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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一刀兩斷

2024-10-14 00:28:48 作者: 少尹

  宋氏的詛咒是真的。

  皇帝宋齊這麼多年,看起來什麼都不管不顧,實際上心如明鏡,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那被動的讀心能力,讓他不得不連朝堂大臣家裡養的狗,生了幾個狗崽子,或者前兩日賭錢輸了多少銀子,借了誰的高利貸,都聽得一清二楚。

  李清風做丞相時,萬事有他扛著,宋齊慢慢調理,身體有些好轉。

  李清風辭官一走,事情也還有太子能接手,還算撐得住。

  但太子某日偷偷出宮後,一去不返,一夜間所有的奏摺都重新壓在宋齊案頭,他日日要見幾十個大臣,身體被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道近乎撕裂。

  撐不了一個月,就重病在床起都起不來。

  

  但宋齊比誰都清楚,他此時此刻不死。

  他就是吊著一口氣,也必須等到宋唯幽回來。

  宋氏江山給誰都行,獨獨不能落在裴家手裡,那樣他做鬼都嫌丟臉。

  將死的宋齊,咬著一口氣,三度去請裴應春。

  只有他坐過丞相,只有他知道丞相每日應該幹什麼,做什麼。

  他不惜告訴裴應春自己身體不適,大概沒一兩年能活了,讓他全權代理朝政。

  就為了多活一天。

  只要活著,等到宋唯幽回來,天下就還有希望。

  喬七命站在行宮門前,回望大雪之中巍然聳立的大晉行宮。

  他長長嘆一口氣,將肩頭的兜帽戴上。

  「哎對了。」他望向平南,「以飛龍山莊的實力,若是我想弄到一株雪蓮,二錢的靈芝孢子粉……應該能行吧?」

  平南望著他,反問:「誰用?」

  喬七命指著山腳下的皇城:「若是弄得到,聖上有希望多撐個一年半載。」

  落雪無聲,平南瞭然點頭:「我會轉告大小姐。」

  聽他這麼說,喬七命左思右想都覺得不放心:「這事兒很重要,非常重要……你可得把話說到位。」

  「我知道。」平南點頭,「我知道你的意思。」

  喬七命看他眼神無比堅定,這才背手轉身,扔下一句:「我明日再來,不用綁我,我自己來。」

  他邊走邊嘆氣。

  自從來了京城就沒好事。

  把脈開方抓藥熬藥,全都得自己來。

  如今聖上一個人還不夠,這還又多了一個人。

  「都是命,都是命啊!」

  大概是飄雪的夜晚太安靜,他的感慨被行宮深處的李妍聽得清清楚楚。

  她坐在沈寒舟床邊,擰乾手裡的帕子,將他頭上那塊已經捂熱的換下來。

  炭火燃著,將床邊映照的通紅。

  沈寒舟不知何時醒來,雙眼直直望著李妍的面頰。

  他虛弱的拾起李妍衣角,自嘲般笑著說:「愚以前曾想過,洞房花燭夜,紅燭照亮床沿,挑開你的蓋頭時,你面龐上也會映著這喜慶的紅色。」

  李妍安靜地聽他說著,抬手將被角拉高了些:「快休息。」

  沈寒舟微微一滯,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似乎想要觸碰她的面頰。

  可那隻手最終停在半空。

  「原來是夢。」他微微一笑,「妍兒恨愚都來不及,如何會照顧愚?」

  他仿佛如釋重負,長出一息,將手收回了被子裡。

  「愚把你關起來,你得多恨愚。」

  「為什麼連你都要走呢?為什麼你們都要走呢?」

  「如果可以,愚也想重新選擇自己的出身。」

  「這一生真糟糕,再也不想來了。」

  沈寒舟低沉地念叨著,他閉著眼睛,像是夢魘一般,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李妍就那麼坐在那,聽著他每一句念叨,或是好笑的,或是心酸的。

  她還不知道,平日對人少言寡語的沈寒舟病迷糊後,居然還有這種吐槽的能力。

  她彎下腰,擰乾帕子,把他額頭上滾燙的一條換下來。

  似乎鬼使神差一樣,她溫柔地問:「沈寒舟,我陪你到生命最後一天,可以麼?」

  床上念念叨叨的人忽然停住了。

  許久無聲,久到李妍以為他睡著了。

  忽然,沈寒舟轉過頭,他緩緩睜開雙眼,眼神空洞的望著身邊的李妍。

  他沒說話,直到再次閉上眼睛,真正陷入沉睡。

  沈寒舟覺得自己做了個夢。

  夢裡李妍答應留在他身旁,可他竟不敢應聲了。

  他隱瞞了李清風身中逢爾毒的緣由,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

  他沒信心騙李妍一生一世。

  他害怕了。

  怕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轉瞬變成再也不能重圓的破鏡。

  他在夢裡,什麼也不敢回答。

  沈寒舟病倒的三日,是李妍最忙碌的三日。

  歐陽文被沈俊帶來時,整個人凍得像是小雞子。

  他甚至還沒回到藤州,半道就被劫回來。

  大雪剛停,太陽也像是結冰了,照在身上沒點溫度。

  歐陽文蹲下瞧一眼地上的鏈子,十足無語:「這開鎖鏈的鑰匙,我不是早就給你們了麼?」

  李妍詫異:「什麼時候?」

  「林建安要回青州那日,正好我送這鏈子來,給了鏈子不說,還每一根都做了三把鑰匙,就為了避免你們幾個隔三岔五扛著我上京。」他五官都要擰巴在一起了,「我們機關門現在都以為我被大小姐相中了,日日把人往千門後院抬,這流言蜚語,誰受得了啊!」

  「你別說那些個沒用的。」杜二娘在一旁催促,「快說,鑰匙給誰了,放哪裡了?」

  歐陽文咂嘴,抬手振臂,從袖兜里拿出一串:「喏,以防萬一的第四把鑰匙,我專門隨身攜帶,就是為了應對你們這群不知什麼時候就冒出來的傢伙。」

  他手裡線繩上掛著七八個造型奇特的鑰匙,材質與李妍腳腕上的鏈子一樣,都是玄鐵打造的。

  此時叮噹作響,聲音清脆無比。

  李妍眼睛都亮了:「快快快!快給我打開!」

  她被鏈子拴在這好幾天,看見鑰匙就和缺水魚瞧見了屬於自己的大海。

  歐陽文一邊對比著鏈子,一邊蹲下身:「想好了?真不打算留在沈帳房身邊了?」

  李妍愣了下。

  歐陽文抬起頭:「這鏈子一打開……你和他是不是也就到頭了?」

  兩根鏈子,一年的情誼。

  李妍轉過身,望向屋檐下。

  不知何時,一身單衣的沈寒舟,扶著門框站在屋檐下。

  他沒上前,仍在發燒的面頰通紅,吞吐著白色的水霧。

  他望著李妍。

  咔噠一聲響起,鏈子被打開了。

  李妍低頭瞧了一眼自由了的腳踝,再回頭,對上面如死灰般的沈寒舟。

  他低頭咳了兩聲,轉身關上了屋門。

  「平南,送客。」

  他淡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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