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貝1
2024-10-08 16:28:14
作者: 吉川英治
一
黃昏的海面,依稀可見木津河沿岸的點點燈火。
空氣中傳來陣陣魚腥味兒,終於快要靠岸了。看著船慢慢地靠向碼頭,船上、岸上的人們不禁歡呼起來。
「撲通」一聲,水手將鐵錨拋進海里,海面立刻濺起白色的浪花。
然後,他們又將纜繩扔上碼頭,並架好渡橋。
碼頭上人聲鼎沸,吆喝聲、詢問聲此起彼伏。
「有人要去飯館嗎?」
「住吉神社家的兒子,在不在船上啊?」
「郵差下來沒有?」
「老爺!我在這兒!」
岸上的人手提燈籠,那微弱的燈火所形成的光帶慢慢向船身靠近。
那位美少年也夾雜在人群中走下船,其中幾個旅館的拉客人看到他肩上蹲著的猴子,便說道:「這位客官,請來我們旅館住宿,猴子可以免費!」
1 忘憂貝:簾蛤科雙殼貝,分布於日本房總半島以南。——譯者注「我們客棧就在住吉神社前面,不但環境好,房間也非常舒適!」
然而,美少年根本沒看他們一眼。因為沒人來接站,他帶著小猴子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見此情景,那些正忙著整理行李的商人說道:「這傢伙真拽呀!仗著自己會一點功夫,就目中無人!」
「可不是嗎?這小子一搗亂,害得我們後來的旅程全無樂趣。」
「如果我們不是做生意的,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好了好了!任憑那些武士去耀武揚威吧!他們的能耐不過就是招搖過市!我們根本不屑和他們一般見識,就把那些不愉快拋在腦後吧!」
這些商人背好大包小裹的行李,慢慢走下船來。碼頭上來接船的人很多,他們手提燈籠,還準備了車馬,其中還有幾張女人的面孔。
祗園藤次最後一個下了船,悄悄登上岸。
他的臉色非常難看,簡直無法形容,心情也糟糕透頂。他用頭巾包住散亂的頭髮,整張臉黯淡無光。
此時,有人看到了他。
「餵——藤次先生,我在這裡!」
喊他的女人戴著頭巾,那張臉因吹著刺骨的寒風而顯得僵硬,再厚的脂粉也掩蓋不住她老去的年華。
「哦!是阿甲呀……你來接我嗎?」
「你還問!不是你寫信要我來接你嗎?」
「我還一直擔心你不能趕來呢!」
「怎麼了?怎麼沒精打采的?」
「沒事!我只是有點暈船……不說這些了,還是先到住吉找個好旅館休息一下吧!」
「可是,轎夫已經等在那兒了!」
「真是有勞你了!旅館是不是也幫我訂好了?」
「是呀!大家都在等你呢!」
「啊?!」
藤次頗感意外,接著問道:「喂,阿甲!你等一等!我約你來此見面,是想找一家安靜的小旅館,過幾天二人世界……可你卻招來一堆人,他們是誰?」
二
轎夫前來迎接藤次,可藤次卻氣急敗壞地大吼:「不坐!我不坐!」然後走到阿甲近前。
阿甲一開口,他就大罵:「渾蛋!」根本不給對方解釋的機會。
他之所以如此大發雷霆,除了因為阿甲擅作主張之外,更主要是因為在船上受到了奇恥大辱。此時,他心中的全部鬱悶、憤怒統統爆發出來。
「我一個人去住旅館!把這個轎夫趕走。這算什麼?難道你不懂我的心情嗎?笨蛋!笨蛋!」
一邊說著,他一邊拂袖而去。
河邊的魚市已經打烊,四處散落的魚鱗宛如貝殼一樣,在昏暗的院子裡閃閃發光。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僻靜處,阿甲抱著藤次說:「好了!別生氣了!」
「放手!」
「你要是能一個人去住旅館,那就不是你了!」
「我無所謂!」
「別這麼說嘛!」
她把塗滿脂粉的冰冷麵頰貼向藤次的臉,那熟悉的發香使藤次漸漸從旅途的孤獨中緩過神來。
「……好不好嘛?求你了!」
「真讓我失望了。」
「可是,我們還有其他獨處的機會嘛!」
「我一直想著要和你在大阪玩上兩三天。」
「我都知道。」
「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拉來一大幫人?我那麼想念你,可是你好像不怎麼想我喲!」
藤次抱怨著。
「哎呀!你又說這種話……」
阿甲眼眶一紅,差點哭出聲。
其實,她的確也有苦衷。
她收到藤次的信後,本打算獨自來大阪赴約。誰知,當天吉岡清十郎帶著六七個弟子來「艾草屋」喝酒,無意間從朱實口中得知此事。
有人提出:「既然藤次師兄會抵達大阪,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接他呀!」
很多弟子也附和著,還有人說讓朱實也一起去。見此情景,阿甲實在不好推辭。因此,同行的十來個人就都住進了住吉的旅館。趁著那群人在玩樂,阿甲便一個人帶著轎夫悄悄來接藤次。
看來,阿甲的確事出無奈。不過,藤次依然愁眉苦臉。一天之內竟然接連發生兩件倒霉事,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首先,他一上岸就聽說清十郎帶著弟子來到這裡,這可是件麻煩事。因為他們必然會詢問此次籌款的經過。不過,最糟糕的莫過於自己見到他們時,必須要摘下頭巾。
「要如何解釋呢?」
頭上的髮髻被人削斷,令他無地自容,他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武士。如果遭受的恥辱不為人知也就罷了,可是別人一旦知道了,他就全無顏面可言了。
「事到如今也只有這樣了,把轎夫喊過來吧,我們去住吉。」
「你決定去了?」
阿甲立刻跑回碼頭。
三
傍晚時分,住在旅館的吉岡門弟子早已沐浴更衣,準備迎接師兄。
可是,去碼頭接藤次的阿甲卻遲遲沒回來,大家等得有些不耐煩。
「藤次和阿甲也該回來了吧!這麼瞪著眼睛空等,實在無聊!」
最後,大家一致決定邊喝邊等。
如果只是喝點小酒,也無傷大雅。但一會兒工夫,這群人就喝得酩酊大醉,桌面上也是杯盤狼藉。
「住吉有沒有歌女呀?」
「各位意下如何?我們是不是該叫幾個漂亮的歌女來助興啊?」
這些人故態復萌。
弟子們似乎都有此意,但他們對師傅吉岡清十郎多少有些顧忌,因此有人提議:「小師傅有朱實姑娘陪著,最好去一個安靜點的房間。」
聽到如此露骨的話,清十郎表面苦笑一下,心裡卻暗自高興。如果能和朱實單獨去一個有暖爐的房間喝酒聊天,總要好過跟這些醉鬼廝混。
隨後,清十郎就離開了。
「來吧!我們可以盡情玩樂了!」
弟子們歡呼著。他們叫來一群打扮古怪的歌女,聽說她們在十三間河一帶頗有名氣。歌女們拿著笛子、三弦等樂器來到院子裡。
其中一位歌女問了一句:「你們到底在喝酒,還是在吵架呀?」
一位爛醉如泥的弟子說道:「笨蛋!哪有花錢來這兒吵架的?叫你們過來就是給我們助興的!」
「那麼,請各位稍微安靜一些!」
眾人隨即靜了下來。
「各位!我們要開始演唱了!」
眾人連忙收腿做好,幾個躺在地上的人也爬起來坐好。正當音樂即將響起之時,一個侍女走進來說:「您們等的客人已經到了。現在,他和那位前去迎接的人正往這裡趕來。」
「什麼?誰要來?」
「一個叫藤次的人。」
「來的真不是時候!」
此時,阿甲和祗園藤次一臉不悅地站在門口。看來,並沒有人真正在等他們。藤次心想,自己為何要在年底和這群傢伙來到住吉?雖然阿甲說他們是來歡迎自己的,可眼前的情景卻並非如此。他強壓怒火,喊了一聲:「喂!小丫頭!」
「在!」侍女答道。
「小師傅在哪裡?我們去小師傅的房間吧!」
說著,祗園藤次轉身回到走廊。
這時,突然有一個喝醉的人從背後勾住了藤次的脖子。
「嘿!師兄,這麼晚才回來呀!讓我們好等,是不是中途和阿甲去玩了?哎?你的裝束很奇怪喲!」
這人口中散發出陣陣惡臭,藤次想要逃走,卻被醉漢硬拽到桌旁。
兩人在拉扯之時,藤次一不小心踩到了掉在地上的吃食,只聽一陣稀里嘩啦聲,兩人都摔倒在地上。
「……啊!我的頭巾!」
藤次急忙用手去護住頭巾,但為時已晚,剛才滑倒時,頭巾已被那個醉漢一把揪了下來。
四
「咦?」
眾人一眼就看到藤次的頭上少了髮髻,感到非常奇怪。
「你的腦袋怎麼了?」
「啊喲!好奇怪的髮型喲!」
「這是怎麼搞的呀?」
眾目睽睽之下,藤次滿臉通紅、狼狽不堪,急忙用頭巾把頭髮重新包好。
「別大驚小怪的!只是長了個膿包!」他想要遮掩過去。
「哇哈哈哈!」大家笑得東倒西歪。
「師兄帶回來的禮物竟然是膿包呀!」
「真是欲蓋彌彰啊!」
「證據就擺在眼前,還要狡辯!」
「你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
沒人相信藤次的解釋,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奚落他。
這些人喝了整整一晚。
次日清早,吉岡門的這些弟子顯得很精神,與昨晚簡直完全不同。
他們聚集在旅館附近的海灘,高談闊論。
海灘上長滿矮松,這些人圍坐在一起。
「真是豈有此理!」
大家群情激奮,有的吐口水,有的揮拳頭。
「剛才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是親耳聽到的,你以為我在說謊嗎!」
「好了!別再生氣了,即使生氣也沒辦法呀!」
「這不是說一句沒辦法,就能了事的!吉岡武館可是天下知名的武學之所,豈能任人羞辱!這件事決不能就此罷休。」
「那你說該怎麼辦?」
「現在還來得及,我們只要找到那個帶著小猴子的少年武士就行了。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他,然後也砍斷他的髮髻。這不僅是為了洗刷藤次的恥辱,也是為了維護吉岡門的尊嚴!各位有異議嗎?」
雖然昨天這些人喝得酩酊大醉,今天卻生龍活虎,他們各個興致盎然、情緒高昂。
大家之所以一早就聚集在此地,是有原因的——今早,這些人為了洗去昨夜的宿醉,便來到澡堂洗澡。在那裡,他們遇到了一位堺國的商人。那商人說起昨天在阿波國到大阪的客船上發生的一件趣事:一位帶著小猴的美少年用刀斬斷了一個武士的髮髻。他一邊說一邊比畫,描繪著當時的情景。
「那位被斬斷髮髻的武士自稱是吉岡門的高徒。這種弟子,真是丟盡了吉岡門的臉。」
吉岡門的眾弟子一邊泡澡,一邊聽他談論此事。
大家都非常氣憤,本想找祗園藤次問個究竟,但他一早就去和清十郎商量事情,早飯後又和阿甲先行趕回京都了。
對於那位商人的話,大家都深信不疑。就算現在去追那個窩囊師兄,也無濟於事了,還不如先找到那個帶猴子的少年,然後為吉岡門討回顏面。
「大家同意嗎?」
「當然同意!」
「就這麼決定了!」
大家的意見統一後,紛紛站起身,拍淨褲子上的沙土。
五
放眼望去,住吉海邊的層層波浪就像一道道種滿白薔薇的圍牆。冬日暖陽照耀著海面,增添了幾許暖意。
朱實光著腳在海灘上漫步,她撿著什麼東西,然後又丟掉了。
她遠遠看到,那些吉岡門弟子手握鋼刀,向不同方向分散而去,就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咦?怎麼了?」
朱實站在海邊,瞪大雙眼看著對面。
一位落在後面的弟子正要經過她身旁。
「你們要去哪兒?」朱實問道。
「啊!是朱實呀!」那人停住了腳步。
「你跟我們一起去找吧!我們現在都已經分頭去找了。」
「找什麼?」
「一個帶著小猴的少年武士。」
「那個人得罪你們了嗎?」
「要是不找到他,連清十郎師傅的名譽也會受損。」
然後,這個弟子就將祗園藤次在船上的遭遇告訴了她。聽完,朱實並無驚訝之色,只是說了一句:「你們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我們並不是喜歡搗亂,但如果放過那個小子,聞名天下的吉岡武館就會名譽掃地!」
「那也沒什麼了不起!」
「胡說八道!」
「你們男人哪!每天就會做一些無聊的事情。」
「那你剛才在這兒撿什麼東西呢?」
「我——」
朱實低頭看著腳下美麗的沙灘,說道:「我在找貝殼!」
「貝殼……你看吧!女人幹的事才無聊呢!這滿地都是貝殼呀,還用找嗎?」
「我找的不是普通的貝殼,是忘憂貝。」
「忘憂貝?有這種貝殼嗎?」
「其他海邊沒有,只有住吉的海邊才有。」
「不會吧?」
「是真的呀!」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請跟我來。」
朱實把那個弟子強拉到附近的一片松林里,那裡有一座石碑。
上面刻著一首選自《新勒撰集》的古詩:在閒暇時光
來住吉海邊
盡情地尋找吧
尋找那忘記愛情的忘憂貝!
朱實得意地說:「怎麼樣?這下你沒話說了吧!」
「這只是一個傳說,那些詩里的話怎麼能信呢?」
「聽說住吉還有忘憂水、忘憂草呢!」
「好吧!就算有——這又有什麼用呢?」
「聽說把忘憂貝放在腰帶里,就可以忘記一切事情。」
「如此說來,你想忘記很多事情嘍?」
「是的。我想要忘掉一切。就是因為忘不了,我才食不下咽、夜不成寐……所以我要來找忘憂貝,你也幫我一起找吧!」
「現在可不行啊!」
那個弟子突然想起什麼事,轉身就跑。
六
好想忘掉一切。
每當她感到痛苦時,就希望如此。
「可是——我又不想忘記呀!」
朱實雙手抱胸,陷入極度矛盾之中。
「要是真有忘憂貝,我好想偷偷放進清十郎的袖子裡,這樣他就會忘記我了。」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老是纏著我不放……」
朱實滿心哀怨,不想自己的青春斷送在清十郎手裡。
每當她被清十郎的死纏爛打弄得心力交瘁時,心靈深處就會浮現出武藏的影子。只有對武藏的想念,才可以把她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但另一方面,這種思念也會加劇她的痛苦。儘管她想拋開眼前的一切,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但卻沒有這樣的勇氣。
「可是……」
她又嘆了一口氣,擔心自己只是一廂情願。
「……哎!真希望能忘了那件事。」
蔚藍的大海似乎在向她招手,朱實凝望著海面,心底湧起一絲恐懼。她不再嘆息,只想立刻投入大海的懷抱。
她對武藏如此一往情深,就連繼母阿甲都不知情,清十郎就更不可能知道了。身邊的人都認為她天真爛漫、心無雜念,尚不知曉男歡女愛。
朱實從未向繼母和那些客人吐露過心聲,她可以與他們嬉戲玩鬧,甚至晃動著袖口的鈴鐺,裝出一副天真的模樣。但每當獨處之時,愛情的火焰就會在她心中熊熊燃燒。
「小姐,小姐,清十郎先生一直在找你。你去哪兒了?他很擔心你啊!」
旅館的男僕看到朱實站在石碑前,就尋了過來。
朱實回到旅館,看見清十郎獨自坐在房間裡閉目聽著陣陣松濤,手放進被爐的紅色棉褥中取暖。
看到朱實,他立刻問道:「外面這麼冷,你去哪兒了?」
「外面才不冷呢!海邊的陽光暖洋洋的。」
「你去那兒幹什麼?」
「撿貝殼!」
「真像小孩子!」
「我本來就是小孩子。」
「來年你都多大了!」
「無論多大,我都想當小孩子……不行嗎?」
「這可不行!你必須要顧及你母親的想法。」
「母親從沒想過我的事,她還覺得自己很年輕呢!」
「好了!過來暖和一下吧!」
「我最討厭爐子了……又不是老人家!」
「朱實!」清十郎抓著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今天誰都不在,你母親也很識相,先回京都去了……」
看到清十郎熾熱的眼神,朱實嚇呆了。
朱實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但是清十郎卻緊抓著她不放。
「為什麼要跑?」清十郎反問著,額頭上青筋畢現。
「我沒逃走!」
「難得今天大家都不在,對吧?朱實!」
「你要幹什麼?」
「別這麼冷冰冰的。我們都快認識一年了,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意。
阿甲可是個明白人,她說我之所以得不到你,是因為我不夠硬氣……所以,今天……」
「不行!」朱實喊了一聲,被迫趴在地上。
「放開我,把手放開!」
「就是不放!」
「不要!不要!不要!」
朱實的手被清十郎攥得發紅,幾乎快被扭斷了,但清十郎仍不放手。更何況他還有京八派的武功基礎,無論朱實怎麼掙扎也是無濟於事。並且,今天的清十郎也不同於往日,平時他總是自暴自棄,借酒意來糾纏朱實。但今天他卻滴酒未沾,慘白的面孔讓人害怕。
「朱實,你已經把我逼到這個地步了,現在還要讓我沒面子嗎?」
「我才不管!」朱實說道。
「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了!把所有人都喊來。」
「你叫吧……這裡遠離主屋,不會有人來的!」
「我要回去。」
「不要走!」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
「胡說!你去問問你繼母,我已經付給她一筆錢了。」
「即便她想把我賣掉,我也不干。我寧死也不會委身於自己厭惡的男人。」
「什麼!」
清十郎抓起被爐上的紅色褥子,壓住朱實的臉,朱實使盡全力,拼命嘶喊。
她掙扎著,叫喊著,但依然沒人走過來。
微弱的陽光靜靜地照著隔扇門,微風拂過松林,發出陣陣潮水般的聲音,屋外一片靜謐,只聽見遠處鳥兒的啁啾之聲,似乎這裡的一切惡行都與它無關。
過了一段時間。
隔扇門裡傳出了朱實的哀號聲。
那哭聲持續了一段時間之後,又是一片死寂。接著,清十郎鐵青著臉,出現在門外。
他用手壓著被抓傷的左手指。
突然,「咔嗒」一聲,隔扇門被用力拉開,朱實跑了出去。
「啊……」
清十郎嚇了一跳,他只顧按著包紮好的傷手,根本來不及阻止朱實,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逃走。朱實就像瘋了一樣,狂奔而去。
清十郎有些不安,但他並未追過去。只是目送著朱實的背影,看著她穿過院子跑進旅館的另一個房間,這才放下心來。此時,一種異樣的滿足感傳遍他全身,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