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 節 未受教育者看待問題的角度
2024-10-08 14:35:57
作者: (奧)漢斯·格羅斯
「談話是天性,吸收談話的內容則是文化。」歌德用這句話說明了文化缺陷的出處,同時也揭露了這樣一個事實——沒有文化的人無法理解別人的話。這並不是說他們記不住別人所說的話,而是無法完全理解這些話,且無法通過自然、簡單的方式進行複述。在庭審此類人時,這一點是觀察所有事物的根源。不同領域的思想家也注意到了這個事實。例如,米勒發現,當一些未受教育的人試圖描述一種自然現象時,很明顯他們在區分感知和推論方面顯得力不從心。道格拉斯·斯圖爾特注意到,鄉村藥劑師在不直接使用術語(裡面包含的每一個詞都代表一個理論)的情況下,很少對一個最簡單的案例進行描述。對一種現象簡單而真實的描述會直截了當地表明我們的頭腦是否能夠自然地做出準確的解釋。這就說明了為什麼我們經常會使用一種迂迴的方式來描述一個本身簡單的事實。這種複雜的陳述方式是因為說話者不知道如何用簡單的方式描述。因此,康德表示:「普通人的證詞通常比較真實,但往往不太可靠,因為證人沒有長時間關注的習慣,所以把自己的想法誤認為是從別人那裡聽到的。因此,即使在法庭發誓,他們的證詞也很難讓人相信。」休姆也在一篇文章中表示,大多數人會很自然地摒棄與之不同的言論,因為他們看待事物比較片面,從不考慮反對意見,並且由於他們希望用一種極其生動的方式進一步證實自己秉持的觀點,從而忽視了從另一角度得出的意見。任何一個看待事物片面的人所看到的只是這個事物呈現在他面前的樣子,而那些拒絕考慮反對意見的人,已經主觀地為面前的事物塗上了「顏色」,而無法看到其本來的樣子。
在這方面,我們發現這類人定義事物的傾向很有趣。他們感興趣的不是直接的感知,而是抽象的形式。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著名的「營房榮譽定義」:榮譽屬於擁有它的人。那些看待事物片面、只能感知事物周圍最明顯特徵的人會犯一個相同錯誤。米特邁爾指出,頭腦簡單的偶然目擊者只能看到最近處的特徵。
同時他還說:「眾所周知,未受過教育的人通常只會注意到被問及的最後一個問題。」[53] 這一點非常重要。如果一個證人突然被問及是否殺了A,搶了B,並從C 身上偷了一顆珍珠,他可能會冷靜地回答:「沒有,我沒有偷珍珠。」但是他會忽視另外兩個問題。辯方經常會利用這一點。法律人在庭審一個重要的證人時問道:「你能說一說被告是如何進入房間、四下打量、接近衣櫃並拿走那塊表的?」
而這個證人則會幹巴巴地回答:「不,我說不了。」儘管除了那塊表他看到了整個過程,但他否認了整件事,因為他只注意到了最後一個問題。只要禁止法律人向一個證人連環發問,或使用最簡單明了的方式提問就可以輕易避開這一點。令人欣慰的是,簡單的問題較之那些長而複雜的問題可以得到更好的回答。
出於同樣的原因,未受過教育的人永遠看不到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對正義的熱愛取決於他們對成為不公正主體的避之唯恐不及。因此,弱者永遠不會誠實,大多數未受過教育的人會通過責任了解別人的做法。責任是每個人應盡的義務,但要求別人盡責任更容易,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了解責任。這可能是由於教育培養了安靜、冷靜的品質,從而能夠更正確、更客觀地看待事物和義務。
還有一些行為也具備此類未受過教育之人的思維特點。例如,在小心使用救生用具、滅火器和其他逃生設施(如有需要,立即使用)方面,有一個反覆發生的心理過程。人們會發現這些設施用具通常被小心地鎖起來,或藏在柜子里。這可能是因為這些人認為自己並不會遇到需要使用這些器械的緊急情況,反而這些東西被偷的概率會比較大。
為什麼未受過教育的人需要仔細感受所有展示在他們面前的,或者他們另外發現的新東西?孩子們甚至能「嗅」到這些東西,而受過教育的人則滿足於觀看它們。所以,公共場所提出的「請勿觸摸」等警示就有了很好的解釋。我認為一個人的文化程度可以輕易通過他是否觸摸面前的新鮮事物來確定。產生這種渴望的原因很難確定,但毫無疑問,未受過教育的人希望從更根本的角度來研究這個物體,從而發揮比視覺更重要的其他感官的作用。這可能是因為受過教育的人由於觀察力受到過專門培訓而看得更多、更透徹,而未受過教育的人除了看,不得不通過觸摸來刺激其他感官以獲得更多感知。另一方面,可能因為未受過教育的人無法感知這個物體的本來面目,當它以物體A 或以另外的形式呈現時,他更傾向於懷疑,因此必須通過仔細感受來說服自己它就是A[54]。可能「聯想訓練」
這個概念能夠幫助解釋這件事。
對一個物體特性的理解依賴於訓練,觀察力是否受過訓練已多次被證實,但偶爾也通過這樣一個事實得到證實,即未受過教育的人發現他們在描述一件事時很難流暢自如。這不能僅僅歸咎於他們的做法有問題。有這樣一個古老但極富教育意義的故事,一個農婦問她的兒子在看什麼書,黑的還是白的,每當給他們看圖片、照片時,就會想起這個故事。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未曾注意到他們認為背景是需要重點注意的事。例如,當你給一個未受過教育的人看一張半身照時,他可能會通過肩膀和頭部的周圍環境聯想到這張半身照下部的輪廓背景,這確實可以說明一些事實。假如這恰好是一條狗的輪廓,那麼這個人會看到「一隻白色的狗」。這種情況比我們想像的要頻繁,因此不必太在意照片上的人未被認出來。[55]再講一個故事——一位攝影師抓拍了一張十二名騎兵遊行的照片,他拿到了這些騎兵的地址,但上面沒有其父母的街道號碼。因此,他把這張照片寄給了12 對父母,讓他們辨認。每張照片隨附一張便條,上面寫著,如果有任何差錯,會予以改正。但沒有人抱怨攝影師未把自己孩子的照片寄給他們,每個人都「收到了」一名士兵照片,而且似乎很滿意對這名士兵進行確認。因此,同樣未受過教育的人對照片身份的否認完全沒有價值。
另一方面,圖像對兒童和此類人具有特殊的意義,因為他們的思想根深蒂固,尤其在尺寸大小方面。每個人都能夠生動形象地回憶起他讀的第一本圖書及其內容。我們仍然記憶猶新,即使認為這本圖書的作者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在回憶一個物體的大小時,我們通常會產生錯誤的認知,例如,當一匹馬和一頭馴鹿出現在同一畫面時,後者看起來比前者大,因此在想像中馴鹿個頭通常比較大。無論後來是否知道馴鹿的實際大小,或者已多次親眼見過馴鹿,我們仍然覺得這個動物「都太小了,它必須比馬大」。受過教育的成年人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但是未受過教育的人則不然,許多錯誤的陳述來源於圖片。如果來源是已知的,我們可能會發現錯誤的來源,但如果錯誤是無意識發生的,我們就必須結合情況進一步研究找出原因。
最後,未受過教育的人無法看清事物的本來面目,通過兩個典型可以說明這一點對其情感基調的普遍影響。布爾沃講述了一個遭受主人毆打的僕人,隨後受到唆使上訴法庭尋求保護的故事。他憤怒地拒絕了,因為他的主人太高貴,不受法律的約束。古特伯萊特講述了一個拉文納警察局長塞拉菲尼的故事。塞拉菲尼聽說一個臭名昭著的殺人犯威脅要開槍打死自己。於是命人把這個人帶來,給了他一把上了膛的手槍,請他開槍。但這時此人卻臉色發白,充滿恐懼,塞拉菲尼打了他一耳光,讓他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