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同情者

  朋友們，我聽到有人在挖苦：「看查拉圖斯特拉，他在我們當中漫步，不就像在動物當中漫步。」但是，如果這樣說的話，那就更漂亮了：「追求者行走於人類之間，像行走於動物之間。」

  對追求者而言，人類乃是屬於有著紅頰的動物。

  為什麼會如此呢？難道不是因為人類必定經常感到羞愧的緣故嗎？

  噢，我的朋友！追求者這樣說道：羞愧、羞愧、羞愧，那就是人類的歷史！

  因此，高貴者絕不使人受窘，而他自己卻在所有苦難者的面前感到無地自容。

  真的，我不喜歡他們那些慈善者，他們以同情別人為樂，他們太缺少羞愧之心。

  即使我不得不對別人表示同情，也不願別人心中這麼想；如果我真的要同情別人，我會站得遠遠地表示。

  在別人認出之前，我會掩面而逃。我的朋友，希望你們也能如此！

  

  但願我有幸經常在我的旅途中遇到你們這些無憂無慮的傢伙，以及那些能與我共享希望和甜蜜的人。

  真的，我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那些苦難者，而當我更懂得如何享樂時，我就覺得自己已把事情做得更加理想。

  自有人類以來，人就很少真正快樂過。兄弟們，這才是我們的原罪！

  當我們學會如何使自己更加快樂時，最好忘掉傷害別人和製造痛苦兩件事。

  因此，每當我幫完苦難者之後，就洗淨我的雙手，擦拭我的心靈。

  在目睹苦難者所受的不幸，我因他們的羞愧而羞愧，而在幫助他們的同時，我已深深地傷到了他們那顆高傲的心。

  大恩徒然換來報復，而不能讓人產生感激之情。如果些許小惠不被遺忘，終將變成一條蠶食的蟲。

  「不妨羞愧地接受別人的施與！以接受施與來表現你的與眾不同吧！」我這麼忠告那些無可施與者。

  然而，畢竟我是個施與者，我喜歡以朋友之間平行往來的態度進行施與。不過也讓陌生人和窮人自己來採擷我樹上的果實吧。這樣才不會使他們感到汗顏。

  同時，我們應當完全摒棄乞丐！真的，無論對他們施與或不施與都令人生氣。

  此外，也得摒棄罪人與惡人！朋友們，請相信我：良知的刺會引導他們去到處亂蜇。

  總之，鄙瑣無益的思想是最壞不過的。說真的，即使做壞事也比只會一味胡思亂想好得多！

  不錯，你們說：「些許小惡的妄想之樂可以使我們免於鑄成許多大惡的行為。」但是，我們不應逃避這些大惡。

  惡行就像是一個膿瘡，它發癢、過敏，然後潰爛，它說得十分冠冕堂皇。

  「注意，現在我是一種疾病。」惡行這樣講道。這是它光明正大之處。

  然而，像傳染病毒一樣，鄙瑣的思想四處游離著、躲藏著，直到全身都被這種病毒感染掏干。

  我也會把這句話悄悄地告訴那些被魔鬼纏身的人：「最好讓你身上的惡魔長大！那對你來講，也未嘗不是一條達到偉大的道路！」

  啊，兄弟們！我們對每個人了解得太少了！許多人對我們來說是透明的，但是我們仍不能洞悉他們！

  要和人類在一起生活十分困難，因為不易保持緘默。

  我們並非對觸犯我們的人不公平，而是對完全不干涉我們的人不公平。

  假如你有一個臥病的朋友，你就做他的休養之所吧。然而要有如一張硬床，譬如行軍床，這樣你才能使他很快恢復健康。

  而如果有個朋友對不起你，你不妨說：「我原諒你對我所做的一切，然而，如果你對自己也犯同樣錯誤的話，那我怎能原諒你呢？！」

  一切的大愛都這麼說，它甚至超越了寬恕和憐憫。

  我們必須牢牢掌握我們的心靈，一旦讓它溜掉，我們的頭腦也就立即停頓！

  唉，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有比憐憫更愚痴的事呢？同時，還有誰會做出比同情者的愚行更令人痛心的事呢？

  充滿愛心者如果不能超越他的憐憫之情，則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

  魔鬼曾經對我這麼說過：「上帝也自有其地獄，那就是他對人類的愛。」

  最近我又聽到他說：「上帝死了，是他對人類的那份憐憫害死了他。」

  因此你們要謹防憐憫，它會為人類帶來一片厚重的雲頭！真的，我看得出凶象的徵兆！

  務必牢記這句話：所有的大愛都凌駕於憐憫之上，因為它想創造所愛的一切！

  「我將自己獻給我的愛，而我的鄰人和我又有什麼兩樣！」創造者都這麼說。

  然而，創造者是無情的。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