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孫恩之亂

2024-10-08 17:24:06 作者: 呂思勉

  殷仲堪等之舉兵也,會道子有疾,加以昏醉,元顯知朝望去之,謀奪其權,諷天子解道子揚州、司徒,而道子不之覺。元顯自以少年,頓居權重,慮有譏議,於是以琅邪王領司徒,自為揚州刺史。道子酒醒,方知去職,而無如之何。

  廬江大守張法順,為元顯謀主。元顯性苛刻,生殺自己,法順屢諫不納。又發東土諸郡免奴為客者,號曰樂屬,移京師以充兵役,東土囂然。孫恩遂乘釁作亂。

  孫恩,琅邪人,孫秀之族也。世奉五斗米道。恩叔父泰,師事錢唐杜子恭。子恭有秘術。嘗就人借瓜刀。其主求之。子恭曰:「當即相還耳。」既而刀主行至嘉興,有魚躍入船中,破魚得瓜刀。其為神效,往往如此。子恭死,泰傳其術;浮狡有小才;誑誘百姓,愚者敬之如神,皆竭財產,進子女,以求福慶。

  王珣言於會稽王道子,流之於廣州。廣州刺史王懷之,以泰行鬱林大守。南越以外皆歸之。大子少傅王雅,先與泰善,言於孝武帝,以泰知養性之方,因召還。道子以為徐州主簿。猶以道術,眩惑士庶。稍遷新安大守。王恭之役,泰私合義兵,得數千人,為國討恭。黃門郎孔道,鄱陽大守桓放之,驃騎諮議周勰等,皆敬事之。會稽世子元顯,亦數詣泰,求其秘術。

  泰見天下兵起,以為晉祚將終,乃扇動百姓,私集徒眾。三吳士庶多從之。三吳,見第三章第九節。於時朝士,皆懼泰為亂,以其與元顯交厚,咸莫敢言。會稽內史謝輶發其謀。道子誅之。恩逃於海。眾聞泰死,皆謂蟬蛻登仙。就海中資給恩。恩聚合亡命,得百餘人,志在復仇。

  及元顯縱暴,吳會百姓不安,吳會二字,初指吳與會稽言之,其後則為泛稱。恩因其騷動,自海攻上虞,秦縣,今浙江上虞縣西。殺縣令。因襲會稽,害內史王凝之。時隆安三年十一月也。

  恩有眾數萬。於是會稽謝鍼,吳郡陸瑰,吳興丘尪,義興許允之,臨海周胄,永嘉張永,永嘉,晉郡,今浙江永嘉縣。及東陽、新安凡八郡,一時俱起,殺長吏以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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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旬日之中,眾數十萬。恩據會稽,自號征東將軍,號其黨曰長生人。宣語令誅殺異己。有不同者,戮及嬰孩。由是死者十七八。畿內諸縣,處處蜂起。朝廷震懼,內外戒嚴。遣衛將軍謝琰、鎮北將軍劉牢之討之。吳會承平日久,人不習戰;又無器械;故所在破亡。

  諸賊皆燒倉廩,焚邑屋,刊木,堙井,虜掠財貨,相率聚於會稽。其婦女有嬰累不能去者,囊簏盛嬰兒沒於水,而告之曰:「賀汝先登仙堂,我尋後就汝。」牢之遣將桓寶救三吳,子敬宣為寶後繼。比至曲阿,吳郡內史桓謙此依《牢之傳》。《本紀》同。《恩傳》作桓謹。已棄郡走。牢之乃率眾東討,拜表輒行。

  琰至義興,斬賊許允。進討丘尪,破之。牢之至吳興,擊賊屢勝。徑臨浙江。琰屯烏程,遣司馬高素助牢之。牢之率眾軍濟浙江。恩虜男女二十餘萬口,一時逃入海。懼官軍之躡,乃緣道多棄寶物、子女,時東土殷實,莫不粲麗盈目,牢之等遽於收斂,故恩復得逃海。朝廷以謝琰為會稽,率徐州文武戍海浦。琰本為徐州刺史。琰無撫綏之能,而不為武備。

  四年,恩復入餘姚,秦縣,今浙江餘姚縣。破上虞,進至刑浦。此據《恩傳》。《琰傳》作邢浦,雲在山陰北三十五里。琰遣參軍劉宣之距破之。

  既而上黨大守張虔碩戰敗,群賊銳進。琰敗績。帳下督張猛,於後斫琰馬,琰墮地,與二子俱被害。朝廷大震。遣冠軍將軍桓不才,輔國將軍孫無終,寧朔將軍高雅之擊之。恩復還於海。於是復遣牢之東屯會稽。吳國內史袁山松築扈瀆壘,在今上海市北。緣海備恩。明年,二月,恩復入浹口。《東晉疆域志》云:在餘姚、(左貿右阝)縣之間。(左貿右阝),漢縣,在今浙江鄞縣東。雅之敗績。牢之進擊,恩復還於海。

  五月,轉寇扈瀆,害袁山松。仍浮海向京口。牢之率眾西擊,未達,而恩已至。朝廷駭懼,陳兵以待之。牢之在山陰,使劉裕自海鹽赴難。海鹽,漢縣,在今浙江平湖縣東南。晉徙治今海鹽縣。牢之率大眾而還。

  裕兵不滿千人,與賊戰,破之。恩聞牢之已還京口,乃走郁州。今江蘇灌雲縣東北之雲台山,古在海中,稱郁州,亦曰郁洲。高雅之擊之,為賊所執。賊寇廣陵,陷之。浮海而北。

  劉裕與劉敬宣並軍躡之於郁州。累戰,恩復大敗。漸衰弱。復緣海還南。裕亦尋海要截。復大破恩於扈瀆。恩遂遠迸海中。及桓玄用事,恩復寇臨海,大守辛景討破之。恩窮蹙,乃赴海自沉。妖黨及伎妾,謂之水仙,投水從死者百數。時元興元年三月也。案恩之所為,與張角極相似。誑惑多而不能戰。其誑惑士大夫之力,或猶過之,讀本節所述即可見。沈約《宋書·自序》言:杜子恭通靈有道術,東土豪宗,及京邑貴望,並事之為弟子,執在三之敬。沈警累世事道,亦敬事子恭。子恭死,門徒孫泰,泰弟子恩傳其業,警復事之。恩作亂,警子穆夫,為其前部參軍,與弟仲夫、任夫、豫夫、佩夫並遇害。警等為人如何不必論,要亦士大夫之家也。此或由其本為衣冠中人而然。然其所用,仍多亡命之徒,故其殘殺破壞極甚。《恩傳》言:恩虜男女二十餘萬口,一時逃入海,雖曰緣道多棄子女,能從者當尚不下十餘萬人。又云:自恩初入海,所虜之口,其後戰死及自溺,並流離被傳賣者,至恩死時,裁數千人存;而恩攻沒謝琰、袁山松,陷廣陵,前後數十戰,亦殺百姓數萬人。則死亡者當在二十萬以上矣。當時海島,能容幾何人?十餘萬人,安能一時入海?此自不免言之過甚,然其死亡之眾,則必不誣也。五斗米道誑惑之力固大,然亦可見是時東土之不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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