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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寫給楊醫生(一)

2024-10-07 07:53:06 作者: 天街雪

  七月的陽光曬得人頭暈眼花,扎著丸子頭的女孩匆匆打開心理診所的大門,第一時間啟動空調,這才舒了一口氣。

  十分鐘後,心理諮詢師們陸陸續續抵達,其中也包括那位向來掛著和煦笑容的創始人,楊醫生。

  「小路,今天那個研究生要來實習,你好好安排一下。」

  「好的,我記著呢。」小路忙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點了點頭。

  眼瞅著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小路朝門口張望的次數也變得頻繁,只是沒想到,等來的不是那位高材生,而是一個臉色陰沉的中年男子。

  在心理診所工作,各種神色她都看慣了,幾乎是脫口而出,「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沒有。」

  「那麻煩您……」

  「把你們的楊醫生叫出來。」男子打斷了她。

  「是這樣的,楊醫生的預約排得很滿,一般是需要專人介紹的,在價格上可能也要稍貴一些。」小路耐心地向他解釋,耳邊忽然響起「砰」的一聲,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眼前的男子開始亂砸東西,小路穩了穩心神,一邊試圖安撫,一邊拿出手機準備報警。

  男子罵了好幾句髒話,「給老子擺譜,你個姓楊的以前也是個精神病!」

  「精神病出來啊!你這種人還開診所,你不怕遭報應嗎?」

  他越嚷越大聲,已經有好幾個聽見動靜的諮詢師朝這邊走來,楊醫生臉上仍帶著溫和的笑容,示意小路無需報警,「我來處理。」

  怒氣勃勃的男子猛地看向楊醫生,伸手就要來掐他的脖子,眾人一片驚呼,卻見男子的動作一頓,兩片嘴唇哆嗦個不停,神色驟顯黯淡,扭頭離去了。

  無人聽清楊醫生在男子耳邊說了什麼。

  「大家見笑了,以前的一個同門師兄。當年名額有限,可能他還是心有介懷吧。」楊醫生已有四十多歲,尚未結婚生子,保養良好,一頭烏髮依舊濃密,氣質穩重儒雅,乍一看像是三十來歲的大學教授。

  這話說得模糊,大家琢磨出一點意味,誰也不會再去仔細詢問,三三兩兩地繼續工作去了。

  小路安靜地開始打掃,手腳利索,耳邊殘留著楊醫生的一聲關切,思緒已飄到其他地方去。

  有人告訴過她,楊醫生曾患有嚴重的躁鬱症,在大庭廣眾之下砸物傷人,家裡還算有些小錢,所以給壓下來了。

  小路一直半信半疑,只是剛才聽到那個男子說的話,不由得有所聯想。

  她對楊醫生印象很好,無法想像他發病時的樣子。不過,就算是真的,也是過去的事情了。俗話說,久病成醫,自己經歷過那些病痛,努力擺脫,又當上了一名有口皆碑的心理醫生,想來不也是一件勵志的事情麼?

  地上的玻璃渣還沒收拾完,研究生倒是來了。

  「剛剛那個是……患者嗎?」他有些不確定地詢問了一句,顯然是注意到了不久前發生的事。

  小路順著他的話含糊過去,與他聊了幾句天。這名研究生本科讀的法學,後來跨考的心理學,聲音洪亮清晰,濃眉大眼,長得一派正直模樣。

  「有一封信!」

  「是快遞吧?」小路有些訝異,這附近有個驛站,一般不會有人專門送到診所來。

  「正兒八經的信,寫給你們這個診所楊醫生的。」

  小路走到門口,伸手接過信,往馬路邊瞥了一眼,嘀咕著,「還以為郵筒都沒用了,這年頭還有人寄信啊。」

  距離楊醫生的第一個預約還有半個小時。

  最普通的那種黃色信封,貼了郵票,寄件人就在同城。

  地址很陌生,但名字他是有印象的。

  他取下眼鏡,刀片在信封上絲滑地劃開一道口子,露出薄薄的紙張。

  這信紙皺皺巴巴的,來自市內一所很不錯的大學,字跡不太穩定,有時凌亂,有時工整,出於職業習慣,他情不自禁想要分析寫信人的心理狀態。

  冰咖啡入喉,他開始讀這封信。

  楊醫生你好,我是常思青。

  還記得我的吧?畢竟你是我的心理醫生,我在你這裡花了不少錢。

  不過,你口碑這麼好,患者一定很多。對於你這樣的職業醫師來說,肯定是看一個忘一個,否則自己也要出心理問題了吧?

  我還是希望你能記得我的。

  我要說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在去坐牢之前,我還想寫點東西,寫什麼好呢?不寫故事了,就寫信吧。

  可是我寄給誰呢?

  寄給朋友,我沒有朋友。

  寄給親人,我沒有親人。

  寄給最了解我的人吧。

  天啊,我思來想去,最了解我常思青的人居然是一個心理醫生,這還不夠悲哀嗎?

  在你面前,我暢所欲言,你這樣的醫生應該有些職業道德,不會把病人的事到處亂說,所以你知道我的很多事情。

  楊醫生,你一定是最了解我的人。

  我只有你一個心理醫生,但是你有很多個病人,收到信的這一天,就優先我吧。畢竟我付給你的錢還沒有用完,你還欠我好幾次聊天。

  如你所見,我特意用了在大學裡買的信紙。

  在我的認知里,我好像還是一個大學生,僅此而已。

  什麼行雲的遊戲經理啊,都是假的。

  不得不說,還是有點懷念的,自卑貧窮的我,也可以在校園裡到處亂晃悠,偶爾也挺高興的。金融的課程有點難,可能沒辦法做到最好,但找份餬口的工作應該不成問題。

  我還這麼年輕呢,怎麼就,變成囚犯了呢?

  窗外有小孩子在笑,真刺耳。

  看到那些朝氣蓬勃的同齡人,更是刺眼!

  憑什麼?為什麼?

  我跟你說過的,我是孤兒,有一對養父養母。我一直覺得他們就是我痛苦的源泉,所以我把他們害死了,但是好像並沒有變得輕鬆。

  真是很討厭啊,他們明明自己的日子都過不好,窮人為什麼要去收養孩子啊?要是收養我的是別人就好了。

  他們沒讀過書,既沒文化也沒素質。從我記事開始,就是在那樣痛苦的環境下生活的。

  這些東西我已經跟你傾訴過了,就不多說了。

  你告訴我,別把痛苦拿出來反覆咀嚼,我真的努力在做了。

  只要他們不纏著我就好了,只要看到他們的臉,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所以,我需要讓他們消失。

  雖然沒有變得輕鬆,但是我不後悔,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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