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往日皆空

  孫思羽破天荒地在周日醒得很早，她昨晚沒出去玩，只是在家裡看了一部經典電影，可能才看到一半，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她隨手插上充電器，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溫水。

  洗漱過後，她第一時間打開了手機，想看看沈胤是否給她回了消息。

  只是，率先映入眼帘的各類群通知以及私聊，卻讓她心下一沉。

  遊戲項目組解散了，他們這些職員會被分配到另一個女性向遊戲的項目里去。

  昨天深夜，幾個群聊炸開了鍋，孫思羽編輯了一條信息先發給那些私聊她的同事，然後迅速地瀏覽完了群消息。

  有不解、有委屈、有驚訝，項目組的人可謂百感交集，畢竟也辛勤工作了一段時間，怎麼說解散就解散呢？

  大家一直都以為，這個遊戲很有潛力，公司也給予了足夠重視，誰能想到，就這樣一夜被清空了，過往那些日子仿若從未存在。

  至於遊戲中止的原因，大家隨意猜了些，歸根結底肯定是遊戲不夠好，直到凌晨，聊天才慢慢結束。

  孫思羽特別留意了上次負責收集問卷調查的男同事，他提及了一些玩家反饋，說有人在搞惡作劇，馬後炮似的表示了惋惜，認為這是一種不好的預示。

  

  顯然，這位男同事沒有太過在意沈胤的設計圖紙，之前還往遊戲泄露那個方向猜。

  但她內心已然相信，沈胤才是這個遊戲的原創者，遊戲的暫停大概也與此有關。

  孫思羽心不在焉地吃了早餐，時間慢慢推移，行雲也發了官方公告，群聊里再次熱鬧起來。

  程序組的這陣子忙得焦頭爛額，表示時間有限，首測版本確實還有優化的空間。

  大家更在意的是這個遊戲的預期效果沒有達標，而常思青居然一直沒有吭聲。他們上次聚餐，為了AA帳單，拉了一個臨時的群，常思青不在裡面，倒是方便暢所欲言。

  有人鄙夷，說他是縮頭烏龜，如今遊戲被腰斬，他多少要負些責任，卻不敢出來說幾句話。

  行雲的效率很高，新項目的信息陸陸續續有了動靜，群里漸漸安靜下來，估計都在處理私信。

  另一個項目的遊戲經理口碑極佳，單論這一點，大家皆是高興，畢竟工資照發的話，去更值得尊敬的人手下工作，不是更好嗎？

  手頭的工作內容要發生改變，影響肯定是有，誰也不想做到一半被叫停。不過，行雲向來人性化，不僅沒有剋扣之前允諾的獎金，還給予了一些補償，大家也就討論兩句，順其自然接受了。

  快到中午時，孫思羽才接到沈胤的電話。

  下午四點多，她撐著遮陽傘匆匆趕到他說的地方，沈胤就站在其中一棟別墅門前，她揚聲叫了一句，「胤哥！」

  男人站立著不動，沒有回頭，孫思羽試探著又叫了一聲，決定還是輕快地起個話頭，「把我叫到這裡來，你不會是準備買豪宅了吧？」

  「是啊，」沈胤輕聲承認了，「我是準備叫你來看看我的新房的。」

  孫思羽有些訝異，正欲再說，沈胤卻自顧自繼續道，「很可惜，這棟別墅不會屬於我了。」

  他從口袋裡摸出幾張銀行卡，點了點頭，「好在這些年我也賺了些錢，買個小點的還是不成問題。」

  「你……」孫思羽覺得沈胤的狀態有些不對，見他完全忽視自己，又開始說買的股票和基金，忍不住打斷他，「胤哥！」

  「你怎麼了啊，幹嘛把我叫過來，就絮絮叨叨說這些啊？」孫思羽努力分辨著他臉上神色，直到她終於瞥見那抹熟悉的穩重和淡然，心中才舒了口氣。

  「哦，抱歉，思羽啊，」沈胤想了想，「你在行雲還好吧，是不是馬上要調到新的項目組去了？」

  孫思羽點了一下頭，「新的項目組倒是不錯，只是……你那天跟我說遊戲是你的，到底怎麼回事？」

  「是不是常思青偷了你的東西，你沒有發現，才讓他鑽了這麼大一個空子？」她急切地想知道一個答案。

  可沈胤只是搖搖頭，神色竟有點悲涼，「不是啊，是我故意誤導了你。不是他偷的，是我給的。」

  他又勾了勾唇角，笑道，「準確來說，是賣，賺了很大一筆錢呢。我之後要是買房，肯定有他的功勞。」

  孫思羽愣住了，半晌沒有再出聲。

  「我本來還想從行雲再賺一筆的。」沈胤淡淡講述著，「我留了設計圖紙之類的東西，你向來聰明，應該知道我會怎麼操作吧？」

  「那……」孫思羽嘴唇張合了好幾下，「行雲拒絕了你，你失敗了？」

  「也不算失敗，是我放棄了。」沈胤忽地繃緊了唇，似在極力壓抑著某種情緒。

  孫思羽察覺到氛圍的變化，側目看去。

  沈胤……他的眼眶居然紅了？

  她疑心這是自己的錯覺，可下一秒，她只能近乎呆滯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哈哈……」沈胤開始放聲大笑，臉上卻那樣悲傷，一邊笑著，一邊開始咳嗽，「咳咳……」

  「你沒事吧？」孫思羽反應過來，忙去拍他的背，「你生的病嚴不嚴重，是不是還沒有痊癒？」

  「……不。」沈胤擺了擺手，微笑著看她，「只是恰好感冒了，喉嚨不舒服。請病假是個幌子，我剛好有個手術一直沒做，去醫院給做了，還好好休息了一陣。」

  「我是不是……很精明？」

  孫思羽與他四目相對，將兩顆眼淚看得真真切切。她惶然地不再說話，見他繼續笑著，又繼續咳著，一下連握住傘柄的力氣都沒有了。

  沈胤不會情緒失控，至少在外人面前不會。她曾經想過，還有什麼事情會讓他極其動容呢，她想見見那樣的沈胤。

  可此刻，她只感到不安與害怕，在這炎炎夏日，出了一身冷汗。

  精緻的遮陽傘墜落在地上，她倉促地叫著他的名字，「沈胤，你到底怎麼了？你別嚇我！」

  四周霎時安靜了。

  沈胤止住了輕咳，「思羽啊，我們認識很久了，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的父母是好友，兩人自幼相識，當了多年的鄰居。在孫思羽的童年記憶里，沈胤是個友好又聰明的哥哥。

  後來他們逐漸長大，見面的機會變少，她偶爾會想起他，聽說他自己創辦了遊戲工作室，心中佩服。

  可惜好景不長，他的工作室倒閉，後來他們再次相遇。

  許久未見，沈胤依舊聰明，還是那張娃娃臉，氣質卻老練成熟。他去了青梅，後來她也一樣。

  「你是一個穩重冷靜的人。」孫思羽答道。

  「那你見過我意氣風發，熱血衝動的樣子嗎？」沈胤輕聲問著，「當年在工作室，有人給我寫匿名信，煽動我解散團隊，去他的公司上班，待遇非常豐厚。」

  「那時候我們算是做出了第一個小爆款，我知道有人眼紅，有人想挖牆腳。我和朋友們不以為然，說好了誰也不會走，對這種行徑非常鄙夷。我直接回了信，用詞犀利，將對面痛罵一番。」

  「可實際上，我們拿到手的錢也不多，沒過多久就出了問題。」

  孫思羽見他停下來，接了他的話，「去行雲工作以後，我才從沈叔叔那裡知道的。你賠了很大一筆錢，當時是青梅發現了你，不僅幫你償還了一部分債務，而且邀請你去上班，讓你慢慢安定下來，怪不得你不肯……」

  「青梅！」沈胤打斷了她，近乎粗魯地說了一句，「青梅算個屁！」

  「寫匿名信的是青梅，陷害我們侵權的也是青梅，最後向我伸出援手的也是青梅！一切都是他們自導自演，那麼大一個公司也容不下一個小小的工作室嗎！」

  沈胤的聲音近乎嘶啞，「我誤會了我的隊友，我也沒有見到她最後一面，而這些年我都在給罪魁禍首做牛做馬，甚至今天還想主動當一枚棋子，為青梅再獻上一份力！」

  「我是什麼樣的人呢，我市儈精明，我利己主義，我就是這樣現實得令人乏味的沈胤！」

  他大口喘著氣，頭髮被汗水浸濕，「我的過去，我的從前，是一片空白的啊！我到底做了什麼，我什麼也沒有留下。之後要做什麼，又有什麼意義？」

  「我的……飛鷹工作室。」沈胤喃喃著，又仰頭看向那刺眼的陽光。

  「沒有了！」

  「再見了！」

  孫思羽聽著他近乎哀嚎的吶喊，眼眶酸脹，繃緊了唇，所有字眼都卡在了喉嚨里。