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江九星的矛盾

  「行，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那還是繼續分頭行動，有什麼問題直接聯繫。」

  連環殺人犯時隔二十年重出江湖，這個噱頭賺足了群眾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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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給梁嚴競下了通牒必須在一周內破案。

  散會後，卓瑛直接一頭扎進了實驗室，梁嚴競根據舊案資料重新進行走訪。

  陳今一則繼續和江九星一組，針對本次案件進行深入調查。

  之前的紅衣思路得到了肯定，江九星當下就去找華悅小區的管家要來了近一年內的監控錄像帶，那密密麻麻成框的帶子背回支隊的時候，陳今一的眉頭緊得能夾死蒼蠅。

  「江九星，你以為我的眼睛是掃描儀嗎？」

  「哎，又不用你記住，只用潦草的看就行。」

  江九星一邊寬慰，一邊將錄像帶一盤一盤地往外倒，稀里嘩啦地摩擦聲聽得陳今一直接閉眼。

  「這還只是一年的，萬一這王穎喜新厭舊，這衣服買回來就穿過一次，說不定一年內的監控都沒拍到過呢。」

  江九星嘿嘿一笑，「那咱倆還得繼續往後面看。」

  陳今一嘴角一抽。

  「我開始後悔答應你和你一組了。」

  ……

  事實證明，這種笨辦法雖然有一定成功的概率，但是在執行的途中卻十分考驗人的耐心。足足上百盤的錄像帶，就算20倍速播放，每一盤也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原以為最多幾十盤就能掌握線索，沒想到過去了六七個小時，他們才剛剛看到五分之一。別說紅色大衣，就連一片紅毛都沒有看見。

  揉著乾澀紅腫的眼睛，江九星仰頭靠在人體工學椅上生無可戀。

  而一旁的陳今一大有奮鬥到底的架勢，放下耳機後又從身後的框裡掏出一摞磁帶放到身邊，換磁帶，做標記，看屏幕，一系列的動作毫不拖沓，倒像是完全不覺得累似的。

  江九星的下巴都看鬆了。

  「陳今一，你不是說後悔了嗎？」

  「看上去多，幹起來倒是覺得還好。」

  「還好？」

  「是啊，不知不覺的已經看了這麼多了。」

  察覺到江九星複雜的態度，陳今一這才扭過頭來。

  「怎麼了？怎麼這個表情。」

  江九星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你不會是被奪舍了吧，以前工作從來都是能躺則躺的陳今一，現在怎麼一副勞模的架勢？」

  「有嗎？」

  陳今一稍稍一愣後就扭回頭重新打開了播放。

  「磁帶早晚都要看完，不是你就是我，我摸魚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江九星愣了半晌竟然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只不過片刻後他還是反應了過來。

  「不是，不是這麼個道理。」他湊上前拽下陳今一的耳機，「以前你只會使喚我去幹活自己偷懶，今天這是怎麼了？」

  陳今一從他手裡掏回耳機。

  「有貧嘴的功夫，兩盤都看完了。」

  「別看了！」

  江九星的眼睛已經疼得不行了。

  陳今一見他兩眼通紅哈欠連天也沒有再勉強。

  「行，那大少爺是想怎麼樣。」

  「東西這麼多呢，不差這麼一會兒。」

  江九星摸了摸肚子，「餓不餓？」

  陳今一搖頭。

  江九星不由分說的把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走，先去吃個夜宵。」

  「我說了不餓……」

  江九星將桌上的泡麵碗丟到垃圾桶。

  「不吃飽怎麼有力氣幹活！」

  陳今一看著江九星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有一瞬間的失神。

  那種永遠都樂觀且充沛精力的狀態讓陳今一本能地想要多靠近一點。

  *

  滬市的夜生活是屬於打工人的狂歡。

  那種都市快節奏下的極致焦慮和對鬆弛感生活的迫切追求將這個世界切割成兩塊。

  一塊在酒吧門口的地上穿著睡衣吃麵包。

  一塊在寫字樓的辦公桌上和秘書盛情擁吻。

  今天恰好是周五，市中心附近的小酒吧門口懶懶散散席地而坐著一群潮人青年。

  陳今一低頭看了看自己五十塊的帆布鞋和身上洗褪色的大汗衫，一時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江九星，你把土狗帶到這裡有沒有考慮過土狗的感受？」

  「穿衣打扮是個人選擇，在這裡的每個人都是因為喜歡這麼穿才這麼穿，並不是因為這樣穿潮才這麼穿。你喜歡追求舒適，他們喜歡追求美觀，不存在誰好誰壞，誰潮誰土。」

  一邊說，江九星一邊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烤肉串放到吧檯上。

  「來，趁熱吃。」

  陳今一看著他熱絡的衝著酒吧里每一個人打著招呼，和在警局時那種笨拙侷促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不由得驚訝起來。

  「想不到你也能出口成章啊。」

  「那必須——」

  這時，一個長發高挑的美女湊到了他的身邊。

  美女長得黃皮深瞳，五顏六色的美甲配上一頭柔順到腰的長髮。暗紫色的包臀裙穿在她古銅色的皮膚上不僅不俗氣反而獨具魅力。

  「喲，江sir今天怎麼有空來我這裡消遣。……還帶了女伴。」

  看到陳今一，美女的眼神多了幾分好奇和打量。

  她身上的香水味讓陳今一下意識用力吸了一口，看到她一整個標準漂亮的蝴蝶背時，她卻下意識鎖了鎖頭。

  那驚恐侷促的表情惹的江九星直笑。

  「你嚇唬她。」

  江九星笑著拍了拍陳今一的頭。

  「這可是我們飛鷹支隊的小公主。你別看她人小雞仔這麼一丁點，腦子可比我們加起來還靈活。在隊裡，我聽我師父的，我師父聽她的，論輩分，我得叫她奶奶。」

  「真的假的。」

  美女被江九星逗得大笑不止，笑完她便熱絡的攔住陳今一的肩膀給了她一個擁抱。

  陳今一猝不及防，用軟乎的臉和她胸口柔軟肌膚來了個親密接觸。

  微妙的觸感讓她本就通紅的臉更紅了。

  美女還不忘調侃，「果然是個可愛的妹妹。」

  陳今一侷促的點點頭，學著他們的樣子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我叫黛西，是這個酒吧的老闆。」

  美女衝著她眨眨眼，「以後常來玩呀。」

  「下次一定。」

  等美女轉身離開陳今一才長舒一口氣，還沒抬頭就聽到身邊的江九星「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陳今一馬上板臉。

  「江九星！」

  「在，在在在。」

  江九星笑得都快直不起腰。

  陳今一的臉頓時比鍋底還黑，「你在笑信不信我拿叉子戳死你。」

  「信，我信我信。」

  江九星前仰後合地笑了一會，最後擦了擦眼角溢出來的淚珠子。

  「女流氓，我以為你多厲害呢，想不到竟然還能看到你社恐的一面啊！」

  陳今一氣鼓鼓地放下酒杯，恢復坐姿地一瞬間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她眼神一空，隨後複雜的轉頭打量了一眼江九星。

  可江九星卻完全沒有在意，抓著肉串大口的往嘴裡送去。

  「很難想像，你竟然會選擇當警察。」

  聽著陳今一忽然正經起來的話，江九星有些意外地轉頭。

  「為什麼？」

  陳今一捏緊了酒杯，「你家裡人就沒想過要勸你放棄？」

  江九星聽出了陳今一話里的意思。

  「有些路呢必須要自己走，有些坑必須要自己摔。」

  他坦然地仰起頭，「警察這條路可以走不通，但這必須是我走過之後得出的判斷，而不是我還沒走時身邊人對我的預測。」

  「心態真好。」

  「大家都這麼說。」

  「我要是也能和你一樣有這個心態就好了。」

  江九星瞅了她一眼。

  陳今一握緊杯子沒有說話。

  自從齊光出事後，她的眼神里就始終帶著一抹淡淡地哀傷，目光也不像從前那樣輕快，而是蒙著一層霧。

  「今一，如果你心裡有什麼過不去的心結，其實可以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

  「我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心結。」

  陳今一的回答很乾脆。

  她悶了一口酒，露出一個以前一樣的笑容。

  「人都是會成長的，不可能一直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我承認，那件事情確實給了我很大的打擊，但從某種角度上說，或許也是一件好事。我曾經只把飛鷹當成一份工作，我付出時間和經歷換取報酬，可這次付出的代價太大，什麼報酬都彌補不了我的過錯。」

  陳今一垂下頭，面色慘澹。

  「九星，這是我欠齊光的，我得還他。」

  她聲音有些發抖，僵硬的後背仿佛背負了一份沉重的負擔。那些狂亂的記憶碎片侵蝕著她的情緒，讓她不停地被壓抑的漩渦拖著往下墜。

  望著她倔強帶淚的眼神，江九星怔在原地很久都沒有緩過來。

  「今一，其實你不用背負地這麼重。」

  「我沒有。」

  在江九星囁嚅著想要勸說一二時，陳今一又恢復了方才的坦然。

  「我不覺得這是負擔。能夠全心全意的為支隊工作，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江九星察覺到陳今一併不願意承認自己背負地很重，那他怎麼勸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只見陳今一吸了吸鼻子，從吧檯上下來。

  「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吧。」

  江九星拿起手機就要跟著她出去。

  陳今一把他推了回去，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看著他們的樂隊夥計。

  「他們還等著你呢，我自己走兩步就到了。」

  江九星回頭看到後也覺得有道理。

  「好，那你路上小心。」

  陳今一和江九星揮了揮手，朝著自己公寓的方向離開了。

  等走到江九星看不到的拐角，陳今一停下腳步從另一個方向又走回了飛鷹支隊。

  *

  坐在狹小的放映室，陳今一將自己縮成一團，厚重的毯子壓在身上，那種缺失了許久的的安全感終於重新回巢。

  支隊會議室融合了各種口味泡麵的香精和盒飯的油漬。

  這個廳的氣味已經成了飛鷹不可複製的一種特色。

  陳今一感覺精力恢復了不少。

  連續一個月的噩夢和失眠，竟然在支隊會議室的凳子上得到了緩解。

  陳今一哭笑不得。

  她打了個哈欠起身，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準備到外頭去倒點熱水。

  剛走出去兩步，值班室里晃動的燈光讓她停住了步伐。

  「......媽！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這樣替我做決定啊。飛鷹是我自己靠自己的實力考進來的，憑什麼你們一句話說讓我調走就調走？」

  熟悉的聲音正在和什麼人激烈的爭執著。

  陳今一微微一愣，下意識朝著那邊考了過去。

  「......從前同意你留在飛鷹，那是因為梁嚴競向我們承諾過絕對不會讓你有生命危險！可是現在連他自己的副隊他都護不住，又怎麼能護得住你。」

  「齊光的事情只是一個意外！你們怎麼能怪到師父頭上呢？」

  「他是飛鷹支隊的隊長，他底下人受傷犧牲不怪他怪誰？還有那個來歷不明的丫頭也是，正經大學都沒讀過，體能考核都不合格，這種人調進重案隊難道就不是隱患嗎？我可都聽西江分局說了，那天姓姚的就是劫持了那個小姑娘才會導致齊光出意外。若是細究，別說是你，就連梁嚴競他自己也得被我們撂下來！」

  「媽！」

  「反正事情就這麼定了，飛鷹支隊你肯定是不可以呆了。你如果肯，我就把你調去西江管民事，老老實實地給我混到退休。要是不願意，我就把你送出國，反正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我都不會再由著你的性子來。」

  一番對話，陳今一越聽心越沉。

  當聽到值班室的開門聲，她急忙小心翼翼躲到一邊。

  一個保養得當氣質不俗的中年女人踩著皮鞋咯噔咯噔地走了出來。

  五官和江九星有七八分的相似，她板著臉一路走出支隊大門，上了一輛開頭編號為0的紅牌汽車。

  她的身份似乎不言而喻。

  陳今一微微低頭。

  幾秒後，江九星垂著頭從值班室出來，僵硬地站在通道里盯著遠處的黑暗。

  陳今一望著他的背影默不作聲。

  許久後，江九星緩緩轉頭，看到陳今一時臉上露出一絲尷尬。

  「你怎麼在這兒？」

  「加班。」

  陳今一的解釋非常敷衍。

  她目光如炬，認真固執的盯著江九星不敢抬頭的臉。

  「你要走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