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沉眠吧，這不是你的願望嗎

  「她現在怎麼樣了？」

  「還是不吃不喝……」

  花和尚和居松的聲音，在我耳邊嗡嗡嗡的。

  但我根本不想搭理。

  方可念努力餵我喝粥，我把頭一撇，粥順著我的嘴角流下來。

  方可念無措道：「姐姐還是不吃……」

  「哎！這雲裳怎麼就，怎麼就……！」

  居松想說什麼，最終咽了回去。

  花和尚拍拍他的肩：「這也難為她了。」

  花和尚走到我身邊，輕輕坐下，他想了很久措辭，才緩緩道：「雲裳，你還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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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裡一酸。

  我已經徹底相信了我「天煞孤星」的命格。

  我剛開始聽到奶奶說我這個命格的時候，我還覺得有些荒誕。

  直到一件又一件的事發生，我才真正的意識到這個命格到底是什麼意思。

  它真的會讓我身邊親近的所有人變成孤命，然後發生各種不幸的事情。

  平心而論，我的生母並不是個壞人，算得上是個賢妻良母，但即使她離開了我們家，依然找了一個非常差的男人，過得也很不如意。

  方可念如果不是因為奶奶叮囑我去救她，此時已經生不如死。

  秦玲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閨蜜，因為我死無葬身之地，魂魄無存。

  奶奶一生行善，為了救我行差踏錯，自毀魂魄。

  我不知道我的生父怎麼樣，以前還很恨他，但現在我感到的只有無比慶幸，慶幸他比我媽不愛我，慶幸他跟我的緣分沒有那麼深，慶幸他能逃過我給他帶來的劫數。

  也許只有我死了，才是所有人最好的解脫。

  我閉上眼睛，不理花和尚。

  希望我對他們的態度，能讓他們寒心，讓他們覺得我是一個廢物，根本不配跟他們做朋友。

  但是花和尚和居松已經寸步不離的守了我兩三天，就怕我想不開自殺。

  雖然跟裴天辰很不對付，但花和尚還是不斷叮囑裴天辰看好我。

  這麼多人裡面，也只有裴天辰還有一點生氣，不耐煩道：「我和她同命相連，為著我自己的小命，我也不可能讓她死好嗎。」

  其他人都不在的時候，裴天辰就在我身邊，不過他不會坐在我身邊跟我輕言細語的說話，自從能凝出實體後，他白天出來的時間也多了，看我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不跟我說話，也不嘲諷我。

  如果方可念送來的飯菜我不吃，他就會代替我吃掉。

  花和尚見我還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對居松道：「打120吧，她不吃，強行給她灌下去，哪怕是打葡萄糖。」

  我：……

  我想了想，坐起身來，把方可念手裡的粥端過來慢慢喝掉。

  胃因為飢餓燃燒起來的灼痛感慢慢淡去。

  不是我想開了不想死，而是覺得自己都快死了，沒必要再花額外的錢。

  方可念還小，用錢的地方很多。

  就算死，我也不能再給其他人多造成拖累了。

  見我終於肯吃飯了，方可念又端來幾個炒得很精緻的菜。

  我隨便吃了兩口，方可念哭道：「姐姐，你別這樣……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啊……」

  我別過頭看著她，她又要學習，又要給我做飯，小小年紀，卻總是鎖著眉頭。

  我說道：「念念，你要好好讀書。」

  方可念撲到我身上哭：「姐姐，你要看念念讀大學啊！」

  這句話，小時候我也跟奶奶說過。

  可是現在我連為她祭拜的地方都沒有。

  我慘然一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乖，你好好讀書……你跟姐姐分開，說不定姐姐還能看到你上大學的一天……」

  方可念使勁搖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姐姐，你不要相信那什麼天煞孤星的命格，這些事明明是有壞人有意為之，我們努力把那些壞人打跑就好了啊！」

  「可是壞人太強大了……我好累……」我低聲喃喃：「……好累……」

  原來從我接手的第一個事件，就在別人的布局當中。

  「他們想要你的魂魄，他們到底是誰？」

  花和尚和居松見我肯起來吃飯，索性也坐到我身邊，把事情捋一捋。

  「根據李雨婷的表述，周澤本身是個平平無奇，沒什麼本事的大學生，但是和文淵互換了身份後，他也把博文集團管理得像模像樣啊。這有點不太可能吧，我感覺這背後肯定有那個組織的幫忙。」

  「也不一定。」居松反對了花和尚的猜測：「文淵的行程是很忙的，博文集團的很多事都是他在親力親為，我感覺文淵本人來可能都沒他做得好。」

  「對了，你和文淵訂下的到底是什麼契約啊？」我想起了什麼，趕緊問。

  說到這裡，花和尚有點尷尬：「我本來以為文淵的要求是我幫他回到他自己的身體裡，但是那天晚上他看到周澤後嚇壞了，表示不想要回自己的身體，只想讓我幫他超度，早點投胎拉倒。」

  居松和裴天辰：「……」

  我苦笑了一下：「看來不需要那個組織，周澤本人就不容小覷。」

  「那個組織一直針對著雲裳，好像已經織好了一張大網，就等著雲裳入網一樣。」居松道：「別人已經做到了這個份上，我們不反擊不行，軟柿子只會被捏爆。而且我感覺那個組織其實並不想害死雲裳的家人朋友之類的，他們應該只是想要雲裳的魂魄。」

  花和尚捅了捅居松，示意他不要再說。

  我強打起精神：「確實，還是得把這個組織的事情弄清楚，不然我都沒辦法對死去的奶奶有個交代。」

  花和尚和居松聽我這麼說，又見我開始吃飯，終於鬆了口氣，紛紛回去補覺了。

  我讓方可念也去睡覺。

  方可念陪了我一會，想到自己作業還沒做，也離開了。

  所有人一走，房間裡又只剩下我和裴天辰。

  我們倆誰也沒說話。

  裴天辰沉默片刻後道：「你還是想死，對吧。」

  我閉上眼睛，默認了他的話。

  裴天辰沒鬧也沒罵，分外的冷靜：「既然如此，那我們總得把這個契約解掉，你總不能讓我再死一次吧。」

  這倒是真的，我點點頭：「你有辦法？」

  裴天辰乾脆道：「對，陪我去一個地方，然後我們一刀兩斷，你想怎麼死，我絕不會再管你。」

  我定定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

  等晚上方可念睡著後，我穿好衣服，帶著裴天辰出了門。

  我在桌上留下了一張字條和我的手機，告訴方可念有事就找花和尚和居松。

  存摺和銀行卡我也給她留下來了，叮囑她別亂用。

  我原以為裴天辰會急不可待的背著我到地方，但是裴天辰只是閒庭散步一樣跟我在街上慢悠悠地走。

  現在他雖然凝出了比較實的靈體，但是普通人還是看不到他。

  他可以選擇在誰面前現身。

  所以花和尚和居松也是有時候看得到他有時候看不到他。

  反而是我，不管他願不願意現身，只要他存在在我周圍，我都能看得見他。

  裴天辰讓我打車，讓計程車帶我們到燕京郊區。

  到了郊區後，見四周無人，他隨手在半空中化出了一道裂痕。

  「是空間遷移，踏入之後，我們就能去到我內心所想的域。」他向我粲然一笑：「我們族特有的本事。」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個什麼妖，不過我也不關心，以後我和裴天辰就大橋兩邊各走各的了。

  裴天辰牽住我的手，帶我跳了進去。

  不同於上次進飛機那個陰域，這次我足足眩暈了好久。

  等我清醒的時候，我發現我倆在一個廟宇門口。

  這廟建得十分金碧輝煌，一看就是香火不錯，信徒眾多的那種。

  我低頭一看，這廟居然建立在雲端之上，也就是說，它是一座空中閣樓。

  域裡面真是什麼都能實現……我在心裡想。

  進了廟的正堂，一共供奉了三個……額，姑且叫神靈吧。左右兩邊是兩個童子，手捧鮮花瓜果，躬身彎腰，神態甚是恭敬，穿著儒袍長裙，中間則是一尊女性樣貌的神靈雕塑，她手持鮮花寶瓶，雙腿盤臥坐於花台上（不是蓮花台），珠翠琳琅，綴於滿身，身形豐腴，衣著輕紗，富貴又仙氣。

  這三尊雕塑瞧來一派祥和，這廟宇則建的輝煌大氣，跟以前的陰域完全不同，我都有點不確信：「你確定這是陰域？」

  裴天辰好笑的看了我一眼：「你以為呢？」

  雖然上次飛機的那個陰域已經讓我見識到了，不是所有的陰域都是走血腥恐怖風的，不過這個陰域還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並且讓我心理上放鬆了不少。

  「留神。」裴天辰並沒有鬆開我的手：「讓你感到安全，就是他的麻痹手段之一，好猝不及防的一擊，恐怕你還沒反應過來，就受到重創了。」

  聽到裴天辰這樣說，我才提高警惕。

  「咯咯，咯咯。」

  裴天辰剛說完，座上的兩個童子就轉了過來，我看的清楚，他倆底下沒什麼轉盤，是他們自己轉了過來。

  可他倆看上去是彩繪雕塑。

  這一下頓時給這神聖富貴的廟宇平添了幾分邪氣。

  男童子開口喝問道：「來者何人，竟敢對平天聖母不敬？」

  他聲音尖細，聽起來也不像正常孩童。

  裴天辰拉著我跪倒在地上的蒲團上，朗聲道：「肉體凡胎，酒囊飯袋兩個，特來求聖母賜吾等靈根。」

  這裴天辰，不會又在藉機罵我吧……

  「用聖盤裡的小刀，割破中指，將爾等的心愿用血寫在黃表紙上，呈上來。」那男童說。

  我皺了皺眉，寫願望就寫願望，為什麼非得用血寫。

  對普通人類而言，割破手指放個血沒什麼，但對這些鬼怪妖邪而言，人的精血可是有不同意義的。

  裴天辰道：「我沒有血，讓我身邊這位姑娘來吧。」

  男童吃了一驚，眼珠子轉了轉。

  他看上去又不是活人，卻偏偏能作活人的神態。

  這會子我對這座「神廟」已經徹底沒了讚嘆之意，心裡只餘下警惕。

  不過這裡能有解除我倆婚約的方式？

  ……不管了，裴天辰總不會坑他自己吧！

  男童聽到裴天辰的話，便盯著我看，等著我放血。

  我憋了半天，想不出好的藉口，只好直接說：「我不干，我怕疼。」

  裴天辰輕輕一笑。

  男童神色大變：「你！大膽！莫不是因為你是妖孽之身，怕在平天聖母面前現出真身，所以才不敢——」

  「住口。」女童此時開口說話：「你還是這麼急急燥燥，話沒說兩句，就失了禮數。」

  男童被女童數落，癟了癟嘴，不再說話。

  女童對我微笑道：「姑娘，我們只是想看看你的誠心，不是你對平天聖母的誠心，而是你對自己願望的誠心。」

  我沉默片刻道：「我沒有願望。」

  女童還是微笑：「既然沒有願望，又何必來此，你心中，必是有願望的，來，抬起頭，看看聖母。」

  我抬起頭看向平天聖母。

  她仍是一臉慈和笑意。

  她是等人高的雕塑，又擺放在高台之上，她俯視著我，忽然間，她將寶瓶中的水對我輕輕一灑。

  我嚇一跳，連忙躲開。

  但還是有幾滴水落在我身上。

  「哦……」平天聖母發出一陣意味深長的笑聲：「原來這位小姑娘，一心求死啊……」

  他看著我，目露憐憫：「那就死在，母親的懷抱里吧……」

  他的肚子忽然裂開，我感受到一陣巨大的吸力，連嘴都張不開，情急之下，我拉住了裴天辰，我倆一塊被吸了進去。

  我重新站穩的時候，裴天辰已經站在了我的對面。

  我周圍是一片青青的草地和十里桃花。

  除了裴天辰，奶奶，秦玲，我的母親，甚至方可念，花和尚，居松……全都在。

  他們圍著我，圍成了一個圈。

  他們臉上都掛著愉悅的笑容。

  連裴天辰那張欠扁的臉上，都笑容和煦。

  「雲裳。」

  他們異口同聲地喚我的名字。

  「我們愛你。」

  儘管知道眼前這些都是假的，我仍然忍不住心口一震。

  「……雲裳，你還記得嗎，你跟奶奶說，要給奶奶買大房子，我們還要一起買只狗，買只貓，養到七老八十……」奶奶看著我，伸出手：「雲裳，來，讓奶奶摸摸你的頭髮……」

  我目瞪口呆。

  和奶奶相處的一幕幕衝擊著我的腦海。

  眼前的奶奶，纖毫畢現，跟活生生的奶奶，一模一樣。

  我哪怕知道她是假的，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奶奶……」我喃喃道。

  我多麼想再觸碰一次活生生的，有溫度的奶奶！

  但是等我一走過去，奶奶突然往我手裡塞了一把刀，然後親自握住我的雙手，用我根本抗拒不了的力量，往她的心臟處捅去！

  「不！！」

  可是我根本松不開手！

  奶奶還是慈愛地看著我，臉上愉悅的笑容分毫未變：「……好孩子，為你而死，奶奶心甘情願……」

  不要，不要！！！

  奶奶再一次在我面前徹底消失。

  接下來是媽媽，秦玲，方可念，居松，花和尚……

  他們一個一個都被我殺死。

  被我殺死之前，都會告訴我：「雲裳，為你而死，我心甘情願。」

  每殺死他們一個人，我感覺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

  我已經說不出來話。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這一切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都會變成真的！

  最後，只剩下裴天辰站在我身前。

  他看著我，笑得前所未有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