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不公

2024-10-07 12:39:01 作者: 餘一田

  卓瑛的擔憂終究還是杞人憂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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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馮夕那邊就傳來消息,光頭女屍案告破。

  嫌疑人在第二天就被鎖定,經過盤問他很快就承認了自己的行為,幾乎沒費什麼力氣。

  「兇手是死者的同班同學,兩人是男女朋友關係,事發前幾天兩人起了爭執,兇手一時衝動直接衝去趙瑩瑩學校找她,一時失手就斷送了她的性命。」

  「一時失手?」

  陳今一眼皮一跳。

  「目前確認的情況就是這樣。」

  馮夕嘆氣,「可惜了,女孩子才十六歲,母親是個聾啞人,父親早年去世了,辛辛苦苦帶到這麼大,實在是不容易。」

  陳今一蹙眉,「兇手在趙瑩瑩學校動的手,那屍體怎麼會出現在夜總會的宿舍。」

  「兇手有個酒肉朋友知道這個地下室是夜總會宿舍,平時那些小姐都在外面睡,十天半個月不回來是常有的,他想著神不知鬼不覺把人藏在裡頭,就算是被人發現了,也會以為是女孩從事什麼不正當職業才引來殺身之禍。」

  「荒唐,這算什麼理由,這也能算理由?」陳今一都氣笑了,「卓瑛說了女屍有明顯被侮辱的跡象,這分明就是故意殺人拋屍,怎麼到西江那變成輕飄飄的過失殺人了?」

  「證據不足。」馮夕再次嘆氣,「關於趙瑩瑩和詹冬瑞的關係很多人都能證明,且詹冬瑞的證詞前後一致,認錯態度很好。兇手未滿十八周歲,過失殺人應當從輕處罰。所以……」

  哐——

  陳今一將手裡的電話往桌上一砸,臉差點直接拉到腳後跟。

  從走廊路過的梁嚴競聽到動靜伸頭一看,陳今一氣鼓鼓地抓起工作牌就往門外沖。

  「誰又招惹你了?哎——」

  陳今一直接略過了梁嚴競甩著手腳就往外頭沖,來不及攔住她的梁嚴競只能伸頭問江九星。

  「什麼情況。」

  「還不是前幾天西江那個光頭女屍案。」江九星攤手,「讓咱們女流氓撞上了,現在聽說嫌疑人未成年從輕判決,氣得估計是直接衝去西江刑偵隊了。」

  「西江……」

  梁嚴競神色微妙。

  江九星顯然是知道個中細節,他拖著腮幫子將身體送到梁嚴競面前。

  「師父,你看咱們是順水推舟呢,還是火上澆油?」

  梁嚴競順手垂了他腦門一下。

  「你唯恐天下不亂!」

  江九星縮了縮脖子可臉上還掛著一副好事的笑容。梁嚴競沒搭理他,而是將捧著的資料交到他手裡。

  「隨她去鬧吧,我有正經事情要教給你辦。」

  「我?我終於有正經事情了?」

  江九星聽到梁嚴競的話喜不自勝,可拿起案卷才翻了兩下,臉頓時就垮了起來。

  「師父,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若是簡單,我還招你進來做什麼。今天下午把資料整理好,明天和我一起去市里開會。」

  梁嚴競的語氣顯然是沒有什麼斡旋的餘地。江九星自知爭取無用,只能抬頭嘆了幾口氣隨後蔫巴似的垂下頭開始工作。

  望著陳今一遠去的背影,梁嚴競什麼也沒有說。轉身靠著一旁的沙發坐下開始翻閱另一碟已經整理好的資料。

  最上面一碟密封袋已經比較老舊,可以看到落款日期是三個月前。露出的一角里能看到封面上寫了一個小小的「裴」字。

  梁嚴競手上拿著的雪白的案卷明顯很新,最新一欄的名字已經用黑色碳素筆填了上去。

  ——《裴氏基金會暗訪報告》。

  *

  陳今一一路帶風衝到西江分局的時候才想起來自己還只是實習警員。

  雖然飛鷹支隊擁有最高的權限,可調檔最低也要江九星這樣正式警員才有資格插手。自己氣勢鼓得十足,來了卻絲毫沒有道理,這不由得讓她心裡覺得憋屈。

  正當陳今一打算離開時,一個容貌滄桑的中年女人忽然被幾個人推搡著從所里出來。

  她臉色蠟黃,臃腫潦草。

  她臉色掛著似哭非笑的哀求,兩鬢間依稀可見些許白髮散亂漂浮在腦門子上。

  推她出來的男人們很不耐煩,叼著煙插著兜,似乎嫌棄女人斑駁的袖套弄髒了他們整潔的制服。

  「呃,呃——」

  她尷尬地張著嘴,眼神從一個人轉向又一個人,得來的卻都是餘光的不屑。

  「呃!呃呃!」

  她激動地比畫著什麼。

  見無人理睬她便跨上台階去拉其中一個高個子的袖子。

  高個子往後一躲,像驅趕蒼蠅一般朝著女人揮了揮手。

  「走吧走吧!天天來這裡鬧什麼?你女兒的案子已經結案了!聽得懂嗎?結案了……哎喲喂和一個啞巴說話真他媽的費勁。」

  高個子不耐煩的語氣刺中了陳今一。

  在她還沒有遇見飛鷹的人時,曾經因為丟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去派出所報案。在她焦急萬分語無倫次地去和人解釋事情的原委時,得到的只是對方含在喉嚨里的一句「回去等通知」。

  在陳今一手足無措想要多問幾句時,那個經辦的人就用眼前這個高個子一模一樣的語氣拱起鼻子斜眼看著她。

  「不是說過了回去等?聽不懂話是吧。」

  不怪她討厭制服人,實在是群體裡總會出現一兩個惡臭的傻逼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罵罵咧咧的高個子忽然覺得後背有些發冷。

  他轉過頭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啞巴女人身邊來了一個一個目光桀驁眼神冰冷的小姑娘。女人似乎也不太清楚情況,可那小姑娘的眼睛直勾勾看著自己,很不友善。

  「你是誰啊?」

  高個子上下打量著陳今一。

  陳今一忽然發現這個傻大個好像有些眼熟。

  「喲,張警官,幾天不見,您吃胖了?」

  高個子伸長脖子打量了一下陳今一。

  那一臉懵逼的模樣顯然是沒想起來那天在夜總會宿舍門口他是如何被江九星用一隻手就推搡到了地面。

  「我認識你嗎?閒雜人等沒事不要往這跑!」

  高個子想了一會沒想起來直接就放棄了腦海里的搜索,他不耐煩地朝陳今一臉上吐了兩口煙。那刺鼻的氣味讓陳今一上前一步就揪住了他的扣子,在陳今一準備上手的時候,身邊的女人焦急地拉住了陳今一的手拼命的搖頭。

  「喲呵,怎麼著?還想動手啊。」

  高個子晃了晃肩膀似乎很不屑。

  陳今一本想理論幾句,可身邊的中年女人一直在阻攔自己,等她再回頭時,高個子男人和身邊的幾個警察已經晃著肥胖的屁股走進去了。

  女人鬆了口氣。

  憔悴滄桑的臉上滿是疲憊,她眼裡噙著淚水,用陳今一不太看得懂的手勢比畫什麼。雖然不懂手語,可陳今一還是能看得出,女人是要對她表示感謝。

  「阿姨,您不用謝我。」

  女人的身份,陳今一已經猜了出來。

  「請問您是趙瑩瑩的母親嗎?」

  女人雖然說不出話,但陳今一看到她耳朵上帶著助聽器。果然,聽到陳今一的身份後,女人沮喪的神色又明亮起來,她用力抓住陳今一的手不停地點著頭,手上飛快地比畫著什麼。

  陳今一很無奈。

  「阿姨,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警察只管辦案,具體如何量刑那是檢察院的事情,你我都無法干涉。」

  女人很快又頹喪了下去。

  本就是為此事而來的陳今一很清楚這件事情的背後恐怕還有隱情,但此事讓受傷者母親知道這些除了徒增痛苦沒有任何用處。

  在梁嚴競身邊久了,陳今一做事也學會了權衡。

  安慰了女人幾句後她將她送去了附近的車站,並且留了聯繫方式,想著等手上事情解決一些能幫忙就幫上一些。

  送走女人後,陳今一沒有打算立刻回隊裡,而是轉頭去了馮夕實習的西江北洋灣派出所。

  西江區本就位於滬市的最西邊,北洋灣派出所又是西邊的西邊。

  分配區域時陳今一還有意問了馮夕為什麼要選擇這麼偏遠的地方,誰知馮夕卻說這是她特地選的,就是不想離她爺爺奶奶太近,好早些獨立。

  除了她,一同被分配到西江區的還有陳今一熟悉的唐幼宜。

  得知她的來意,唐幼宜和馮夕都表現得有些無奈。

  「今一,辦案的講證據不能臆斷,我知道你為趙瑩瑩鳴不平,可是有些東西死無對證,法醫能做的也有限。」

  「做不到和不願意做是兩回事。」陳今一有些壓不住心頭的煩躁,「我剛剛去分局的時候看到了趙瑩瑩的母親,她告訴我,她從來都不知道她女兒在外面交往了男朋友。知子莫若母,我不相信一個母親會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可趙瑩瑩是個高中生,早戀能讓媽媽知道嗎?」唐幼宜和陳今一持完全不同的態度,「今一,我覺得你想太多了。」

  「我不覺得今一想多。」馮夕倒是很支持陳今一,「據我了解,趙瑩瑩的父親是一名消防員,早些年因公犧牲,媽媽含辛茹苦將她帶大,一路靠著獎學金和基金補助才能到滬市來讀書。趙瑩瑩在學校里成績一直很好,我想她絕對不會做任何耽誤自己前途的事情。」

  「幼宜,我知道你擔心我是意氣用事,可我若是真的衝動,方才趙阿姨在的時候我大可以藉此發揮,正是因為我知道辦案要講證據,所以我才先到你們這裡來了解情況,畢竟這個案子起初,是你們派出所承接的。」

  三人皺著臉圍坐一團,討論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什麼所以然。

  直到快到飯點,馮夕的師父叫她們吃飯,幾人才無奈的從會議室離開。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個打扮時髦,長髮及腰的女人急切的站在那裡左顧右盼,見到馮夕,她臉上一喜,急匆匆地就衝上來抓住她的袖子。

  「馮警官!是我,我是張悅!」

  馮夕被她身上濃重的香水嚇到往後一退,但仔細看清來者後她慌忙整理好神色站定。

  「你怎麼這時候來了?還把自己弄成這樣。」

  陳今一注意到這個時髦的女孩頭髮凌亂,臉上的妝容也有些花了。

  她雖然打扮精緻,可臉上的神色極其慌亂,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

  「馮警官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除了你我不知道誰能幫我了!」

  「你先冷靜一下,有什麼我們去房間裡說。」

  馮夕很快鎮定自若,端出一副穩重的樣子。

  陳今一跟在身後用眼神詢問唐幼儀眼前這個女孩的身份。

  「前幾天小夕和師父去查非法經營查到了色情交易,這個張悅就是其中一個涉事女孩,因為情況不嚴重所以教育了一下就先放回去了。」

  聽了唐幼儀的解釋陳今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馮夕將人帶到一處房間。

  張悅見陳今一和唐幼儀也跟了進來有些警惕,馮夕見狀便解釋:「他們都是我的同事,你有什麼想說的,直說便是。」

  可張悅卻有些三緘其口,她小心翼翼的在陳今一盒唐幼儀身上瞥了兩眼,最後鼓起勇氣道:「馮警官,我要說的事情很重要,我,我只相信你。」

  「沒關係,那我們出去。」

  「等一下。」

  馮夕叫住了打算離開的陳今一和唐幼儀。

  她衝著陳今一眨眨眼,似乎再說這個場面她一個人搞不定,隨後又寬慰張悅。

  「事關重大,就算你和我一個人說我也不可能單獨給你解決,所以你還是就這樣說吧。」

  張悅猶豫再三,最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好吧,那我就說了。」她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了手裡的手包:「您前天給我們做登記時說過,哪怕我們曾經做過小姐,在我們不願意的時候,有人強迫我,也算是性侵,對嗎?」

  「是的,只要違背婦女意願哪怕是夫妻也是違法的。」馮夕的神色嚴肅起來,「你想說,你遭遇了侵犯嗎?」

  「是,我要舉報。」

  張悅身子顫抖不止,她忽然脫下自己一直帶著的鴨舌帽。

  陳今一他們驚訝的發現,原來一直看到的飄逸的長髮,是連接在帽子上的假髮。而此事張悅的頭上,卻齊嶄嶄的留著一截尷尬的寸頭。

  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小聲地低頭抽噎起來。

  陳今一隻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

  她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一種儘可能令人信服的語氣耐心引導道,「既然你舉報有人性侵,那,對方是誰?」

  張悅眼中含淚微微抬頭,眸中恨意肆虐。

  「裴氏基金總裁,姚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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