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面目可憎

  「……姚超，有一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以此為利五年，就從來沒有擔心過會有人舉報反抗嗎？還是說，你身後有所依仗所以才有恃無恐。」

  陳今一說完複雜地看著姚超，不等姚超回答，她繼續陳述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的依仗是什麼，但是我知道，有些東西只要肯查，就不可能查不出端倪。」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份極其厚實的文件舉到鏡頭前。

  「這是六千人聯名舉報你的書信，因為時間緊迫所以來不及挨個簽字，只有一份電子的名單。他們每一個人都有電子記錄的口供，複述了他們曾經遭受過侵害的事實以及你名下希望之光基金會強迫賣淫的過程。」

  陳今一一臉氣定神閒，「我知道你想說這些東西可能是假的，所以這是一份六千人實名舉報的信息合集，下面有飛鷹支隊審核蓋章的批文，是不可辯駁的鐵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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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今一在提出自己的計劃時梁嚴競覺得她簡直是在開玩笑。

  「網站上涉及到的人遍布全國各地，不說上萬，幾千肯定是有的。今一，審一個詹冬瑞都這麼困難，我們怎麼可能讓幾千個人出來作證呢？再說了，如果他們願意作證，恐怕周炳良之前也不會浪費了好幾年的時間都查不到任何證據。」

  面對梁嚴競的質疑，陳今一有自己的思路。

  「周炳良失敗是因為他背後無人支持，手中也沒有可用的資金。」陳今一舉起裴律行的卡，「有錢能使鬼推磨。執行驅動力還不是靠錢堆出來的，原本這也是裴家自己的馬前卒，用他的錢去解決也算是用在刀刃上。」

  「三百萬就這麼花了，不可惜麼？」

  「反正也不可能用在我自己身上，索性做慈善嘍。」

  飛鷹負責牽頭搞定流程程序，加上有陳今一資助的三百萬，事情推進得相當順利。

  陳今一主打的就是廣撒網，不求逐個擊破，只求有人作證。

  雖然回報率低，但畢竟成本也不用再自己出，只要有十幾二十個證人願意出面，那姚超的罪名早晚都是能定下的。

  然而這種事情只要撕開一個口子，大部分的受害人便會有從眾心理。

  在事情推進七個小時後，願意作證的受害者就從五十位增長到了四百位，在陳今一到發布會現場時還在增長。

  除了姚超本人，基金會相關人員幾乎都有人指證涉嫌誘導賣淫，強迫發生性關係等罪證。

  *

  網絡消息鋪天蓋地開始蔓延。

  發布會進行到此時，已經開始出現了質變。

  坐在姚超身側的幾位高管已經開始如坐針氈。

  「姚先生，周炳良和你是私人恩怨，趙瑩瑩死無對證攀咬不到你，那這六千多位申訴你網站強迫賣淫的申訴信，你也要說這是六千個受害者誣賴你麼？」

  「那也只能說是我約束不力。」

  姚超起身，臉色陰沉。

  「就算我們基金會內部有問題，那我可以配合調查。可是姑娘，你衝到我們發布會現場指控我個人的罪行，那可是空穴來風。」

  他指著眼前搖搖欲墜的詹冬瑞，「這個人是個殺人犯，他的證詞能信嗎？這不過是一個窮途末路的狂徒想給自己開脫的藉口罷了。」

  「說得真好。」

  陳今一伸手鼓掌，像是早就聊到了姚超會這麼說。

  「事到如今，你還不打算說實話嗎？」

  她突然轉變了語氣，在停止鼓掌之後扭頭看向了身邊靜默很久的詹冬瑞。

  詹冬瑞看上去平靜且無動於衷。

  「你和趙瑩瑩努力了這麼久，為的就是把眼前這個人渣送進監獄。」

  她悄悄走到他身後低聲道：「你不信我，也不信任何人，但是你的身後現在是直播相機，我不知道你要說出的真相是什麼，但是我覺得，能讓趙瑩瑩付出生命也願意相信的人，掌握的一定是能徹底打敗姚超的證據。」

  詹冬瑞一言不發的望著陳今天一審。

  其實在陳今一出現之前，詹冬瑞打算將沉默貫徹到底，儘管他知道自己身上藏著的秘密足夠引起一個驚天動地的變化。

  可是他不在乎。

  他於世界來說只是個多餘的人，那麼想來他把這個秘密帶進陰曹地府也無傷大雅。

  只是陳今一這個人壓根兒就沒考慮過他到底願不願意說，會不會說，直接一大早乾脆利落就帶著人衝進拘留所把他帶到了這裡。如果不是看到眼前的姚超，他甚至都還不知道自己被領出來的目的是什麼。

  詹冬瑞此時的心情有些複雜。

  他壓低聲音看著眼前這個和趙瑩瑩一樣瘦小，目光一樣倔強的女孩。

  「我憑什麼要幫你？」

  「就憑，這也是趙瑩瑩的心愿。」

  詹冬瑞無神的目光突然如迴光返照一般一閃。

  他看到了陳今一眼中的深意。

  很多奇怪的共鳴就在一瞬間忽然打通了兩人的任督二脈。

  陳今一察覺到詹冬瑞身上那種巨大的屏障在瞬間消失，他顫著腿靠近，朝著陳今一伸出了一隻手。

  「摸摸。」

  眾人面面相覷。

  陳今一不顧在場人古怪的眼神，伸出手握住了詹冬瑞那雙宛如枯木死枝的胳膊。柔軟沒有彈性的皮膚下面，可以清晰地摸到一塊凸起的硬物。

  「這就是我隱藏的秘密。」

  陳今一頓時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她微微點頭，收回手看著詹冬瑞，「是什麼？」

  「視頻。」詹冬瑞收回手咳嗽了兩聲，「她出事後，所有人都想要這個東西，所有人都只把我當成一個工具。可是你不一樣，所以我願意告訴你。」

  陳今一微微低頭。

  「謝謝。」

  「不用不好意思，有時候我們這種人做事就是沒有理由。」

  他緩緩扭頭看向姚超，「你真的以為，你可以銷毀所有的證據嗎？你派人追殺瑩瑩，追殺周炳良，甚至還盯上了張悅。但你肯定想不到，瑩瑩為了保護證據，和我策劃了這場不存在的姦殺，就是為了不讓證據落在你的手裡。」

  「齊哥，詹冬瑞在說什麼啊？」

  江九星聽得一頭霧水，而齊光的目光也終於從困惑變得清明。

  「原來如此。」

  「啊？」江九星徹底懵了，「你也明白了？」

  齊光顧不上回答江九星，他十分敏銳地接收到了陳今一投過來的目光。多年特種部隊的訓練讓齊光對於危險具有極強的感應力。

  四下雖然沒有什麼異常，可活動會場的大門附近已經有人把手。

  安全通道的門被堵了起來，如果姚超真的鋌而走險，就算警察已經到了門口，這也絕對是一個易守不易攻的地方。

  「姚超，那天你衝到瑩瑩家強迫她發生關係的時候，應該沒想到我們用來互相監督學習的監控探頭會正好拍下你犯罪的一幕。」

  詹冬瑞咧嘴一笑，「你也是事後想起瑩瑩和你對話異常才發現自己中計了吧。」

  姚超的臉色難看無比，似乎是沒有想到自己會栽在詹冬瑞這樣的人身上。

  「儲存視頻的母帶，就在我這裡。」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現在就可以把它取出來，公開給所有人。」

  詹冬瑞說了一段話後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一些，可他精神卻格外振奮，硬是扶著桌子站在了鏡頭的正中央。

  陳今一沒有阻止詹冬瑞用尖刀割開自己的胳膊。

  當鮮血蜿蜒滴落的時候，詹冬瑞本就慘白無血色的臉更加恐怖。

  但他甚至沒有忘記將儲存卡上的血跡擦乾在遞給陳今一。

  「我本來不想讓別人看到這些，可是你說得對，我不能就這樣下去見瑩瑩，要死，我也要帶著姚超一起下地獄！」

  陳今一接過儲存卡剛要插進電腦播放時，一個身影忽然出現。

  雪白的匕首一閃，直接對著陳今一的鎖骨刺去。

  變故發生的太快，同一時間，現場的燈光被完全切斷。

  一片黑暗中，眾人只聽到了幾秒內的激烈碰撞和男人的悶哼。

  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燈又在下一秒被打開了。

  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被江九星死死按在地上，手邊是沾了一點血跡的匕首和被打落在地的攝影機。

  直播的信號在閃爍了幾秒後就恢復正常。

  陳今一捏著領子的一角歪頭狡黠一笑。

  「張二一，備用信號接上了嗎？看看姐在大屏幕里美不美？」

  「美得很。陳姐威武，你繼續，有我張二一給你保駕護航，今天你的直播信號必須比鋼筋還硬。」

  「就知道你小子辦事兒靠譜。」

  陳今一拍了拍蹭在自己手上的灰塵，低頭看到那個被江九星壓在地上的人，忽然覺得的身形和那天攻擊張悅和周炳良的人極其相似。

  「嘖嘖嘖，就是你啊？想掐直播是不是？」她陰陽怪氣的起身將鏡頭轉向台上的姚超，「姚總不是說了奉陪到底，這又是怎麼回事？」

  姚超見會場裡變戲法兒似得跳出了幾個便衣警察，很快將出口的各個角落控制就知道自己是上了警方的當。

  地上的詹冬瑞有進氣沒出氣，可手裡卻牢牢攥著那個帶血的晶片。

  姚超知道，如果這個東西落在警方手裡自己就死無葬身之地。

  「我倒是沒看出來，警方現在也會使用這種下作的手法來辦案了。」

  姚超見自己沒有了隱瞞的必要，語氣神態也有些原形畢露。他不慌不忙地從台上走下來，像是完全不在意正在直播的鏡頭。

  「小姑娘，你知道人做事為什麼一定要留後路嗎？」

  陳今一衝著他微微挑眉，「為什麼？」

  「因為當一個人沒有退路的時候，他就成了一個亡命之徒，而亡命之徒如果要死，那他就一定會拉一個人墊背！」

  當陳今一意識到情況不對時，一股黑繩衝著陳今一的脖頸而來。

  陳今一避之不及，整個人被猛地提起。

  一股緊繃的窒息感充滿全身，她死死地抵住勒在脖子上的粗繩，兩腿下意識地開始晃動掙扎。

  「都別動！」

  「今一！」

  人群的騷亂來得迅猛而激烈。

  方才黑暗中的襲擊如果只是一個插曲，那這次的劫持就更像是前菜之後的正餐。儘管現場的警察努力維持秩序，可爭先恐後想要逃出會場的人還是給了姚超逃脫的掩護。

  當人流終於散去，現場已見不到陳今一的蹤影。

  齊光倒是比較冷靜，他飛快地安排兩位女警察去將外頭埋伏的武警調進來支援，自己則帶著江九星先追著姚超逃脫的方向而去。

  直播再次被迫中斷，然而這件事情也已經在網上發酵到了一個讓人無法想像的熱度。

  慈善家面目下的血腥事實讓眾人匪夷所思。

  很多人更關心的，是被姚超劫持出去的陳今一，此時到底如何。

  *

  陳今一被姚超一口氣拖到了裴氏頂樓。

  她原以為對方會以自己為人質要求警方做出退讓，然而姚超似乎完全放棄了這項選擇，直接就奔著和陳今一同歸於盡的目的站在了樓頂。

  撲面而來的大風讓陳今一到抽了一口冷氣。

  「姚總，您這認輸的速度也實在是有點快，我連那個晶片裡是什麼都沒看清楚呢，你這就原形畢露了。」

  陳今一此時才發現一直勒著她脖子的細繩並不是細繩而是一截電線，金屬鐵絲嘞得他喉嚨出了一道血痕，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還在往鎖骨上滴血。

  「小姑娘，這件事情本來和你沒有關係，可你非要多管閒事，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姚超惡狠狠地盯著他。

  那張腦滿腸肥，遍布褶皺的臉似乎迎著風都能吹來一陣令人生厭的油膩味。

  「別啊姚總，我還沒活夠呢。」陳今一吃吃的笑了兩聲，「別這麼著急去死，咱們談談，有沒有什麼交易的空間。」

  「你這個小姑娘一肚子壞水，我可不敢輕易相信你。」

  姚超一腳蹬在陳今一的肩胛骨上疼得陳今一冷汗直冒。

  「別急啊。」陳今一按著生疼的地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姚總，現在還沒到要魚死網破的時候，誰也不會嫌自己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