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不凡者

  我的海底十分平靜，誰會料到其中卻藏著奇妙的怪物！

  我的深度始終保持不變，卻閃耀著浮沉不定的笑聲和謎團。

  我今天遇見一個卓越、嚴肅的人，他同時也是一個精神的懺悔者。啊，我的內心卻在嘲笑他的醜陋！

  他有著高挺的胸膛，靜靜地站在那裡，仿佛在做深呼吸。

  襯托醜陋真理的，是他的戰利品和許多破舊的衣服，在他身上還有許多的芒刺，卻看不到玫瑰。

  

  他還沒有學到笑與美，這獵者就沉鬱地從知識的森林中回來了。

  他剛從與野獸的搏鬥中回來，但從他那嚴肅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仍有一隻野獸在旁邊虎視眈眈，那是一隻未被降伏的野獸。

  他站著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猛虎，我卻不喜歡那些緊張的心靈，也討厭那些鑽牛角尖的愚人。

  朋友們，你們不是對我說，選擇好惡與嘗試根本用不著議論嗎？然而，整個生命就是一場關於選擇好惡與嘗試的爭辯！

  品嘗好惡，既是砝碼，也是天平與衡量者。任何生物不經一番對砝碼、天平與衡量者的爭辯，只求苟活，那是十分不幸的！

  如果這個卓越不凡的人對自己的不凡產生厭倦的反感，那時，他的煥發的才華會展現，也只有在那時，我才會品嘗他並找出他的風味。

  唯有在他離棄自己的時候。他才會跳出自己的陰影，躍入他的太陽之中！

  他在陰暗裡坐得太久，這精神的懺悔者臉色十分蒼白，他幾乎餓倒在期待之中。

  他的眼神依然包含輕蔑，緊閉的嘴則隱藏著厭倦。不錯，此刻他在休息，但並非在太陽底下。

  他應當像頭牛一樣，其喜悅是在親近泥土的氣息，而不是在輕蔑大地。

  我很希望看見他像一頭拖著鐵犁而在不住喘叫的白牛，它的喘叫是對大地的讚頌。

  他的臉上一片陰暗，因為被他的手影遮住。他的眼神還是黯淡無光。

  他的行為依舊是遮蓋自己的影子。行為往往會使行為者隱晦不顯。他還沒克服自己的行為。

  我著實喜歡他那如牛般的肩胛，然而我也想看到他那天使般的雙眼。

  他也必須忘掉自己的英雄意志，他不僅是一個卓越不凡的人，也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大氣會提升他這個沒有意志的人！

  他制伏過怪物，也破解過謎團。然而他也應當為那怪物和謎團贖罪，使它們變成神聖的孩子。

  他的知識還沒有學會笑和不嫉妒，他那奔放的熱情也無法在美之中歸於寧靜。

  真的，他的渴望不應中止而消失在滿足之中，而應在美之中！溫文爾雅，是屬於偉大人物的恢宏氣度。

  曲肱而枕，英雄就是要這樣休息，也是要這樣超越他的休息。

  美對英雄來講，是最難能可貴的事。一切狂熱的意志都無法獲得美。

  增一分或減一分在這裡都算是太過，因為美在這裡正屬圓滿至極。

  你們這些卓越不凡的人啊，要以鬆軟的肌肉和無羈的意志來保持挺立不動，這對你們應該是最為艱難的事了！

  當權力變得十分優雅而降落至可見之處！我便稱這種謙抑的表現為美。

  我只向你這強權者要求美，讓你的善良作為你最後的自我征服吧。

  我相信你背負滿身的罪惡，我希望你能改過向善。

  我常常笑那些因跛腳而自稱善良的懦弱者！

  你應當追求柱子的道德，它愈升高，就愈美麗飄逸，而內部則愈堅實強勁。

  是的，卓越不凡的人啊，總有一天你也會變得十分美麗，並拿著鏡子端詳自己的美。

  那時，你的心會因這神聖的念頭而激動不已，甚至還向你的虛榮頂禮膜拜。

  這是心靈的秘密，只有當英雄捨棄這個秘密之後，超英雄才會在夢中現身。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