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花
2024-10-08 15:09:28
作者: 吉川英治
一
在返回的船上。
有一個詞叫「同舟共濟」,說的是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即使脾氣不和,也要彼此相互幫助。
更何況這船上還有酒,還有鮮魚呢!大家就更應該相互扶持了。
阿杉婆和小次郎第一次見面就非常投機,他們在船上聊著分別之後發生的事。
「你還在四處遊學練武嗎?」
阿杉婆問小次郎。
「你的夙願實現了嗎?」
小次郎也回問阿杉婆。
阿杉婆的夙願無非就是「殺死武藏」,但是這一年多來,她沒有聽到半點關於武藏的消息。小次郎透露消息說:「聽說去年秋冬之際,他拜訪過兩三位武術高人,現在應該也在江戶。」
半瓦也接過話茬說:「雖然我們能力有限,但是聽到阿杉婆的遭遇之後,還是想助她一臂之力。不過,至今為止,沒得到半點關於武藏的消息。」
大家的話題以阿杉婆的遭遇為中心,半瓦還特意要求小次郎:「今後若有武藏的消息,懇請您能儘快告訴我。」
小次郎也回答道:「不用客氣,我們彼此彼此。」
說完之後,小次郎涮了一下酒杯,不僅給自己滿上,也按順序給大家一一斟滿。
大家在河灘上已經見證了小次郎的實力,再加上喝起酒來大家相處得非常融洽,所以菰十郎和小六對他是由衷敬佩。此外,半瓦彌次兵衛覺得自己和阿杉婆親如一家人,而小次郎又是阿杉婆的好友,所以可以和他肝膽相照。但是,阿杉婆卻不這麼認為,她只是覺得又多了一個後盾而已。
「俗話說,世間還是好人多,我是真真切切體會到了。我這麼一個孤老婆子,還能受到半瓦先生和小次郎這麼好的照顧,我真是感激涕零……也許是觀世音菩薩在冥冥之中保佑我吧!」
阿杉婆說得老淚縱橫。
半瓦一看氣氛有些低沉,就趕緊換了一個話題。
「佐佐木小次郎先生,你在河灘砍殺的四個人,究竟是什麼人啊?」
小次郎其實早就在等著大家問他這一問題,他得意揚揚地說:「啊!
他們啊——」
小次郎先是若無其事地笑了一笑。
「他們是小幡門下的浪人。我先前拜訪過小幡五六次,去和他辯論,但這些人老是在中間插話,覺得自己的兵法和劍術無比厲害。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就向他們挑戰說,有空我們在隅田河灘比試一下,他們來幾個人都沒關係,也讓他們嘗嘗岩流秘術和『曬衣竿』的厲害。結果今天一下來了五個,其中一個還沒等我出招就嚇跑了……看來,在江戶,耍嘴皮子的武士還是很多的啊!」
小次郎聳肩大笑。半瓦趁機問他:「小幡是誰?」
「你不知道嗎?就是甲州武田家的小幡入道日淨的末代,名叫勘兵衛景憲——他受將軍的徵召,現任德川秀忠公的軍事教頭,家中弟子頗多。」
「啊!原來是那個小幡先生啊!」
小次郎提起這麼有名的一個大人物,竟然像說普通人一樣。半瓦看著他的臉,心裡就在納悶了。
「這個年輕武士前額還蓄著劉海,他到底有多少能耐呢?」
二
六方者都比較單純。雖然要面對一個複雜的社會,但他們覺得要想成為一名真正的男子漢,就必須在紛雜的社會中保持那份純真。
半瓦完全被小次郎給迷住了,他覺得這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他越是這麼想,越是對小次郎佩服得五體投地。
「有件事不知您意下如何?」
半瓦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現在有四五十個弟兄跟隨著我,我家後院還有一塊空地——我打算在那兒建一個道場,您教他們習武,行嗎?」
他想讓小次郎做自己家的武術指導。
「實話跟您說也無妨!現在有很多諸侯爭著搶著讓我去教他們的子弟,年俸三百石、五百石的不在少數,可我都沒有答應。我告訴他們,要是年俸少於一千石,別來找我——這次有幸遇到諸位,您又那麼重情重義,我不做點什麼,拍拍屁股走了,這也不合情理——這樣吧!我可以每個月去教三四次。」
半瓦、菰十郎和小六一聽這話,對他是更加敬佩了。小次郎的話中不乏吹噓的成分,他希望藉此來提高自己的身價,可是半瓦等人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
「可以,可以,沒問題,那就拜託您了。」
半瓦在說這些話時,都是用非常禮貌的敬語,他又補充了一句:「請您務必到家中賜教!」
半瓦說完,阿杉婆立即接過話茬:「靜候你的到來啊!」
當船駛過京橋堀後,需要拐一個彎。小次郎喊住搖槳的小六說:「就把我放在這裡吧!」
然後,小次郎便上了岸。
眾人目送穿著一身牡丹色背心的小次郎離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這人真是不一般啊!」
半瓦還沉浸在一片敬佩之情中,不由得誇讚起小次郎。
阿杉婆也趁機說:「這才是真正的武士。像這樣傑出的人才,即使大名花五百石,都不一定請得動呢!」
然後,嘴中又嘀嘀咕咕地說:「要是又八能出落成他那樣,那我就燒高香了……」
五日之後,小次郎果然來到半瓦府上。
半瓦的四五十名隨從輪流進入客廳向他問好。
「你們的生活看來很有趣啊!」
小次郎說著,內心似乎也跟著愉快起來。半瓦對小次郎說:「我想在後院建一個道場,您能過來幫我看看這地方行不行嗎?」
半瓦帶著小次郎來到後院。
這片空地面積不小,大約有兩千坪。
裡面有一個染房,旁邊晾衣竿上掛滿了染好的布料。這塊空地已經被半瓦租出去了,不過隨時都可以收回來。
「這塊空地比較隱蔽,沒什麼人來往,所以沒必要蓋房子,露天就可以了。」
「下雨也沒事嗎?」
「沒事,我不能每天都來,所以不用那麼麻煩蓋房子了,露天就行……不過,我醜話得說在前面,我這人比較嚴格,不同於柳生以及町里的師傅——稍不留神,可能就會斷胳膊斷腿,甚至死人,希望大家能有個心理準備……」
「我們沒問題!」
半瓦召集所有隨從立誓,願遵從小次郎的教導。
三
小次郎給定的練武日子是每月三次,逢三進行。
「他真是俠客中的大俠啊!」
附近的人把小次郎傳得神乎其神,再加上他那花哨的打扮,走到哪裡都會成為令人注目的焦點。
小次郎拿著琵琶形的長木劍,在染坊的晾曬場上,率領一干弟子練習武術,口中大聲喊著:「下一個——下一個。上!」
小次郎不知何時才願意換上成人的衣服,他已經二十三四歲了,但穿得還跟個小孩子一樣,額前蓄著劉海。有時他脫掉外套,會看到他裡面穿著刺眼的桃山刺繡的肚兜,而且衣服帶子也是用紫色皮革做的。
「你們要小心了,要是被我的木劍打中,骨頭可能就會斷掉——下一個,怎麼了?不敢上了嗎?」
小次郎不僅衣著艷麗,而且言語中也充滿殺氣,讓人頓生恐懼之感。
身為半瓦家的武術教練,小次郎那是幹得兢兢業業。今天是第三次訓練,但已經有一人殘廢,四五人受傷,正躺在屋裡呻吟呢!
「沒人上了嗎?真的沒人了嗎?那今天就到這吧,我也回去了。」
他又開始展露他的毒舌本性。
「有,我來!」
一名隨從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
他走到小次郎面前,剛要撿起地上的木劍——只聽「啪」的一聲,他已經被小次郎給打倒在地。
「劍術最避諱的就是缺乏警惕——剛才教給你們的就是這一招!」
小次郎一邊說著,一邊拿眼光掃過三四十人的臉。大家都在咽著唾沫,被他折騰得渾身顫抖不已。
有人把剛才倒地的隨從背到井邊,想給他餵點水。
「人已經不行了。」
「是死了嗎?」
「已經沒氣了。」
又有人跑過去察看,人群中一陣騷動,小次郎連理都不理,依然滔滔不絕地說:「這麼點小事就嚇成這樣,你們趁早還是別練了!還自稱什麼六方者的俠士呢!我看也就打打架還行。」
小次郎腳蹬皮襪,在空地上來回踱著步,用講課的口吻繼續說道:「六方者們,你們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在大街上,被人踩了一下腳,你們就立即拳腳相加;走路時,別人不經意碰了一下你們的刀鞘,你們就拔刀相向——可真要是碰見一個厲害角色,你們渾身就嚇得如篩糠。
我看你們啊,也就肯為女人這種無聊的事而拼命,根本沒有為大義而獻身的勇氣。記住了,感情用事和逞能可是不行的!」
小次郎挺著胸脯,越說越興奮。
「要是你們沒有禁得住考驗的信心的話,就不配稱作勇士。來,振作一點!」
這時,有一個人實在聽不下去了,就打算從身後偷襲他。可是小次郎一蹲,把那偷襲的人摔了個大馬趴。
「疼!——」
小次郎瞬間出招,琵琶形木劍狠狠地敲在了那男子的腰骨上,結果那男子就疼得嗷嗷亂叫,爬不起來了。
「今天就先到這兒吧!」
小次郎扔下木劍,來到井邊洗手。剛才被他打死的那名隨從的屍體還在井邊,就像一塊魔芋粉一樣,軟塌塌的,臉色慘白。小次郎若無其事地在水井邊洗著手,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有——洗完之後,他笑嘻嘻地對眾人說:「最近聽說葭原一帶非常熱鬧……你們對那兒很熟的吧!今晚誰願意帶我去溜達溜達啊?」
四
想玩的時候就玩,想喝的時候就喝。
小次郎這種既自負又率真的個性,頗得半瓦的欣賞。
「你還沒去過葭原啊!那一定得去看看。本來我想親自陪你去轉轉,可是現在死了一個人,我得善後,沒法陪你了。」
半瓦給菰十郎和小六一些錢,吩咐他們一定要把小次郎陪好。
「你們帶先生好好玩。」
出門時,半瓦又特意叮囑說:「你們別光顧著自己玩,要帶著先生四處走走!」
菰十郎和小六出門之後就把大把頭的囑咐忘得一乾二淨。
「兄弟啊,要是每天都有這種美差就好了!」
「佐佐木小次郎先生,今後您一定要經常到葭原玩啊!」
兩名隨從慫恿小次郎。
「哈,哈,哈!好的,以後我經常帶你們出來啊!」
小次郎昂首挺胸,走在前面。
太陽落山之後,江戶變得一片黑暗。京都夜裡不會這麼黑,奈良和大阪一到晚上就燈火通明。雖然小次郎來江戶已經一年多了,但還是不習慣走夜路。
「這路太難走了,要是帶燈籠來就好了!」
「先生,挑著燈籠逛花街柳巷會被別人恥笑的。小心,前面有個土堆,從旁邊走吧!」
「怎麼到處都是水啊——我剛才還滑到了蘆葦盪里,把鞋都給弄濕了。」
前方的水面被映得通紅,河面上方的天空也一樣發出紅光。遠處現出一片鱗次櫛比的房屋,房屋上方掛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先生,那裡就是葭原。」
「哦……」
小次郎眼睛瞪得溜圓。三人迅速走過了一座橋,但小次郎又重新折回到橋頭。
「這橋怎麼叫這個名字?」
他看著橋樁上的字,好奇地問。
「這是父親橋。」
「我知道這叫父親橋,上面都寫著呢!我是想問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庄司甚內開闢了這條街巷。不過,花街里的妓女經常哼一支小曲,裡面老提到父親二字。我給您唱幾句啊。」
菰十郎望著花街里的璀璨燈火,低聲哼唱著。
父親是那竹窗欞,
每一節都令人懷念。
父親是那竹窗欞,
一夜簽下賣身契。
父親是那竹窗欞,
女兒我千世萬世終為奴。
……
女兒就要離故鄉,
切莫拉我衣袖徒悲傷。
「先生,這個借給您用吧!」
「這是什麼東西?」
「擋臉用的,免得別人認出你。」
菰十郎和小六拿出暗紅色的毛巾,把頭包住。
「哦,原來如此!」
小次郎也學他們,接過毛巾,包住前額的劉海,然後在下巴底下打了一個結實的結兒。
「一看就是一大俠!」
「真的好像!」
二人誇讚著小次郎,一起過了橋。在燈火的輝映下,所有行人都被染上了一層昏黃的色暈,大街上人流如織,一派熱鬧景象。
五
三人慢悠悠地逛著一家家妓院。
有的妓院門前掛著暗紅色的厚布簾,有的妓院則掛著淺黃色的條紋布簾。有些布簾的下方還掛著鈴鐺,一旦有人進來,就叮噹作響。妓女們聽到鈴鐺響後,就會倚在窗口,讓客人挑選。
「先生,雖然您擋著臉,但還是被人認出來了呀!」
「不會吧?」
「您說是第一次來葭原,可是剛才那家店裡的一個妓女見到您之後,就立即躲到屏風後面去了。她和您是什麼關係啊?要從實招來啊!」
菰十郎、小六和小次郎開著玩笑,可是小次郎卻沒有一點印象。
「那就奇怪了,那妓女長得什麼樣呢?」
「您就糊弄我們吧!走,我們回去,到樓上您就見到了。」
「不騙你們,我真的是第一次來。」
「什麼也別說了,咱回去看看啊!」
三人說笑著回到剛才那家妓院。這家店的店徽是一朵三葉柏,被門帘分成了三塊,在門帘邊上寫著「角屋」二字。
屋裡的柱子和迴廊也都稍顯粗糙,猶如寺廟一般。此外,房檐下還亂七八糟地堆著許多潮濕的蘆葦。房屋裝修得也很沒品位,而且家具和帳子都是新的,晃得人眼暈。
三人來到二樓坐定,先前客人留下的殘羹剩飯和餐巾紙都還沒來得及收拾,一片凌亂。
打掃衛生的女人就像一個農婦,大手大腳地收拾著桌面。有一個名叫阿直婆的老年人,忙得不可開交,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要是這麼連著干三年的話,可能累得連小命都沒有了。
「這家妓院怎麼這個樣啊!」
小次郎望著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接縫,失望地說。
「嗯,確實有點差勁。」
菰十郎回應道。
阿直婆聽到他們的談話,趕緊過來解釋說:「這裡是臨時搭建的,我們正在後面蓋大屋子。等裝修好了,那要比京都和伏見所有的妓院都要豪華。」
阿直婆說完之後,並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直勾勾地盯著小次郎的臉。
「武士大人,我感覺您好面熟啊!對了,去年我們從伏見來的路上見過您。」
小次郎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不過經她這麼一提醒,他想起去年在小佛嶺上遇見過角屋一行,而且老闆正是庄司甚內。
「哦,是啊!……我們真是太有緣了!」
小次郎覺得非常有趣,菰十郎調侃他說:「豈止是有緣啊!而且這店裡還有先生的熟人哪!」
菰十郎向阿直婆詳細描述了那名女子的相貌和衣著,並吩咐阿直婆趕緊把那女子叫過來。
「好的,我知道是誰了!」
阿直婆說完之後就去尋找,可是等了好久,依然沒見人來。菰十郎和小六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於是就走進環廊一探究竟。他們走出屋子才發現,整個店裡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
「喂,喂!」
兩人用力拍手,吆喝阿直婆,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讓我去叫的那位姑娘突然不見了啊!」
「奇怪,為什麼會不見了呢?」
「我把這事告訴老闆了,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以前在小佛嶺上,我家老闆與你們一起來的武士大人聊天的時候,這姑娘就曾丟失過。」
六
周圍都是新蓋的房子,雖然上了梁,也蓋了屋頂,但是牆壁還沒有安,隔板也沒有,所以喊起來特別通透。
「花桐姑娘,花桐姑娘!」
遠處傳來呼喚聲。朱實把自己藏在刨花和木材之間,那刨花堆得就像小山一樣,所以外人根本找不到。朱實發現尋找自己的人已經從這兒經過了好幾次,但都沒有發現自己。
「……」
朱實屏氣凝神,不敢弄出一點動靜。「花桐」這個名字是她來角屋之後才取的藝名。
「煩死了,我不想見到那個人。」
一開始,朱實是因為討厭小次郎,所以才躲起來。可在她躲藏的這段時間裡,她發現自己厭惡的不僅是小次郎,還有更多的男人。
清十郎可惡。小次郎可惡。在八王子趁著自己醉酒,在飼料庫房強姦自己的浪人,也非常可惡。
現在,每天晚上玩弄自己的那些嫖客也都非常可惡。
總之,天底下的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所有男人都可惡。可是,她又在苦苦尋找著一個能陪伴自己一生的男人,一個像武藏那樣的男人。
哪怕長得很像武藏也可以。
她曾經想過,要是碰見一個像武藏的人,那就和他私奔。哪怕不是真愛,那也至少可以給自己一些安慰。遺憾的是在嫖客中,還真沒發現類似的人。
朱實苦苦地求著,苦苦地戀著,可她發現到頭來自己和武藏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了,緣分也越來越淡了,只有自己的酒量愈來愈好。
「花桐……花桐。」
這片工地緊挨著角屋的後門,老闆甚內呼喊的聲音清晰可聞,而且小次郎等三人也站在了空地上。
朱實躲在暗處,看見老闆不斷向那三人做著解釋和道歉。那三人終於轉身,朝外面的街上走去。也許是不想再等了,放棄了吧!朱實鬆了一口氣,從刨花堆中露出頭來。
「哎呀!花桐姑娘,你怎麼在這裡啊?」
廚房的女工率先發現了她,大聲地呼喊著。
「噓!……」
朱實把手指擋在嘴邊,示意她別那麼大聲。
「給我口冷酒!」
「什麼?你要喝酒?」
「嗯!」
那女工見朱實臉色蒼白,怪嚇人的,就趕緊給她斟了滿滿一杯酒。
朱實眼睛一閉,脖子一仰,把整杯酒都灌了下去。
「呀!花桐姑娘,你要去哪裡啊?」
「囉唆死了!我洗洗腳,然後上樓。」
廚房的女工這才放心下來,打開門放她走了。朱實隨便找了一雙鞋,腳也沒洗就踩了上去。
「啊!舒服……」
她搖搖晃晃地往大街上走去。
在紅色的燈光下,滿大街都是逛妓院的嫖客,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朱實吐了一口唾沫,罵道:「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朱實快步向前走著,很快燈光就暗了下來,水面上倒映出天上的點點繁星——她正望著水面發呆,突然從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啊!不好,好像是角屋的燈籠。這幫渾蛋,趁女人迷茫的時候,騙她們出賣自己的肉體,然後拼命地壓榨她們——用她們的賣身錢去蓋大房子……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朱實敵視世間的一切,她漫無目的地拼命往前跑著。沾在頭髮上的刨花隨著她的跑動,一閃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