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盟誓

2024-10-07 19:26:44 作者: 飛檐廊下

  堂下歌舞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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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柘枝》舞過了,又換了《綠腰》來舞。

  蕭元慕見綠棠醉態朦朧,輕聲道:「晉王婚約退掉,你頂著不祥之女的名頭,不可能再嫁世家豪族。」

  「我不想嫁人。」綠棠頭重腳輕,枕在男人的腿上起不來。

  蕭元慕攬著她道:「文侯夫妻看你如眼中釘,留在文家也不是長久之計。」

  綠棠哼了一聲,冷笑道:「文侯一家,在外禍亂朝局,在內殘害骨肉,早該滿門死絕!我才不稀罕留在他們家呢!「

  她恨不得全家死絕的模樣,瘋癲的可怕又可憐。

  蕭元慕覺得纖細身體漸漸變涼,軟在自己腿上,半分氣力也沒有,他輕嘆道:「你這個小瘋子!」

  綠棠對著他呲牙,扮個鬼魅表情:「若不是怕難以脫身,我早就毒殺了文家滿門!」

  蕭元慕無奈,將軟塌塌的小美人扶起來,接著欣賞堂下歌舞。

  此時廳堂之外腳步聲響,尉遲峰帶著幾個年輕人來敬酒,幫二人打破了尷尬。

  綠棠連從蕭元慕懷中掙紮起來,紅著臉整理長衣危襟正坐。

  尉遲峰用托盤捧著玉盞,鄭重其事敬酒。

  「齊王府長史為二小姐把盞。主公身中劇毒時,多蒙相救,感激不盡。」

  蕭元慕的毒離劇毒差得十萬八千里,可親王長史官階不低,綠棠只好起身笑道:「長史大人言重了。」

  尉遲峰長跪不起,逼著綠棠飲幹了酒。

  「這位是玄甲軍校尉令元,他父親是幽州刺史,多年前與二小姐父親同袍。」

  小將軍令元披甲而來走路帶風,不容推辭捧上一杯。

  「令公子是舊識,許久不見。」世家子弟又是父親故交,她更不能推辭,只好飲下第二杯。

  「齊王府中郎將張周,敬二小姐!」

  張郎官長得凶神惡煞,綠棠看著都害怕,硬著頭皮喝了。

  連飲三杯,眼睛發熱兩腮如火。接下來還有四五個敬酒的,有王府屬官,也有玄甲軍副將。

  這些人依次上來,敬酒後轉身就走。

  蕭元慕在旁坐著,好像是眼瞎了,只當看不見。

  尉遲峰留坐堂前,似笑非笑地看著綠棠,將酒杯放下。

  「主公回京諸事不順,直到遇著二小姐,方才化解煩憂。解除慢毒在前,查處軍需在後,多仗二小姐提點。」

  綠棠覺得有些醉,雙臂撐著桌子,眯著眼睛勉強回答:「大人抬舉了,小女子是湊巧而已。」

  「尉遲,敬過酒就下去吧。」蕭元慕終於開口。

  尉遲不理他的主公,謀臣自有主張。

  「臣聞二小姐在府中被文侯不容,在外被晉王厭棄,可有此事?」

  綠棠紅著臉醉笑道:「如今侯府容不下我,晉王也要背棄婚約,小女無處投奔。」

  尉遲峰的話說得很明白。

  一個小女子勢單力孤,唯有攀附權臣。京師龍爭虎鬥之地,最好的選擇就是眼前的齊王。

  「二小姐是主公的貴人,主公有二小姐相助,能平安無恙。二小姐有主公庇護,能平安富貴。」尉遲峰躬身稽首。

  「你們要我做什麼?」綠棠睜大眼睛側耳細聽。

  尉遲峰道:「主公剛回京師,就被晉王陷害。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們所要的,便是清除晉王、文侯與嚴丞相一黨。」

  不謀而合!

  綠棠被酒氣一激,覺得心中大快!

  「好啊!我可以幫你們!」

  尉遲峰見她答應,雙膝跪下拜了幾拜:「主公得二小姐助力,實是天幸!「

  「別客氣!」綠棠心中歡喜,也不用讓,笑盈盈自斟了一杯。

  尉遲峰幽深雙眸凜然,高聲道:「屬下尚有一言!二小姐美色迷人,主公正血氣方剛,若有把持不住,難免天理不容。但願二小姐與主公,不被男女情困擾。若二小姐願意,咱們歃血盟誓!」

  綠棠端著酒杯剛喝一半,不由得張口結舌!

  幫他辦事,還怕引誘了他的主公?齊王府從上到下都是一群渾蛋!

  「尉遲!」蕭元慕放下酒杯,儘量保持著平靜,「你先下去,本王自會與二小姐說。」

  「你怕我不祥之身,克了殿下嘛!長史大人放心!我們這就盟誓!」綠棠醉的上頭,起身揮手,打斷蕭元慕的話。

  尉遲峰當機立斷,喝停歌舞,命人重開新酒,取金刀歃血。

  蕭元慕眼見著綠棠顫巍巍爬起來,衣袂飄飄溜到長案前,抓起金刀就要割手腕,連忙追上去抱住,回頭喝罵尉遲。

  「無禮混帳!她一個小女子,能做什麼?」

  尉遲峰面不改色道:「二小姐通曉醫術毒術,又知文侯府內幕。主公有這樣的助力,何愁……」

  蕭元慕摟著醉暈的綠棠,往大堂外一指,低喝:「尉遲,你給本王滾出去!」

  尉遲峰極為淡定,苦勸道:「二小姐身份特殊,主公用其智謀還可,萬不能沉迷美色!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出去!」蕭元慕無法,拿金刀指著他,「再不走,本王讓你過不了這關!」

  尉遲峰出門時頓足捶胸,忠貞之情如比干更甚。

  綠棠聽明白了一切,從蕭元慕的懷裡滑到了腳下,不勝酒力滿臉酡紅,「殿下,長史大人說得符合情理。殿下要除奸黨,臣女要報家仇。你我同心協力,大事可成!」

  蕭元慕當然知道他的意思。趕來敬酒的都是心腹重臣,回京後的一切無法瞞住他們。

  他這些日子神情恍惚,大家不是瞎子,全看出來了。

  「你們說得合情理,但本王不願意。」

  蕭元慕將她從地上扯起來,橫抱在懷裡。

  綠棠醉得睜不開眼,將頭重重的抵在胸口,嘟著嘴反駁:「殿下覺得臣女無用?臣女了解的機密,隨意說出幾件,殿下都會事半功倍!」

  蕭元慕看她酡紅小臉,半睜半閉的眼睛,活像只醉貓。

  他抱著小醉貓,在空曠的廳堂踱步。

  「本王不想要你的機密。」

  「殿下要什麼?」

  「要你。」

  他要「你」!

  綠棠的頭昏沉沉的,半晌才想明白。

  混帳東西浪蕩子,只會貪圖美色,就認得床笫房帷事!

  「登徒子!」綠棠捏起拳頭砸他,力道還比不上貓抓人,倒像打情罵俏。

  蕭元慕抱著她邁過門檻,坐在廊下台階上。

  日色漸西春風拂面,空曠的院落里,飄來些微薔薇清甜。

  「本王也不知為何,偏偏遇見了你。」

  手臂漸重,懷裡的醉貓睡著了。

  清風微涼,他怕她醉中涼著,用披風將人裹住,抱回內室。

  綠棠再醒來時,天已近黃昏。

  齊王府的臥房也極寬大。可床帳紗幔都沒有,只在地龍上鋪了兩層獸皮當做被褥。

  她迷糊地坐起來,身上毛茸茸皮草滑落,逼真的狐狸獸首貼在眼前,她嚇得遍身冷汗。

  用狐狸皮做軟枕,還把狐狸頭留著?

  本還有三分酒意,都隨冷汗一起流走了。

  天色已近黃昏,空曠房間略有涼意,她慵懶地伸個懶腰。

  有濕潤而粗糙的活物,似乎是貓狗之類溫熱小獸,在身後磨蹭舔舐。

  她側頭一望,只嚇得魂不附體!

  身後竟是一頭吊額斑睛的老虎!

  「啊——!」綠棠厲聲尖叫,身酥腿軟拼命蹬腿往後蹭。

  老虎極為沉穩,眯著眼睛幽幽踱步,緩緩臥在床榻邊,一動不動。

  蕭元慕聽到叫聲趕來,綠棠如見救命王菩薩,連滾帶爬的撲進懷裡。

  「是哪個混蛋,在屋子裡養老虎?」藏在蕭元慕身後,綠棠方才回了魂,對著男人怒目而視。

  蕭元慕頗為抱歉,抱著她不停拍哄:「我本讓人牽出去,大約是沒拴住又走回來。不要緊,老虎年紀大,它不咬人。」

  「你怎麼知道老虎不咬人?誰家的老虎不咬人?」

  綠棠氣急敗壞,白著臉對蕭元慕怒吼,又懼怕身後臥著猛虎,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房中猛虎冷漠安靜,倒是懷中小貓兒張牙舞爪,蕭元慕忍不住笑出聲。

  「你還笑!」綠棠氣吁吁地抹把汗,也顧不得禮儀規矩,恨不得全身都縮在男人懷裡。

  「本王在戍邊時,數次與北燕交戰。有次敵眾我寡,殺得鋼刀卷刃寶劍折斷,眼看敵軍衝到眼前,本王已打算自刎殉國。就在此時,這頭猛虎從山澗里衝出來,將對面將軍撲倒。」

  「敵軍的馬驚了,嚇退一箭之地。本王仗著這頭老虎,才帶領殘兵殺出血路回到大營。後來軍醫診斷,說是虎腿斷了一條,無法回到山林,本王就將它養在身邊。」

  將軍堂前養猛虎,故事是極好的。可此時此刻放在眼前,還是令人心悸。

  老虎很有靈性,仿佛聽出蕭元慕在講它的典故,立起來緩緩踱步,幽幽搖曳著走了過來。

  「別讓它過來!讓它走!讓它走!」

  巨大斑斕的虎頭緩緩湊近,綠棠什麼都顧不得,四肢緊緊攀在蕭元慕身上,臉死死埋進他的頸窩。

  蕭元慕抱著她站起來,摸著虎頭絨毛命它後退,安慰著嚇炸毛的小貓兒。

  「這頭老虎十多歲,牙都掉了,真的不咬人。」

  為了表示所說不虛,他甚至將手放在虎嘴邊。

  老虎嗅嗅主人的手,溫柔地輕舔幾下。

  它只剩半顆獠牙,眯著眼睛的樣子,確實老態龍鍾。

  綠棠終於安心,紅著臉從蕭元慕懷中跳下了地。

  蕭元慕擔心她害怕,依舊牽著手不放。

  他們耳鬢廝磨曖昧纏綿的樣子,倒像對如膠似漆的愛侶,令人遐想無限。

  「來,讓它聞聞你。下回再見面,它便知你是好人。」蕭元慕摟著她,十指緊扣著,將纖細的小手探出去。

  猛虎也探過毛茸茸鼻口,噴著熱氣遲疑湊近,粗糙舌頭輕舔兩下。

  「我是好人麼?」綠棠問老虎。

  老虎舔了她的手,懵懵懂懂地晃頭,蹭過他們兩人身體,朝門外走去。

  龍行有雨虎行有風,老虎走的緩慢,腳步依舊颯颯帶風。

  他是故意的,綠棠死死盯著著蕭元慕的臉,冷然問道:「為什麼嚇唬我?」

  男人望著院中斑斕伏虎輕巧一笑。

  「我要對付的人,比猛虎更惡毒。你連這頭沒牙的虎都畏懼,怎麼斗得過那麼多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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