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洛陽淪陷

2024-10-08 17:32:54 作者: 呂思勉

  懷帝既立,大權仍在東海王越之手。時八王之亂稍澹,然劉淵、石勒等,紛紛並起,勢遂不可支矣。

  魏武帝分匈奴之眾為五部,單于於扶羅之子豹為左部帥,已見《秦漢史》第十二章第十節。豹卒,子淵代之。大康末,拜北部都尉。楊駿輔政,以淵為五部大都督。元康末,坐部人叛出塞免官。成都王穎鎮鄴,表淵監五部軍事。

  《晉書·載記》言淵初為侍子,在洛陽,王濟嘗言於武帝,欲任以東南之事,為孔恂、楊珧所阻。後秦、涼覆沒,帝疇咨將帥,李憙乂欲發五部之眾,假淵一將軍之號,使平樹機能,又為恂所阻。案借用夷兵,為後漢以來習見之事,王濟、李憙,蓋仍狃於舊習,然是時五胡跋扈之形已見,故孔恂、楊珧,欲防其漸也。

  惠帝失馭,寇盜蜂起,淵從祖故北部都尉左賢王劉宣等,密共推淵為大單于,使其黨呼延攸詣鄴,以謀告之。淵請歸會葬,成都王穎弗許,乃令攸先歸告宣等,招集五部,引會宜陽諸胡,見上節。聲言應穎,實背之也。穎為皇大弟,以淵為大弟屯騎校尉。東嬴公騰、王浚起兵,淵說穎:還說五部,以赴國難。穎悅,拜淵為北單于,參丞相軍事。淵至左國城,在今山西離石縣北。劉宣等上大單于之號,都於離石。今山西離石縣。時永興元年八月也。旋遷於左國城。十一月,僭即漢王位。追尊蜀漢後主為孝懷皇帝,立漢三祖、高祖,世祖,昭烈帝。五宗大宗,世宗,中宗,顯宗,肅宗。御主而祭之。東嬴公騰使將討之,敗績。騰懼,率并州二萬餘戶下山東。淵遣其族子曜寇大原、見第二章第二節。泫氏、漢縣,今山西高平縣。屯留、漢縣,今山西屯留縣。長子、漢縣,今山西長子縣。中都,漢縣,今山西平遙縣西北。皆陷之。

  二年,離石大飢,遷於黎亭,《續漢志》:上黨郡壺關縣有黎亭。壺關,在今山西長治縣東南。以就邸閣谷。永嘉元年,劉琨為并州刺史,淵遣劉景要擊之於板橋,未詳。為琨所敗,琨遂據晉陽。漢縣,今山西大原縣。其侍中劉殷、王育勸淵定河東,取長安,以關中之眾,席捲洛陽。淵遂進據河東。寇蒲坂、漢縣,在今山西永濟縣北。平陽,見第二章第二節。皆陷之。入都蒲子。漢縣,在今山西隰縣東北。二年,十月,僭即皇帝位,遷都平陽。

  

  石勒,《晉書·載記》云:初名?,上黨武鄉羯人也。上黨,見第二章第二節。武鄉,晉縣,在今山西榆社縣北。其先匈奴別部,羌渠之胄。祖耶奕干,父周曷朱,一名乞翼加;並為部落小率。《魏書·羯胡傳》無羌渠之胄四字,而多分散居於上黨武鄉羯室,因號羯胡十四字。

  羌渠二字,可有二解:匈奴單于之名,一也。見《秦漢史》第十章第六節。《晉書·匈奴傳》謂其部落入居塞內者凡十九種,中有羌渠,二也。夷狄多以先世之名為種號,則二名或仍系一實。然羌渠卒於後漢靈帝中平五年,石勒卒於東晉成帝咸和七年,年六十,當生於晉武帝泰始九年,上距中平五年八十五歲,勒果羌渠之胄,非其曾孫,即其玄孫,安得不詳世數,泛言胄裔?且于于扶羅等尚為近屬,安得微為小率,為人傭耕,至被略賣乎?且安得雲別部?

  勒之稱趙王也,號胡為國人,下令禁國人不得報嫂及在喪婚娶,其燒葬令如本俗。燒葬之俗,古惟氐、羌有之,見《先秦史》第十三章第三節。然則羌渠之胄,猶言羌酋之裔耳。《晉》《魏》二書,蓋所本同物?羌渠之胄四字,當時蓋已有誤解者?故《魏書》刪之,《晉書》則仍錄元文也。

  晉時羯與匈奴,無甚區別,如晉愍帝出降時下詔張宴,稱劉曜為羯賊是。見《晉書·寔傳》。胡三省謂羯為匈奴入居塞內十九種之一,《通鑑》卷八十六晉惠帝永興二年《注》,案據《晉書·匈奴傳》:十九種之一曰力羯。其說蓋是。羯室蓋地以種姓名,非種姓之名,由地而得也。

  石勒微時之事,已見第二章第二節。既免奴為群盜,仍掠繒寶,以賂汲桑。永興二年,七月,公師藩等起兵趙、魏,眾至數萬,勒與汲桑帥牧人乘苑馬數百騎以赴之。桑始命勒以石為姓,勒為名焉。藩濟自白馬,津名,在今河南滑縣北。苟晞討斬之,勒與桑亡潛苑中。謂茌平牧苑也。勒帥牧人,劫掠郡縣,又招山澤亡命以應桑。桑乃自號大將軍,稱為成都王穎誅東海王越、東嬴公騰。騰時進爵東燕王,光熙元年九月,見《紀》。又改封新蔡。

  永嘉元年,三月,督司、冀諸軍事,鎮鄴。五月,桑入鄴,害騰。濟自延津,在今河南延津縣北。南擊兗州。越大懼,使苟晞,王贊討之。越次於官渡,見上節。為晞聲援。桑、勒為晞所敗,收餘眾將奔劉淵。冀州刺史丁紹要之於赤橋,在今山東聊城縣西北。又大敗之。桑奔馬牧,茌平馬牧。勒奔樂平。見第二章第二節。王師斬桑於平原。見第二章第三節。此據《石勒載記》。《本紀》:十二月,并州人田蘭、薄盛等斬汲桑於樂陵。田蘭、薄盛系乞活賊,見下。樂陵,今山東樂陵縣。

  時胡部大謂部之大人。張?督、馮莫突等擁眾數千,壁於上黨,勒往從之。因說?督歸劉淵。淵署?督為親漢王,莫突為都督部大,以勒為輔漢將軍平晉王以統之。烏丸張伏利度,有眾二千,壁於樂平,淵屢招不能致。勒偽獲罪於淵,奔伏利度,因會執之,率其部眾歸淵。淵加勒督山東征討諸軍事,以伏利度之眾配之。

  王彌,東萊人。東萊,漢郡,今山東掖縣。家世二千石。彌有才幹,博涉書記,少遊俠京師。

  光熙元年,三月,?令劉伯根反,?,漢縣,在今山東黃縣西南。《王彌傳》稱伯根為妖賊,《高密孝王略傳》謂其誑惑百姓,蓋藉宗教以惑眾。彌率家僮從之,伯根以為長史。王浚遣將討伯根,斬之。彌聚徒海渚,為苟純所敗,純,晞弟,晞使督青州。亡入長廣山為群賊,謂長廣縣之山。長廣,漢縣,今山東萊陽縣。寇青、徐二州。後苟晞擊破之。彌退集亡散,眾復大振。晞與之連戰,不能克。

  彌進寇泰山、漢郡,今山東泰安縣。魯、漢國,晉郡,治魯縣,今山東曲阜縣。譙、見第三節。梁、見第二章第三節。陳、後漢郡,今河南淮陽縣。汝南、見第二章第三節。潁川、見第三節。襄城諸郡。襄城,晉郡,今河南襄城縣。

  永嘉二年,四月,入許昌。見第二節。五月,遂寇洛陽。司徒王衍破之七里澗。在洛陽東。彌謂其黨劉靈曰:「晉兵尚強,歸無所厝,劉元海淵字。昔為質子,我與之周旋京師,深有分契,今稱漢王,將歸之,可乎?」靈然之。乃渡河歸劉淵。此據《晉書·彌傳》。劉靈,陽平人,公師藩起,靈自稱將軍,寇掠趙、魏。《通鑑》系彌及靈之降漢於永嘉元年。《考異》曰:「《彌傳》:彌敗於七里澗,乃與靈謀歸漢。案《十六國春秋》:靈為王贊所敗,彌為苟純所敗,乃謀降漢。今年春,靈已在淵所,五月彌乃如平陽,則二人降漢已久矣。」案二人先或降漢,然其決心歸漢,而深資其力,仍不妨在此時也。陽平,見第二章第二節。

  匈奴之眾,雖雲強勁,然在晉初,似已不甚足用,故劉淵初起時,必冒稱漢後,冀得漢人扶翼也。蓋匈奴與漢,雜居既久,多能力田,匈奴為漢人佃客,見第二章第二節。其好鬥之風,已稍衰矣。是時晉陽荒殘已甚,故淵不欲北師。洛陽自魏以來為國都,自其所欲,然力實未足取洛,故劉殷、王育勸其先定河東,取長安。然淵起兵數年以後,仍侷促河東一隅,則其兵力實甚有限,微王彌、石勒歸之,固不能為大患也。王彌、石勒,初亦不過群盜,使晉有雄武之主,才略之相,指揮州郡,削平之固亦不難。惜乎懷帝受制東海,不能有為;東海既無智勇,又乏度量,不惟不能指揮州郡,反致互相猜嫌。諸征鎮惟劉琨為公忠,而并州破敗已甚,自守且虞不足;王浚虛驕,苟晞殘暴,俱非濟世之才。於是中樞傾覆,州郡亦五合六聚而不能救矣,哀哉!

  東海王越初甚德苟晞,與之結為兄弟。既而納長史潘滔之說,轉晞為青州,而自牧兗州,由是與晞有隙。越遂督兗、豫、司、冀、幽、並六州。

  永嘉二年,三月,自許遷於鄄城。漢縣,今山東濮縣。八月,復遷濮陽。漢縣,今河北濮陽縣。後又遷於滎陽。見第三節。

  三年,三月,自滎陽還洛。初,惠帝之還舊都,繆播亦從懷帝還,契闊艱難,深相親狎。及懷帝即位,以播為從事黃門侍郎。俄轉侍中,徙中書令。專管詔命,任遇日隆。及是,越勒兵入宮,於帝側收播及其弟散騎常侍大仆胤,尚書何綏,大史令高堂沖,帝舅王延等十餘人殺之。奏宿衛有侯爵者皆罷。時殿中武官並封侯,由是出者略盡。以何倫為右衛將軍,王景為左衛將軍,領東海國兵數百人宿衛。越解兗州牧,領司徒。蓋時中樞亦不能與越同心,而越遂處於進退維谷之勢矣。

  王彌、石勒既降劉淵,淵使之寇鄴。時尚書右僕射和郁鎮鄴。

  永嘉二年,九月,彌與勒攻之,郁奔衛國。漢縣,今山東觀城縣。勒寇冀州,三年,四月,陷堡壁百餘。七月,淵子聰與王彌寇上黨,以石勒為先鋒。圍壺關,陷之,上黨降賊。九月,聰圍浚儀。秦縣,在今河南開封縣西北。曹武等討之,敗績。聰等長驅至宜陽。平昌公模見第三節。遣淳于定、呂毅等討之,又敗。

  聰恃勝不設備,弘農大守垣延詐降,弘農,見第二章第二節。夜襲敗之。是役也,《載記》稱淵素服以迎師,蓋其喪敗頗甚。然是冬,復大發卒,遣聰、彌與劉曜、劉景等率精騎五萬寇洛陽,呼延翼率步卒為之後繼。晉頗敗其兵,又得乞活帥李渾、薄盛來救,東嬴公騰之鎮鄴也,攜并州將田甄、甄弟蘭、祁濟、李渾、薄盛等部眾萬餘人至鄴,遣就谷冀州,號為乞活。及騰敗,甄等邀破汲桑於赤橋,越以甄為汲郡,蘭為巨鹿大守。甄求魏郡,越不許。甄怒,越召之不至,遣監軍劉望討之。李渾、薄盛斬蘭降。甄與任祉、祁濟棄軍奔上黨。案乞活是時雖降,其眾仍屯結不散,是後屢見其名焉。汲郡,見第三節。巨鹿,晉治癭遙,今河北寧晉縣。魏郡,見第二章第二節。淵乃召聰等還。

  石勒寇常山,晉常山郡,治真定,今河北正定縣。王浚使祁弘以鮮卑騎救之,大敗之於飛龍山。《隋志》:飛龍山在石邑。隋石邑縣,在今河北獲鹿縣東南。勒退屯黎陽。漢縣,在今河南濬縣東北。時晉使車騎將軍王堪,北中郎將裴憲討勒,憲奔淮南,魏郡,治壽春,今安徽壽縣。堪退保倉垣。城名,在開封西北。勒陷長樂,晉國,即漢信都郡,今河北冀縣。害冀州刺史王斌。四年,二月,襲鄄城,兗州刺史袁孚戰敗,為其下所殺。勒遂陷倉垣,害王堪。五月,寇汲郡,執大守胡龕。遂南濟河。滎陽大守裴純奔建業。時劉聰攻河內,見第二章第二節。勒復會之。至九月而河內降于勒。

  六月,劉淵死,子和即偽位,聰弒而代之。命子粲寇洛陽,勒復與粲會。已而粲出轘轅。山名,在今河南偃師縣東南,接鞏、登封二縣界。勒出成皋關。謂成皋縣之關。成皋,今河南汜水縣。圍陳留大守王贊於倉垣,為贊所敗,退屯文石津。在今河南延津縣東北。欲北攻王浚,而浚將王甲始以遼西鮮卑萬餘在津北,乃復南濟河,攻襄城。漢縣,後漢末置郡,今河南襄城縣。

  時王如、侯脫、嚴嶷等叛於宛,勒並脫、嶷之眾,憚如之強不敢攻,見第九節。乃南寇襄陽,漢縣,後漢末置郡,今湖北襄陽縣。渡沔寇江夏。晉郡,今湖北安陸縣。復北寇新蔡,秦縣,晉置郡,今河南新蔡縣。進陷許昌。王彌之解洛圍也,請於劉曜,願出兗、豫,收兵積穀,以待師期。於是出轘轅,攻襄城。河東、見第二章第二節。平陽、弘農、上黨諸流人在潁川、襄城、汝南、南陽、秦郡,治宛,今河南南陽縣。河南者數萬家,河南,見第二章第二節。為舊居人所不禮,皆焚燒城邑,殺二千石長吏以應彌。彌又以二萬人會石勒寇陳郡、潁川,屯陽翟,見第三節。遣弟璋與勒共寇徐、兗,於是洛陽四面皆敵,日以孤危矣。

  時京師飢,東海王越以羽檄征天下兵,無至者。越不得已,乃請出討石勒,且鎮集兗、豫,以援京師。帝曰:「今逆虜侵逼郊畿,王室蠢蠢,莫有固志,豈可遠出,以孤根本?」越言:「賊滅則東諸州職貢流通,若端坐京輦,所憂逾重。」蓋時京師實已不能自立矣。

  十一月,越率眾出許昌,以行台自隨。留妃裴氏、世子毗及李惲、何倫等守衛京都。以豫州刺史馮嵩為左司馬,自領豫州牧。率甲士四萬,東屯於項。見上節。於是宮省無復守衛,殿內死人交橫。府寺營署,並掘塹自守。盜賊公行,枹鼓之音不絕。鎮集外州之效未見,京師反彌不能自立已。

  時周馥督揚州,鎮壽春,漢縣,晉孝武帝避諱,改為壽陽,今安徽壽縣。乃表請遷都。言「王都罄乏,不可久居。河朔蕭條,崤、函險澀,宛都屢敗,江、漢多虞,於今平夷,東南為愈。淮陽之地,北阻塗山,在今安徽懷遠縣東。南抗靈岳,此指霍山言,在今安徽霍山縣西北。名川四帶,有重險之固。是以楚人東遷,遂宅壽春。徐、邳、東海,亦足戍御。且運漕四通,無患空乏。臣謹選精卒三萬,奉迎皇駕。輒檄荊、湘、江、揚,各先運四年米租十五萬斛,布、絹各十四萬匹,以供大駕。令王浚、苟晞,共平河朔;臣等戮力,以啟南路;遷都弭寇,其計並得。皇輿來巡,臣宜轉據江州,以恢皇略」。馥不先白越,而直上書,越大怒。

  先是越召馥及淮南大守裴碩。馥不肯行,而令碩率兵先進。碩貳於馥,乃舉兵,稱馥擅命,已奉越密旨圖馥,遂襲之。為馥所敗,退保東城。秦縣,今安徽定遠縣東南。初,越之收兵下邳也,見上節。使琅邪王睿監徐州諸軍事,即元帝,武王伷孫,父曰恭王覲。伷見第二節。鎮下邳。尋都督揚州。越西迎駕,留睿居守。

  及是,碩求救於睿。睿遣甘卓、郭逸攻馥。安豐大守孫惠率眾應之。安豐,晉郡,治霍丘,今安徽霍邱縣。明年,正月,馥眾潰,奔於項,為新蔡王確所拘,確,騰子。憂憤發病卒。案觀劉淵、劉聰屢攻洛而不得志,知晉之兵力,尚足以固守洛陽,所苦者為饑饉。論物力之豐歉,自以南方為勝。

  史稱東海王越以羽檄征天下兵,懷帝謂使者曰:「為我語諸征鎮:若今日尚可救,後則無逮矣。」時莫有至者。此說亦不盡然。

  是年九月,山簡、督荊、湘、交、廣,時鎮襄陽。王澄、荊州刺史。杜蕤,南中郎將。實並遣兵入援,特為王如所阻耳。見《紀》是年九月。參看第九節。使懷帝果能遷都,江、揚、荊、湘之轉漕,必能如期而至。不惟足以自立,且可支援北方。士飽馬騰,軍心自振。

  此時北方之破敗,尚未至如後來之甚;懷帝號令北方,亦自較元帝為易。淮陽東控徐、兗,西接司、豫,其形勢,自與後來之崎嶇江左者不同也。史稱馥以越不盡臣節,每言論厲然,越深憚之,其覆之也,蓋全以其私怨;元帝則越之黨耳;其誤國之罪亦大矣。

  南方之事甫平,東方之難復起。時潘滔為河南尹,與尚書劉望等共誣陷苟晞。晞怒,表求滔等首。又移告諸州,稱己功伐,陳越罪狀。帝亦惡越專權,永嘉五年,正月,乃密詔晞討越。三月,復詔下越罪狀,告方鎮討之。以晞為大將軍。越使從事中郎楊瑁為兗州,與徐州刺史裴盾共討晞。晞使騎收藩滔,滔夜遁,乃執尚書劉曾,侍中程延斬之。越以禍結釁深,憂憤成疾,薨於項。以襄陽王范楚隱王子。為大將軍,統其眾,還葬東海。見上節。

  越之出也,以大尉王衍為軍司。及是,眾推衍為主,率眾東下。石勒以輕騎追之,及之苦縣之寧平城。苦,漢縣,晉更名谷陽,在今河南鹿邑縣東。寧平,漢縣,晉省,在鹿邑西南。衍遣將軍錢端與戰,敗死。衍軍大潰。勒分騎圍而射之,相登如山,無一免者。執衍等害之。

  左衛何倫、右衛李惲聞越薨,秘不發喪,奉裴妃及越世子毗,出自洛陽。從者傾城,所在暴掠。至洧倉,洧水之邸閣,在許昌東。又為勒所敗。毗及宗室三十六王,俱沒於賊。此據《越傳》,《本紀》作四十八王。李惲殺妻子奔廣宗。何倫走下邳。裴妃為人所略賣,大興中得渡江。廣宗,後漢縣,今河北威縣東。於是晉之兵力亦盡矣。

  五月,先是苟晞表請遷都倉垣,帝將從之。諸大臣畏潘滔,不敢奉詔。且宮中及黃門戀資財不欲出。至是飢甚,人相食,百官流亡者十八九。帝召群臣會議將行,而警衛不備。帝撫手嘆曰:「如何?」時無車輿,乃使司徒傅只出詣河陰,漢平陰縣,魏改,在今河南孟津縣東。修理舟楫,為水行之備。朝士數十人導從,帝步出西掖門,至銅駝街,為盜所掠,不得進而還。劉聰遣其子粲及王彌、劉曜等率眾四萬,長驅入洛川。遂出轘轅,周旋梁、陳、汝、潁之間。聰復以禁兵二萬七千,配其衛尉呼延晏,自宜陽入洛川,命王彌、劉曜及石勒進兵會之。晏及河南,王師前後十二敗,死者三萬餘人。晏遂寇洛陽,攻陷平昌門。以後繼不至,復自東陽門出。洛陽諸門名。皆見上節。時帝將濟河東遁,具船於洛水,晏盡焚之,還於張昌故壘。王彌、劉曜至,遂會圍洛陽。

  六月,宣陽門陷,帝開華林園門,見第一節。出河陰藕池,為曜等所追及。百官士庶,死者三萬餘人。帝蒙塵於平陽。劉聰以帝為會稽公。七年,正月,聰大會,使帝著青衣行酒,侍中庾珉號哭,賊惡之。會有告珉及王俊等謀應劉琨者,帝遂遇弒,崩於平陽。時年三十。珉等皆遇害。史載荀崧之言:謂「懷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遭承平,足為守文佳主,而繼惠帝擾亂之後,東海專政,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蓋晉之亡,其原因雖非一端,而懷帝之坐困於洛陽,則東海實為之,其罪要未容末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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