並力取荊州,徐更與都下爭衡。」
七月,賊自蔡洲還屯尋陽。遣王仲德等追之。劉裕還東府,大治水軍。皆大艦重樓,高者十餘丈。先是以庾悅為江州刺史,自尋陽出豫章。循之走也,復遣索邈領馬軍步道援荊州。邈在道為賊所斷,徐道覆敗後方達。孫季高率眾三千,自海道襲番禺。時譙縱遣使朝於姚興,請大舉入寇。遣桓謙、譙道福率眾二萬,東寇江陵,興遣前將軍苟林率騎會之。劉道規遣司馬王鎮之及檀道濟、到彥之等赴援朝廷,至尋陽,為林所破。
盧循即以林為南蠻校尉,分兵配之,使伐江陵。揚聲云:徐道覆已克京邑。林屯江津,謙屯枝江。荊楚既桓氏義舊,並懷異心。道規乃會將士告之曰:「桓謙今在近畿,聞諸長者,頗有去就之計。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因夜開城門,達曉不閉。眾咸憚服,莫有去者。
雝州刺史魯宗之率眾數千來赴。或謂宗之未可測。道規乃單馬迎之,宗之感悅。道規使宗之居守,馳往攻謙。水陸齊進。謙大敗,單舸走,欲下就林。追斬之。遂至涌口,在江陵東。林又奔散。劉遵追林至巴陵,斬之。此據《宋書·道規傳》。《武帝本紀》雲追至竹町,竹町當在巴陵。《晉書·姚興載記》則云:苟林懼,引而歸。
先是桓歆子道兒逃於江南,出擊義陽,與盧循相連結,循使蔡猛助之。道規遣參軍劉基破道兒於大薄,未詳。臨陣斬猛。
桓石綏自洛甲口《通鑑》作洛口。《注》云:漢水過魏興安陽縣,東至(左氵右黨)城南,與洛谷水合,所謂洛口也。安陽,漢縣,在今陝西城固縣東。自號荊州刺史,征陽令王天恩自號梁州刺史。胡三省曰:征陽當作微陽。微陽,在今湖北竹山縣西,梁州刺史傅韶使子弘之討石綏等,並斬之。《宋書·傅弘之傳》。
十月,劉裕治兵大辦,率舟師南伐。是月,徐道覆率眾三萬寇江陵,劉道規又大破之。道覆走還湓口。見第三章第九節。盧循初自蔡洲南走,留其親黨范崇民五千人,高艦百餘戍南陵。城名,在今安徽繁昌縣西。王仲德等聞大軍且至,乃進攻之。
十一月,大破崇民軍,焚其舟艦。循廣州守兵,不以海道為意。孫季高乘海奄至,焚賊舟艦,悉力而上,四面攻之,即日屠其城。循父以輕舟奔始興。劉裕屯軍雷池,慮賊戰敗,或於京江入海,遣王仲德以水艦二百,于吉陽斷之。吉陽,磯名,在安徽東流縣東北。
十二月,盧循、徐道覆率眾二萬,方艦而下。劉裕命眾軍齊力擊之。軍中多萬鈞神弩,所至莫不摧陷。賊艦悉泊西岸。岸上軍先備火具,乃投火焚之,煙焰張天,賊軍大敗。循等還尋陽,悉力柵斷左里。在江西都昌縣西北。大軍至,攻柵而進。循兵殊死戰,弗能禁。諸軍乘勝奔之。循單舸走。裕遣劉藩、孟懷玉輕兵追之。循收散卒,尚有數千人,據《宋書·武帝紀》。《晉書》雲千餘人。徑還廣州。道覆還保始興。
七年,二月,循至番禺。孫季高距戰。二十餘日,循乃破走。追奔至鬱林,會病,不能窮討,循遂走向交州。至龍編,漢縣,在今安南北境。刺史杜慧度誘而敗之。循自投於水。徐道覆屯結始興,孟懷玉攻圍之,身當矢石,旬月乃陷,斬道覆。
盧循之亂,宋武帝之智勇,誠不可及,然史之所傳,亦有頗過其實者。何無忌之敗以船小;劉毅之敗,以盧循、徐道覆併力而下;其兵力皆本不相敵。而宋武則大治水軍而後戰。船既高大,又有萬鈞神弩以助之,其兵力,蓋在盧循、徐道覆之上。然則毅、無忌之敗,宋武之勝,實由兵力之不同,非盡智勇之不若也。盧循之眾雖盛,恐未必能戰,何者?孫恩唱亂,實恃扇惑之廣,即循亦然。
史言徐道覆大積船版而百姓弗之疑,然諸葛長民表言:「賊集船伐木,而南康相郭澄之,隱蔽經年,又深相保明,屢欺無忌,罪合斬刑。」則其能陰造逆謀,實恃同黨之隱蔽。桑落洲一敗,而豫州主簿袁興國,即據歷陽以應賊,琅邪內史魏詠之遣將討斬之。則劉毅肘腋之下,亦有循之黨在焉。
《宋書·武帝紀》言賊不能力攻京都,猶冀京邑及三吳有應之者,蓋此一帶,本自杜子恭以來,扇惑最廣之地也。孫恩覆滅,前轍昭然,烏合之眾,其何能戰?盧循始終欲據荊、江,不欲與晉大兵決戰,後又不肯力攻京都者蓋以此。
如史之所傳,則循之敗,全由其過於持重,使早從道覆之計,宋武將亦不能支,恐其實未必如此。以兵謀論,循之持重,或實勝於道覆之輕進也。
《晉書·盧循傳》言循敗於杜慧度,知不免,先鴆妻子十餘人,又召伎妾問曰:「我今將自殺,誰能同者?」多云:「雀鼠貪生,就死實人情所難。」或云:「官尚當死,某豈願生?」於是悉鴆諸辭死者,因自投於水。此乃教外謗毀之辭。
《傳》又言孫恩性酷忍,循每諫止之,人士多賴以濟免,豈有仁於疏逖,而轉忍於其所戚近者哉?自來所謂邪教者,其真相多不為世所知。然觀其信從者之眾,之死不相背負者之多,而知其實非偶然。試觀張魯,治國實頗有規模,可知其所以得眾者,亦有由也。
譙縱據蜀,史言其本由迫脅,然其後則遂甘心作逆,屈膝羌虜,而與盧循等相景響焉。蓋既無途自反,遂欲乘機作劉備者也。
義熙九年,宋武帝既誅劉毅,定荊州,乃以朱齡石為益州刺史,率臧熹、蒯恩、劉鍾、朱林等凡二萬人伐蜀。《通鑑》系八年十二月。齡石資名素淺,裕違眾拔之,授以麾下之半。臧熹,裕妻弟也,位出其右,亦隸焉。
裕與齡石密謀曰:「劉敬宣往年出黃虎無功,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內水來也,必以重兵守涪城。若向黃虎,正陊其計。今以大眾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內水,此制敵之奇也。」於是眾軍悉從外水。
臧熹、朱林於中水取廣漢。使羸弱乘高艦十餘,由內水向黃虎。譙縱果備內水,使譙道福以重兵戍涪城。侯暉、譙詵等率眾萬餘屯彭模,今四川彭山縣。夾水為城。
六月,齡石至彭模,欲蓄銳養兵,伺隙而進。劉鍾曰:「前揚聲大將由內水,故道福不敢舍涪。今重兵逼之,出其不意,侯暉之徒,已破膽矣。正可因其機而攻之。克彭模之後,自可鼓行而前,成都必不能守。若緩兵相持,虛實相見,涪軍復來,難為敵也。」從之。
七月,齡石率劉鍾、蒯恩等攻城,皆克,斬侯暉、譙詵。眾軍乃舍船步進。臧熹至廣漢,病卒。此據《晉書·譙縱傳》。《宋書·熹傳》云:成都既平,熹乃遇疾。朱林至廣漢,復破道福別軍。縱投道福於涪。道福怒,投以劍,中其馬鞍。縱去之,乃自縊。
道福散金帛以賜其眾,眾受之而走。道福獨奔廣漢。廣漢人杜瑾縛送之,斬於軍門。桓謙弟恬,隨謙入蜀,為寧蜀大守,寧蜀,東晉郡。在今四川華陽縣東南。至是亦斬焉。齡石遣司馬沈叔任戍涪。蜀人侯產德作亂,叔任擊斬之。此據《宋書·齡石傳》。《沈演之傳》:父叔任,為巴西梓潼大守,戍涪城。東軍既反,二郡強宗侯勵、羅奧聚眾作亂,破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