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歡迎來到不夜城（四）

  燈光斜斜地打在賭場最角落的一張賭桌旁邊。

  楚瀟三人連忙朝著發生處跑了過去，擠開面前擋路的賭徒們，一眼只見一個男人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在他面前圍了一圈肌肉發達的打手。

  那名賭徒驚恐地盯著面前將他團團圍住的打手，四肢癱軟，只能慌亂不已地掙扎著向後挪，嘴裡不斷地念念叨叨：「救命……救命！別過來！！」

  四周的賭徒們依舊在無休無止地狂歡，似乎絲毫沒有注意到這裡的情況，偶爾有人看見，也只是隨意掃過一眼然後又轉過頭去，眼底是司空見慣的冷漠。

  那名渾身發抖的賭徒終於一步步退到了黑暗裡，直到背部抵上牆面，才終於停下了動作，緩緩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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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線的明亮與黑暗交錯間，仿佛將賭場內外分成了兩個世界。

  為首的打手一腳踹在了那名賭徒的身上，語氣不耐：「別想跑！你的當期昨晚就到了，我們還多讓你活了幾個小時呢！說了規定期限內不贖回你典當的東西，那麼它就歸不夜城所有，難道……」打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猙獰，「你想賴帳嗎？！」

  「不不不，我不敢！！」那名賭徒慌亂地大叫起來，伸手在身上胡亂摸索，「這，這是我身上所有的籌碼，全都給您。」

  打手冷哼一聲，粗魯地將錢袋接過，打開來數了數，隨後又暴怒地一腳踢過去：「你欠了五十枚籌碼！就只有十枚在這糊弄鬼呢？！」

  「哥，大哥，這真的是我全部的籌碼了……」

  「籌碼不夠贖回你當的東西，你在這跟我浪費什麼時間？弟兄們，把他帶走！！」

  「不要，等一下，不要求你！！」被幾名壯漢架起的賭徒不知道是從哪爆發出來的力氣，竟然掙脫了兩人，撲通一聲倒在打手頭目腳下，兩手抓著他的褲腳抬起頭哀求道，「我能還上的，你……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再讓我賭一把！我一定能翻本，到時候我就能還上了！我就最後再賭一把。」

  打手顯然是見慣了這些垂死掙扎的人，隨便揮了揮手：「也行。我們老闆說，你們賭徒不走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是不會死心的，那就讓你再去賭一把吧。搞快一點，別讓哥幾個等得太久。」

  「好，好嘞！」

  賭徒興奮地眼淚鼻涕糊了一眼，在原地邦邦磕了倆響頭，然後哆嗦著撿起散落一地的籌碼，朝著最近的賭桌走去。

  在謝斯年的示意下，楚瀟三人找了一個位置默默觀察。

  只見賭徒重新回到賭桌上的一瞬間，就如同即將瀕死的魚重新回到了大海里，眼中迸發出驚人的狂熱。隨著新一輪的賭局開始，他滿懷著希望將所有籌碼壓在自己想要的那個格子裡面，同其他所有人一樣大聲喊出自己押下的那個結果。

  莊家輕輕笑著，將骰盅放在桌上，慢慢揭開。

  那個賭徒的笑僵在了臉上。

  賭桌上一半人在大聲哀嚎，一半人在狂歡，只有賭徒那名賭徒呆呆地立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從僵硬變為空白，最後變為深入骨髓的驚恐。

  他呆呆的盯著那些屬於自己的最後的籌碼被人收走，喉嚨中擠出不似常人的聲音：「不、不要……」

  打手頭目走到他身後，拍拍他的肩膀：「喲，輸光了啊。」

  輸光了，就意味著他再也沒有翻本的可能，意味著他再也無法贖回自己典當的東西，意味著——他該兌現那份典當了。

  打手說：「兄弟們，把他帶走。」

  「不要！！——」

  賭徒突然爆發出一聲比先前還要嘹亮的大叫，隨即撥開人群就往外跑。

  「救命啊！殺人了——！！」

  打手大聲罵了一句髒話，和剩下幾個人一起追了過去。

  賭場裡人流眾多，一行人追跑途中不可避免地撞到了許多正在興頭上的客人們，一時間，賭場內響起了一片抱怨聲和咒罵聲。

  楚瀟三人一路擠開人群艱難前進，卻還是跟不上逃跑賭徒和打手們的速度，最後，他們隔著重重人群，於縫隙間看到賭徒被面前的人牆擋住，然後被身後追來的打手一拳打倒。

  「殺人——唔！」

  賭徒的一聲尖叫被堵在了嗓子裡，被打手粗暴地往嘴裡塞了一團布，他一邊嗚嗚叫喚著一邊掙扎著想要再次逃跑，又被後來追上的幾位打手制服住。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試圖求助身邊的客人，拼命仰起頭沖那些人發出求救的聲音。然而那些客人好像完全沒感受到他的存在，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打手頭目一邊打他，一邊拽著捆住他四肢的繩子，像拖一頭豬似的往外拖。賭徒一直沒放棄求救，只是他一直高高仰起的頭逐漸低了下來，直到最後，他回過頭，目光有一瞬間和楚瀟對上。

  恐懼，絕望，心如死灰。

  楚瀟心頭一顫，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身側的手就被緋依牢牢抓住。

  緋依沖她搖搖頭。

  還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危險等著他們，他們不能打草驚蛇。

  打手們帶著賭徒消失在了賭場角落的門後，謝斯年收回目光，對著二人道：「去那邊角落裡說。」

  三人快速移動到角落裡，這裡有一個巨大的盆栽，可以遮擋三人身形。謝斯年朝四周望了望，隨即壓低了聲音，第一句話便是：「我們不能去賭。」

  楚瀟和緋依點點頭，深以為然。

  「剛才我們已經知道了，沒法在規定期限內交出籌碼贖回自己的東西的人，是要被帶走的，之後由不夜城將典當物收走。」謝斯年說，「而這個回收方式，很可能非常殘忍。」

  「所以我們只要不賭，就不會有籌碼損失，隨時都能把典當物贖回來。」緋依接話道。

  這個籌碼只是他們進入賭場的通行證而已，他們的目的是找到周嶼，只要不去賭，就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

  「周嶼很可能就是前台小姐說的那個老闆，那我們要怎麼找到周嶼呢？」楚瀟問。

  緋依沉思了一下：「那我們當時怎麼沒順便一起問了呢？」

  當時惹了前台小姐不快，他們光顧著拿籌碼趕緊離開，竟然忘記問了前台小姐這麼重要的問題！

  「就算我們問了，她也未必會說，不過總還是要嘗試一下的。」謝斯年說道，「走吧。」

  ……

  「喲，是你們啊。」

  前台小姐似乎剛剛經歷了一件讓她心情大好的事，見到楚瀟三人也不再臭著一張臉了，甚至還非常和善地問他們：「怎麼樣？不夜城賭場是不是很爽？」

  「我們初來乍到沒敢玩，就在旁邊看了兩局，不過氛圍確實很熱鬧。」謝斯年將自己的俊臉擺到最完美的角度，臉上的笑容無可挑剔。

  前台小姐略微詫異：「沒玩？難道你們沒受……的影響……」

  「什麼？」謝斯年有些沒聽清。

  前台小姐自知失言，忙輕描淡寫道：「沒什麼，你們來找我有什麼事？」

  「噢，還是說，你改變主意了，決定將這張臉當給我了？」

  謝斯年知道前台小姐有心隱瞞，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就順從地將話題揭過：「我來是想問一下您，怎麼才能見到你說的……老闆？」

  前台小姐的表情一下就冷了下去。

  「你一個普通客人，要見老闆做什麼？」

  「我們之前就聽說不夜城的老闆很神秘，並非一般人，心裡早就充滿了對他的嚮往。」謝斯年面不改色，謊話張口就來，「之前聽你的介紹，更加覺得這位老闆是個非常有個性、非常有能力的大人物，我們也想一睹你老闆的風采。」

  前台小姐狐疑地瞅著謝斯年。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謝斯年一會兒，也不知道是謝斯年說得太真誠，還是他的臉實在是太動人，總之，再開口時，她居然真的順著謝斯年的話說了下去。

  「……我們老闆平時很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想見我們老闆都得看我們老闆心情，又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而且，你們給的這個理由實在是……太胡鬧了。」前台小姐的語氣滿是不理解，但她選擇尊重。

  「哦，這樣啊，我們知道想見不夜城老闆很難，來之前已經有一點心理準備了，」謝斯年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其實我們不管有什麼理由，都不能讓高高在上的老闆接見我們這三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的吧。」

  許是他的嘆息實在是太過情真意切，前台小姐望著他，臉上堅定的表情居然動搖了一瞬。

  默了默，她說道：「好吧，其實告訴你也無妨，這在不夜城內不算什麼秘密。我有辦法能讓你們見到老闆，注意，只是看見，能不能和我們老闆說上話全看你們自己的本事。」

  「真的嗎？」謝斯年喜出望外，「沒關係的，只要是能看上一眼，都算是完成我們的一樁心愿。」

  「嗯，你們有沒有注意到，賭場裡面有個電梯？有幾個人站在電梯門口，從賭場大門到電梯的一段路，全部鋪上了紅毯。」

  那個電梯其實還算醒目，謝斯年有一點印象：「我見過，我還看到有人試圖靠近那個電梯被趕走了。」

  「當然了，普通人可不能坐那個電梯，那可是留給vip賓客通向頂層的專梯。」前台小姐笑道，「頂層還有一個賭場，只有擁有籌碼超過一萬的貴客才能進入頂層賭場。」

  「啊？多少？」楚瀟瞬間瞳孔地震。

  一千萬才換了十枚籌碼，一萬枚籌碼就需要……楚瀟在心中默默數0，數得眼花繚亂。

  換言之，要十張謝斯年這樣的臉才可以換到！

  前台小姐輕蔑地瞥了楚瀟一眼：「別大驚小怪的，要想進入vip賭場，這可是最低價。」

  「我沒在那裡上班過，只是聽說，那邊賭的籌碼比下面大很多，當然，賭的東西也更多更好，在下面賭場實現不了的事情，去了上面說不定就可以做到。」

  「比如……」前台小姐想了想，「死而復生？童顏永駐？」

  楚瀟一愣：「這，這不可能吧。」

  「我也只是聽說，不過我們老闆神通廣大，肯定是也可以做到的。你不要不相信，很對新人啊，剛來的時候和你一樣，也是什麼都不信的。」

  前台小姐頓了頓：「說遠了，等到你們到了VIP賭場之後就能見到老闆了。我們老闆特別喜歡在最高處的看台上看戲。」

  「原來是這樣，感謝感謝。」謝斯年繼續無可挑剔地笑，「那我們就先走了。」

  「小哥哥，真的不考慮把臉當給我嗎？」

  「好說，有需要一定來找你。」

  謝斯年面色未變，腳下卻走得飛快，很快就帶著三人走到了人群中。

  幾人默契地一起朝著電梯的方向走去。

  果然，電梯門口有一個打手站在一側。謝斯年假裝溜溜達達地過去，剛靠近一些，就被那個打手攔住了：「請出示邀請函。」

  謝斯年就把自己的邀請函遞了過去，打手接過來只是掃了一眼，便還回去：「這是VIP賓客專用電梯，普通賓客止步。」

  「不好意思。」謝斯年客客氣氣地道歉，轉身走到一旁，對楚瀟二人低聲道，「VIP賓客的邀請函上應該會有特殊標識。」

  楚瀟：「剛才你和他交涉的時候，周圍其他打手都在盯著你們，所以強行進入電梯的方法不可取。」

  緋依：「那麼，難道真的要去賭到一萬枚籌碼？」

  謝斯年和楚瀟一時間沒出聲，過了一會兒，緋依輕輕開口：「要不，再搶幾個？」

  「不合適，首先我們並不知道VIP賓客的標識是什麼，其次，VIP賓客只是少數，從進入不夜城的客人手中硬搶，運氣不好可能搶很多都沒有。」謝斯年分析道。

  「那怎麼辦？」

  「賭賭看吧。」謝斯年說。

  「啊？」楚瀟以為自己聽錯了，「前輩，你，你說什麼？萬一輸了的話，你那一千萬就真的打水漂了啊……」

  「一點小錢，就當施捨給周嶼了。」謝斯年笑了聲，「不過你還不知道吧，你前輩我，年輕時候也是混過賭場的，我也慢慢摸索出了一些門道。」

  「讓我試試看，沒準真的不小心賺了一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