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誰料此生(九)

2024-10-07 11:41:27 作者: 秋清夢

  溫念白停頓了一下,視線再次上移,重新從第一行開始讀了起來。

  「那上面寫了什麼啊?」

  陽竹也有點好奇了,湊到溫念白旁邊也往信紙上看。

  奇怪的是,整張信紙上的字跡全都糊在了一起,像是有人特意將這一部分打上了馬賽克,只有開頭的一行字隱約可以辨析:

  念白親啟:

  無需擔心,我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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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陽竹眯著眼睛,使勁想辨認接下來的字跡,「這後面的怎麼看不清啊。」

  「書信這麼隱私的東西,溫念白當然不肯讓你看清楚了,」楚瀟教育道,「你會輕易把你的wx聊天記錄隨便給別人看嗎?」

  「嗯,確實不會。」陽竹理解了。

  孫靳想必和溫念白關係也是不錯的,見他又從頭看了一遍,也湊了過來:「寫了啥啊他。」

  見孫靳也要看過來,溫念白隨手將信紙疊好收起,「他說他那裡一切安好說他的生活過得多麼舒坦,讓我不用擔心。」

  「啊?」溫念白這個小動作並沒有引起孫靳的注意,他毫無所覺地站直了身體,「但是我聽說西境那邊,叛軍大軍壓境,隱隱有包圍玉海關的趨勢,城中守軍向周圍的所有軍隊都發去求援信了……」

  「是啊,」溫念白冷哼一聲,「所以到了我這裡,怎麼變成報平安了?」

  「陸澤楊真是能耐了,開始誆我了……」

  孫靳感覺到溫念白心情不好,有些乾巴巴地勸道:「這……這怎麼能是誆你呢,這頂多算是善意的謊言,陸將軍他只是不想讓你擔心。」

  「他應該和我說的,這麼大的事情,本來也就瞞不住我。」溫念白垂著腦袋,將信紙疊好收在衣服內側,「之前分別的時候就說好了,不論是喜是憂,都得如實告訴對方……澤楊他究竟是不想讓我擔心,還是本就沒把我們的約定記住?」

  「你別想那麼多,」孫靳拍了拍他的肩,「就算陸將軍和你說了,又有什麼用呢?我軍和征西軍相距甚遠,我們又鎮守北部軍事重地,根本無法前往增援。陸將軍若是同你說了,無法起到任何實質性作用,只是叫你徒添煩惱罷了。」

  「……」溫念白沉默了。

  他半晌沒說話,過了許久才輕輕吐出兩個字:「也是。」

  ……

  時間在這一瞬間忽然停滯了,隨後,溫念白和孫靳的身影開始模糊起來。

  楚瀟和陽竹安靜地並肩站立,等待下一個回憶節點。

  「征西大將軍死於慶元七年。」楚瀟忽然說。

  「什……」陽竹呆住了,「那豈不是說,陸澤楊只有四年的時間了?」

  楚瀟面色沉靜,點頭。

  這個人的逝世過於沉重,如同古往今來所有名人一般,他的離去也被寫進了紙頁上。

  「病居……病居……」陽竹琢磨著楚瀟之前說過的話,問道,「他,他到底是生了什麼病?」

  「這個眾說紛紜,」楚瀟淡淡道,「第一種說法認為他在這次叛軍圍剿中受重傷,因此落下了病根,最終舊疾復發而死。」

  「圍剿……我想起來了!慶元二年邊境三王聯合起兵造反,史稱『三王之亂』,其中一部分叛軍包圍了征西將軍駐守的玉海關。但是後來……後來只說城中守軍憑藉頑強的意志撐到了援軍到來,並沒有說……」

  陽竹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並沒有說,守軍付出了多麼慘烈的代價。」

  「歷史上這麼多生死交織的戰役,傳至後人眼中,也不過是白紙黑字上一行簡略的記載罷了。」

  楚瀟繼續道:「第二種說法有些扯,說是有人嫉妒征西大將軍的本事,就在他的吃食里下了慢性毒藥,他是毒發身亡的。第三種說法說的是,陸澤楊軍功赫赫,在百姓中的威望很高,然而樹大招風,皇帝怕他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就下詔讓他退守滄州,不得再上前線。」

  陽竹冷哼一聲:「他對念白兄也有著一模一樣的戒心。國家落在這種人手裡,不完蛋就怪了。」

  「陸澤楊空有一身武功以及保家衛國的壯志豪情卻無法施展,自己忠心效力的君主也猜忌疏遠自己,這讓他徹底失望了,最後心中積鬱成疾,含恨而終。但是我認為,真正的原因應該是第一種和第三種的結合。」

  「為什麼?」

  周身的情景漸漸模糊,楚瀟視線抬起,落在不遠處的床榻之上。

  「陸澤楊這麼堅強的人,單是其中任何一種都不足以造成嚴重的打擊。」

  「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崩潰,對於一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來說,才是最致命的。」

  這是首次回憶畫面中單出現了陸澤楊。他平躺在床榻之上,臉色蒼白枯槁,雜亂的黑色長髮中夾雜著明顯的白髮,整個人與先前的狀態判若兩人。

  只有胸膛的微微起伏看得人稍許安心。

  陽竹第一時間就找到牆上掛著的日曆,他仔細地看了一眼,又仿佛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般,盯著那張日曆看了許久。

  「慶元七年,三月初一。」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這個時間點很難不讓人聯想,楚瀟沉默著,視線落在床邊的輪椅上。

  忽地,房門被拉開。

  溫念白攜著一身初春特有的冷冽溫暖,推門而入。他手捧藥盅,小心翼翼地抬腳跨進來,趕緊轉身關門。

  關門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好像驚動了床上之人。陸澤楊微微偏過頭,見到溫念白,忙費力地支撐起身體。

  「慢點慢點。」溫念白連忙將藥放在桌上,跑過去將他扶起。

  陸澤楊坐直身體,微微喘了兩口氣,然後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這幾天真是辛苦你了。」

  「現在就別說這種話了。」溫念白替他拉好被角,細細地端詳了一會兒他的神色,一抹喜色很快上了眉梢,「你今天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說話也不連咳帶喘了,還能自己坐起來,有進步有進步啊……我就說嘛,你肯定那個會好起來的,之前大夫說了,只要你能撐過冬天,你就能好起來,一定能好起來……」

  溫念白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陸澤楊一直安靜傾聽。

  「哦對,喝藥喝藥。」溫念白說著,起身走到桌前。

  也就是這時,陸澤楊虛弱但溫和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念白,咳咳……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想,咳咳,還想騙我啊。我還是知道迴光返照是什麼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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