腓特烈大帝的局限性

2024-10-08 14:16:54 作者: (英)約翰·馬里奧特 格蘭特·羅伯遜

  這一制度還有兩項更深入的缺陷,也就是這個制度完全沒有試著把社會組織以及生產、分配、消耗體系從這個階級制度已經奄奄一息的枷鎖里解放出來。要建立一個沒有工業階級的工業,就像要組建一支軍隊而手上既沒有受過教育的軍官,也沒有紀律嚴明的士兵那樣令人絕望。囿於其過時的經濟原則以及不適宜工農業發展的獨裁統治經驗,腓特烈大帝對事情的發展感到失望,並把它們歸結於人類受詛咒的頑固和無能。但如果一個體系不允許自由行動的條件存在,並要求人們停止思考而只是吸收灌輸給他們的觀念的話,他們就會一直這麼頑固、愚蠢下去。

  腓特烈大帝忘了自己生活里學到的教訓——思想的灌輸也需要有能接受思想的人。他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事實,嚼幾下就吞下去的食物會毀掉人的胃,不經過思考就接受的思想更是會毀掉人的腦。其次,比起1763年以前,腓特烈大帝如今更加嚴格,他是國家唯一的「大腦」。但君主不再開明的這些年,他這個國家大腦又到底做了什麼呢?常常有人說他把軍隊、行政部門和經濟管理系統都變成了機器,這些機器都已經學會去服從他的思想和意志,而這位君主訓練有素、經驗豐富,從未停止思考,也從未停止發號施令。沒人比腓特烈大帝更清楚,如果指揮者不開明,那麼效率和開明不僅無法實現,還會變成最危險的迷信。國家機器只是實現目標的手段。

  在他的各種局限里,最讓人震驚也最讓人痛心的一點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作為國家大腦、一國之君的他能否後繼有人;比這更讓人痛心的是,從1763年開始,這些獨斷專行的政策、整頓和體制抹殺了後繼有人的可能。耗心費力地為普魯士奉獻了自己四十六年的人生,從古至今,也沒幾個君主能做到他這樣,但他最後卻把普魯士交到了一位既無紀律也無教養的繼承人手上。這位繼承人甚至對如何用這套專制主義來管理軍隊和國家也不甚明了,以至於要依賴那些已經不會自己思考的官員。沒有留下一顆治國的頭腦,卻留下了一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執行的政治遺囑。腓特烈·威廉一世做得都比他好,起碼能堅持讓自己的繼承人清楚地了解如何治國。

  但腓特烈大帝並沒有幻想普魯士這台機器已經完美到可以自主運行。隨著年歲增長,他對官員的批評越來越多,越來越狠,無論他們是軍隊長官還是行政部門的官員,他的命令和備忘錄永遠是在控訴他們思想和表現上的不足。但就像所有視權力為一切的君主那樣,隨著自己年老體弱,統治的欲望反而越強,比起死亡,腓特烈大帝更害怕國內的爭權者。隨著歲月的不斷流逝,他也變得更加無情,他的內心也悄無聲息地開始妒忌別人擁有的年輕、活力和獨立。一個人不斷地努力,帶來的是越來越深的孤獨感,他對生命和人性的看法也逐年使得他的內心冷淡下來。他可以使人服從,但除了他的狗以外,他卻不能命令別人愛他和對他忠誠。對於寂寞的他而言,他的無憂宮總是讓他想起那些已經逝去的過往。壯年時的助手如今也換成了只會言聽計從機器一般的人。

  比起那個自己毫不感激的父親,難道他就沒想到自己到底好在哪嗎?惡棍、惡棍、惡棍,這世上全是惡棍、垃圾、廢物和貪圖享樂的人。巴黎、彼得堡、維也納、柏林都是一個樣子。在一個理性的年代,無論是政策還是個人品行,都全然沒了感恩、憐憫和愛,最後卻被天意捉弄,被愚蠢葬送;作為對無情和自私的懲罰,人們在看不見的地方付出了代價,而正因為這些代價是看不見的,所以它們會更加沉重。對於腓特烈大帝來說,他付出了兩次這樣的代價,直到他去世,他的人民才能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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