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兄弟
2024-10-07 12:47:54
作者: 琅翎宸
看到鄭風和鄭遠兩兄弟同時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蘇朗甚至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兩人的關係似乎算不上特別融洽,可現在……
「你們是為了名額而來。」還不等二人開口,谷青言就直接點明他們的來意。
谷青言一向不喜歡繞圈子,也不希望時間在虛偽和客套之間被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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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會客廳里,谷青言和蘇朗並排而坐,坐在他們對面的則是鄭風和鄭遠。
蘇朗從未想過以這樣談判的姿態和他們二人相處,尤其是像現在這般針鋒相對。
「我們,是朋友。」鄭風的語氣帶著些許疲憊。
「師兄,我……」相比於鄭風的疲憊,鄭遠身上體現出來的更多是窘迫。
就好像,他並不願意這樣做,只是不得不這樣做。
「朋友?」谷青言笑了,「有用的朋友,對嗎?」
聽到谷青言的話,鄭風的眉頭微微蹙起,帶著一些無奈:「谷青言,你不要再自以為是了。朋友和利益並不一定衝突,這個世界沒有規定說只要摻雜了利益關係,就不算朋友。」
「那因為利益關係才建立的友情,是真的友情嗎?」谷青言一針見血地反問道。
是啊,友情可以和利益共存,但「先友情」還是「先利益」很重要。
「如果沒有利益關係,你會認我這個朋友嗎?如果利益關係消失了,你還認我這個朋友嗎?」谷青言聲音清冷。
「我們都是普通人,怕痛,怕死,有在意的東西,有自私的一面,我從不否認。」這麼多年過去,鄭風明顯感覺老了許多,這種老並不是外貌上的體現,而是內心的反應,他不再像之前那樣談笑風生,也不再是那個能揮出一拳的男人,時代發展得太快,情況瞬息萬變,鄭風早在一次次疲於應付之中丟掉了過去的自己。
「師兄,如果還有任何其他辦法,我們都不會開這個口,可……我選不出來,三個人,兩個名額,我……」鄭遠感覺要崩潰了,「爸爸、媽媽、女兒,你讓我怎麼選?如果是你,你又會怎麼選?」
「我誰都不選。」谷青言的回覆十分利落。
蘇朗聽到這句話也是一愣,他大概能猜的出來,現在大家坐在這裡討論的是地下避難所的倖存者名額,谷青言作為領導者,手上應該有一定的權利,聽谷青言講述他跟家裡人的事情,蘇朗不用問也知道他不會為那個父親爭取名額,可從谷青言的話語中可以察覺得到,他對自己母親的感情還是十分深的。
按理來說,他應該是想要為母親爭取活下去的機會才對。
果然,估計鄭風也對谷青言家裡的狀況有所耳聞,緊接著就帶著嘲諷意味地說道:「不用在這裡裝清高,難道你手上那個名額不是為你母親留的嗎?我們這群人拼死拼活出賣靈魂,為的不就是今天?」
谷青言並沒有直接回答鄭風的話,而是將目光投向鄭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坐到這樣的地位,想必你也為KEY集團做了不少的事情。」
如今的鄭遠身上已經沒有了曾經的稚氣,取而代之的是沉穩和內斂,蘇朗看著面前的鄭遠甚至能感覺到幾分奧斯頓的氣質。
「師兄,我也只是個普通人,想要過好日子,想要活下去。」鄭遠低下了頭。他能有這樣的晉升速度,達到這樣的高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願意為奧斯頓做事,對KEY集團忠心耿耿。
當然,這一點主要體現在他對谷青言的監視。
KEY集團要用谷青言,卻又不放心谷青言。因此他們需要安插一個釘子,一個在谷青言身邊,甚至能夠獲得他一部分信任的釘子。
最終,由這個釘子跟他們匯報谷青言的一舉一動,方便他們更好地掌控谷青言。
鄭風,扮演的就是這樣的角色。
簡單來說,他背叛了谷青言。
「不愧是奧斯頓一手調教出來的人,相信你以後在KEY集團會有更加光明的未來。」谷青言意有所指地說道。
「有的時候站在對的隊伍里,遠遠比努力更加重要。」鄭風不僅這樣認為,也是這麼做的,「站在對的隊伍里,你只需要付出百分之十的努力,就能達到百分之一百的效果,但如果站在錯的隊伍里,即便你付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到最後的收穫也只能是零。」
聽到鄭風的話,谷青言並沒有反駁,反而是順著他的意思往下問道:「既然如此,你們又為什麼要來求我呢?得到的不是越來越多了嗎?」
鄭風突然哽住了。
是啊,他的確得到的越來越多了,只是在這個過程中,他也更加害怕失去。一無所有的人最容易堅持自我,越往上爬,人反倒是越迷茫。因為一無所有的人沒有選擇的餘地,站在半山腰的人,看似處處都是選擇,但卻無法分辨究竟哪一條才是真正的生路。
過了許久,鄭風才輕輕嘆息道:「如果可以,我寧願把屬於自己的那個機會讓給他們。」
「如果你不能繼續為KEY集團賣命,他們連進入避難所的資格都沒有。KEY集團給你這個名額,可不是出於什麼人道主義精神或者員工關懷。那些人是人質,讓你們繼續給KEY集團當狗的把柄。」谷青言這話說得直白到不能再直白,所有的利害關係以及藏在光鮮表面下的真正目的都被他講得清清楚楚。
KEY集團給員工的名額是不能被讓出去的,這一點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
他們即將簽署的是一張賣身契,賣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還附帶了自己家人的性命。
即便如此,仍然有不少人趨之若鶩——因為這是生的機會。
谷青言的手上除了他自己還有兩個名額,在鄭風和鄭遠的意識中,谷青言只會留給母親一個,這樣一來,還多餘出一個,這也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可看樣子,谷青言並沒有幫他們的打算。
鄭風率先站起身,對著鄭遠招呼道:「走吧,看來谷先生已經對自己手上的名額有所安排了。」
鄭遠的表情十分無奈,但最終還是選擇跟著鄭風一同離開。
然而,還不等鄭風按下門把手,谷青言突然開口說道:「我可以答應你們。」
這句話讓所有人皆是一愣,鄭遠更是焦急地跑了回來:「你說的是真的?」
一個名額,一個生的機會,一個家庭不被拆散的可能!這對於他們而言非常重要,容不得半點玩笑。
谷青言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
鄭風和鄭遠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的欣喜毫不遮掩。
到底還是鄭風年長一些,沉聲問道:「你有什麼要求?或者說我們需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關於自己弟弟跟谷青言之間的事情,鄭風多少也知道一些。谷青言能夠不計較,已經是難得,如今還願意給他們多一個名額,這簡直可以說是天上掉餡餅,違反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鄭風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谷青言很有可能會提出其他的要求。
為了親人的生命,他們自然願意付出很多。如果谷青言讓他們背叛KEY集團呢?
谷青言看著兄弟二人緊張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跟這些人打交道多了,他也大概能猜到這些人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谷青言依舊神色淡然地坐在椅子上,看也不看身後緊張的兄弟倆:「我本來還真沒打算要什麼,但瞧你們的反應似乎十分有趣。仔細想想,我是應該提點要求,畢竟這的確是個大人情。」
谷青言話音落下。鄭風和鄭遠更加緊張了,只有蘇朗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了解谷青言,也猜到了谷青言打的是什麼主意。
「我們不可能背叛KEY集團。大家都是船上的人,沒必要把船弄沉了。」鄭風搶先一步說道。
谷青言聽到這話頓時笑了起來,笑容譏諷。
他翻轉手腕,曲起指節在桌子上滑動,指骨摩擦桌面,發出「咕嘟嘟——」的聲音:「想什麼呢?我說願意幫你,是因為你幫過蘇朗。你們怎麼做人我不管,我有自己的做人準則。」
回想起當初幫助蘇朗的事情,鄭風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
他當初的確幫過蘇朗,可也藉此設套,讓谷青言成為了局中人。
之所以一開始鄭風沒有拿這件事作為條件談判也是考慮到這一點,只是他沒想到眼下谷青言會主動說出來。
「那師兄你的要求是什麼?」鄭遠沉不住氣,追問道。
「我的要求是再給你們一個名額。」谷青言此話一出,鄭風和鄭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頓時僵在了原地。
他們從來沒有奢求過這一點,可眼下谷青言居然主動提了出來。
「那阿姨呢?她不跟你一起去地下避難所嗎?」鄭遠不解地問道。
谷青言搖了搖頭:「我已經打過電話問母親了,她不願意成為我的枷鎖。她說世間萬物皆有命數,她只想做她自己,不想做別人用以要挾我的工具。」
雖然跟谷青言的母親素未謀面,但蘇朗還是升起敬佩之感。
能在生死面前如此灑脫的人並不多,谷青言雖然沒有感受到多少父愛,但他的母親給了他真正的大愛。
確定谷青言沒有開玩笑之後,鄭風和鄭遠的臉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這簡直比中彩票還要令人高興。
谷青言微微轉頭,望向兄弟二人,語氣上挑:「爸爸、媽媽、女兒,這是你們最想救的三個人,好像似乎並未聽你們提起過自己的愛人?」
谷青言話音落下,鄭風和鄭遠皆是神色一滯。
谷青言望向鄭遠:「你女兒尚且年幼,沒有母親在身邊真的可以嗎?」
還不等鄭遠回答,谷青言又望向鄭風:「你跟醫院那位女士的愛情故事,我也有所耳聞。從未動過真情的浪子在這個年紀找到靈魂伴侶,的確十分不容易。她已經打算把後半生都託付給你了,難道你就忍心眼睜睜看著她去死,自己苟活於世嗎?可如果你陪他赴死,本屬於你的那個附加名額也就沒了。嘖,好可惜。」
沒錯,如果放棄,死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那些名額本就是附屬品,是用來操控員工的工具。如果員工都不在了,名額自然也會隨之取消。
所以即便是為了家人,鄭風無論如何都得活下去,他甚至沒有跟愛人一同赴死的資格。
谷青言望向窗外的風景,歪著頭若有所思:「這種時候該怎麼選呢?是讓弟弟一家團聚。還是讓哥哥與一生唯一心動之人廝守,不負深情?如果選前者,也不知道哥哥看見弟弟一家三口溫馨的場景時會不會想起自己辜負的佳人?如果選擇後者,沒有母親陪伴的孩子又該多麼可憐?」
鄭風和鄭遠面面相覷,即便誰都沒有說話,蘇朗也猜得到他們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正在瓦解、崩潰……
在來之前,他們誰都沒有想過谷青言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眼下谷青言的意思十分明白,要不然就一個名額都不給,要不然就必須接受兩個名額。
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兄弟二人都背叛過谷青言,但谷青言並沒有選擇報復他們,而是選擇給予。
他們要一個,就給他們兩個,絕口不提背叛之事。
得到的越多,需要面臨的選擇也就越多,選擇的越多,放棄的也就越多。
這本就是一個死循環,無處可逃。
他們已經邁出了那一步,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規則,所以對於他們而言,早就沒有了回頭路。
「哥……」最終還是鄭遠先開了口。
他只簡簡單單地叫了一個字,但鄭風卻跟著紅了眼眶。
他們之間算不上兄弟情深,只或許是因為血脈相連,很多事情不必說得那麼明白。
僅僅是這一個字,就足以讓鄭風知道鄭遠的意思。
他在求他,求他放棄,求他做一個背信棄義,無情無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