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啟明星

  第207章 啟明星

  「我們得想辦法，一定會有辦法……」斯托姆說道，幽幽腔調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斯托姆，那是已經確定的未來……」弗朗西斯希望自己能夠在這一次有所改變，希望自己能夠鼓起勇氣去贊同斯托姆的話。

  但……這樣的對話，暗精靈已經看過上百次，這一次也沒有例外。沉悶的空氣似曾相識，絕望如腐水中的溺屍，透出弗朗西斯熟悉的氣味，就像一切走在既定的命運絲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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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托姆將手指插進頭髮里，沿著額頭的髮際線朝後梳理毛髮，一次又一次。他重新坐回船長的座位，腰背挺得筆直，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

  「告訴我，更多關於我的預言，弗朗西斯。我需要更多信息，這點還不足以讓我找到方法。」

  斯托姆堅定的雙眼讓弗朗西斯心中的悲哀輕微緩解，船長比他想像得還要更加堅強，他總是會在緊要關頭做出最好的選擇，這正是斯托姆被人信任的原因之一。

  弗朗西斯講述起了他記憶中的那個畫面。

  「我看見你跪在沙灘上，穿著這一身皮衣，不過外套已經變得破舊腐爛。你在眺望大海，空洞的眼神，有眼淚淌下。只有你一人，這個畫面在我腦海中反覆出現了許多次，始終只有你一人……」

  對於斯托姆·諾伯里恩，這位德高望重忠於家庭的船長而言，那樣的孤獨無疑是地獄般的景象。

  「也許還有機會，你看，那只是關於我一個人的，也許他們的結局並不壞，他們的未來還沒有確定……」

  弗朗西斯咬緊嘴唇，聲音幾乎是從他的牙齒里擠出來。他偏過頭，不敢去看斯托姆的眼睛。

  「下一個是杜亨，他會在這個十月死去，諾伯里恩上的悲痛將從那時開始……」

  斯托姆的身體晃動一下，按住桌面的手指捏出聲響。

  船長低著頭，良久之後問了一句。

  「如果預言被打破，未來會重組嗎？」

  「未來是已經確定……」

  弗朗西斯瞪大眼睛，他從斯托姆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瘋狂。

  「如果，改變【我會活著】的未來，未來會變得更好嗎？」

  暗精靈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他對友人如此輕視自己生命的想法感到憤怒，但一想到斯托姆現在面臨的所有痛苦都來源於自己，弗朗西斯的脊背又低下了一些。

  「……沒有你的未來，對他們而言，不可能更美好。對我來說，也是如此。」

  暗精靈的真情流露讓船長瞪大了眼睛，他驚訝地開始劇烈咳嗽，最後變成一連串的大笑。

  斯托姆站了起來，走過桌子來到弗朗西斯身邊，拍打他的肩膀。

  「一定會有比死亡更好的選擇，我們會找到的。」

  ……

  十月。

  火箭點燃離岸的小船，在松香和油脂的葬禮中，杜亨留在了諾伯里恩號的過去。

  弗朗西斯回到了船長室，斯托姆已經在房間裡沉默了一個小時。

  暗精靈解下了腰間的彎刀，銘刻符文的利刃在桌面上閃閃發光。

  「弗拉茲的邪刃。這是那把對我們有用的魔法武器，它上面刻有一個邪惡的儀式，會將目標的記憶不可逆轉的抹除。斯托姆，這是一把能殺死你『身份』的武器。」

  斯托姆·諾伯里恩點了點頭。厚重的黑色眼窩和形如枯槁的瘦削麵容已經完全顛覆了南海之王曾經的氣質，船長露出一個安慰的微笑。

  「很好，不過，這些日子裡，我也有所發現。」

  他展示了一些諾伯里恩號船員的人員名單，其中有很多人已經離開。

  「在你離開的這些時間裡，我一直在尋找可能會致使他們死亡的原因，然後，我發現了一些曾經被我忽略的東西。」

  「諾伯里恩船隊的傷亡率，一直居高不下。我曾經以為那是因為我們的航線最為廣泛，需要面對比其他船隊更加危險的挑戰。但我仔細思考了那些遇難者的身份訊息，他們都是我挑選出的萬中無一的水上好手，本不應該為那些低級失誤甚至巧合喪命。」

  「他們的死因都與我有關。托諾是在解救我的時候被蛛魔咬傷，他將最後的解毒劑留給了因吃毒卵中毒的我……杜亨則是在烹飪食物的時候，被迪隆誤觸肩膀而將帶毒的棘刺混在了雜燴里，那本該是我的午餐，但那個老水狗一直保留著親自試毒的習慣。而迪隆，當時他只是聽從我的指令經過廚房……」

  「我似乎會給周圍的人帶來不幸，弗朗西斯。」

  暗精靈不敢相信斯托姆居然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他認為一定是自己的預言困擾著船長讓他魔怔了。

  「不，這一切有跡可循。」

  「克里斯汀並不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的妻子曾經流產過兩次。在她懷上克里斯汀的時候，她生了場大病，我不得不飄洋過海為她尋找籌集藥物，因此錯過了克里斯汀的出生。之後我便忙於出海，終於存活的孩子讓我始終心念家人，但船隊越發火熱的生意讓我陪伴她她們的時間相當有限。」

  「諾伯里恩號的發展又充滿了坎坷，在起步階段，我們遇到了很多麻煩。我曾那些挫折歸咎於上天給予的考驗，因此不斷鼓舞我的船員，最終挺過了艱難時期。他們信任我，是因為我們一起抗過了許多艱難時刻。」

  「苦難造就了我的船員，造就了我的家庭，造就了我。」

  「而現在，我才明白那些不幸也源於我。」

  「弗朗西斯，我的成功是建立在朋友的受難上的，我的美滿是建立在家人的不幸上的。」

  「我是一個麻煩，一個大麻煩。」

  「所以，我才應該得到那樣的未來，我應該……遠離我愛的人。」

  「還有伱，弗朗西斯。我不知道，也許我是你遇見的第一個人，也許是因為我自以為是的認同和友善，你才會對那些該死的地面人充滿了善意，產生了挽救他們的想法，最終造就了他們對你的惡意。」

  弗朗西斯按住斯托姆的雙肩，逼迫他看著自己的雙眼。

  「不，沒有人怪你，斯托姆。即使他們知道了這一切，認同你所謂的這些，我相信也沒有人會怨恨你，他們愛戴你。」

  斯托姆張開了口。

  「所以『斯托姆·諾伯里恩』才更應該死去，為了所有愛他的人。」

  「我已經做好了解散船隊的打算，弗朗西斯，在那之後，就我和你。我們離開南海，去一個沒有人認得我的地方，讓『斯托姆』死去。」

  一切，按照計劃的那樣執行。

  弗拉茲的邪刃在船長身上製造出了可怕的傷口。

  「這會給你降下一道詛咒，你會忘記自己，忘記那些你愛的人。」

  斯托姆·諾伯里恩咬緊牙關，最後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那我一定也會忘記你，如果可以，請離我遠遠的，不要沾染不幸。」

  「永別了，我的摯友，弗朗西斯。」

  ……

  弗朗西斯抽出那把弗拉茲的邪刃，纏繞邪惡力量的武器顯露在巴恩斯眼前。

  弗朗西斯瞧著船長的那雙眼睛，意識到那位沉睡的友人又一次醒了過來。

  巴恩斯咳嗽兩聲，按著腰部隱隱作痛的詛咒傷口，扯出一個難繃的笑臉。

  「你的詛咒，需要定期維護的嗎？」

  暗精靈搖了搖頭。

  「這才是讓我驚訝的地方，這道詛咒應該是一道永久損傷。斯托姆，將所有的摯愛投入深淵的你，又是以怎樣的意志將記憶奪回來的。」

  巴恩斯躺倒在地。

  「不知道，我總是自找麻煩。這是第幾次你找到我了？」

  「第十次。」

  「我的未來，改變了嗎？」

  「沒有。」

  「那就希望你不會第十一次找到我。」

  巴恩斯張開雙臂，做出任人宰割的準備。

  「你沒有想過回去看看嗎？斯托姆，他們仍然記掛著你。」

  船長搖了搖頭。

  「不了，巴恩斯只會給他們帶來更多的麻煩。」

  巴恩斯這才意識到為什麼每一次失憶後他總是身處地獄。那是上一個恢復記憶的自己給自己挖的坑，只要巴恩斯仍然背負魔鬼的仇恨，他就沒有膽量將這些災難帶給他的家人朋友，只能一直一直重複著惹是生非的循環。

  真有你的，不愧是我。

  巴恩斯又一次感受到了被邪刃撕裂身體、記憶被抹除的痛楚。

  「你就不能換個地方捅嗎！」巴恩斯尖叫道。

  這個對話一定也重複過很多次了。

  「一道傷口足夠了，開一個眼總比開兩個眼好。」

  意識彌留之際，船長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他們……都過得好嗎？」

  弗朗西斯做出了回答，即使他確定，船長根本聽不到。

  「一位船長為他們吸引了世界上所有的敵意，他們當然是幸福的。」

  「巴恩斯，你一直是，他們的那一顆啟明星。對我來說也是如此。」

  「再見，希望再也不見，我的摯友，斯托姆·諾伯里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