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最後一面

  母親這幾天也總是出門，每一次回來都大包小包的帶著，遇到了鄰家和之前那幾個月的愁眉苦臉，完全不同鄰居，都紛紛感慨，張媽媽這是徹底走出來了。

  老年喪子最是悲痛，兒子養了這麼大，從小都生活在自己身邊，突然間人沒了任誰都受不了，他們之前萬般心疼張媽媽，一邊感慨那麼好的孩子就這麼沒了，一邊又處處照顧安慰張媽媽，如今張媽媽恢復了從前的樂觀，才是他們最願意看到的。

  殊不知張媽媽鎖上房門後笑的就更加燦爛了，寶貝兒子回來了他怎麼能不高興了，如今買的這些東西都是要帶走的。

  兒子說從今以後可能再也不回來京城了，京城有的這些東西外地可能沒有，又是兒子愛吃的，他恨不得滿滿的裝上兩車，攢夠一輩子吃的東西。

  回回出去都恨不得自己長出三頭六臂，這樣就能拿回更多的包裹。

  張太醫正在家中收拾東西，看到母親回來，大包小包的提著已經不見怪，但還是迎上去趕緊將東西接下來。

  「娘，您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回來馬車上都已經要裝不下了，再這麼裝下去，咱們兩個都上不了車，路途遙遠路上有那麼久，少拿點東西，咱們才能休息的舒服啊。」

  張媽媽毫不在意將他買的東西各自歸類放在不同的位置，和之前買的堆放在一起，到時候打包起來，一個包裹直接拿走。

  「你娘我又不是沒有坐過馬車，馬車裡面什麼樣我能不知道，這些東西放上去，咱們稍微擠擠就坐了，等到了地方再休息也不遲，這些東西要是不提前買上以後可能就買不到了呢。」

  張太醫無奈只能任由母親，各自歸類著。

  

  看著面前大包小包的包裹，如今這些東西就已經不少了，到時候少不得要在車上添這個物件，才能容納下這些東西。

  都是母親的一番心意，他不好多說這些東西讓人多帶上，放在日後也是一份念想，畢竟辭去真的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從小長大的地方，日後能不能再回來看一眼都是問題。

  「好，您既然想帶那就都帶上吧，大不了到時候咱們再租一輛馬車專門放東西您年齡大了在路上難免會有一些不舒服，咱們還是要舒舒服服的走一路才行，這一路漫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呢？要是您喜歡路上的風景，咱們就走慢一點，看看好看的玩點好玩的，吃點你沒吃過的東西。」

  張媽媽把東西歸置著邊，和兒子說話，聽到兒子這麼說，他臉上滿是歡喜，雖然故土難離但他也知道，只要能和兒子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哪裡管得上是在哪裡？

  「我可不想多玩，你說還有一個姑娘在等著你，咱們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呢，咱們得趕緊趕回去，回去晚了姑娘要是嫁錯旁人了怎麼辦？」

  張太醫無言以對，他擔心的也在此，但他也沒有辦法，在未成婚之前母親永遠是最重要的，他不絕不能為了自己的愛情而拋棄母親，所以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要回來這一趟，至於在回來的途中，那女子會不會另嫁旁人，不是他考慮的範圍。

  又或者說他無可奈何，即便想的再多也無濟於事，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姑娘，他又怎能不想娶為妻，只可惜以他現在的身份，現在的能力他做不到，甚至給不了那個女孩一個完美的承諾，因為他不敢越是深愛，越不敢輕易承諾，恐怕實現不了讓女子傷心。

  「你好，這些都是後話，咱們邊走邊玩兒您開心才是最重要的，你兒子又不是娶不上媳婦兒，只要你兒子想還不是，許多女子都排著隊讓你兒子取，還是您開心最重要，我們一路上走走停停，路上的風景可真不錯，兒子回來的這一路上就遇到很多喜歡的風景，只是心裡心心念念著要接娘，所以就沒多駐足，這一次咱們必然要在路上玩個遍，讓你把這世間的風景都看一看。」

  當年的哪裡不知道自己兒子的心思，他臉上笑著，嘴裡說著的話也十分高興，但還是鍥而不捨的收拾東西，甚至還專門打包出來一個包裹。

  「女孩子家家的都是要善待的，你不要吹牛，你長這麼大我還能不知道這麼久，連一個和你玩的好的女孩都沒有，我看之前老是來看我的那個女子就不錯，只可惜那女子已嫁做人婦，你是沒有機會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個女孩願意瞎了眼看上你，咱們就要主動一些，給人家女孩應有的尊重。」

  張媽媽收拾起來的那些東西里有過去這些年他做的一些衣服，還有張太一前陣子紙，從路上帶回來的，以及昨天剛去街上買的那些首飾。

  這些都是要留給他未來兒媳的，過了一會兒張媽媽又匆匆的跑到裡面的臥室拿出一個很古樸的盒子，盒子上面還落著灰，不知道在上面放了多久，估計一直都沒動過。

  「你要以為這裡面的東西永遠都不能送出去了，沒想到還有機會，這裡是娘從小就拿著的傳家寶，是你外婆教給我的，我沒有女兒，日後只能將此物傳給兒媳，到時候見了面我一定要把這東西親手給那姑娘帶上，也不知合不合尺寸，姑娘帶上會不會大。」

  鐲子的成色極好，普通人家很少能見到這樣好的寓意，從來沒有見娘帶過，估計是一直都留著不捨得帶，如今要傳給兒媳倒是很高興，張太醫很慶幸自己回來了這一趟，不然他娘會有多少遺憾，會有多少東西和話要帶進墳墓里。

  世人最怕子欲養而親不待，他也怕。

  他怕自己不能陪伴母親到最後一刻如今他所有的遺憾都了了，只剩趕回村里，將心愛的姑娘娶了，他此生即為圓滿。

  「你好，既然咱們將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不如這兩天就出發吧，馬車的事情我已經讓人幫忙去問了，相信等明天就會有結果，被子和路上吃的乾糧和水都已經準備好了，萬事俱備，我們只待出發。」

  突然想想，他其實也有許多遺憾未能完成，離開從小生活到大的地方，說是完全的灑脫是不可能的。

  他在走之前其實很想見一見雲瀟，畢竟兩人是在京城為數不多的朋友，如今雖然身份有別甚至還隔著許多皇權與規矩，但他總覺得這樣一走了之，從此留在雲瀟心裡的只有一個死去的他，多少有些不合適。

  相信這一年來，雲瀟也是深陷自責與愧疚之中，若是就此離去，這片愧疚與自責便會永遠的伴著他。

  雲瀟這樣好的姑娘本不應該被這樣的心境糾纏一輩子。

  他拿不準主意，看向高高興興收拾東西的母親還是問了出來。

  「你好，您覺得我要不要去見一見？那個姑娘如果我去見了我活在這個世上的消息，可能就會被人知道，甚至被宮裡的那位知道，可我又覺得雲瀟不會害我，他一定不會將我活著的消息說出去，又或者他就算說了出去，也有法子讓這件事情就此沉寂。」

  「若是我不說不去見他，可能他就以為他真的害了我一輩子，可我現在還活著，總想讓他不要背負這麼深的愧疚感。」

  張媽媽挺住收拾東西的手略微做了一個思考，似乎在想怎麼說才能讓兒子更加順利的作出決定。

  「兒啊，你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有主意的人，從小苦讀醫書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懸壺濟世救病，治人娘知道你的理想，如今你被迫要遠離，就該乾乾淨淨的離開這裡，你是一個乾乾淨淨的孩子，何必要讓旁人一輩子都掛念於你呢？」

  張太醫抬起頭，帶著一絲不確定。

  「娘的意思是讓我去見他一面，將一切都與他說清楚之後再離開？娘就不怕，如果我真的說了我們就走不掉了嗎？甚至還可能給自己惹來災禍。」

  當娘的怎可能不怕，但他知道若是這件事結不了了，會成為兒子心裡永遠的一道疤，每當想起來總會嘆息一生，人的一輩子不應該存在這樣的遺憾，應該將這樣的事情完全杜絕，還一個灑脫的人生。

  「鳥也害怕，你也害怕，失而復得的兒子會再次遭楊，克強也知道你心裡早已藏不下這種事情，你若是不去說，這一生都會有遺憾，不過你要在去之前確定你說的這位女子不會給你帶來困惑，如果你足夠信任她，那就去吧。」

  如果心裡相信雲瀟去也無妨，可他現在就是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誰知，這一年會不會發生變化呢？會不會為了全天下人的安康，而將他這個從疫區逃出來的人抓捕歸案。

  誰都不知道，誰也不能斷定結果會是如何。

  他坐在廳堂里，直視著院子裡的風景，其實沒什麼風景，到處都是生活的痕跡。

  雲瀟那樣善良的人，應當會有自己的解決方式，他該去見一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