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自然科學
2024-10-08 17:31:46
作者: 呂思勉
自然科學之中,天文、曆法,措意者頗多。《宋書·天文志》曰:言天者有三家:一曰宣夜,二曰蓋天,三曰渾天。而天之正體,經無前說,馬書、班志,又缺其文。漢靈台議郎蔡邕,於朔方上書曰:「言天體者三家,宣夜之學,絕無師法,周髀術數具存,考驗天狀,多所違失,惟渾天近得其情。
今史官所用候台銅儀,則其法也。官有器而無本書,前志亦缺而不論,本欲寢伏儀下,思惟微意,按度成數,以著篇章。罪惡無狀,投畀有北,灰滅兩絕,勢路無由。宜問群臣及岩穴,知渾天之意者,使述其義。」時閹官用事,邕議不行。案《晉書·天文志》載漢秘書郎郗萌,能記宣夜先師相傳之說,則其師法似非全絕。故晉成帝時,虞喜能因其說以造《安天論》焉。蓋天之說,著於《周髀》,後漢時,王充據之以駁渾儀。《晉書·天文志》。武帝於長春殿講義,別擬天體,亦全同《周髀》之文。《隋書·天文志》。
渾天之說,信者最多。揚雄即難蓋天八事,以通渾天。《隋志》。鄭玄又難其二事,為蓋天之學者不能通。《宋志》。而桓譚亦駁王充之說,吳陸績始推渾天意,王蕃傳劉洪乾象曆,亦主渾天。晉葛洪譏虞喜,釋王充,說頗同蕃。宋何承天,梁祖暅,亦信渾天之說。
《梁書·儒林傳》云:先是儒者論天,互執渾蓋二義,崔靈恩立義,以渾蓋為一焉。其說未知如何。案宣夜之說,謂天了無質。其見為蒼蒼然者,以高遠無極,仰而瞻之,眼瞀精絕。猶旁望黃山皆青,俯察深谷窈黑,青非正色,黑非有體。日、月、眾星,自然浮生虛空之中。以七曜或逝或住,或順或逆,伏見不常,進退不常,由其無所根係為證。虞喜《安天論》,謂天有常安之形,地有居靜之體,光曜布列,各自運行。蓋天之說,則謂天似蓋笠,地法覆槃,天地各中高外下。北極之下,為天地之中,其地最高,滂沲四隤,三光隱映,以為晝夜。
又謂天圓如張蓋,地方如棋局,天旁轉如推磨而左行。日月右行,天左轉。
故日月實東行,而天牽之以西沒。譬之蟻行磨石之上,磨左旋而蟻右去,磨疾而蟻遲,不得不隨磨左回。天形南高而北下,日出高故見,入下故不見。天之居之如倚蓋,故極在人北。極在天中,今在人北,所以知天之形如倚蓋。渾天之論,則謂天如雞子,地如中黃,孤居於天內,天大而地小。天表里有水。天地各乘氣而立,載水而行。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又中分之,則半覆地上,半繞地下。故二十八宿,半見半隱。天之轉,如車轂之運焉。皆見《隋志》。其非天之正體相同,然渾天之術,於推步最便,故後人率遵其說也。《隋志》載葛洪之言,謂張平子、陸公紀之徒,咸以推步莫密於渾象。又載祖暅之言,謂「自來論天者多矣,群氏糾紛,至相非毀。竊覽同異,稽之典經,仰觀辰極,旁矚四維,規日月之升降,五星之見伏,校之以儀象,覆之以晷漏,則渾天之理,信而有徵。」束皙云:「物有惑心,形有亂目,誠非斷疑定理之主。故仰游雲以觀日月,日月常動而雲不移,乘船以涉水,水去而船不徙矣。」察群象必資徵實,夫固為學自然之軌轍也。
渾天之器,有儀有象。《隋書·天文志》云:「《書》:舜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璇璣,謂渾天儀也。故《春秋文耀鉤》云:唐堯即位,羲和立渾儀。而先儒或因星官書北斗第二星名璇,第三星名璣,第五星名玉衡,仍七政之言,以為北斗七星。載筆之官,莫之或辨。史遷、班固,猶且致疑。馬季長創謂璣衡[11]為渾天儀。鄭玄亦云:其轉運者為璣,其持止者為衡,皆以玉為之。七政者,日、月、五星也。以璣視其行度,以觀天意也。故王蕃云:渾天儀者,羲和之舊器,積代相傳,謂之璣衡,其為用也,以察三光,以分宿度者也。又有渾天象者,以著天體,以布星辰。而渾象之法,地當在天中,其勢不便。故反觀其形,地為外匡。於已解者,無異在內,然斯二者,以考於天蓋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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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云:古舊渾象,莫知何代所造。今案虞喜云:洛下閎為漢孝武帝於地中轉渾天,定時節,作大初歷,或其所制也。」案《堯典》乃東周后人所述,星官書亦出其時,以之相釋,正得其實。指為渾儀,而以為出於堯時,則謬矣。此造作讖緯者之妄談,馬、鄭無識,誤襲之也。渾象出於洛下閎,亦近億測。古不知何人之業,往往附諸一知名之人,一部《世本·作篇》,蓋莫非如是,虞喜之說,亦仍其故智耳。
漢世作者,以張衡為最精,已見《秦漢史》第十九章第七節。王蕃以古制局小,以布星辰,相去稠穊,不得了察,張衡所作,又復傷大,難可轉移,乃改作之,大小居二者之中。陸績作渾象,形如鳥卵,以施黃赤二道,不得如法。
績說云:天東西徑三十五萬七千里直徑亦然,則績意以天為正圓。器與言謬,頗為後人所譏。偽劉曜光初六年,史官丞南陽孔挺造銅儀,則古渾儀之法。宋高祖定咸陽得之。何承天、徐爰、沈約著宋史,咸以為即張衡所造,誤也。後魏道武天興初,命大史令晁崇修渾儀。
明元永興四年,詔造大史候部鐵儀,唐時大史候台尚用之。渾天象有機而無衡。梁末秘府有,以木為之,吳大史令陳苗云:先賢制木為儀,名曰渾天,謂此。宋文帝元嘉十三年,詔大史更造渾儀。大史令錢樂之,依案舊說,采效儀象,鑄銅為之。以為渾儀,則內缺衡管,以為渾象,而地不在外,是參兩法,別為一體。吳時有葛衡,改作渾天,使地居於天中,以機動之,天動而地止,以上應晷度,則樂之之所放述也。十七年,又作小渾天,亦象天而地在其中。此晉、南北朝之世天文儀器之大略也。亦據《隋志》。
自後漢行四分曆後,靈帝時,會稽東部尉劉洪,悟其於天疏闊,更作乾象曆。魏文帝黃初中,大史丞韓翊造黃初歷。校議未定,會帝崩而寢。明帝景初元年,尚書郎楊偉造景初歷。表上,帝遂改正朔,施行偉歷。帝崩,復用夏正。劉氏在蜀,仍漢四分曆。孫氏用乾象曆。晉武帝踐阼,因魏景初歷,改名泰始。始楊偉推五星尤疏闊,故渡江以後,更以乾象五星法代偉歷。以上據《晉志》。宋武代晉,改泰始為永初,此特更其名而已。
元嘉二十年,何承天表上所作元嘉歷。二十二年行之。大明六年,祖沖之表言其謬,上所創新曆。八年,孝武欲以明年改元行之,而是歲晏駕。齊高祖代宋,改元嘉歷為建元,亦徒更其名而已。梁天監九年,改用沖之之歷。《南史·祖沖之傳》:子暅之。父所改何承天曆,時尚未行,梁天監初,暅之更修之,於是始行焉。《顏氏家訓·雜藝篇》云:算術亦是六藝要事,江南此學殊少。惟范陽祖暅精之。河北多曉此術。
大同十一年,制詔更造新曆。未及施用,而遭侯景亂,遂寢。陳武受禪,亦無創改。以上據《隋志》。魏初仍用景初歷。世祖平涼土,得趙(左匪右欠)所修玄始歷。高宗踐阼,以代景初。真君中,崔浩為五寅元歷,未及施行,浩誅,遂寢。高祖大和中,詔秘書鐘律郎上谷張明豫為大史令,修綜歷事。未成,明豫物故。世宗景明中,詔大樂令公孫崇等同共考驗。正始四年冬,崇表請更造新曆,名景明歷。
延昌四年冬,侍中國子祭酒領著作郎崔光表言:大和十一年,臣自博士遷著作。時舊鐘律郎張明豫推步曆法,草創未備。及遷中京,轉為大史令。未幾喪亡。所造致廢。臣中修史。景明初,奏求奉車都尉領大史令趙樊生,著作佐郎張洪,給事中領大樂令公孫崇等造歷。功未及訖,樊生又喪,洪出除涇州長史,惟崇獨專其任。
暨永平初,亦已略舉。時洪府解停京,又奏令重修前事。更取大史令趙勝,大廟令龐靈扶,明豫子龍祥,共集秘書,與崇等詳驗,推建密歷。崇及勝前後並喪。洪又除豫州司馬。靈扶亦除蒲陰令,惟龍祥在京,獨修前事。洪至豫州,仍續有所造。兼校書郎李業興;本雖不豫,亦私造歷。三家之術,並未施用。故貞靜處士李謐,私立曆法,言合紀次,求就其兄瑒追取,與洪等所造,遞相參考。」
又求更取諸能算術兼解經義者,前司徒司馬高綽,駙馬都尉盧道虔,前冀州鎮東長史祖瑩,前并州秀才王延業,謁者僕射常景等,日集秘書,與史官同檢疏密;神龜初,光表總合洪、龍祥、業興、道、虔前大極采材軍主衛洪顯,殄寇將軍大史令胡榮,雍州沙門統道融,司州河南人樊仲遵,定州巨鹿人張僧豫九家,共成一歷。請定名為神龜歷。肅宗以歷就,大赦改元,因名正光歷,班於天下。其九家共修,以龍祥、業興為主。孝靜世,復頗乖舛。齊獻武王入鄴,復命業興改正。以年號為目,命曰興和歷。以上據《魏志》。
文宣受禪,命散騎侍郎宋景業造天保歷,施用之。後主武平七年,董峻、鄭元偉立議非之,而上甲寅元歷。又有廣平人劉孝孫、張孟賓,同知歷事。孟賓受業於張子信。並棄舊事,更制新法。爭論未定,遂屬國亡,西魏入關,尚行李業興正光曆法。至周明帝武成元年,始詔有司造周曆。及武帝時,甄鸞造天和歷。大象元年,大史上士馬顯又上景寅元歷。以上據《隋志》。然改歷之事,至隋世乃成。
地理之學,留意者亦多。《隋書·經籍志》言:「漢初蕭何得秦圖書,故知天下要害,武帝時計書既上大史,郡國地誌,固亦在焉。」病「史遷所記,但述河渠」。又云:「其後劉向略言地域。丞相張禹,使屬朱貢條記風俗。班固因之,作《地理志》。其州國郡縣,山川夷險,時俗之異,經星之分,風氣所生,區域之廣,戶口之數,各有攸敘。是後載筆之士,管窺末學,不能及遠,但記州郡之名而已。晉世,摯虞依《禹貢》《周官》作《畿服經》。其州郡及縣分野、封略、事業、國邑、山陵、水泉、鄉亭、城、疑奪郭字。道里、土田、民物、風俗、先賢、舊好,靡不具悉,凡一百七十卷,今亡。而學者因其經歷,並有記載,然不能成一家之體。
齊時,陸澄聚一百六十家之說,依其前後遠近,編而為部,謂之《地理書》。任昉又增澄書八十四家,謂之《地記》。陳時,顧野王抄撰眾家之言,作《輿地誌》。隋大業中,普詔天下諸郡,條其風俗、物產、地圖,上於尚書。故隋代有《諸郡物產土俗記》一百三十一卷,《區宇圖志》一百二十九卷,《諸州圖經集》一百卷。」案《志》所謂但記州郡之名者蓋官書?所謂因其經歷,並有記載者,蓋私家之作?作志者之意,蓋以網羅宏富,條理分明為貴?故訾此等記載,不能成一家之體也。陸澄、任昉之書,蓋叢書體?故亦不能成一家之言。此類記載,取材實多。
有根據官書,專記州郡建置者,如《元康三年地記》《元嘉六年地記》《九州郡縣名》《並帖省置諸郡舊事》是也。有兼及戶口者,如《元康六年戶口簿記》是也。其專詳一地方情形者,則為諸州圖經。專志風俗者,如《陳留風俗傳》。
演繹舊聞者,如揚雄《蜀王本紀》,記山水者,如劉澄之《永初山川古今記》,宋居士《衡山記》,謝靈運《游名山志》《居名山志》《水經》,庾仲容《江記》,釋道安《四海百川水源記》。記宮室者,有《洛陽宮殿簿》,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劉璆、釋曇鸞《京師寺塔記》。記冢墓者,有李彤《聖賢冢墓記》。記道里者,有蔡允恭《并州入朝道里記》。
談沿革者,有京相璠《春秋土地名》,不著撰人《古來國名道里記》。記外國者,如法顯《佛國記》,不著撰人《交州以南外國傳》,楊莩《交州異物志》,不著撰人《諸蕃風俗記》。存錄荒誕傳說者,如托諸東方朔之《十洲記》《神異經》。王儉七志,七曰圖譜,記地域及圖書,參看下節。可見其卷帙之浩繁矣。
地圖之作,亦較前世為精。《晉書·裴秀傳》言:「秀為司空,職在地官。以《禹貢》山川地名,從來久遠,多有變易,後世說者,或強牽引,漸以暗昧,於是甄擿舊文,疑者則缺。古有名而今無者,皆隨事注列。作《禹貢地域》十八篇奏之,藏於秘府。」此蓋合古今地理為一書,亦可雲作今圖而兼詳其沿革也。
其《序》云:「秘府既無古之地圖,又無蕭何所得。惟有漢氏輿地及括地諸雜圖,各不設分率,又不考正准望,亦不備載名山大川。」其例實未盡善。顧又云:「晉文帝命有司撰訪吳蜀地圖。蜀土既定,六軍所經,地域遠近,山川險易,征路迂直,校驗圖記,罔或有差。」以當時粗疏之技,安能成此精審之作?其必諛媚非實明矣。
秀所製圖,其體有六:一曰分率,二曰准望,三曰道里,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其言曰:「有圖象而無分率,則無以審遠近之差。有分率而無准望,雖得之於一隅,必失之於他方。有準望而無道里,則施於山海絕隔之地,不能相通。有道里而無高下、方邪、迂直之校,則徑路之數,必與遠近之實相違。」蓋以分率定其地之所在,而以准望校之;以道里著准望所不及,而以高下、方邪、迂直核道里之實。在未知測經緯度之法時,所能為者,亦不過如是而已。
《宋書·謝莊傳》云:莊分《左氏經傳》,隨國立篇,制木方丈,圖山川土地,各有分理。離之則州別郡殊,合之則宇內為一。以木製圖,蓋由當時簡牘,尚與縑素並用?見第二節。而其可分可合,亦可見其分率之審也。《隋志》所載,冀州、齊州、幽州,皆有圖經;隋有《諸州圖經集》,已見前;而其先已有《周地圖記》一百九卷;可見各地皆有圖。《魏書·沮渠牧犍傳》,世祖詔公卿為書讓牧犍,有「民籍地圖,不登公府」之語,可見上計之制仍存。
《南史·宋宗室及諸王傳》:陳文詔訴父饒為竟陵王誕府吏,恆使入山圖畫道路,不聽歸家。又《張弘策傳》,謂當指建業時,凡磯浦、村落,軍行宿次,立頓處所,弘策豫為圖,皆在目中。此等則皆供一時之用,不必精審也。《隋志》有張氏《江圖》一卷,劉氏《江圖》二卷,其亦弘策所為之類歟?
醫學情形就《隋志》醫方類之書觀之,可分八類:一論醫理,二言明堂針灸,三論診法,四論病源候,五本草、藥錄、採藥法、種藥法,六醫方,七食經,八獸醫。此純為醫家之學。其養身、養性、導引、合丹、服食、房中之說,則當與神仙家相出入也。方藥有來自外國者:如《雜戎狄方》,當來自西北,《龍樹菩薩》《婆羅門》《耆婆》《乾陁利》諸方,當來自南海,香方亦當來自南海。《西域諸仙所說藥方》《西域名醫所集藥方》,則當來自西胡也。
《魏書·西域傳》:悅般國,真君九年,遣使朝獻。並送幻人,稱能割人喉脈令斷,擊人頭令骨陷。皆血出,或數升,或盈斗。以草藥內其口中,令嚼齧之,須臾血止,養創一月復常,又無痕瘢。世祖疑其虛,乃取死罪囚試之,皆驗。雲中國諸名山,皆有此草。乃使人受其術而厚遇之。此事或誇誕失實,然必有此類方藥,則無疑也。
《北齊書·馬嗣明傳》云:嗣明少明醫術,博綜經方。《甲乙》《素問》《明堂》《本草》,莫不咸誦,其所學可謂甚博。然此特名醫如是。《宋書·范曄傳》言:孔熙先善於治病,兼能診脈,則尋常醫家,於脈法且未能盡通也。
《魏書·徐謇傳》言:顯祖欲驗其所能,乃置諸病人於幕中,使謇隔而脈之,深得病形,兼知色候,說亦近誕,謇善診脈當不誣,謇固亦非常醫也。
《晉書·魏詠之傳》云:詠之生而兔缺。年十八,聞荊州刺史殷仲堪帳下有名醫能療之,乃西上。仲堪召醫視之。醫曰:「可割而補之,但須百日進粥,不得笑語。」詠之曰:「半生不語,而有半生,亦當療之,況百日邪?」遂閉口不語,惟食薄粥。而卒獲差。此醫之技,蓋可謂精。
《魏書·長孫道生傳》:曾孫子彥,少嘗墜馬折臂,肘上骨起寸余。乃命開肉鋸骨,流血數升,言戲自若。時以為逾於關羽。此醫之技,亦足與華佗爭勝矣。《晉書·盧欽傳》:欽子浮,以病疽截手,則斷一支以全生命,昔時醫者亦知之,毒蛇螫手,壯士斷腕,非譬喻之辭也。
又《溫嶠》傳:蘇峻平後,固辭還藩。先有齒疾,至是拔之因中風,至鎮未旬而卒。嶠之致病,或由拔齒為之,則手術之未盡善者矣。
《劉曜載記》:曜之敗,被創十餘,通中者三。為石堪所執,送於石勒。勒使金創醫李永療之。
《宋書·魯爽傳》:程天祚為虜所獲,以妙善針術,為拓跋燾所愛賞。
《齊書·陳顯達傳》:顯達討桂陽王,休范。矢中左眼,拔箭而鏃不出。地黃村潘嫗善禁。先以釘釘柱,禹步作氣,釘即時出。乃禁達顯目中鏃出之。
《南史·張融傳》:有薛伯宗,善徙癰疽。公孫泰患背,伯宗為氣封之,徙置齋前柳樹上。明旦癰消。樹邊便起一瘤,如拳大。稍稍長。二十餘日,瘤大膿爛,出黃赤汁斗余。樹為之痿損。此乃咒由之科。凡此,皆醫之以一技鳴者也。
神仙家與醫家,關係本極密,故二家之學,仍相出入。葛洪、陶弘景之留心方書,即其明證。洪有《金匱藥方》百卷,《肘後要急方》四卷,弘景有《本草集注效驗方》《肘後百一方》,見《晉書》《南史》本傳。
《宋書·羊欣傳》:言欣素好黃老,有病不服藥,飲符水而已。此蓋張角之術,在宋世為天師道之流,見下章第三節。然又言兼善醫術,撰藥方十卷,則初非不知醫藥,蓋張角之術,原亦與神仙家相出入,即其以符水飲人,亦未必非咒由科之支流余裔也。
《王微傳》言:微兼解醫方。載其報何偃書曰:「生平好服上藥,起年十二時病虛耳,所撰服食方中,粗言之矣。家貧乏役,春秋令節,輒自將兩三門人入草采之,意在取精,世人便言希仙好異。」亦以所服食者與希仙者相出入,故見疑於世人耳。徐謇常吞服道符,又欲為魏孝文合金丹。祖珽長於醫藥,齊武成欲撲殺之,乃大呼曰:「莫殺臣,為陛下合金丹。」二家關係之密,可以想見。此時沙門亦有善醫術,而其技初非傳自外國者。
《魏書·藝術傳》:李修父亮,少學醫術,未能精究。世祖時,奔劉義隆於彭城,又就沙門僧坦,研習眾方,略盡其術。針灸、授藥,莫不有效。此其學已不能皆來自域外。又《崔彧傳》,言其少嘗詣青州,逢隱逸沙門,教以《素問》九卷及《甲乙》,遂善醫術,則更明為中國之學矣。蓋時道佛雖互相排,然其術則初非彼此不相知;抑二家為行其教計,於醫藥等便民之術,亦多所研習也。參看下章自明。
信巫不信醫者仍多此符水之所由足以惑眾也。《晉書·顧榮傳》言:元帝所幸鄭貴嬪有疾,以祈禱頗廢萬幾。榮上箋,言貴嬪未安,藥石實急,請塞鬼道淫祀。帝王如此,細民可知。褚澄、徐嗣,附《澄傳》。《南史》作徐嗣伯,附《張融傳》。皆號善醫,而《南史》所載治驗,率荒誕不經,即薛伯宗亦如是,可見其時之風氣矣。
《南史·張融傳》云:融與東海徐文伯兄弟厚。文伯,濮陽大守熙曾孫也。熙好黃老,隱於秦望山。有道士過求飲,留一瓠(左盧有瓜)與之,曰:君子孫宜以道術救世,當得二千石。熙開之,乃《扁鵲鏡經》一卷。因精心學之。遂名振海內。傳業至於文伯。觀醫家之以此自張,而知附會失實之辭,亦不必盡出於愚民矣。
《晉書·孝友傳》:顏含兄畿,得疾,就醫自療,遂死於醫家。後復活。《衛瓘傳》:瓘與子恆、岳、裔及孫等九人同遇害,而恆二子璪、玠在醫家得免,蓋亦就醫自療也。《魏書》言李亮,四方疾苦,不遠千里往從之。亮大為聽事,以舍病人。時有死者,則就而棺殯,親往吊視。史言此,意以著亮之仁厚,其實為舍以舍病者,恐當時醫家類然也。醫之所舍,必也能自給之人,若貧病者,則莫或顧恤矣。
《梁書·儒林傳》:嚴植之,性仁慈,好陰德。少嘗山行,見一患者。問其姓名,不能答。載與俱歸,為營醫藥。六日而死,植之為棺斂殯之,卒不知何許人也。嘗緣柵塘行,見患人臥塘側。下車問其故。雲姓黃氏,家本荊州,為人傭賃。疾既危篤,船主將發,棄之於岸。植之惻然,載還治之。經年而黃氏差。請終身充奴僕,植之不受,遺以資糧遣之。此等義舉,非可恆遇;即有仁心者,亦必有力而後能為之。
《齊書·孝義傳》:江泌,歷仕南中郎行參軍。所給募役,去役得時病,莫有舍之者。吏扶杖投泌。泌親自隱恤。吏死,泌為買棺。無僮役,兄弟共輿埋之。可見荒僻之地,呼籲無門,貧病之士,哀號莫恤之狀。
《晉書·孝義傳》:庾袞,咸寧中大疫,二兄俱亡,次兄毗復殆。癘氣方熾,父母兄弟,皆出次於外。袞獨留不去。病之能傳染者,固以走避為宜,然竟任病者之顛連而莫之或恤,則亦非人之相人偶之道矣。救恤之事,官家亦間有之。
《宋書·文帝紀》:元嘉四年,五月,京師疾疫,遣使存問,給醫藥。死者若無家屬,賜以棺器。二十四年,六月,京邑疫癘。使郡縣及營署部司,普加履行,給以醫藥。二十八年,四月,都下疾疫。使巡視給醫藥。
《孝武帝紀》:大明元年,四月,京邑疾疫。遣使按行,賜給醫藥。死而無收斂者,官為斂埋。四年,四月,詔都邑節氣未調,癘疫尤眾。可遣使存問,並給醫藥。其死亡者,隨宜恤贍。此皆疾疫時之救療。
《魏書·顯祖紀》:皇興四年,三月,詔曰:「朕思百姓病苦,民多非命,明發不寐,疚心疾首,是以廣集良醫,遠采名藥,欲以救護兆民。可宣告天下:民有病者,所在官司,遣醫就家診視。所須藥物,任醫給之。」《高祖紀》:大和二十一年,九月,詔敕司州、洛陽之民,年七十已上無子孫,六十已上無期親,貧不自存者,給以衣食。不滿六十而有廢痼之疾,無大功之親,窮困無以自療者,皆於別坊,遣醫救護。給醫師四人,豫請藥物以療之。
《世宗紀》:永平三年,十月,詔敕大常,於閒敞之處,別立一館。使京畿內外,疾病之徒,咸令居處。嚴敕醫署,分師療治。考其能否,而行賞罰。又經方浩博,流傳處廣,應病投藥,卒難窮究。更令有司,集諸醫工,尋篇推檢,務存精要,取三十餘卷,以班九服。郡縣備寫,布下鄉邑。使知救患之術。《藝術傳》:王顯,世宗詔顯撰藥方三十五卷,班布天下,以療諸疾。此則不惟京邑,兼及四境,不惟疫癘,兼及平時矣。言之匪艱,行之惟艱,欲行諸詔,所集醫師所儲藥物,當得幾何?博施濟眾,堯、舜猶病,故終於別坊立館,僅在司洛,餘地止於班給方書也。
延昌元年,四月,以肆州地震,陷裂,死傷甚多。遣大醫、折傷醫,並給所須之藥就治之。亦僅災害時為然耳。
《齊書·劉善明傳》:上表陳事,凡十一條:其二,以為京師浩大,遠近所歸,宜遣醫藥,問其疾苦。年九十已上及六疾不能自存者,隨宜量賜,此北朝所已行,南朝則僅存願望而已。《梁書·文惠大子傳》,言其與竟陵王子良,俱好釋氏,立六疾館以養窮民,其所及恐亦有限也。醫工貪厚糈,多集都邑,偏僻之地,乃更無人療治。《宋書·隱逸傳》:戴顒,止於桐廬,僻遠難以養疾,乃出居吳下。僻遠之地,何以不能療疾?蓋亦以缺於醫藥耳。
醫家流品,仍為眾所賤視。《南史·張融傳》言:徐文伯兼有學行,倜儻不屈意於公卿,不以醫自業。融謂曰:「昔王微、嵇叔夜,並學而不能。殷仲堪之徒,故所不論。得之者由神明洞徹,然後可至,故非吾徒所及。且褚侍中澄,當貴亦能救人疾。卿此更成不達。」答曰:「惟達者知其可貴,不達者多以為深累。既鄙之,何能不恥之。」醫家之地位可見。
《北齊書·斛律金傳》:行燕郡守馬嗣明,醫術之士,為金子羨所欽愛。北齊流品混雜,嗣明蓋以見愛而得官?又《徐之才傳》:父雄,事南齊,位蘭陵大守。以醫術為江右所稱。之才以豫章王綜啟其大善醫術見征。魏孝明時。藥石多效。又窺涉經史,發言辯捷,朝賢競相要引,為之延譽。又以首唱禪代,又戲謔滑稽,言無不至,於是大被狎昵[12]。齊文宣。於和士開、陸令萱母子,曲盡卑狎。二家若疾,救護百端。蓋其父雖士流,之才則亦以嬖倖自居矣。流品既下,其人遂惟利是圖,而聲價既高,又或以驕蹇取禍。
《李元忠傳》言其善於方技,而性仁恕。見有疾者,不問貴賤,皆為救療。《崔季舒傳》言其大好醫術。天保中,於徙所無事,更銳意研精。遂為名手,多所全濟。雖位望轉高,未曾懈怠。縱貧賤廝養,亦為之療。此正由其本非醫家,是以能爾。
《周書·藝術傳》:褚該,性淹和,不自矜尚,有請之者,皆為盡其藝術,時論稱其長者,則由其稟性使然。若徐謇,則史言其「性甚秘忌,承奉不得其意者,雖貴為王公,不為措療」矣。職是故,人亦遂以威力脅之,甚有以療治無效加之罪者。
《魏書·孝文六王傳》,彭城王勰,高祖不豫,召徐謇至,勰引之別所,泣涕執手而謂之曰:「君今世元化。至尊氣力危惙,願君竭心,專思方治。若聖體日康,當獲意外之賞。不然,便有不測之誅。非但榮辱,乃存亡由此。」權戚矯偽,固不足論,然時人之所以待醫師者,則於此可見矣。其後謇治高祖有驗。車駕發豫州,次於汝濱,乃大為謇設大官珍膳。因集百官,特坐謇於上席。命左右宣謇救攝危篤。下詔褒美,以謇為大鴻臚卿,金鄉縣開國伯,食邑五百戶,賜錢一萬貫。
明年,從詣馬圈,高祖疾勢遂甚,則又每加切誚,又欲加之鞭捶,幸而獲免。加膝墜淵,異於俄頃,方術之士,能不人人自危乎?然此已在高祖時,稍沾中國之化矣。若虜初入塞時,則更有甚於此者。《神元平文諸帝子孫傳》:上谷公紇羅之子題,擊慕容驎於義台,中流矢薨。道武以大醫陰光為視療不盡術,伏法。則真如元勰所言,非但榮辱,存亡由之矣。王顯之死,雖由為時所疾,然亦托諸世宗之崩,侍療無效也。虜豈足與言藝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