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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29:09 作者: 呂思勉

  《宋書·沈演之傳》:元嘉十二年,東諸郡大水,民人饑饉。吳、義興及吳郡之錢塘,升米三百。

  

  《前廢帝紀》:大明八年,去歲及是歲,東諸郡大旱,甚者米一升數百。京邑亦至百餘。餓死者十有六七。一升,《南史》作一斗。

  案《孔覬傳》言:大明八年,東土大旱,都邑米貴,一斗將百錢,《南史》亦同,則作斗者是也。《梁書·武帝紀》:天監元年,大旱,米斗五千,人多餓死。《庾蓽傳》亦言蓽以是時行會稽郡事,時承凋敝之後,百姓凶荒,所在谷貴,米斗數千,人多流散。《侯景傳》言:景圍台城時,食稍盡,米斛數十萬,人相食者十五六。《南史·景傳》云:景食石頭常平倉既盡,便掠居人。爾後米一升七八萬錢,人相食,有食其子者。《魏書·島夷傳》云:城內大飢,人相食。米一斗八十萬。皆以人肉雜牛馬而賣之。軍人共於德陽前立市,屠一牛得絹三千匹,賣一狗得錢二十萬。皆熏雀掘鼠而食之。案谷價之翔貴,由於水旱者實少,由於兵亂者特多且甚,此以見人禍之更烈於天災也。

  其稍近於常情者:《晉書·食貨志》載戶調之式,遠夷不課田者,輸義米戶三斛,遠者五斗,極遠者輸算錢人二十八文,此恐亦僅能取諸戶主。課調既愈遠而愈輕,則二十八文,必尚不及米五斗之價。此大粗略;且遠夷情形,亦與中國不同;不足以考谷價。

  《齊書·豫章王嶷傳》:嶷為荊、湘二州刺史,以谷過賤,聽民以米當口錢,優評斛一百,此條最可考見南朝谷價。荊、湘為產米之區,參看第二十章第一節。谷斛不及百錢,余瘠薄之地當較貴,則當在百錢左右也。梁天監四年,大穰,米斛三十,其必病農,自無疑矣。

  然《魏書·食貨志》言:天興後比歲大熟,匹中八十餘斛。《隋書·食貨志》言:東魏元象、興和之中,頻歲大穰,谷斛至九錢。魏初絹匹,假依石勒時中絹為四千,斛得錢約五十,其斛儻與古量相同,已去天監之世不遠。東魏之世,斗、稱於古,既已二而為一,則古斛一斛,僅得四錢半,不惟視梁之米斛三十為廉,且較漢宣帝時谷石五錢猶下矣。豈其所謂斛,猶以古斛言之邪?然南北朝時,不論南北,糶價皆賤,則似不足疑。此當時論者,所由多以傷農為慮也。

  日食之量,在前世為人五升,已見《秦漢史》第十五章第一節。晉、南北朝之世,似亦無甚差殊,此固不應有異也。《晉書·食貨志》載鄧艾論屯田之語曰:「六七年間,可積三千萬斛於淮北,此則十萬之眾五年食也。」十萬之眾,五年食三千萬斛,則人年食六十斛,以三百六十日除之,日得一斗六升余,此似乎大多。

  然《宋書·樂志》載晉成帝咸康七年,散騎常侍顧臻表諫伎樂之語,謂「兵食七升,忘身赴難」。又《宋書·劉勔傳》,載勔策攻縣瓠之語,謂「二萬人歲食米四十八萬斛,五年合須米二百四十萬斛」,則人歲食米二十四斛。以三百六十日除之,日得六升又三分升之一。則與五升之數,相去不遠矣。《後漢書·伏湛傳》注引《九章算術》云:「粟五十糲率三十,一斛粟得六斗米為糲。」鄧艾之語,蓋據粟言之,一斗六升粟,得糲九升許,以稍精鑿之米言之,則亦與顧臻、劉勔所云相去不遠也。

  《梁書·何胤傳》:胤謂王果曰:吾年已五十七,月食四斗米不盡,何容得有宦情?《陳書·孝行傳》:司馬嵩丁父艱,日食薄麥粥一升。張昭及弟乾,父卒,並日食一升麥屑粥。此為衰者、毀者之食,不能以例常人。《梁書·江革傳》:革為元延明所執,日給脫粟三升,僅餘性命;《齊書·孝義傳》:崔懷慎孤貧獨立,宗黨哀之,日斂給其升米;所以為至觳之養,免死之周也。此升皆近於古。《北齊書·庫狄伏連傳》:附《慕容儼傳》後。家口百數,盛夏之日,料以食米二升,不給鹽菜,常有飢色,若為南朝之量,必不能支。蓋謂盛夏可以少食,故又略減於古之五升。亦足證魏、齊斗、稱,於古二而為一也。

  《晉書·何曾傳》云:曾食日萬錢,猶曰無下箸處。子劭,食必盡四方珍異。一日之供,以錢二萬為限。時論以為大官御膳,無以加之。讀史者皆以為極侈,其實亦不盡然。

  《北齊書·韓軌傳》:子晉明,好酒誕縱,招引賓客,一席之費,動至萬錢,猶恨儉率,然則萬錢為宴客之侈者。曾乃日食之,劭則又倍之耳。若尋常之食:則《宋書·衡陽王義季傳》云:義季為荊州刺史,隊主續豐,母老家貧,無以充養,遂斷不食肉。義季哀其志。給豐每月米二斛,錢一千。並制豐啖肉。豐所啖肉,未必更由官給。然則日得錢三十三,足以啖肉,且不缺於甘旨之養矣。

  《顏氏家訓·治家篇》云:鄴下有一領軍,貪積已甚。朝夕餚膳,以十五錢為率。遇有客旅,更無以兼。獨食月得四百五十錢,略半於義季所以周續豐者,亦不為甚儉矣。《南史·褚彥回傳》云:時淮北屬江南,無復鰒魚。或有間關得至者,一枚直數千錢。人有餉彥回鰒魚三十枚。彥回時雖貴,而貧薄過甚。門生有獻計賣之,雲可得十萬錢。何曾所食,設有若彥回時鰒魚者,但一味,已去萬錢十之三四矣。故史事苟記載真實,而又參互詳考之,無甚遠於情理而不可解者也。

  衣料:布帛價已見前。《宋書·沈懷文傳》云:齋庫上絹,年調巨萬匹。綿亦稱是。期限嚴峻。民間買絹,一匹至二三千。綿一兩亦三四百。此雖異常之價,然二者橫調既同,價之增當亦相近。假以絹一匹為錢二千五百,綿一兩為錢三百五十,則綿一斤之價,當絹二匹又二十五分匹之六,絹匹三百,綿斤當得六百七十二文矣。

  《齊書·褚淵傳》:淵死後,弟澄以錢萬一千,就招提寺贖大祖所賜淵白貂坐褥,壞作裘及纓。白貂蓋為名裘,當時之貂,亦產於今之吉、黑。《魏書·勿吉傳》曰:其父母春夏死,立埋之,若秋冬,以其屍捕貂,貂食其肉,多得之。《失韋傳》曰:亦多貂皮。間關至中國殊不易。《三國志·鮮卑傳》注引《魏書》謂其有貂、豽、鼲子,皮毛柔蠕,天下以為名裘,其地尚較勿吉、失韋為近也。質價固非賣價,然淵甚貧,所質必與賣價相近,以是度之,裘亦不能甚貴也。

  《宋書·后妃傳》:明帝陳貴妃,家在建康縣界,有草屋兩三間。上出行,問尉曰:「御道邊那得此草屋?當由家貧。」賜錢三萬,令起瓦屋。則以草屋改為瓦屋,每間所費,為萬至萬五千錢。

  《蔡興宗傳》:父廓,奉兄軌如父。罷豫章郡還,起二宅,先成東宅,與軌。廓亡而館宇未立。軌罷長沙郡還,送錢五十萬,以補宅直。造價若倍於改為,則五十萬之貲,可得屋二十五間或十八九間也。造屋所費如是,買宅價亦相近。

  《齊書·王琨傳》:琨罷廣州刺史還,宋孝武問還資多少,琨曰:臣買宅百三十萬。《南史·呂僧珍傳》:宋季雅罷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側。僧珍問宅價,曰:「一千一百萬。」怪其貴。季雅曰:「百萬買宅,千萬買鄰。」千萬買鄰為虛言,百萬買宅為實語,則其所費,倍於蔡廓耳。

  廣州固仕宦者膏腴之地,季雅亦以豪舉稱,故其所費較多也。崔慰祖賣宅四十五萬,與蔡廓起宅所費略侔。桓閎弟子曇深,為臨城縣,罷歸,得錢十萬,買宅奉兄,見《南史·桓護之傳》。則其人以行義稱,故其所費為獨少也。

  《晉書·石勒載記》:勒將營鄴宮,其廷尉續咸,上書切諫。勒怒,欲收之。其中書令徐光又諫。勒為之止,而嘆曰:「人家有百匹貲,尚欲市別宅,況有天下之富,萬乘之尊乎?終當繕之耳。」勒時中絹之價為四千至千二百,下絹之價為二千至八百,已見前。百匹市宅,以中絹計,為錢十二萬或四十萬;以下絹計,為錢八萬或二十萬;亦與南朝相去不遠也。

  《晉書·食貨志》言:惠帝盪陰反駕,囊錢三千,似至儉矣。然《魏書·蕭寶夤傳》言:寶夤脫本衣服,著烏布襦,要系千許錢以奔虜;又《司馬楚之傳》言:有上蔡董毛奴,(上齊下貝)錢五千,死於道路;則當時民間行旅,原不過(上齊下貝)錢數千,惠帝亦儕於氓庶耳。《魏詠之傳》言:詠之生而兔缺,聞殷仲堪帳下有名醫能療之,貧無行裝,遂(上齊下貝)數斛粟西上,以投仲堪。晉世布價,十倍齊初,粟價亦當十倍,數斛粟亦當得數千錢也。

  《習鑿齒傳》:桓溫追蜀人知天文者至,問國家運祚修短。答云:「世祀方永。」溫不悅,送絹一匹,錢五千文。星人馳詣鑿齒曰:「家在益州,被命遠下。今受旨自裁,無由致其骸骨。緣君高義,乞為標揭棺木耳。」鑿齒問其故。星人曰:「賜絹一匹,令仆自裁,惠錢五千以買棺。」鑿齒曰:「君幾誤死,此以絹戲君,以錢供道中貲,是聽君去耳。」以蕭寶夤、魏詠之所(上齊下貝)例之,溫之所贈,亦未為薄也。

  不徒以為行貲不為菲也,即以為棺價亦然。《齊書·劉祥傳》:祥從祖兄彪,以崇聖寺慧首剃頭為尼,以五百錢為買棺材,以泥洹舉送葬劉墓,為有司所奏。又《張融傳》:遺令以三千買棺。《梁書·劉歊傳》;歊著《革終論》,欲死後以一千錢市治棺。二人固主薄葬者,然歊論言「積習生常,難卒改革,一朝肆志,儻不見從」,則亦非過於儉者。然則當時棺價,極亦不過數千錢耳。

  後魏賈思勰著《齊民要術》,雜載物價頗多,今摘錄如下:《種瓠篇》云:破以為瓢。其中白膚,以養豬致肥。其瓣以作燭致明。一本三實,一區十二實,一畝得二千八百八十實,十畝凡得五萬七千六百瓢。瓢直十錢,並直五十七萬六千文。用蠶矢二百石,牛耕功力直二萬六千文,余有五十五萬。肥豬、明燭,利在其外。《種胡荽篇》云:春種者五月子熟,拔取曝干格柯打出,作蒿(左艹右耑)盛之。冬月亦得入窖。夏還出之。但不濕。亦得五六年停。一畝收十石。都邑糶賣,石堪一匹絹。秋種者十月足霜乃收之。一畝兩載,載直絹三匹。

  《種桑柘篇》云:一枝直十文。此上有奪文。胡床一具直百文。十五年任為弓材,一張二百。亦堪作履,一兩六十。裁截碎木,中作錐刀靶,一個直三文。二十年好作犢車材,一乘直萬錢。欲作鞍橋者,生枝長三尺許,以繩系旁枝,木橛釘著地中,令曲如橋。十年之後,便是渾成柘橋。一具直絹一匹。欲作快弓材者,宜於山石之間北陰中種之。其高原、山田,土厚、水深之處,多掘深坑,於坑之中種桑柘者,隨坑深淺,或一丈五,直上出坑,乃扶疏四散。此樹條直,異於常材。十年之後,無所不任。一樹直絹十匹。

  《種榆白楊法》云:榆:三年春,可將莢葉賣之。五年之後,便堪作椽。不挾者即可砍賣,一根十文。挾者鏃作獨樂及盞,一箇三文。十年之後,魁、碗、瓶、榼、器皿,無所不任。一碗七文。一魁二十。瓶、榼、器皿,一百文也。十五年後,中為車轂及蒲桃(上江下瓦)。(上江下瓦)一直二百。車轂一具,直絹三匹。其歲歲料簡剝治之功,指柴顧人,十束顧一人,無業之人,爭來就作。賣柴之利,已自無資。歲出萬束,一束三文,則三十貫。莢葉在外也。況諸器物,其利十倍。歲收三十萬。砍後復生,不勞耕種,所謂一勞永逸。能種一頃,歲收千疋。惟留一人守護,指揮處分。既無牛耕、種子、人功之費,不慮水、旱、風、蟲之災。比之谷田,勞逸萬倍。男女初生,各與小樹二十株。比至嫁娶,悉任車轂。一樹三具,一具直絹三匹,成絹一百八十匹。聘財、資遣,粗得充事。

  白楊:一畝三壠,一壠七百二十株,一株兩根,一畝四千三百二十株。案當作根。三年中為蠶?,五年任為屋椽,十年堪為棟樑。以蠶?為率:一根五錢,一畝歲收二萬一千六百文。歲種三十畝,三年九十畝。一年賣三十畝,得錢六十四萬八千文。周而復始,永世無窮。比之農夫,勞逸萬倍。去山遠者,實宜多種,千根以上,所求必備。

  《種棠篇》云:八月初天晴時,摘葉薄布,曬令干,可以染絳。成樹之後,歲收絹一匹。《種穀楮篇》云:三年便中斫。指地賣者,省功而利少;煮剝賣皮者,雖勞而利大;自能造紙,其利又多。種三十畝者,歲斫十畝,三年一遍,歲收絹百匹。

  《種槐柳楸梓梧篇》云:楊柳:三歲成椽,一畝二千六百六十根,三十畝六萬四千八百根,根直八錢,合收錢五十一萬八千四百文。百樹得柴一載,合柴六百四十八載,載合錢一百文,柴合收錢六萬四千八百文。都合收錢五十八萬三千二百文。歲種三十畝,三年種九十畝。歲賣三十畝,終歲無窮。箕柳:至秋任為簸箕,五條一畝,歲收萬錢。柞:十年中可雜用,一根直十文。二十歲中屋樽,一根直百錢。

  《種紅花藍花梔子篇》云:花,負郭良田種頃者,歲收絹三百匹。一頃收子二百斛,與麻子同價。既任車脂,亦堪為燭。即是直頭成米,二百石米,已當谷田,三百匹絹,端然在外。此皆當時物價間可考見者也。

  力作者以一人一日之所作,為計算之單位,此乃事理之自然。今俗語工夫二字,專指時間言之,乃其偏端之義。溯其原,則夫指人力;工亦作功,謂一人一日之所作也。《宋書·孝義傳》:王彭,少喪母。元嘉初,父又喪亡。家貧力弱,無以營葬。兄弟二人,晝則傭力,夜則號感。鄉里哀之,各出夫力助作磚。此為夫字之義。《晉書·文帝紀》:帝將伐蜀,謀眾曰:「略計取吳,作戰船,通水道,當用千餘萬功,此十萬人百數十日事也。」《劉曜載記》:曜葬其父母及妻,遊子遠諫,謂:「計六萬夫百日作,所用六百萬功。」皆以一人一日所作為一工也。庸力者即准此論直。

  《齊書·王敬則傳》:敬則為會稽大守。會土邊帶湖、海,民丁無士庶,皆保塘役。敬則以功力有餘,悉評斂為錢。送台庫以為便宜。竟陵王子良啟言:「塘丁所出,本不入官。均夫、訂直,民自為用。今郡通課此直,悉以還台。租賦之外,更生一調。」均夫者,通計全工須用人力若干,均之各家。訂直者,定一人一日之作,所直若干,有不能力作之人,許其出直以為代。史言士庶皆保塘役,士人未必能力作,必許其出直以為代也。民間訂直,或不必皆以見錢,敬則則一以見錢計直而取之,故云評斂為錢。《東昏侯紀》言其下揚、南徐二州橋、桁、塘、埭丁,計功為直,斂取見錢,其所為亦猶是也。

  民間有以夫力助人,亦有借人夫力而以夫力還之者。又有技藝者,其顧直與徒能力作者不同。《宋書·孝義傳》:吳逵,經荒饑饉,系以疾疫,父母、兄弟、?及群從小功之親,男女死者十三人。逵時病困,鄰里以葦席裹之,埋於村側。既而逵疾得瘳。親族皆盡,惟逵夫妻得全。家徒壁立。冬無被袴。晝則傭賃,夜則伐木燒磚,期年中成七墓,葬十三棺。鄰里嘉其志義,葬日悉出赴助。逵時逆取鄰人夫直。葬畢,眾悉以施之。逵一無所受。皆傭力報答焉。逆取謂暫未給直。施之則不取其直。傭力報答,則以夫直還夫直也。

  又郭原平,性閒木功,庸賃以給供養。性謙虛。每為人作匠,取散夫價。父亡,以為奉終之義,情理所畢,營壙凶功,不欲假人。性雖智巧,而不解作墓。乃訪邑中有營墓者,助人運力。經時展勤,久乃閒練。又自賣十夫,以供眾費。葬畢,詣所買主,執役無懈。與諸奴分務,每讓逸取勞。主人不忍使,每遣之。原平服勤,未曾暫替。所余私夫,傭賃養母。有餘,聚以自贖。本性智巧,既學構冢,尤善其事。每至吉歲,求者盈門。原平所赴,必自貧始。既取賤價,又以夫日助之。

  散夫,蓋別無技藝,僅能力作之人。原平既閒木工,此即所謂作匠,原不應取散夫之價,故其取之為謙虛。構冢雲取賤價,蓋亦指此。客為依人之稱,兼具隸屬之義,故晉世佃客、衣食客,皆注家籍。參看第十八章第四節。十夫客受取買主之貲,蓋亦同於奴婢,故有自賣之名。所異者,還其買價,即可自贖耳。

  《宋書·自序》言:世祖出鎮歷陽,沈亮行參征虜軍事。時營創城府,功課嚴促。亮病其以歲月之事,求不日之成。謂:「比見役人,未明工作,閉鼓乃休。呈課既多,理有不逮。至於息日,拘備關限。」公家役民,程課之法,亦必本諸習俗。彼此相況,則民間庸顧之法可明。雖受顧直,而其日可不工作,是為息日。非息日者,工作亦有定時,往必後於未明,罷必先於閉鼓。息日若未往之先,既罷之後,工力自仍為所自有。此時力作,是謂私夫。故原平得庸賃以養母,又得聚以自贖也。庸力得直,可使農民於稼穡之餘,別有所入。無常職者,尤恃此為日食之資。程課寬嚴,平直高下,於民生舒蹙,所關實大。

  《齊民要術》言:指柴十束顧一人,無業之人,爭來就作;又言柴一束三文;則日得卅錢,已為顧直之優者矣。其《種紅花藍花梔子篇》又言:「一頃收花,日須百人。一家手力,十不充一。但駕車地頭,每旦當有小兒、僮女,百十餘群,自來分摘。正須平量,中半分取。」則指物顧人,自為當時通法。蓋由民間錢少故如此。日得錢三十,准諸谷價,不為不優。然此尚須賣出柴始得錢,而主人亦不更給食,故其平直如此耳。顧臻言「兵食七升,忘身赴難,過泰之戲,日廩五斗」,此蓋當時伎樂庸直。伎樂之藝,自更優於匠人;且為侈靡之事;刺繡文不如倚市門,自古然矣,故其所得亦較優也。

  李悝盡地力之教曰:「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畝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稅十五石,余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終歲,為粟九十石。余有四十五石。石三十,為錢千三百五十。除社、閭、嘗新、春秋之祠,用錢三百,余千五十。衣:人率用錢三百,五人終歲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不幸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又未與此。此農夫所以常困,有不勸耕之心。」此言計算農家生計,最為清晰。

  不足四百五十,合粟十五石;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假亦以粟十五石計;則五人終歲,當得粟百八十石,乃可勉支,此為至儉之率矣。魏、齊斗、稱,於古二而為一,當得粟九十石。周、隋斗、稱,於古三而為一,當得粟六十石。南朝斛、石,去古不遠,米斛以百錢計,當得萬八千錢;絹匹以三百計,當得六十匹絹也。今試本此,以觀其時人之所入。

  晉世,諸公及開府位從公者;食俸日五斛。大康二年,又給絹,春百匹,秋絹二百匹,綿二百斤。元康元年,給菜田十頃,騶十人。立夏後不及田者,食奉一年。奉日五斛,年得千八百斛,恰十倍於農家五人終歲之計。絹三百匹:依石勒時中絹官定之價,為錢三十六萬;私價百二十萬。下絹依官價,為錢二十四萬;私價六十萬。綿二百斤,據前所引沈懷文說,一斤之價,當絹二匹又二十五分匹之六,依石勒時中絹官價,斤得錢二千六百八十八;私價得錢八千九百六十。下絹官價,斤得錢千七百九十二;私價得錢四千四百八十。以二百乘之,為錢五十三萬七千六百,或一百七十九萬二千,或三十五萬八千四百,或八十九萬六千。

  合綿、絹二項,為錢六十九萬七千六百,或三百九十九萬二千,或五十九萬八千四百,或百四十九萬六千。以粟斛千錢計,又得八百九十七斛六斗,或二千九百九十二斛,或五百九十八斛四斗,或一千四百九十六斛。

  菜田一頃,所入不易計算,以再食俸一年計,又得千八百斛。奉、綿絹、菜田三項合計,其所入,為四千四百九十七斛六斗,或六千五百九十二斛,或四千一百九十八斛四斗,或五千有九十六斛。當農家五口之計,二十四倍又百八十分之百七十七有六,或三十六倍又百八十分之百十二,或二十三倍又有八十分之五十八,或二十八倍又百八十分之百五十六也。特進,食奉日四斛;春服絹五十匹,秋絹百五十匹,綿一百五十斤;菜田八頃,騶八人。光祿大夫,食奉日三斛;春絹五十匹,秋絹百匹,綿百斤;菜田六頃,田騶六人。大子大傅、少傅同。尚書令,食奉月五十斛,絹春三十匹,秋七十匹,綿七十斤;菜田六頃,騶六人。依此可以類推。

  《晉書·會稽王道子傳》,謂其時軍旅薦興,國用虛竭,自司徒以下,日廩七升,蓋以上公而受兵卒之餉,宜乎其窮蹙矣。《魏書·薛虎子傳》:虎子除徐州刺史,上表言:在鎮之兵,資糧之絹,人十二匹,蓋月得一匹。匹以錢二百,谷以斛五十計,月得谷四斛,歲得谷四十八斛。《劉芳傳》言:芳常為諸僧傭寫經、論,筆跡稱善,卷直以一縑,歲中能入百餘匹,則侔於谷四百餘斛。如此數十年,賴以頗振,宜矣。

  若論貲產之數,則貧民所有,不過數千。《齊書·顧憲之傳》:西陵戍主杜元懿請增諸埭稅,憲之議言:山陰一縣,課戶二萬,其民貲不滿三千者,殆將居半,刻又刻之,猶且三分餘一是也。富人則有千萬倍於此者。元嘉北伐,有司奏軍用不充,揚、南徐、兗、江四州之民,家貲滿五千萬,僧尼滿二千萬者,並四分換一,過此率討;詳見第八章第七節。

  《南史·張敬兒傳》:敬兒誣襄陽吳泰與袁(左豈右頁)同逆,收籍其家,僮役、財貨,直數千萬;此尚包括各項資財。若《晉書·郗鑒傳》,言其子愔好聚斂,積錢數千萬;《宋書·蕭惠開傳》,言其自蜀還資財二千餘萬;《齊書·豫章王嶷傳》,言其荊州還資,評直三千餘萬;《曹虎傳》言其在雍致見錢五千萬;《南史》作七千餘萬。又云:悉厚輪大郭,他物稱是。則尚非其貲產之全。其貪積最甚,若梁之臨川王宏者,見第十二章第五節。則其貲財,更不可以稱計矣。

  財多如此,故其用財亦無節限。《齊民要術》言:男女嫁娶,得絹百八十匹,粗足充事。絹匹二百,不過錢三萬六千。《宋書·武帝紀》言帝儉德,諸主出適,遣送不過二十萬。《晉書·卞壺傳》:言壺廉潔儉素,居甚貧約,息當婚,詔特賜錢五十萬,既已數倍或十數倍於平民。而劉敬宣女嫁,武帝乃賜之錢三百萬。蕭惠開妹當適桂陽王休范,女又當適世祖子,發遣之資,須應二千萬,乃以為豫章內史,聽其肆意聚納,則更不成語矣。婚嫁一端如此,其餘諸事,又可推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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