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啞謎
2024-10-14 00:28:23
作者: 少尹
宋齊坐在龍椅上。
目光鎖著無權開口的沈寒舟。
他泰然自若,沉默不語,安靜地站在一角,仿佛事不關己。
宋齊指尖輕輕點著龍椅,他沒像往常一樣說「按太師說的辦」,反而話音一轉,問道:「沈寒舟新婚,太師當真要把他送到尚書省,送到朕的眼前頭晃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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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應春愣了下。
重返朝堂一年來,這應該是宋齊第一次對他這樣說話。
宋齊坐在龍椅上,居高臨下。
他看著裴應春轉頭望一眼沈寒舟,像是思量些許,才又說:「臣以為如沈大人那樣有才學之人,不是會沉醉溫柔鄉的市井之輩。」
「哈哈!」宋齊指著沈寒舟,「那太師可看錯他了。前日才同朕請了旬假,傳他來紫宸殿他都沒來。今日之後,直至正月十五,眾位愛卿應該都瞧不見他了。」
殿內一陣騷動。
顯然,誰都沒想到保皇派里沖在最前面的沈寒舟,居然會因為新婚而離開皇城。
看來是背著罪臣之後的名聲,十幾年表忠心都沒能換來宋齊側目,這是徹底放棄了啊!
裴應春也沒想到,站在原地迷糊片刻,自嘲一般笑了:「倒是臣不解風情了。」
宋齊斜倚在龍椅上,目光望著沈寒舟,片刻後他狀似隨意道:「沈寒舟確實有實力,都察院和三法司在他手裡,這麼多年都沒出過什麼事兒。就是這一個月,不知怎麼的,皇城也好,京城也罷,事情委實是多了點。」
他咳咳了幾聲,接過喬七命端來的藥湯潤了口嗓子,繼續道:「陳公公突發心痹之後,東宮的楊九也突發心痹,這還不完,龍首殿、太和殿、玄武殿、麟德殿……幾個大殿一個月內心痹幾十內侍……」
他話音陡然凜冽:「眾位愛卿,朕還沒死呢,太子也還沒死呢。」
百官聞言,皆為一震。
但目光都沒往龍椅上看,幾十條視線全都投在了裴應春身上。
宋齊捏著龍頭的手更緊了。
他故意道:「既然有人這麼想換換內侍,那這樣,今日百官都在,朕把話放在這,內侍從今日起,由朕來安排。」
「啊?」眾人這才抬頭看過去。
「這……陛下,您身子虛弱,操勞不得啊!」
「內侍這種事情,哪裡用得著陛下分神啊!」
「諸位大人這是為何?」沈寒舟此時忽然開口,「陛下連這種小事的決策權,也沒有了麼?」
殿內眾人倒抽一口涼氣。
「沈寒舟,你什麼意思,不要血口噴人!」
「我等為陛下龍體考慮,有錯?」
沈寒舟冷笑一聲:「陛下龍體有太醫院考慮著,用得著諸位大人在這假惺惺的考慮?是近日太閒?還是眼瞅年關無事可做?」
「你!」
眼下這場面,宋齊相當滿意。
郭清風死了,皇城內就沒有人能幫他肅清裴應春安插進來的奸細。
他必須掌控這來之不易的主動權。
哪怕會將沈寒舟推到風口浪尖上。
索性,沈寒舟和他有一樣的想法。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選幾個內侍而已,朕還不至於就此一命嗚呼,諸位愛卿就別瞎操心。」
趁著裴應春還沒拿出應對對策,宋齊捏著鼻樑根擺擺手,將這件事坐實了。
「朕累了,都散了吧。」
一天之內和裴應春唱了兩次反調的沈寒舟,退朝之後遭了如潮水般的白眼與嘲諷。
沈寒舟臉色不好,只同眾人寒暄幾句,找了個空檔,便直奔紫宸殿偏殿。
宋齊換下外衫,屁股將將坐在長榻上,沈寒舟就掀開棉門帘,站在他面前行禮。
宋齊揣著手,窩在厚厚的被子裡,吸著鼻子打量他:「前日叫你你不來,今日想起來了?」他冷哼一聲,「晚了。」
沈寒舟沒起身,仍舊跪在地上。
臘月,地上涼,宋齊到底還是心軟,撇著他吹口氣,讓四周侍奉的小太監都下去了。
「你這混帳傢伙,李清風這輩子不肯讓朕為他女兒指婚,就差指名道姓地說宋氏不行。你倒好,幾根機關門的鐵鏈子把人鎖在行宮裡!」他抓起一旁茶盞,抬手就往地上摔過去,「你好大的膽子啊!你讓朕有朝一日九泉之下同李清風再相見,抬手招呼他一句『親家』麼?!」
沈寒舟跪在地上,仍舊沒動。
宋齊見他連一句狡辯都沒有,氣得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他拍著小桌,連連道:「作孽啊!作孽啊!」
他一連嘟囔了好久,半晌才察覺不對。
自己這僅剩的兒子,當朝真太子宋唯幽,一向是目中無人的傢伙,今天怎麼像是蔫炮一樣,一言不發,也不起身。
宋齊挑眉,從長榻上挪了幾下屁股,坐在榻邊,歪頭看他:「怎麼了?」
宋唯幽仍是不語。
宋齊咂嘴,他看著空無一人的紫宸殿偏殿,想了想,登上布鞋,踢踏著走到宋唯幽面前,蹲下身,仍舊揣著手:「和父皇說,怎麼了?」
宋齊讀人心的能力,獨獨對自家血脈沒用。
這讓他面對自己的三個孩子時,總是束手束腳。
就像現在,他看得出宋唯幽有心事,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不是李妍的事情?」他嘆口氣,無奈道,「你若真喜歡,就算九泉之下朕會被李清風追著打,朕也給你做這個主。天家擇人,哪有她拒絕的權力。」
他說完這些,宋唯幽輕笑一聲。
那聲音裡帶著幾分輕蔑,仿佛在說用不著他管。
宋齊抬手拍了他腦袋一下:「哎你這傢伙,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宋唯幽這才深吸一口氣,雙眸望著宋齊:「兒臣有一事想問。」
他難得這麼鄭重其事,宋齊蹲在地上揣著手,點頭道:「問。」
「李清風的逢爾毒,是父皇下的麼?」
那瞬間,宋齊臉上的笑容散了。
他微微眯眼,注視著面前的宋唯幽。
他忽地起身,低頭咳了幾聲,轉身坐回了長榻上。
當紫宸殿外,這個冬日的第一片雪花悠悠落下時,宋齊緩緩闔眼。
他點頭:「對,是朕。」
他伸手,從一旁暗格中拿出一直小木盒,在宋唯幽面前打開。
黑檀木的盒子正中,安靜躺著一隻破碎的茶盞。
那是只有帝王才被允許使用的龍紋盞。
「四年之前,就是這隻茶盞里,放了世上唯一的逢爾毒。」宋齊微笑道,「就在朕的面前,這毒被李清風盡數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