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周滅北齊

2024-10-08 17:21:38 作者: 呂思勉

  陳取淮南,齊人所以視同蒿箭者,以備周也,然亦因此而更啟周人之輕視。《周書·韋孝寬傳》云:武帝志在平齊,孝寬上疏陳三策。

  其第一策曰:「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是以往歲出軍,徒有勞費。長淮以南,舊為沃土,陳氏以破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敗而返。內離外叛,力盡計窮。《傳》不云乎?仇有釁焉,不可失也。

  「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為犄角;並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鴉;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復遣北山稽胡,北山,謂稽胡所據之山,在長安之北。絕其並、晉之路;凡此諸軍,仍命各募關、河以外勁勇之士,厚其爵賞,使為前驅;岳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並趨虜廷,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其第二策曰:「若國家更為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鴉以北,萬春以南,胡三省曰:《新唐志》:武德五年,析龍門置萬春縣,蓋以舊地名名縣也。案萬春,今山西河津縣。廣事屯田,豫為貯積:募其驍悍,立為部伍。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常以邊外之師,引其腹心之眾。我無宿春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離叛。然後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大周土宇,跨據關、河,南清江、漢,西龕巴、蜀,塞表無虞,河右底定,惟彼趙、魏,獨為榛梗。今若更存遵養,且復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人和眾,通商惠工。蓄銳震威,觀釁而動。斯則長策遠馭,坐自兼併也。」

  此三策,洵為當時進取之良圖。周武帝氣銳才雄,遂取其第一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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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氏政治雖亂,兵力夙強,非一舉摧破其大軍,終難期廓清底定,故周武攻取之方,乃在攻其所必救,以致其一戰。

  建德四年,齊武平六年,陳大建七年也。七月,武帝召大將軍已上於大德殿,告以出師方略,曰:「今欲數道出兵,水陸兼進。北拒大行之路,東扼黎陽之險。若攻拔河陰,漢平陰縣,三國魏改曰河陰,在今河南孟津縣東。兗、豫則馳檄可定。然後養銳享士,以待其至。但得一戰,則破之必矣。王公以為何如?」群臣咸稱善。

  於是部分諸軍。使齊王憲以二萬人出黎陽,於翼以二萬人出陳、汝,侯莫陳芮以一萬人守大行,李穆以三萬人守河陽。又使楊堅以舟師三萬,自渭入河。而自率眾六萬,直指河陰。八月,攻其大城,克之。進攻子城,未克。閏月,齊大丞相高阿那肱自晉陽御之,師次河陽。九月,周師還。齊王憲、李穆、於翼降拔三十餘城,皆棄不守。水師亦焚舟而退。是役也,周武帝謂有疾故退師,恐系託辭。或謂以淺攻嘗之,亦未必然。以予觀之,似以河陰距長安較遠,應接非易,恐戰或不捷,復為邙山之續,故寧知幾而退也。

  明年,周建德五年,陳大建八年。十月,武帝謂群臣曰:「前入賊境,備見敵情。觀彼行師,殆同兒戲。晉州本高歡所起,控扼要重,今往攻之,彼必來援。吾嚴軍以待,擊之必克。然後乘破竹之勢,鼓行而東。足以窮其窟穴,混同文軌。」諸將多不願行。帝曰:「若有沮吾軍者,當以軍法裁之。」遂復總戎東伐。分兵守諸要害。癸亥,自攻晉州。壬申,克之。以梁士彥為刺史,留精兵一萬守之。時齊主獵於祁連池,即天池,山名,在今山西寧武縣西南。聞之,乃還晉陽,自將來救。

  十一月,己卯,周主班師,留齊王憲為後拒。是日,齊主至晉州。憲亦引軍度汾。齊師遂圍晉州。癸巳,周主至長安。丁酉,復東伐。十二月,戊申,至晉州。庚戌,戰於城南,齊師大敗。

  《周書·文帝紀》曰:初齊攻晉州,恐王師卒至,於城南穿塹,自喬山屬於汾水。帝率諸軍八萬人置陣,東西二十餘里。齊主亦於塹北列陣。申後,齊人填塹南引。帝大喜,勒諸軍擊之。齊人便退。齊主與其麾下數十騎走還并州。齊眾大潰。軍資甲仗,數百裡間,委棄山積。

  《齊書·高阿那肱傳》曰:周師逼平陽,後主於天池校獵,晉州頻遣馳奏,從旦至午,驛馬三至。肱曰:「大家正作樂,何急奏聞?」至暮,使更至,雲平陽城已陷,賊方至,乃奏知。明早,旦即欲引,淑妃又請更合一圍。及軍赴晉州,令肱率前軍先進,仍留節度諸軍。後主謂肱曰:「戰是邪?不戰是邪?」肱曰:「勿戰,卻守高梁橋。」在今山西臨汾縣北。安吐根曰:「一把賊,馬上刺取擲汾河中。」帝意未決。諸內參曰:「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尚能遠來,我何為守塹示弱?」帝曰:「此言是也。」於是漸進。

  後主從穆提婆觀戰,東偏頗有退者,提婆怖曰:「大家去,大家去。」帝以淑妃奔高梁。開府奚長樂諫曰:「半進半退,戰之常體。今兵眾齊整,未有傷敗,陛下舍此安之?御馬一動,人情驚亂,且速還安慰之。」武衛張常山自後至,亦曰:「軍尋收回,甚整頓。圍城兵亦不動。至尊宜回。不信臣言,乞將內參往視。」帝將從之。提婆引帝肘曰:「此言難信。」帝遂北馳。

  《北史·馮淑妃傳》曰:淑妃名小憐,大穆後從婢也。穆後愛衰,以五月五日進之,號曰續命。慧黠,能彈琵琶,工歌舞,後主惑之。晉州告亟,帝將還,淑妃請更殺一圍,帝從其言。及帝至晉州,城已欲沒矣。作地道攻之,城陷十餘步。將士乘勢欲入。帝敕且止,召淑妃共觀之。淑妃妝點,不獲時至。周人以木拒塞城,遂不下。

  舊俗相傳:晉州城西石上有聖人跡,淑妃欲往觀之。帝恐弩矢及橋,故抽攻城木造遠橋。監作舍人以不速成受罰。帝與淑妃度橋,橋壞,至夜乃還。稱妃有功勳,將立為左皇后,即令使馳取褘翟等皇后服御。仍與之並騎觀戰。東偏少卻,淑妃怖曰:「軍敗矣。」帝遂以淑妃奔還。至洪洞戍,在今山西洪洞縣北。淑妃方以粉鏡自玩,後聲亂唱賊至,於是復走。

  內參自晉陽以皇后衣至,帝為按轡,命淑妃著之,然後去。其言頗類平話,未必盡信。綜全局而觀之,齊師不能堅戰,自為致敗之由,然其大失,尚不在此。周人是時,欲誘齊師一戰之策,仍與去年無異,特所攻者近而少,則兵力益得厚集,且應援較易,決戰更有把握耳。《隋書·趙煚傳》:武帝出兵鞏、洛,欲收齊河南之地。煚諫曰:「河南洛陽,四面受敵,縱得之不可以守。請從河北直指大原,傾其巢穴,可一舉以定。」帝不從,師竟無功。《宇文?傳》:武帝將出兵河、洛以伐齊,?進策曰:「齊氏建國,於今累葉,雖曰無道,藩屏之寄,尚有其人。今之用兵,須擇其地。河陽衝要,精兵所聚,盡力攻圍,恐難得志。如臣所見;彼汾之曲,戍小山平,攻之易拔,用武之地,莫過於此。願陛下詳之。」帝不納,師竟無功。

  《鮑宏傳》:帝嘗問宏取齊之策。宏對曰:「先皇往日,出師洛陽,彼有其備,每不克捷。如臣計者;進兵汾、潞,直指晉陽,出其不虞,斯為上策。」帝從之。此等庸有事後附會之談,然攻平陽勝於攻洛陽,則無足惑,以其道里近而地勢亦較平坦也。

  周人既厚集其力而來,齊人自亦宜厚集其力以待之。平陽雖雲重鎮,必難當周舉國之師,則救之宜如沃焦捧漏。乃周師既發七日,齊主尚獵於天池;周師以己酉發,齊主以丙辰獵於天池。又七日,周主已至晉州,齊主乃以其日還晉陽;又七日,乃自晉陽南下,庚午。則發二日而晉州已陷矣。此誤於赴救之大遲也。

  周人是時,蓋以晉州委齊,誘使攻城,以敝其力。故不特周主引還,即齊王憲亦渡汾不戰。晉州若陷,所失不過梁士彥萬人,不下而齊力已敝,則決戰之機至矣。為齊人計者:度能速下晉州而所傷不多,則宜攻之,不則當別思方略。乃遂引兵急攻,此則為周人所致矣。而攻之又不能下。齊人以己卯至,即攻城,至庚戌戰,凡三十二日。頓兵堅城,主反為客,銳氣已墮,故周武度其可破,引兵再來。是時之計,蓋以高阿那肱不戰而卻守高梁橋之說為較得,此又所以挫周人新銳之氣也。乃後主又不能用,則不戰而先自敗矣。故曰:戰不能堅,尚其失之小焉者也。

  戰之明日,辛亥。周武帝至晉州,仍率諸軍追齊主。諸將固請還師。帝曰:「縱敵患生,卿等若疑,朕將獨往。」諸將乃不敢言。武帝蓋度齊之不能整,而亦使之不及整也。高阿那肱守高壁,嶺名,在今山西靈石縣東南。望風退散,周師遂至并州。

  齊師之敗也,後主棄軍先還。後三日,入晉陽。癸丑。謂朝臣曰:「周師甚盛,若何?」群臣咸曰:「一得一失,自古皆然。宜停百賦,安慰朝野。收拾遺兵,背城死戰,以存社稷。」帝意猶豫,欲向北朔州。乃留安德王延宗、廣寧王孝珩等守晉陽。若晉陽不守,即欲奔突厥。群臣皆曰不可。帝不從。密遣送皇大後、皇大子於北朔州。丙辰,帝幸城南軍勞將士。其夜,欲遁。諸將不從。

  丁巳,穆提婆降周。陸令萱自殺。詔除安德王延宗為相國,委以備御。延宗流涕受命。帝乃夜斬五龍門而出。欲幸突厥。從官多散。領軍梅勝郎叩馬諫,乃回之鄴。在並將卒,咸請於延宗曰:「王若不作天子,諸人實不能出死力。」延宗不得已,即皇帝位。

  《北齊書·唐邕傳》曰:周師來寇,丞相高阿那肱率兵赴援,邕配割不甚允,因此有隙。肱譖之。遣侍中斛律孝卿宣旨責讓,留身禁止。尋釋之。車駕將幸晉陽,敕孝卿總知騎兵、度支,事多自決,不相諮稟。邕自霸朝以來,常典樞要,歷事六帝,恩遇甚重,一旦為孝卿所輕,負氣鬱怏,形於辭色。

  帝平陽敗後,狼狽還鄴都,邕懼那肱譖之,恨孝卿輕己,遂留晉陽,與莫多婁敬顯等宗樹安德王為帝。信宿城陷,邕遂降周。然則當日立延宗者,亦未必皆無私意。然以大體言之,則失望於後主,而欲別圖擁戴以拒敵者必多也。

  邕初為高祖直外兵曹,擢為世宗大將軍府參軍。世宗崩,事出倉卒,顯祖部分將士,鎮壓四方,夜中召邕支配,造次便了。顯祖甚重之。顯祖頻年出塞,邕必陪從,專掌兵機。識悟閒明,承變敏速。自督將以還,軍吏以上,勞效由緒,無不諳練。每有顧問,占對如響。或於御前簡閱,雖三五千人,邕多不執文簿,暗唱官位姓名,未嘗繆誤。

  凡是九州軍士,四方勇募,強弱多少,番代往還,及器械精粗,糧儲虛實,精心勤事,莫不諳知。史所言者如此,雖或過情,其為本兵長才,則決無疑義,乃以高阿那肱之私憾,斛律孝卿之驕縱而失之,用人如比,此亦齊之所以速亡歟?眾聞之,不召而至者相屬。

  延宗傾覆府藏,及後宮美女,以賜將士。籍沒內參千餘家。見士卒,皆親執手,陳辭自稱名,流涕嗚咽。眾爭為死。周軍圍晉陽,望之如黑雲四合。庚申,延宗擁兵四萬出城。周武帝率諸將合戰。齊軍退。帝乘勝逐北,際昏,率千餘騎入東門。詔諸軍繞城置陣。至夜,延宗與莫多婁敬顯自門入,夾擊之。延宗本命敬顯拒城南,親當周主於城北。城中軍卻,人相蹂踐,大為延宗所敗,死傷略盡。齊人慾閉門,以閽下積屍,扉不得合。帝從數騎,崎嶇危險,僅得出門。時四更也。

  齊人既勝,皆入坊飲酒,延宗不復能整。詰旦,周武帝還攻東門,克之。又入南門。延宗戰,力屈,走至城北,於民家見禽。晉陽遂陷。以上兼采《周書·武帝紀》及《齊書·延宗傳》。《延宗傳》曰:周武帝出城,飢甚,欲為遁逸計。齊王憲及柱國王謐諫,以為去必不免。延宗叛將段暢,亦盛言城內空虛。周武帝乃駐馬鳴角收兵,俄頃復振。案是時,周、齊兵力,相去懸殊,齊人僅一小捷,何益於事?周人所失,不過入城之千人耳,其繞城置陣之兵自在也,武帝何遽欲走?又何至走即不免?果其奔潰者眾,又豈俄頃所能振邪?後十三日,癸酉。武帝率軍趨鄴。

  後主以延宗出戰之日入鄴。後四日,甲子。皇大後從北道至。引文武一品已上入朱雀門,賜酒食,給筆紙,問以御周之方。群臣各異議。帝莫知所從。《廣寧王孝珩傳》曰:後主自晉州敗奔鄴,詔王公議於含光殿。孝珩以「大敵既深,事藉機變。宜使任城王領幽州道兵入土門,揚聲趨并州;獨孤永業領洛州兵趨潼關,揚聲趨長安;臣請領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戰。敵聞南北有兵,自然潰散」。又請出宮人、珍寶,以賜將士。帝不能用。案是時周師方銳,斷非虛聲所能懾之使退;齊銳氣已墮,孝珩逆戰,亦必不能勝也。又引高元海等議,依大統故事,以明年陳大建九年,周建德六年。正月朔,傳位於大子恆,是為幼主。時年八歲。

  周軍續至。人皆洶懼,無有斗心。朝士出降,晝夜相屬。清河王岳之子勱奏後主曰:「今所翻叛,多是貴人,至於卒伍,猶未離貳。請追五品已上家屬,置之三台,因脅之曰:若戰不捷,即退焚台。此曹顧惜妻子,必當力戰。且王師頻北,賊徒輕我,背城一決,理必破之。」後主不能用。於是黃門侍郎顏之推,中書侍郎薛道衡,侍中陳德信等勸後主往河外募兵,更為經略。若不濟,南投陳國。從之。《之推傳》曰:帝窘急,計無所從。之推因宦者侍中鄧長顒進奔陳之策。仍勸募吳士千餘人,以為左右,取青、徐路,共投陳國。帝甚納之。以告丞相高阿那肱等。肱不願入陳,乃云:「吳士難信,不須募之。」勸帝送珍寶、累重向青州,且守三齊之地,若不可保,徐浮海南度。

  丁丑,大皇大後、大上皇后主。先趨濟州。癸亥,幼主又自鄴東走。壬辰,周武帝至鄴。癸巳,圍之。遂入鄴。遣尉遲勤率騎二千追後主。後主以乙亥渡河,入濟州。其日,幼主禪位於任城王湝。為任城詔,尊后主為無上皇,幼主為守國天王。留大皇大後於濟州,遣高阿那肱留守。大上皇並皇后攜幼主走青州。韓長鸞、鄧長顒等數十人從。大上皇既至青州,即為入陳之計。而高阿那肱召周軍,約生致齊主。屢使人告:「賊軍在遠,已令人燒斷橋路。」大上所以停緩。

  《肱傳》:後主自晉州北馳,有軍士告稱肱遣臣招引西軍,今故聞奏。後主令侍中斛律孝卿檢校。孝卿云:此人妄語。還至晉陽,肱腹心告肱謀反,又以為妄,斬之。乃顛沛還鄴。侍衛逃散,惟肱及內官數十騎從行。後主走度大行,令肱以數千人投齊州,仍遣覘候,每奏云:周兵未至,且在青州集兵,未須南行。及周將軍尉遲迥至關,肱遂降。時人皆雲肱表款周武,必仰生致齊主,故不速報兵至,使後主被禽。然則謂肱約降而賣後主,特時人測度之辭。肱雖不忠,此說似屬誣衊;謂其在晉州時即有叛意,尤必無之理也。周軍奄至青州,大上窘急,將遜於陳,與長鸞、淑妃等十數騎至青州南鄧村,為尉遲勤所獲。送鄴。

  任城王湝,時為瀛州刺史,後主奔鄴,加大丞相。安德王稱尊號,使修啟於湝,湝執送鄴。幼主禪位,令斛律孝卿送禪文及璽紱,不達。此從《湝傳》。《後主紀》云:孝卿以之歸周,《周書·武帝紀》則云:被執送鄴。初幼主即位,以廣寧王孝珩為大宰,孝珩與呼延族、莫多婁敬顯、尉相願同謀,期正旦五日,孝珩於千秋門斬高阿那肱,相願在內以禁兵應之,相願時為領軍。族與敬顯自游豫園勒兵出,廢后主而立孝珩。

  既而阿那肱從別宅取便路入宮,事不果。乃求出拒西軍。肱及韓長鸞恐其為變,出為滄州刺史。至州,以五千人會任城王於信都。召募,得四萬餘人。周遣齊王憲、楊堅討之。戰敗,湝、孝珩俱被禽。周武帝以湝已下大小三十王歸長安。孝珩以十月卒。是月,周誣後主與穆提婆等謀反,與湝、延宗等數十人無少長皆賜死。惟高平王仁英以清狂,安樂王仁雅以喑疾獲免。俱徙蜀。神武子孫,存者一二而已。時惟文宣第三子范陽王紹義及齊疏屬高寶寧能拒周。

  紹義,後主奔鄴,以為尚書令、定州刺史。周武帝克并州,以封輔相為北朔州總管。北朔州齊之重鎮,諸勇士多聚焉。前卒長趙穆,司馬王當萬等謀執輔相,迎任城王於瀛州。事不果。便迎紹義。紹義至馬邑,輔相及其屬韓阿各奴等數十人,皆齊叛臣。及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餘從輔相者,皆反為齊。

  紹義與靈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興,而肆州已為周守。前隊二儀同以所部降周。周兵擊顯州,後魏置,在今山西孝義縣西。執刺史陸瓊。又攻陷諸城。紹義還保北朔。周將字文神舉軍逼馬邑,紹義遣杜明達拒之,大敗。紹義曰:「有死而已,不能降人。」遂奔突厥。眾三千家,令之曰:「欲還者任意。」於是哭拜別者大半。突厥他缽可汗謂文宣為英雄天子,以紹義重踝似之,甚見愛重。凡齊人在北者,悉隸紹義。

  高寶寧,《齊書》本傳云:代人也,不知其所從來,《北史》同,而其《陰壽傳》及《周書·文帝紀》則皆雲寶寧為齊之疏屬。武平末,為營州刺史,鎮黃龍。周師將至鄴,幽州行台潘子晃征黃龍兵,保寧率驍銳並契丹、靺鞨萬餘騎將赴救,至北平,後魏郡,今河北盧龍縣。知子晃已發薊,又聞鄴都不守,便歸營州。周武帝遣使招慰,不受,而上表紹義勸進。紹義遂即皇帝位。署寶寧為丞相,以趙穆為天水王。

  他缽聞寶寧得平州,亦招諸部各舉兵南向,雲共立範陽王作齊帝,為其報仇。周武帝大集兵於雲陽,將親北伐,遇疾暴崩。紹義聞之,以為天贊己,范陽人盧昌期亦叛周,表迎紹義。俄為宇文神舉攻滅。保寧引紹義集夷夏兵數萬騎來救。至潞河,神舉已屠范陽,紹義乃回入突厥,寶寧還據黃龍。周人購之於他缽,又使賀若義往說之。他缽偽與紹義獵於南境,使義執之。流於蜀,死蜀中。寶寧至隋世,尚與突厥合兵為寇。

  開皇三年,陳後主至德元年。幽州總管陰壽出塞擊之。寶寧棄城奔磧北。壽班師,留開府成道昂鎮之。寶寧尋引契丹、勿吉之眾來攻。壽患之,以重賞購之,又遣人陰間其所親任者。寶寧走契丹,為其麾下所殺。北邊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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