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寫給楊醫生(二)
2024-10-07 07:53:09
作者: 天街雪
我的生活,就是在今年發生改變的。
即使對你,我也有一些隱瞞,很多細節都沒有說。
我告訴過你,我其實是大老闆裴邢的私生子,所以我一下飛黃騰達了,未來一片光明。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不是。
也怪他們,怕我翅膀硬了就飛走了,所以殘酷地告訴了我真相,拿著這件事情要挾我。
他們說,是那個秘書主動提出要幫忙,調換了血樣。我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麼富貴人家的私生子。
如果我不理他們,他們就會拆穿我,那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對了,那個秘書也死了,我不是故意的,在馬路上推了她一把,有個司機把她撞了,只能怪她倒霉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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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就是,裴邢也早就知道了。
他這個人真的很假惺惺,喜歡做一些自我感動的事情,可我還是想著,如果他真的是我爸就好了。
我都沒叫過他爸,每次都很恭敬地叫他父親,挺好笑的。
至於我真正的身世,也跟你說一聲吧。
媽媽是個黃毛不良少女,至於爸爸呢,睡了她一晚就跑了。這種人,有什麼好貨色?我的親爸肯定是個混蛋。
垃圾生下來的小孩,就是垃圾。
命運真是待我不公,憑什麼所有的美好在我身上都無法長久呢?
從小到大,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有錢人家的小孩,我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今年春天,我好像真的如願以償了,我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別人花錢不眨眼,豪車也好,腕錶也罷,裴邢說,都是送你的,這些年你受苦了。
我有點感動,現在想起來,又覺得有點嘲諷。
這場戲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在演,裴邢也一直在演,他對我有補償心理,因為我媽曾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拿著他給我的錢,體驗了一把生活。也包括你,楊醫生,如果沒有錢,我預約不了你。
有種活了二十幾年,頭一次見世面的感覺。和金錢一起隨之而來的,是權力,這是很讓人上癮的東西,我當然不可能放棄。
那些比我年紀大的人要恭恭敬敬叫我經理,我可以用錢買到信息,打點關係。
我把那位秘書的叔叔找來了,他還挺兇悍的,但是我沒想到他會砍裴邢。
我找到了人和我一起綁架白悅大小姐,但是失敗了,我之前在白老闆那邊好不容易積攢的好感度也就清零了,挺可惜的。
說起來我應該找一個更專業的綁匪,或許成功概率要大一些,方植也是個不可控因素。不知道這個名字你還記不記得,我說他是我的半個朋友,我利用他,一點也不愧疚,一點也不。
還有啊,我給自己弄了個優秀畢業生的頭銜,按正常流程走的話,我肯定是拿不到的。我就是想試一試。你看,怪不得大家都說大學是個小型社會,這裡面的人情往來,最後都敗給了錢。
好不公平啊,不過,現在的受益人是我,我怎麼捨得放棄啊。
我用買來的遊戲策劃獲得了梅芸的認可,這件事我也沒跟你說。
真的不怪我,你不能指望我什麼都會。
除了能力之外,我整個人的性格都是扭曲的,這一點你最明白了。
我以為錢是良藥,但是我從根就壞掉了。
我是垃圾生下來的孩子,我沒有卓越的基因,我從小在極度惡劣的環境下長大,哦,對了,那天我的一個職員說我的童年一定很悽慘,哈哈!
我自卑敏感,我情緒不穩定,甚至有暴力傾向,這一切都已經形成了啊。
每次我看到那些有錢人笑意盎然,紳士有禮的時候,我都嗤之以鼻。
他們生活無憂,當然是瀟灑自如。
哪怕我穿上和裴謙弈一模一樣的西裝,我也不是他。
我不喜歡裴謙弈,準確來說,我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成為他。
我做過計劃,做過偽裝,但最終總是一副惱羞成怒的小丑模樣,顯得自己愚鈍不堪,到底是為什麼呀?
楊醫生,你知道答案嗎?
我說了,我就是這樣的人,人這一輩子,生長環境是很重要的,我沒辦法遊刃有餘,沒辦法足智多謀,沒辦法成為那些小說里的主角。
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一條狼狽的狗,可我很想成為一個儒雅的人。
回想起來,應該只有一個人說過我儒雅。
程珞。
那場辯論賽我準備了很久,有些人只看得見我崩掉的扣子,但是那個女孩給我鼓了掌。
你看,我是多麼可悲啊,人家禮貌的一句誇獎,我卻陷入了癲狂的臆想,無法自拔。
沒錯,她一定喜歡我。
我最擅長寫東西了,一定要記錄下來。
我們當眾對峙的時候,我感覺食堂里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對著我指指點點,我無地自容,又憤怒無比。
我不可能承認我喜歡程珞,我可能對她也就是那麼一點點喜歡,但我很需要也很享受別人對我的喜歡。
她怎麼能這樣羞辱我,這樣給臉不要臉呢?
那之後,我嘗試著反擊回去,我一定要讓這個女人向我道歉,悔不當初,但沒有一次,讓我真正暢快。
為什麼她沒有喜歡我?為什麼沒有人愛我?可悲的常思青啊。
楊醫生,難道真的是我做錯了嗎?
要是裴謙弈沒有出現就好了。
要是他們沒有跑去找梅芸的秘書就好了。對了,找工作的時候,那個HR暗示我發紅包給他,我對著養父母狠狠宣洩了一番,也許這就是他們突然想去碰碰運氣的原因吧。
那樣的話,我還是那個陰暗的窮小子,但至少我可以把夢做得久一些。
我最後的校園時光,可以活得純粹一點。
我不願意付出,我只想得到。
如果別人願意率先付出就好了。
影視劇里的很多反派,總是能獲得人們的同情,甚至是獲得傻女人的憐愛,而且救贖是很受歡迎的題材。
也許我還不夠壞吧。
我太糾結了,明明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就應該徹底把事情做絕一點。
我要用更惡毒的方式毀掉程珞,毀掉裴家,所有人跟著我一起毀掉。這樣的話,別人會覺得我瘋得很有美感,就會愛上我了。
不過,聽說監獄裡面的強姦犯地位是最低的,還是不要了。
我會告訴別人,我殺死了三個人。不對,應該是四個。他們會怕我的吧?
我這人喜歡寫東西,這封信應該是我寫得最沒有水平的文字之一,反正就是想到哪裡寫哪裡,也無所謂了。
在你面前,我不需要有什麼道德,給自己開脫,我就能好受了。
楊醫生,你很專業,總是面帶笑容,真是如沐春風,但我還是覺得你很冷酷。
有很多次,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成為我的朋友,但我明白,我們之間只有交易關係。
還有五分鐘。
你這句話真的很煞風景。
也對,這只是你的職業。
你只是一個醫生,我只是一個病人。
那麼,我的最後一次傾訴,到此結束。
信紙的末尾,還寫了一行被劃掉的字。
倘若常思青不想讓人看到,他一定會全部塗黑,但他只是輕飄飄地落上一根橫線。
「為什麼,沒有人來拯救一個既不真誠,也不勇敢的我呢?」
咚咚。
「楊醫生,快到您的預約時間了。」
「請幫我取消。」
他將信原樣收好,摸索著找到一片生鏽的鑰匙,拿出最下面抽屜里放著的一隻鐵皮盒。
小路走進來時剛好看見這幅場景,「不好意思,楊醫生,您上次就跟我說把這個扔了,我給忘了。」
「沒事,麻煩你幫我把那個新來的研究生叫來。」
盒子很久沒有打開,裡面也就是一些不值錢的零碎玩意兒。
有一張褪了色的照片。
酒吧的露水情緣,那個女孩的頭髮應該是黃色,會有這麼巧嗎?
這一次,他認真查看了常思青的出生日期。
「楊醫生,您找我?」
「你以前是學法的?」
「是的。」
「可以和服刑的人申請做親子鑑定嗎?」楊醫生將眼鏡重新戴上,面色平靜。
「什麼?」年輕的研究生愣住了。
「你刑法學得怎麼樣?我請你吃個飯吧,想找你了解一些判刑的法律知識。」
窗外依舊是白花花的烈日,沉悶無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